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

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

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

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在這裡,天命之謂性。所謂天命指的是本於天道自然,未經造作的狀態,這樣狀態就是本來具足的性體。而人本來稟賦此性,故稱之為天性。任何人的天性都是齊一的,都是一樣的,只是因為其氣質不同而有不同。儒家的仁義道德都是奠基在此性,這是儒家思想的形而上學根據。

那麼這就需要我們率性,即尊天道而為之,這就是道。而以此道而後天教化,這就是教。

從邏輯上說,因為天性,而有道。因為道,而有教。反過來,正是透過教,讓我們逼近道,透過道恢復到天性的狀態。

而這個道,是須臾不可離的,因為道奠基在我們的天性基礎上,他與我們的身心是不離的,故而君子修道,必然要敬畏之,之所以要敬畏,就是因為這個道始終與我們相合,我們時時刻刻受到這個道的約束

所以,既然我們的自性與宇宙萬物是合一的,越是顯露的,反而越是隱藏著,越是隱藏著,越是顯露的,故而君子要慎獨。這也就是說,自性彷彿隱藏著,非物件化的狀態存在,但是他與我們是一體,反而是最明顯的。這就需要我們明白,我們在無人知道的時候,彷彿是隱藏著,實際上時時刻刻面對自己的自性,這就需要我們時時刻刻慎獨。

自性本來是寂然不動,喜怒哀樂尚未發,這就是中,也就是他是不偏不倚的,合乎自性本身。正如天地大道,隨順事物自然生長和滅亡,而不加任何情感。但是喜怒哀樂發出來,能夠是合乎道,這就是和。

顯然,在這裡出現了一個很核心的問題,就是喜怒哀樂與性體的關係,他是從性體發出來的,還是不是。那麼喜怒哀樂在價值判斷上是善還是惡?如果他是善,何以喜怒哀樂要有發而中節的問題?如果他是惡,那麼性體是善,何以會出現惡?

於是,如果能夠控制喜怒哀樂,使之合乎道,這就是和,就成為天下之達道

而致中和,即達到這樣的中和和的狀態,就能知道,何以天地安其位,萬物得以滋養。因為天道即人道,人道即天道。人道之中和,也預示著萬物隨其自然,合乎本位地生長

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

“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小人之反(有書作“小人之反中庸也”,也有書作“小人之中庸也”)中庸也,小人而無忌憚也。”

君子中庸,而小人反中庸。指的是,能夠合乎本性的就是君子,反之就是小人。

在這裡,中庸這個概念,不是一個“度”的概念,並不是說適度,更不是和稀泥,而是合乎儒家所說的仁義道德,也就是合乎人的本性,這就是中庸。

而君子懂得時中,這裡是兩個意思

1、懂得自己的道,不放棄。這一部分,孔子曾經困於陳蔡。弟子問,為什麼我們混到這種地步。孔子稱讚顏回,顏回的答案就是,不是因為我們的道有問題。他認為,世人不任用我們,是各國統治者的恥辱。老師您有什麼憂愁的呢?雖然不被接受,但是這樣才顯出了君子的本色

在這裡有一個名言,叫做:

夫遇不遇者,

時也

;賢不肖者,才也。君子博學深謀而

不遇時者眾矣

,何獨丘哉!

且芝蘭生於深林,不以無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謂窮困而改節

在這裡就出現了“時”這個概念。這裡的時,絕不是告訴人們,可以依照時而隨意變動自己的信仰,而是強調,君子的道,之所以不能施行,是因為時未到,君子學識淵博,謀略深遠,而沒有碰上好時運的有很多。最後他說:芝蘭生長在深山老林中,並不因為無人欣賞而不吐露芬芳;君子修習道藝樹立仁德,並不因為貧窮困頓改變節操。

而小人是鄉愿,是隨風倒,這就是小人。

2、時還有一個意思,就是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並且對於惡邦,不能出來有所作為。指的是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也就是,如果君子所處的地方,政治昏暗,那麼君子就不能出來為政,因為大廈將傾,出來為政,就是作惡。

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鮮能久矣。”

孔子感嘆,中庸之道反而難以施行。在這裡,中庸之道,就是儒家的思想,不是什麼泛泛的適度概念。並且,這種適度概念或者和稀泥,恰恰是鄉愿。這種鄉愿恰恰是春秋戰國以後普遍出現的東西。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

“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也。”

