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志:本文分(上)(下)兩篇,(下)篇將於近期推送。

作者:任舒懷(人民大學國際關係學院政治理論碩士在讀,研究興趣:法國思想史)

導言

尼采是一名呼喚革命的哲學家。如果將其思想格局比作房屋,那麼在其眾多煽動性作品中,《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後文將簡稱《查》)擁有「門廳」的地位。[1]這意味著尼采的其他作品僅是窺探其建築格局的側門、窗戶,甚至是其他裝飾。這意味著,如果讀者要直面尼采的思想,就必須從「門廳」進入,才能把握其教誨的主旨。尼采的其他工作,無論是酒神與日神、譜系學方法,還是道德起源、價值重估等等,都將成為《查》這一宏大戲劇的腳註。[2]

《查》的整個文字可以被分為兩個部分:「查拉圖斯特拉的前言」和「查拉圖斯特拉的說教」。前言部分是一個完整的戲劇結構,而說教部分則由不同專題的語錄式片段組成。這個「前言戲劇」對於我們理解這部作品乃至理解尼采的革命號召來說至關重要,因為它以一場失敗的下山傳教經歷,簡短卻精煉地揭示出了這場革命的總體意圖與困境。前言的1-3節展示出了查拉圖斯特拉傳教所經歷的三重結構:「山巔 – 山腰森林 – 山下小鎮」。本文將嘗試對前言1-3進行梳解, 釐清這場革命戲劇的誕生、發展和麵臨的困境。

從山巔降下的火種:《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序言釋義(上)| 城與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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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1 山巔

當第一個場景「山巔」擺在我們面前的時候,我們立即看到的並不是下山之旅,而是“查拉圖斯特拉三十歲時離開家鄉……到山裡去”,[3]在革命發生之前,他必須先積攢能量。而這又是對耶穌傳教經歷的戲仿。當耶穌三十歲開始他的傳道生涯時,他面臨的恰恰是羅馬帝國統治下的古典世界。或者用尼采的術語,是主人道德、肯定的權力意志(positive will to power)仍然熠熠生輝的時代。對於尼采而言,動物性的自然慾望具有無需論證的正當性,弱肉強食就是古典世界的法則。耶穌在傳道前,被神帶入荒野中進行試煉,他先後忍受了飢餓、權欲和試探神的考驗。荒野不同於山巔,荒野空無一物,它是虛無的,是與生機勃勃的自然世界完全對立的場合。耶穌在荒野中的試煉,恰恰是在抹去其作為人所具有的自然慾望和性情:他的食慾、野心和僭越的慾望。這些性情不但造就了古希臘羅馬那些德性卓越、戰功煊赫的非凡個體,也帶來了自然的殘暴,強者對弱者的絕對統治。耶穌作為反抗自然的革命者,率先將虛無的天國福音傳遞給世人。他的門徒們書寫耶穌的傳記,給一個權力意志相互衝撞的世界帶來了道德律令,帶來了善與惡。事實上,查拉圖斯特拉作為拜火教教主的原生形象,是先於耶穌而第一個在古典世界中創造道德的人物。尼采將這部史詩的先知冠以查拉圖斯特拉的名字,卻賦予他完全不同於他在歷史上的地位,似乎秘而不宣地傳遞了「永恆輪迴」(eternal return)的教義。當現時代的價值已經腐朽,我們似乎要從他的源發處推倒一切並重新開始。查拉圖斯特拉三十歲的時候,面臨的恰恰是耶穌所面臨的相反境況,他面臨的正是耶穌及其後人所馴服的那個古典的殘酷世界。他面臨的問題不是獅子和鷹的殘酷,而是綿羊和奶牛的過度溫馴。我們看到,查拉圖斯特拉因此而上升,遠離已經被現代道德體系所浸淫的眾人生活的世界。只有在山巔,他才能獲得休息,才能享受他的精神(Spirit),享受免於被腐朽社會同化的孤獨。而這個故事很容易讓我們聯想起蘇格拉底的洞穴比喻。對於蘇格拉底的哲人而言,城邦洞穴提供的只是意見,他要上升到洞穴外去沐浴理念(idea)的陽光。再一次地,與形式上的戲仿相伴的仍是內容上的倒置。尼采在山巔享受的精神,依據羅森的說法,指的是一種總體性的生命力量(general life force),精神一詞與靈魂(soul)完全不同,查拉圖斯特拉並不是以蘇格拉底的姿態離開肉體和意見的羈絆,只保留理性而向理念的世界進發。查拉圖斯特拉是在享受(enjoy),而不是在沉思。享受精神也就首先意味著離開倫理社會,沐浴在非善惡(amoral)的自然世界中。閱讀過《悲劇的誕生》的讀者將會很熟悉太陽的意象:太陽是古希臘日神精神的象徵。日神阿波羅的雕塑是希臘人在殘酷而生機勃勃的古典自然中為了歌頌那些卓越的諸神而塑造的形象的代表。希臘神話為古典世界的殘酷自然賦予了一種明晰的闡釋(interpretation),人們在諸神雕像的寧靜宏偉下向往著生命的卓越,並忘卻了自然的殘酷。日神為生活本身遮上面紗,營造了肯定生命的美麗的夢。這是古希臘先人們的生命力來源。現在,古典的陽光也一度成為了查拉圖的營養來源。

