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評價針炙?三正七邪2018-11-04 12:39:40

1971年7月,美國國務卿基辛格訪華為中美關係的解凍做準備。隨團採訪的《紐約時報》專欄作家詹姆斯·雷斯頓得了急性闌尾炎,經藥物麻醉後做了闌尾切除手術。術後第二天,他又接受了20分鐘的針灸治療緩解疼痛,據其自述效果非常好。

這種奇特的療法讓基辛格大感興趣,在全世界矚目的新聞釋出會上特地提及此事。雷斯頓在7月26日的《紐約時報》上撰文介紹他的這段奇遇。這個故事被輾轉敘述,傳成了雷斯頓靠針灸麻醉做了手術。

隨著尼克松訪華蜂擁而至的西方記者、學者、醫生們都想親睹針灸麻醉的奇觀。在針灸麻醉下做開膛剖腹的手術在當時成了向西方世界展示中國醫療革命的政治表演。義大利導演安東尼奧尼在1972年拍攝的紀錄片《中國》中,甚至記錄了透過針灸麻醉對一位產婦實施剖腹產手術的全過程。

這股國際針灸熱雖然只持續了幾年,卻幫助針灸這種古老的東方醫術作為一種補充療法在西方民間站穩了腳跟。但對大多數西方醫生來說,他們所受到的專業訓練使他們不會輕信一種神奇的療法,首先會懷疑其中是否有詐。這種懷疑並非毫無道理。我大學時代的一個老師當時也參加了針灸麻醉的示範,據她說,在示範之前會預先挑選那些比較能接受心理暗示、忍受疼痛的病人,而且叮囑他們在手術過程中務必要有堅強的革命意志,不要喊疼。

儘管針灸的作用沒有像當初宣傳的那麼奇妙,針灸的某些療效,卻是可以在西方醫院重複出來的,顯然不能簡單地歸為欺詐。即便如此,一個受過現代醫學訓練的人,仍然有充分的理由懷疑其實際療效。

現代醫學最重大的發現之一,是知道許多病人的病情,可以不經治療或經過假治療獲得好轉甚至痊癒。因此,要確定一種療法的療效,必須進行隨機的、有對照的、雙盲的臨床試驗:把病人隨機地分成兩組,一組進行治療,一組進行假治療,而病人和醫生都不知道誰屬於哪一組,最後再比較兩組的療效。

但是要對針灸進行雙盲試驗卻難以做到。試驗新藥時,可以讓對照組病人吃在外觀上和新藥相同的假藥以瞞過病人和醫生,但是要讓病人不知道他們是否在接受針灸治療卻不容易。一種解決辦法是使用“假入針”,在不讓病人看到的情況下只讓針接觸面板而沒有扎入,另一種做法是“假扎穴”,故意把針扎偏(不紮在穴位上)。但是這些做法都無法瞞過扎針的醫生,只能做到單盲。而且,在針灸時,往往要透過詢問病人是否有痠麻脹痛的“得氣”之感,才能確定是否扎準穴位。這種必須的相互交流使得要進行雙盲試驗更加困難。

因此,很難像驗證新藥那樣嚴格地驗證針灸的療效,使得不同的臨床試驗會得出不同的結論。其中研究得最多的是針灸的鎮痛效果。例如,美國一項針對570名關節炎患者的研究表明,在使用藥物治療的同時,接受針灸治療的病人,其緩解疼痛的效果明顯好於接受假入針治療的病人。但是,德國兩項分別針對300餘名和900多名偏頭痛患者的研究卻表明,針灸和假扎穴的鎮痛效果一樣好,與使用鎮痛藥一樣有效,但和是否扎對了穴位沒有關係。

有許多實驗表明,針灸能夠刺激神經系統分泌內啡肽,這是一種化學結構與嗎啡類似的神經肽,有強烈的麻醉、鎮痛作用。如果往動物體內注射內啡肽抑制劑,再對動物進行針灸就起不到鎮痛的作用。內啡肽還有調節心血管的功能,這可以解釋為何針灸對治療某些心血管疾病似乎也有療效。

我們現在有辦法直接觀察到大腦的活動狀態,因此可以實時觀察針灸的效果。英國一項研究表明,針灸、假入針(病人不知情)和不入針(病人知情)都能使關節炎病人大腦中與內啡肽有關的部位變得活躍,但是在接受針灸治療的病人中,大腦還有一個被稱為腦島的部位變得活躍。遺憾的是這個實驗沒有試驗假扎穴的情況,目前也不清楚腦島與鎮痛會有什麼關係。

針灸還有許多謎團有待破解,但是有兩點已比較清楚:針灸很可能對治療某些疾病,特別是對鎮痛,有一定的效果,但是不像傳說的那麼神奇,穴位也不那麼重要;針灸是透過神經系統發揮作用,而不是透過其他未知系統發揮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