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基層汪們搞過的形式主義
近期，中央在大力反官僚主義、形式主義。作為一隻基層汪，我是且喜且憂。喜的是這兩個害人不淺的東西的危害性被高層深刻認識到了，也準備下大力整頓，憂的是一旦出現以官僚主義反官僚主義、以形式主義反形式主義的局面，基層汪們又將面臨新一輪的折騰。
今天，我們也不展開這個話題討論，只說說這些年，基層汪們搞過的一些形式主義。基層汪們看了圖個熱鬧，高層領導們看了算是熟悉一下基層情況。
形式主義一：一年幾百個會議是怎麼開的？
基層會最多。原因不復雜：上面開了什麼會，基層都得跟著照開一個，傳達會議精神是必須的，還有部署工作，總結工作，等等，再加上上級的影片電話會議，會議的總數量就很可觀了。
此外，還有各類考核指標當中的種種“例會”。比如有的部門要求基層站辦所一個月開一次例會，雖然這個站辦所很可能總共就2個人。各項業務還要定期開會，週期有一週、兩週、每月、每季度、半年到一年不等，要求參會的人員可能包括各部門的主官、分管領導、掛點領導到辦事人員。例如在鄉鎮，一個所的某項工作例會可能是這樣要求的：一週一次，要求鎮黨委書記、鎮長、分管副職、重點工作村的掛點領導、七所八站的負責人、政府相關工作人員、各村主幹、村XX員，加起來二三十號人，還要求有會議記錄、會議照片。我見過最誇張的一個所，一年各類工作例會加起來接近200個。
這麼多會，怎麼開得完？還要工作留痕，不然年終考核扣分事小，一旦發生問題，一看工作沒有部署、工作總結什麼的，追責事大。
於是基層汪們不得不開起了“外掛”：
第一招是開“連環會”。
在鄉鎮，難得召集齊人員一起開會，尤其村幹部都是兼職的，自己在外面還各有產業，所以往往一次連開幾個會，把相關工作部署下去。
第二招是勤換會標。
開一次會，各部門，包括政府辦、各站辦所的工作人員，紛紛拿起相機或手機拼命拍照，還從各個角度多拍幾張。開會前，會準備好會標，領導一聲令下：“大家都坐好啦！準備擺姿勢拍照！”接著，一條又一條的會標輪著換，每換一條會標，工作人員就趕緊拍照。於是，應付檢查用的照片就有了。近年LED會標的出現，大大方便了鄉鎮幹部，確實科技就是生產力呀。
第三招當然是編會議記錄。
這點無須展開說，我就說一句：感謝科技！自從有了WORD，編會議記錄啥的方便多了。
可是會議那麼多，大多數會議還得領導去開，具體工作怎麼辦呢？基層汪們在不知不覺當中又形成了一套不成文的工作方法：就是領導負責開會和出外勤，辦事人員主要負責內業。但不客氣地說，現時大多數的考核主要都是看內業材料，少看甚至不看工作實績，所以一個能搞好材料的辦事人員可以大幅度地拉高考核排名（在鄉鎮工作的新人童鞋們，這是進步的機會你們知道不？）
形式主義二：應付檢查當然有“妙招”！
檢查、督查、考核等是上級瞭解和督促下級工作情況的主要辦法。但檢查人容易，就是掌握一個尺度的問題。被檢查就非常不爽了。
世界上本沒有套路，檢查多了，就有了套路。經常被檢查工作的鄉鎮慢慢會形成一套應對的工作方法。
首先，是明確檢查的人員、時間、地點、內容等。
這點不用多說。
其次，就是事先踩點，排除各種可能導致意外的情況，爭取給領導留下好印象。
比如把衛生做乾淨，事先安排好走訪的群眾，交待怎麼說，準備好要看的內業材料，有的還會事先搞清楚領導的口味，反正領導喜歡什麼就來什麼。有的地方還形成了一些經典的“檢查路線”。我對這種做法非常理解：與其所有的點都被檢查，但都沒做精，不如打造一條經典路線，專門應付檢查，其他點專心做好實務工作。這也是一種不得以的工作方法。
第三，有條件或有必要的就配好解說員，準備好解說詞、宣傳冊、播放宣傳影片等，總之得高階大氣上檔次，形式越華麗越好。
解說員最好由漂亮姑娘擔任，看著養眼，解說詞得改了再改，宣傳手冊和宣傳影片得找專業人士設計，尤其得把工作亮點和特色大書特書一把，錢是小事，領導滿意才是大事。
什麼，你問我喜歡不喜歡這種形式主義的檢查？你才喜歡形式主義的檢查！你全家都喜歡形式主義的檢查！
形式主義三：檔案材料。
我在以往的文章裡都說過，考核一名領導或一名幹部優秀不優秀，很大程度上就看其完成上級的考核標準的得分。
上級對下級的考核是必不可少的，在企業，這一套叫KPI，其設計和運用為許多企業，尤其是大型企業所重視。但這種管理方法有利有弊，最大的弊端就是會導致下級的工作思維僵化，以完成考核目標而不是實際工作成效來開展工作。某些企業家甚至認為KPI毀了企業的靈活性。
但在體制內，這一套考核標準不僅經久不衰，而且越來越受到重視。應當說，
靠考核指標衡量幹部，要比靠領導個人判斷衡量幹部，要靠譜得多、公正得多。
但也不得不指出，這些
考核指標的過分量化、過分細化、過分僵化，已經導致了基層幹部不得不進行“應試學習”，而不是“素質教育”。
基層幹部必須把完成各類指標放在首位，而不是把為民服務的成效放在首位，這樣才能得到上級領導的認可。
但隨著一些考核指標的越來越細化、量化和僵化，基層幹部成了“造假者”。
比如上文所說的，有的部門要求基層一年開近200個例會，這怎麼可能完得成？基層幹部就不得不花心思造假。還有的，要求內業檔案漂亮地分類、有資料、有照片、有表格，這也逼得基層幹部把大部分時間、精力放在做內業檔案上。遇上愛折騰的領導，連檔案的分類都要細化到每一個小欄目，每個欄目下要有若干種報表，報表的數字怎麼填寫，報表的排列順序，甚至材料的字型、段落都要嚴格限制，如此細緻的考核，使得基層汪們每臨考核都不得不含淚加班。
用於搞材料的時間多了，用於服務群眾的時間就少了。但是這種後果，很多領導明明知道，但為了自己的政績，卻根本不管不問，有的甚至以自己單位的內業檔案做得漂亮、而不是為群眾辦了多少實事為豪。比如我就見過一位領導對一位下屬明說：“老牛，你不要成天往村裡跑，你為農民辦那麼多事，還不是得不到領導的認可？還是把材料檔案做漂亮來，我做這套考核指標和檔案，費了多少心思！”
