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私生，讓我覺得自己還活著”
作者|毛麗娜
編輯|李春暉
“《陳情令》劇組手機號打包賣啦，欲購從速。”
“肖戰王一博行程，多買多優惠。”
看來，《陳情令》是真火了。先有主演肖戰因私生飯惡意取消其航班，深夜滯留機場6小時。後有另一位主演王一博手機號洩露，接到無數粉絲電話後無奈換號。
暑期爆紅的新晉男神，在吸粉無數之餘，也讓私生飯群體再次被推到了公眾視野之下。
究竟什麼是私生飯？同是粉絲，為什麼這群人如此神通廣大，能夠得到偶像們的私人資訊？這中間牽扯著什麼樣的“私生”產業鏈？私生飯又是出於什麼樣的心理，深入到愛豆的生活中，進行24小時的監視？
“大大，原來你知道這麼多他的私事啊？好厲害！”
想弄清楚私生飯的心理，先要弄清私生飯的概念。
萬能的百度，將狗仔隊以及19世紀私藏芭蕾舞演員舞鞋的觀眾歸類於私生飯。這種說法並不準確。私生飯的本質仍舊是“飯”，也就是粉絲。只是他們感興趣的領域與普通粉絲不同，普通粉絲關注的是臺上閃閃發亮的、經過包裝的愛豆。私生飯關心的則是卸下了愛豆光環後的、現實生活中的愛豆。
在硬糖君看來，不少私生飯本質就是窺私癖。
他們試圖看到一個與舞臺上完全不同的偶像，並在這種過程中找到一種“這是我與他之間的秘密”的心理滿足
。但是隨著對愛豆瞭解的深入，私生飯又出現了不少“變種”。
私生風潮從何而來？這要追溯到上世紀的韓國。1996年，韓流組合H。O。T橫空出世，作為普通粉絲能夠看到偶像的機會只有打歌舞臺和綜藝。H。O。T一直走神秘路線，除了公開活動鮮少在外露面，想要多瞭解愛豆一些怎麼辦？一些粉絲選擇在公司附近蹲守，試圖在愛豆上下班時看他一眼。《請回答1997》中的程詩源，也曾在Tony哥哥家門口睡過紙箱，只為了見到真人。
蹲守的次數多了，自然也對於愛豆的座駕、作息時間瞭然於心，順藤摸瓜找到愛豆的住址並非難事。根據硬糖君親身經歷及查閱資料，H。O。T的粉絲多以青少年為主，其中處於青春期的中學女生佔大部分。
青春期的女孩子，衝動、做事不顧後果。她們闖入愛豆宿舍的初衷或許只是為了多看他一眼，近距離感受愛豆的存在。
但是一旦偶像與粉絲之間的界線被打破了，就會產生一連串的連鎖反應。
最典型的例子，私生飯能夠透過翻垃圾桶，得知愛豆喜歡吃什麼，最中意的品牌是什麼，洗澡用什麼牌子的洗髮水和沐浴露。這些資訊透過正常渠道難以得知，但又可以成為其在飯圈炫耀，甚至被捧為“大大”的資本。
這種被其他粉絲追捧的滿足感，是一些部分私生飯明知跟蹤愛豆私生活違法又令愛豆困擾，卻始終不肯停手的重要原因。
隨著韓流入華，私生飯的概念也進入國內。當年在H。O。T飯圈廣為流傳的爆料，現在看來不少訊息來源就是私生飯。
隨著2014年鹿晗、吳亦凡等韓團“歸國派”相繼回國發展，私生群體也開始在國內大肆發展。此時的私生群體，比起當年又有了新變化。
“追私生，讓我覺得自己還活著”
隨著大資料時代的到來，你我都被做成表，陽光之下無秘密，何況愛豆乎？
販賣愛豆個人資訊的工作，早就從跟蹤私生活的粉絲，變成了想靠著愛豆賺點小錢的工作人員、機場內鬼等，那麼為何私生飯還是屢禁不止，甚至愈演愈烈？
除了獲得在飯圈的吹捧與成就感以外，另外一些私生飯是在尋求心理上的刺激與快感。硬糖君輾轉聯絡到一位名為青青的前私生飯，
她說她從未靠販賣愛豆的個人資訊賺錢，而是透過這種辦法來讓自己感覺活著的意義。
這話不是誇張。