查拉圖斯特拉不倦地積攢了十年的能量,但是最後,他的心情變了。他不再滿足於在孤獨中積蓄力量,他已經足夠富足,甚至對智慧“感到厭膩,就像蜜蜂採集了過多的蜜”,現在他渴望他的力量流溢位去,渴望贈予和分發。力量充盈的查拉圖在清晨接近了太陽,開始了全書的第一段自白。查拉圖並未將太陽當作神祇來膜拜,相反,他稱其為「偉大的天體」。查拉圖以平等的姿態稱頌太陽,並因此與太陽拉開了距離。在他養精蓄銳的十年中,他沐浴著日光、沐浴著古希臘日神精神,然而這並不意味著查拉圖斯特拉是個復古派,他並不想要返回並臣服於希臘精神。[4] 相反,「天體」的稱謂反映了典型的現代人認識,查拉圖雖然從古典精神汲取力量,但他是作為現代的主體而存在的。因此,他敢於如此向太陽發話:“如果沒有我,沒有我的鷹和我的蛇,你會對你的光和行程感到厭倦吧。”[5]在這裡,太陽不再是自足的天體,他的意義依附於查拉圖本人。查拉圖既親密又大膽地對太陽訴說,同樣與他親密的還有他的蛇和鷹。蛇的狡黠[6]和鷹的高傲同樣是查拉圖從自然中汲取能力的來源。但是,查拉圖既不是鷹也不是蛇,更不是太陽,他是人。太陽、鷹和蛇都代表著自然賦予其的某種卓越品性,但是他們既由自然所創造,就無法改變自身的特性,他們是給定的(given),而不是生成的(becoming)。[7]人則恰恰相反,他是生成的,是尚未完工的動物。動物們不會厭倦自然賦予他們的屬性,而查拉圖斯特拉則會厭倦自己的智慧,作為人類,他感到不滿足,要求行動,要求自我超越。查拉圖將自己積累力量的過程比作蜜蜂的勞作,蜂蜜的甜美是一種生產積累帶來的甜美感,但吝嗇的積累只會造成厭倦和疲憊。積累的生命力應該自然流溢位去,作為禮物贈送給他人,促成他人的幸福。在序言2我們將看到,查拉圖斯特拉的饋贈是出於他對人類的愛和憐憫,但這卻不是一種康德式的道德律令。相反,這是權力意志流溢的過程。它是一種主人道德,在自我滿足的前提下將生命力慷慨饋贈給弱者。與之相反,基督教式的同情與憐憫,卻是虛弱無力的奴隸在面對無以抗衡的主人的強力時產生的嫉妒和憎恨所結出的果實。奴隸因憎恨主人那殘暴的力量,因而脫離了自然的尺度,發明了道德,他們將強力貶低為惡,而將虛弱歌頌為善。同情和憐憫從嫉妒和憎恨中生根發芽,成了來自彼岸的道德律令。查拉圖讚頌太陽說:“你這寧靜的眼睛,即使看到最大的幸福,你也不會嫉妒。”[8]此處,異教神取代了基督教上帝,日神自然流溢的權力意志取代了基督教的律令。而查拉圖斯特拉也將帶著這種光芒既要下降(go down)到人間,也要觀看那人間的墮落(go down)。[9] 查拉圖斯特拉要傾其所有,再次成為空杯,以便再次成為凡人。作為未完成的動物的查拉圖斯特拉有權施展這種變化,他既非日神也非野獸,而是居於其間的「人」。最後,查拉圖斯特拉在形式上再次戲仿了耶穌的道成肉身形象。他要從山巔下降,成為人子,並向眾生布道。

從山巔降下的火種:《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序言釋義(上)| 城與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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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2 山腰森林