老牛這人服務群眾起來那叫一個熱心，受氣、加班都是常事，群眾一有需要，一個電話他就騎著摩托車過去了；群眾不理解，對著他破口大罵，他也絕不發火，而是耐心地做工作，無論受了多少委屈，他也從不以為意。可他這人太實在，不喜歡也沒時間精力編材料、整檔案，於是年年考核倒數第一，提拔什麼的更沒有他的份了。
這是喜劇，也是悲劇。
形式主義四：寫不完的資訊報道。
寫材料，是很多基層汪們一大頭疼。這材料當中，又以資訊、報道最為基礎和常見。例如鄉鎮黨政辦，需要向以下部門報送資訊報道：兩辦、紀委、組織部、宣傳部、政法委、統戰部、文明辦等等等等，還有各個單位基本都有自己的內刊，還各類報刊、雜誌，要是全算上，幾十個可能是有了。
這麼多資訊要寫怎麼辦？一稿多投呀！一份稿子，往N個部門投！沒素材怎麼辦？編呀！編不出來怎麼辦？玩文字遊戲呀！文字遊戲玩不來怎麼辦？你這二貨，不會把大前年的材料翻出來改改再發一遍啊？什麼？大前年的沒存檔？不會上網搜一篇改改再發啊？記得把細節全改成我們自己的！
所以上級單位的領導同志們也不要怪基層幹部文筆差，本來培訓就少，事情又多，除非專門寫材料的同志，在這麼重的任務之下，哪有可能對寫作能力進行精雕細琢呢？
何況以我的見識，除了兩辦、組織部、紀委、宣傳部這些對材料要求比較高的單位，很多部門的同志寫作能力還真不如鄉鎮基層幹部，比如我就曾看到某市局的一份簡報，看完差點吐了，要讓我改都無從下手，只能重寫。
至於這些資訊報道是不是真如一些從事文字工作的幹部據說的那麼重要、那麼神奇，我也不知道，曾與若干位在省黨群部門負責該項工作的領導私下聊過天，他們的回答很一致：很多資訊嘛，就是文字遊戲！更有甚者，某個縣有一年派了一位同志去省某部門跟班，負責資訊工作，當年該縣資訊工作排名全省前列、全市第一。我把這哥們灌醉了之後，問他原因，他瞪大了眼睛，反問了一句：“廢話，你這都不懂？你這智商！”
可是要說這些資訊報道到底宣傳效果如何，我只能說，這事兒不能說得太細。比如我自己是這麼看一份內刊的：收到一份內刊，翻一下目錄，看看有沒有自己的文章刊登，有的話，登記；沒有的話，如果想學習一下如何讓稿件被採用，就看幾篇經典或與自己即將寫的材料題材相似的文章，借鑑學習一下，如果沒有學習或借鑑的需求，內刊收好，保持辦公室整潔。
以上就是通用的內刊閱讀流程。
我本來還想著多寫一點，把這基層的苦處一一道盡，無奈越寫越心塞，越寫越頭暈，只好把鍵盤滑鼠摔到一邊。（此處有“啪啪”聲。）
基層汪們不易，在這些無意義的形式主義之下，很多事情也是出於無奈，這苦處也不知怎麼說，唯有一嘆。
最後，大夥看我瞎說大實話說得這麼心塞，鍵盤滑鼠也被我摔壞了，是不是也讚賞一個，疏通一下我的心靈？
相關連結：
微信公眾號“亞細亞伸手黨”：
官場那些“反常識”的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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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是你當了領導才能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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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基層幹部會有哪些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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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乎專欄：
官場中有哪些“反常識”的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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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uanlan。zhihu。com/p/34
418808
有些事情，是你當了領導才能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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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uanlan。zhihu。com/p/34
148204
2018年，基層幹部會有哪些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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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每年招那麼多公務員，基層還是很缺人？ - 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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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83/answer/104380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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