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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晨,楊絳先生過世了。

中學時極愛讀楊絳的書,從《我們仨》始,讀了所有市面上能找到的作品。可以說,先生的筆是我生命中對學術、家庭最初的想象,相守相助,相聚相失,沒什麼比這更浪漫的。愛到什麼程度,大概是每次語文考試的時候,作文如果能掛到一點邊,議論文一定有一段要拿楊先生一家做例子。我的高考作文,也以楊絳一家為題。考完對答案,那作文差不多是得了滿分。

更巧的是,高中畢業的時候,讀文科班,大家相約臨別每人贈一本書,之後全班簽名以留紀念。最後留給我的一本,正是三聯書店的《聽楊絳談往事》,令我又驚又喜,求學生涯的前一半,就這樣畫上圓滿的句號。

時至今日,《我們仨》中的那個單純溫馨的學者家庭,依舊是我對理想家庭的追求,以致後來的人生軌跡,也都與此難脫關聯。

中學畢業後就較少去專門閱讀楊絳的書了,因為對古典文獻學的興趣,倒是和錢鍾書先生的著作有了較多的交集,但時不常也還會讀兩篇楊絳的文章,尤其是在迷茫和動搖的時候。讀完了楊先生的散文,就總要再次撲回錢鍾書的大部頭裡。用《走在人生邊上》搭配《管錐編》,口味甚佳。總之,這十幾年總是要和錢楊一家(包括錢基博先生)的著作打交道,這大概也算是一種緣分。

我想起錢鍾書先生一首寫楊絳的詩:

眼容光憶見初,薔薇新瓣浸醍醐。

不知

洗兒時面,曾取紅花和雪無。

多年之後,記起與愛人初見的樣子,若能有此般光景,真是幸福無匹的事情,令人羨慕不已。想必也只有如此的感情,才能讓錢先生寫出這樣的句子,才能讓楊先生寫出《我們仨》。

一個多世紀過去,民國、戰爭、文革紛紛塵埃落定,這個尋尋覓覓的萬里長夢也終有盡頭,到了謝幕的時候。作為愧受餘澤的後學,對楊先生一家只有無限的敬重與感激,此後還要加上更多的懷念。不敢說以此為目標,只能說希望未來的人生能向先生的境界,多靠近一點點。

願先生一路走好,安息。

2016年5月25日

於臺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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