查拉圖斯特拉並未立刻下降到山底,他首先下降到半山腰的森林處,在這裡,他遇到了一位隱居者併發生了對話。同他一樣,隱居者離開頹敗的市鎮並進行了一段上升之旅,然而,他並未像查拉圖斯特拉一樣上升至視野明朗開闊的山巔,而是滯留在幽晦不明的山腰森林之中。虔敬的隱居者形象代表著現代社會的基督教徒。對於尼采而言,現代社會中的虔信者要比不信者更值得尊重,因為他們不甘於鄙俗的營生,而嚮往精神的超越。在尼采看來,相比於虔信者,現代學者們不過是一群傲慢的矮人。然而,基督教徒的超越卻是一條自我放逐的道路:他們排斥自然、憎惡大眾,因而只能選擇永久的逃離和隱居。基督教那半吊子的自我超越,註定了隱居者只能在山間密林裡遊弋,而不能上升到山巔沐浴自然的陽光。查拉圖斯特拉的孤獨是暫時的,上升是為了下降的革命,而隱居者的孤獨則是永恆的。因襲這初見查拉圖斯特拉的反應印證了這一點:他並非第一次看見查拉圖斯特拉,多年前他就看到查拉圖斯特拉“把死灰帶進山裡”[10],根據他的描述,查拉圖斯特拉並非第一次下降到人世,也並非第一次將生命的禮物贈予給人類。查拉圖斯特拉曾帶著火種下山,卻又帶著餘燼悻悻地回到山頂。這表明傳道曾經歷過失敗,也預示著他的再次下山不會有更好的結果。隱居者以嘲諷口吻對查拉圖斯特拉說:“你要把你的火帶往山谷中去嗎?你不怕放火者受到懲罰嗎?”[11]的確,先知查拉圖斯特拉正是盜火者普羅米修斯,他從山巔帶去的生命力預示著一場革命。普羅米修斯的火焰造福了人類,但也從神那裡帶來了潘多拉之盒的懲罰。普羅米修斯帶來的不僅是光明,也是混沌。查拉圖斯特拉帶來的不僅是日神的肅穆,也是酒神的癲狂。查拉圖斯特拉要拯救人類,就必然要砸碎人類的舊世界,人類在混亂中超越自己,也有可能在混亂中毀滅自己。斯坦利·羅森(Stanley Rosen)在這裡注意到了尼采思想中的一個關鍵問題,如果查拉圖的創造性力量首先要砸碎既有建制,使一切復歸混沌。那麼混沌中又如何重新產生出高貴和卓越呢?單憑權力意志嗎?然而權力意志是不具目的論色彩的自由迸發的力,權力意志如何能產生古希臘羅馬式的偉大人類呢?在革命的混亂中,基督教難道不會趁機進行反革命復辟嗎?一旦我們談及權力意志,我們就將要繼續牽扯到永恆輪迴。因此,進一步的問題是,如果查拉圖斯特拉旨在實現超越,在新的開端進行創造,那我們又該如何看待永恆輪迴的教誨呢?如果永恆輪迴告訴我們的是生命戲劇一切如故地重新演繹,那麼人類超越自己的努力似乎並不是那樣「獨特」。查拉圖上升又下降,往返于山巔和市鎮,給民眾帶去一次又一次的革命,在永恆輪迴之中,本應是非常態的革命似乎因反覆發生而變得常態化了。既然甚至連革命都變成了常態,那麼在一切如故的輪迴宿命籠罩下的人類還如何談超越呢?斯坦利·羅森(Stanley Rosen)在其《啟蒙的面具》中提供了一種解釋,此處略加陳述而不置臧否,僅供參考:羅森試圖將超人教誨視作一種修辭,以便與永恆輪迴的教義相適應。依羅森之言,超越的獨特性只針對每個不斷重複發生的「當下」(temporality)時刻的人們,而不是針對人類的總體歷史型別:如果我們有可能站在某種超歷史的整全視點上,那麼我們也許能總結出人類歷史可能出現的一切人類品類和社會品類。在這個超歷史視點上,我們將發現諸品類總是在歷史程序中不斷重演其自身,這即是永恆輪迴的教義。因此,超越的獨特性並不是指人類能夠超出一切人類和社會品類的總和,演化出新的型別。此時的超越只能意味著:在某個具體的“當下”,在歷史程序中,我們因不具有那種整全視野而無法預知下一刻將上演哪種品類的人類或社會,因此我們必須追求超人,以便實現對於我們當下而言的獨特和偉大。[12]