青青是一名審計，供職於巨頭企業的她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加班的路上。但這個行業辛苦歸辛苦，回報也頗豐。淡季的時候，公司更會體恤地放個2-3周假期，那段時間青青算得上有錢又有閒。
家境甚好的青青是聽從了父母的安排進入審計行業，又為了父母開心一路拼命，每年都拿下優秀員工。
“可是我在工作間隙的時候經常恍惚，不知道自己這麼累是為了什麼。”於是她選擇了追星。
演唱會永遠花重金砸前排、通過後援會高層給愛豆送禮物，這些玩法都嘗試過之後，青青開始感到沒意思。一起追星的朋友問她，要不要試試追私生？
青青對硬糖君說，
追私生帶來的快感是普通粉絲難以想象的。一旦你嘗試過一次以後，就會對這種追星方式上癮。
私生這個團體，講究“老帶新”，作為新人如果沒有前輩的帶領，根本不知道愛豆家的具體地址、也不知道他經常出沒的地點，跟蹤私生活又從何談起？
青青有錢又大方，幾千塊錢甚至上萬元包車眼睛都不眨，讓她迅速獲得了私生團體前輩們的認同。愛豆也知道她們這群私生飯，發現她們包車跟蹤的時候會加速試圖甩掉她們，私生飯們則一邊給包車司機加價，一邊指揮司機迅速追上愛豆的座駕。
追上了要幹什麼呢？硬糖君有些好奇，但是青青坦言，追上了其實也不過就是把準備好的禮物送給愛豆，或者舉起相機對他各種角度連拍。一大群私生飯湊在一起，能對愛豆做些什麼？誰又敢對愛豆做些什麼？
“
但是真的很刺激，明知道對方在拼命躲你，最後卻還是追到他的感覺，特別讓人滿足。
”青青說。
據青青透露，與她一起追私生的女孩裡，大部分都是有自己的工作與生活，大家從事的工種不同，壓力卻都一樣大。每隔幾個月的私生生活，是她們逃離工作與生活壓力的一種方式。
後來是什麼促使青青放棄了追私生呢？她說開車追愛豆這件事做多了是會上頭的。一般情況下，愛豆雖然厭惡私生，但也會勉強營業，讓她們在後面追一會後就會放慢車速，最後下車拍幾張照片。
但是那天，愛豆不知道是心情不好還是有意別苗頭，車速飛快不肯停。一車私生飯在後面追紅了眼，想要去撞愛豆的車把他逼停下來。
最後，因為臨時檢查的原因，愛豆的車停了下來，她們也如願跟到了愛豆吃飯的餐廳，坐在隔壁桌點和他一樣的食物，最後送他回家上樓。
“
但是他一上樓，我整個人就癱在地上了。太危險了，如果他不停我們真的要撞上去嗎？
一車人，這麼快的車速，撞上去會怎麼樣？我不敢想。”追車事件後，青青金盆洗手，結束了自己的私生飯生涯。
青青的心理也是一種私生飯很典型的心理，因為愛豆一次次妥協甚至被迫營業，產生了一種“我能掌控他”的心理。一旦愛豆出現反彈情緒，私生飯們就會“上頭”，做出種種不理智的行為。
那位疑似退掉肖戰航班的私生飯發朋友圈說，“你敢這麼對我，讓你吃點苦頭。”就如當年試圖撞車逼停愛豆的青青。
“這叫以販養吸，我也沒辦法”
像青青這樣不靠愛豆個人資訊賺錢，純粹只是圖個快感的私生飯是少數。
大部分的私生飯，是資訊販賣產業上的一環。
上文已經說過，如原名、身份證號、手機號碼等私人資訊的來源，已經從私生飯變成了與愛豆有接觸的相關工作人員。那麼私生飯賣什麼？隱私。
貼吧曾經是私生們販賣愛豆資訊的大本營。在強制實行實名制前，貼吧允許匿名發帖，私生飯們會選擇先以爆料的形式，透露部分愛豆的個人資訊，隨後提出還有更多內幕訊息，但是需要有償服務。
這些訊息或真或假，但是總會有人買單。畢竟作為普通粉絲，也沒有機會拿著這些訊息向愛豆當面詢問。
除了粉絲會購買愛豆隱私以外，競爭對手的粉絲也會。