中庸之道,知難行易,中庸之道是百姓日用而不知。聰明人過,指的是聰明人不懂得在日常尋用之中去找尋中庸。而愚笨的人找不到。並且更為重要的是,是“時”的不行。

在這裡,可以有兩個反例,是儒家堅決批判的物件,一個是楊朱,一個是墨子。

楊朱奉行,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墨子兼愛。

這兩者都是不中庸的表現,也就是違背了儒家的思想。楊朱之所以違背,是因為楊朱有一種個人主義傾向,違背了古儒的共同體約束的要求。墨子兼愛,有一種大共同體傾向,也違背了古儒共同體約束。所以兩者都是違背中庸

子曰:“道其不行矣夫。”

孔子,感嘆,中庸之道難行。

子曰:“舜其大知也與!舜好問而好察邇言。隱惡而揚善。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其斯以為舜乎!”

這裡,孔子感嘆,舜能夠中庸,什麼是中庸呢?就是能夠隨時請教他人,能夠明白別人說什麼。在這裡,不是泛指一切人,而是儒家所說的長者政治。所謂長者政治,就是他是一個血緣紐帶的貴族共和狀態,因此舜應該請教的人,是這個宗族之內的長者,也就是親親而尊尊。

其次是隱惡而揚善。揚善容易理解。為什麼要隱惡呢?指的是在人際交往的過程,能夠不伸張他人的惡,因為舜知道,惡是善的缺乏,惡本身不是人的本性,所以人是可以變善的。

其次,執其兩端,而用中。也就是能夠明白善惡,能夠使人恢復到本性。這裡不能泛泛地說,一種適度。這就違背了儒家的基本思想

子曰:“人皆曰‘予知’,驅而納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闢也。人皆曰‘予知’,擇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

孔子說:“人人都說自己聰明,可是被驅趕到羅網陷阱中去卻不知躲避。人人都說自己聰明,可是選擇了中庸之道卻連一個月時間也不能堅持。”

如同蘇格拉底之自知其無知,是為智也

子曰:“回之為人也:擇乎中庸,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

孔子說:“顏回就是這樣一個人,他選擇了中庸之道,得到了它的好處,就牢牢地把它放在心上,再也不讓它失去。”

子曰,「天下國家,可均也;爵祿,可辭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

孔子說:“天下國家可以治理,官爵俸祿可以放棄,雪白的刀 刃可以踐踏而過,中庸卻不容易做到。”

為什麼中庸難以做到的呢?因為按照前面所說,要做到中庸,必須有兩點

1、能夠明白什麼叫做中庸,這一點已經排除了很多人。

2、能夠堅持中庸。

按照《大學》,就是既能明明德,還能,知止而後定。

子路問強。

子曰:“南方之強與,北方之強與,抑而強與?

寬柔以教,不報無道,南方之強也。君子居之。

衽金革,死而不厭,北方之強也。而強者居之。

故君子和而不流;強哉矯。中立而不倚;強哉矯。國有道,不變塞焉;強哉矯。國無道,至死不變;強哉矯。”

子路問強,那麼什麼是強呢?

北方民風剽悍,多慷慨之士,戰死無所畏懼,這是北方之強。而南方的強,則是寬容、以弱為強,民性寬容。而真正的強,是既能夠和光同塵,又能堅持自己的道,不至於隨波逐流。這就既否定了北方之強(因為要和光同塵),又否定了南方之強(因為要堅持自己的道),保持中立而不偏不倚,這才是真強啊!國家政治清平時不改變志向,這才是真強啊!國家政治黑暗時堅持操守,寧死不變,這才是真強啊

所以,什麼是勇敢?這實際上就需要兩個,一個是智,能夠辨別善惡是非,一個是勇,這就是堅持自己的道。而不是隨波逐流,更不是什麼適度

子曰,「素隱行怪,後世有述焉:吾弗為之矣。」「君子遵道而行,半途而廢:吾弗能已矣。」「君子依乎中庸。遯世不見知而不悔:唯聖者能之。」

孔子說:“尋找隱僻的歪歪道理,做些怪誕的事情來欺世盜名,後世也許會有人來記述他,為他立傳,但我是絕不會這樣做的。有些品德不錯的人按照中庸之道去做,但是半途而廢,不能堅持下去,而我是絕不會停止的。真正的君子遵循中庸之道,即使一生默默無聞不被人知道也不後悔,這隻有聖人才能做得到。”

這裡的索隱行怪,指的是他不能融於整個日常之中,而是強調一種超脫性,中庸之道,必須是既能夠和光同塵,又能堅持儒家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