讓我們回到文字,當查拉圖斯特拉走近隱居者,隱居者發現查拉圖斯特拉變成了孩子:十年的精神滋養使查拉圖卸去了重負,自然讓查拉圖重新獲得了創造力,因此“他的眼睛是純潔的,他的口角上不藏有一點厭惡,”[13]查拉圖斯特拉精神高昂,像個舞蹈者一般走了過來。隱居者認為查拉圖的獨處是被海水負載,而查拉圖的下降則意味著重新上岸,去“拖曳著身體行走,”接受身體的重負。海水的浮力消解了身體的沉重,而耶穌用肉刑替世人償還了罪孽。對於基督徒而言,救主的骨肉是他們的海水,人子的犧牲負載了罪欠的重擔。隱居者因此詫異於查拉圖想要上岸,想要重新拖曳身體前行。查拉圖對此的回覆則是:“我愛世人。”[14]對於查拉圖而言,大海是截然不同的意象,大海是自然的混沌、是生成、也是生命之源。查拉圖不僅要浸淫在大海中養精蓄銳,他還要向大海那樣,將滿溢的自己流溢向那墮落的市鎮,他愛世人,正如大海包容一切,又填充一切低窪一樣,這是權力意志的自然流溢。而查拉圖帶給市鎮的愛,也必然要像大海一樣帶來毀滅、混沌和死亡。

隱居者回復說:“我為什麼走近這片森林,走進這片荒原(wilderness)呢?”[15]森林怎麼會是荒原呢?這是因為森林遮蔽了隱居者的道路,隱居者既不能向上攀升到查拉圖的山巔,也不能向下返回到市鎮中。隱居者迷失在虛空之中。基督教的解決辦法同樣是曖昧不明的,它無法返回自然,卻又不願與世人為伍。正如隱居者所言:“現在我愛上帝;我不愛世人。我覺得世人是不太完美的東西。對世人的愛,會把我毀掉。”[16]人類是尚未完成的動物,人類的創造性力量要求打碎原來的自己,人類的血液裡流淌著革命的梅毒。隱居者因此不願擁抱人類,不願在混沌中毀滅自己。只有在天主的福音中,隱居者才感到能夠儲存自己,基督聖人對人類的愛最終變成了對人類的憎恨。然而,聖人在密林中究竟變成什麼樣了呢?他對查拉圖說:“你為什麼不願學我的樣子——做熊群中的一隻熊,鳥群中的一隻鳥?”[17]當查拉圖談到蛇和鷹的時候,他並不是在談一個物種,而是在談他們代表的某種傑出品質。查拉圖也並不是蛇的一員、是鷹的一員,而是蛇和鷹的主人。隱居者則願意做那自然已經給定之物,願意沉默在獸群之中:一隻冬眠遲鈍的熊,或是一隻可愛無害的鳥。確實,這便是耶穌給我們提供的救贖方案。在《敵基督》中,尼采探討了耶穌的心理學型別,認為他對生命中的暴力和痛苦有著太過鋒利的體會,因而不得不訴諸一個寧靜的想象世界,訴諸無爭無為的生活方式。[18]換句話說,他不願意為人,他要從人迴歸動物的單純平靜狀態。隱居者也正是這樣做的,當查拉圖斯特拉問及隱居者在樹林的作為時,隱居者說:“我作歌……又哭又笑,嘰裡咕嚕;我就這樣讚美上帝。”[19]隱居者發出的不是清晰的言辭,而是含混不清的呢喃,他又哭又笑,精神失常。這正是隱居者那由人而獸的衰退的表現。

隱居者正是衰敗的基督教精神的寫照。當他談到贈予時,他指的是施捨,他需要的是人類的乞求,這絕不是力量的流溢,而是嫉妒和怨恨;當他談到禮物時,他寧願從人的身上拿走生命的負擔,而不願意施予人們生命的力量。或許正因隱居者放棄人的身份,不可救藥地虛弱,所以得不到查拉圖斯特拉的贈予:當聖人詢問查拉圖斯特拉“你給我們(我和我的神)送什麼禮物時”[20],查拉圖斯特拉卻說他寧可趕快走開,免得帶走了聖人身上的東西。最後,他們像孩子一般笑著分離了。孩子被同時用於描述隱居者和查拉圖斯特拉,但兩者的意義卻截然不同。隱居者之所以是孩子,乃是因為他希望成為“白痴”[21],放棄人的身份,而成為溫馴而無感覺的動物;查拉圖斯特拉之所以是孩子,則是因為他代表了新的開端,代表了生成和創造的力量:他無辜,不揹負歷史和道德;他有力量,要去創造。