但是他們需要的是所謂的黑料，比如愛豆是不是私生活糜爛、抽菸喝酒泡夜店，並以這些黑料作為打擊對家的素材。
一些以曝光愛豆私生活聞名的媒體，也同樣與私生飯之間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這類媒體沒有龐大的採編團隊，而是透過一個個私生飯作為信源。私生飯販賣訊息給媒體，媒體再以此炮製所謂獨家新聞。
既然是飯，這些私生飯們為什麼又要靠著販賣愛豆的個人隱私獲利？這要分情況而論。
私生飯並不是都如青青那般家境優渥，不少私生飯只是普通家庭出身，24小時緊盯愛豆私人行程，意味著沒有時間工作，沒有經濟來源。
雖然私生飯可以直接躺在愛豆家門口席地而睡，也可以只啃幾口最便宜的麵包維持體力，但仍舊需要資金維持。怎麼辦？賣點無關癢痛的小料給普通粉絲，換取點維持基本生活的生活費。
賣黑料的私生飯則又不同。有些偶像性格比較剛，對於私生飯深惡痛絕，甚至把她們當做垃圾一樣看待。私生飯也是人，也有正常人的情緒，被愛豆冷言冷語地罵過幾次，自然會由愛生恨，甚至揚言要毀掉他以作報復。
另一種私生飯，本身已經爬牆喜歡上了其他偶像，那維持追星的錢從哪兒來？自然要從之前老牆頭身上出了。
不少私生飯將這種行為戲稱為“以販養吸”。
“沒有偶像喜歡私生飯，也沒有偶像希望自己一個私生飯都沒有”
私生飯既然對愛豆造成如此大的影響和困擾，為什麼屢禁不止？事實上，私生飯早已成為追星產業鏈上的重要一環，就連經紀公司都預設私生飯的存在。
透過青青的關係，硬糖君採訪到了另一位私生飯阿北。阿北的第一句話就相當震撼，“所有人都說沒有愛豆待見私生，但這話還有後半句，沒有一個愛豆希望自己完全沒有私生飯。”
簡單來說，私生飯的存在，也在證明著愛豆有人氣、有魅力。這才會有人願意拋掉尊嚴與人格，24小時貼身跟隨。
阿北透露，有些經紀人或工作人員手中，是有私生飯的聯絡方式的。
許多愛豆回家探親的私人行程，其實是透過經紀人或工作人員直接提供給私生飯的。
“尤其是愛豆有點小名氣又不夠知名的時候，經紀公司對私生飯很熱絡的。私生飯多，可以製造出一種愛豆人氣高、有潛力的感覺。”阿北說。
而各種偶像應援站其實也需要私生飯。一個應援站要如何在一眾站子裡脫穎而出？獨家圖片是很重要的考量標準。但是許多站子其實僅有站長一個人而已，分身乏術怎麼辦？找私生飯買圖成了捷徑。
“不知道別人，但是我嘴很嚴的。絕對不會對外透露，是哪個站子找我買圖。”阿北對硬糖君說。
就連黃牛也需要私生飯。國內娛樂產業日益發展，從事門票倒買倒賣的人太多，黃牛也成為了紅海職業。不少牛叔開始與私生飯合作，充當起包車司機，或者擔任外地私生飯的地接。私生飯們除了勞務費以外，有時也會透露給牛叔一些愛豆的行程資訊，以便雙方未來的深入合作。
其實硬糖君也一直有個疑惑，前線和私生飯的區別究竟在哪兒？阿北坦言，前線和私生飯之間的界線相當曖昧模糊，許多私生飯本身就是某些站子的前線。
“一個簡單的界定辦法，跟拍公開行程的是前線站姐，出現在私人行程的就算私生。”，但是阿北也說，因為私生飯已經成為追星產業中不可缺少的一環，很難以一個明確的定義來區分站姐和私生。
在追星這場大型真人遊戲中，禁不住誘惑的人太多。這種誘惑既包括心理上的，也包括物質上的。加之私生飯群體普遍年齡不大，更容易在衝動之下做出出格之舉。
偶像，填補了現實生活的巨大荒漠。而在這座虛擬綠洲中，如何才能不沉醉至失控。或者說，人們想要的，本就是一場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