查拉圖斯特拉轉身下山,認為隱居者的虔敬已經是徒勞無功,因為上帝已死意味著舊價值已經崩塌,基督教並不能作為人類超越和上升的途徑。查拉圖斯特拉和隱居者同是先知,因為他們都不甘於布林喬亞生活的庸俗,都要求上升,但隱居者的道路失敗了,他因此迷失在山腰森林當中。對於查拉圖斯特拉來說,如果隱居者和他的談話還有什麼幫助的話,那就是隱居者指出市鎮中的人們對先知的疑慮。大多數人總是沉溺於習俗世界的法則,他們既不願反思、也不想反思習俗。習俗為他們提供便利,提供可行的生活方案,無論這個方案優劣與否。墮落是安逸的,而卓越則要付出代價。正如上升者只有查拉圖斯特拉和隱居者,而其他人只能在山下接受教誨。正如隱居者所言,當先知進入村莊時,他是在夜間潛入的。夜晚是人們安睡、防備薄弱的時候,而先知的形象則更像竊賊、流氓、波西米亞人。聖人抱怨的先知的遭遇暗示了序言3中查拉圖面對人群所受到的不信任和誤解,也迫使查拉圖不斷轉換他的佈道策略。

參考文獻:

[德]尼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錢春綺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4。

[德]尼采:《敵基督者──對基督教的詛咒》,吳增定、李猛譯,收錄於《《敵基督者》講稿》,吳增定著,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2,第119-269頁。

[加]朗佩特:《尼采的教誨:《扎拉圖斯特拉如是說》解釋一種》,婁林譯,北京:華夏出版社,2013。

Stanley

Rosen,

The Mask of Enlightenment

,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04。

[1]

“「前廳」是尼采私底下描述他這本書的隱喻之一(致Overbeck,1884年3月8日及同年4月7日;致von

Meysenbug,1884年3月末及4月初)。這個建築隱喻透露出,扎拉圖斯特拉得以進入尼采思想的完整結構的步驟何在。”參見 朗佩特:《尼采的教誨:《扎拉圖斯特拉如是說》解釋一種》,婁林譯,北京:華夏出版社,2013,導論第7頁。

[2]

依朗佩特所言,那些將《查》當作散文集,抽離出本身的戲劇情境來看待的讀者,最終只能成為尼采明面上針對的“一切人”(all),而不能成為領會其真正教誨的“無人”(None)。《查》序言前的那句話“為一切人又不為任何人”(for

All and None),在最淺顯的意義上,可以被理解為受眾的縮小,真正接受尼采教誨併為超人做準備的也許寥寥無幾。

[3]

尼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錢春綺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4,正文第3頁。

[4]

“The

return of nature is artificial; it is required in order to restore humanity to

health。 If we can return to nature, it cannot be simply Greeks; we return as

moderns。” see: Stanley Rosen,

The Mask of

Enlightenment

,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04, p。25。

[5]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正文第3頁。

[6]

蛇的狡黠近似於亞里士多德式的審慎德性。亞里士多德的審慎是連線理念世界和實踐世界的德性,它關乎如何將正義的理念實施於現實世界之中。尼采的查拉圖斯特拉作為先知,也需要運用一種狡黠,以使人們接受他的智慧,接受鷹的高傲的教誨。

[7]

鷹和蛇的意象參見前言10:“。。。瞧!原來是一隻鷹在空中作長空盤旋,身上還掛著一條蛇,這蛇不像獵物,而像一位女友,因為它纏繞於鷹的脖子。”在序言的末尾,查拉圖斯特拉意識到公開的傳教非但無法撼動腐朽的當下秩序,而且還會給自己帶來危險。查拉圖斯特拉僅有鷹的高傲還是不夠的,他開始意識到自己還需要蛇的狡黠,透過一種修辭性的循循善誘,來引導人們走上超越之路。參見《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正文第20頁。

[8]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正文第2頁。

[9]

“我必須,像你一樣,下降,正如我要去見他們的那些世人所稱為的沒落。”此處的“下降”(德文作untergehen)一語雙關,也隱含著“墮落”的意思。

[10]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正文第5頁。

[11]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正文第5頁。

[12]

The Mask of Enlightenment

pp。23-37。

[13]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正文第5頁。

[14]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正文第5頁。

[15]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正文第5頁。

[16]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正文第5頁。

[17]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正文第6頁。

[18]

參見尼采:《敵基督者──對基督教的詛咒》,吳增定、李猛譯,第178

- 195頁。收錄於吳增定的《《敵基督者》講稿》,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2,第119-269頁。

[19]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正文第6頁。

[20]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正文第6頁。

[21]

《敵基督》中尼采曾借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來描述耶穌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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