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知道上陽峰上有一個弟子。

天生劍骨,資質驚才絕豔。

我從前從來沒想過,她會和我產生交集。

畢竟她是上陽峰首徒,而我是若虛峰掌事。

相比於上陽峰上劍修,

丹霞峰

上的丹修,落鵠峰上的符修,若虛峰的上陣修是整個起微山上出了名的不問世事。

只要護山大陣不出問題,清風崖上的禁制沒有鬆動,其他的事情就都和若虛峰沒什麼關係。

我對於弟子的要求,第一要務是修行,第二要務是想辦法怎麼提高修行效率,第三要務是怎麼才能專注修行摒除雜念。

這種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修行狀態,一直到上陽峰的新型傳訊玉簡被我看到了之後,才被驟然打破。

那實在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陣法。

雖然做得挺粗糙,但能夠看得出來,改良這個陣法的人,一定是一個資質很不錯的弟子。

至少在修陣這一塊,非常有資質。

上陽峰那一堆劍修裡,什麼時候冒出來一個對陣修上了心的弟子了?

一開始我以為那是師兄新收的那位小弟子的手筆,然而人到了才發現,來的竟然是師兄的首徒,上陽峰的大師姐。

整個起微山都知道,上陽峰首徒,一心修劍,對其他門類只是略微涉獵而已。

但我這回見到的這位首徒,一門心思都撲在了修陣上。

不僅和我大談玉簡通訊陣法的改良,竟然還想要修補修補護山大陣上的漏洞。

我是真的很好奇。

上陽峰的首徒想要研習陣法,這麼大的事,師兄他知道嗎?

但不管師兄知不知道,我若

虛峰

的原則就是,決不放棄任何一個對修陣有興趣的弟子。

甭管資質如何,只要有想法,我絕不阻止。

更何況她的資質本就一等一的好。

我第一時間給師兄傳了信,告知他,他這位首徒最近對修陣頗感興趣,而我也需要她來若虛峰上待一陣子。

畢竟玉簡上的傳訊陣法還有改進的空間,她提出的留影球改良也需要大量試驗。

想法是她提的,我總不能舔著臉搶她的功勞。

然而師兄破天荒的沒有理我。

不僅沒理我,我還從我若虛峰弟子嘴巴里,第一次聽到了有關於上陽峰上的八卦。

似乎和她有關。

師兄的小弟子被莫名其妙罰了禁閉,風言風語傳出來說是和她有關。

話還說得聽難聽。

什麼師兄拉偏架,偏心大徒弟。

什麼她對師兄有覬覦之心,想要勾引師兄。

什麼小弟子不小心撞破了她和師兄之間不可告人的種種事,以至於師兄大發雷霆,把小弟子罰去了清風崖云云。

我的大弟子帶頭滅火,領著一眾師兄弟大罵上陽峰的人閒的沒事幹亂嚼舌根,平白汙人名聲,其心可誅。

這真是無稽之談。

莫說我師兄那種冷淡性子不可能對自己的徒弟產生什麼男女之情,就是她在我面前表現出來的模樣,也不像是對師兄有什麼覬覦之心的。

若虛峰弟子難得意見一致,對這種捕風捉影的流言蜚語表示出了極大的不齒。

不過相比於這個,我更在意的是,師兄居然把他那個小弟子罰去了清風崖關禁閉。

清風崖上關著誰,他心裡難道沒點數?

是起微山不夠大,還是執法堂裡空屋子不夠多?

平時若虛峰弟子要漫山遍野的巡山就已經很不容易了,這會兒還得再往清風崖上添人手,這日子還能過得下去?

看來她提出來的留影球視覺化陣法必須得加快點速度了。

我讓

宋初陽

帶著若虛峰弟子先去清風崖看看禁制。

沒成想怕什麼來什麼。

不過半刻功夫,宋初陽就給我傳來訊息,說上陽峰的小弟子,正在暴力拆禁制。

程序還挺快。

如果不是他們及時趕到,最外頭的迷陣已經破得七七八八了。

氣歸氣,但我必須承認,上陽峰上有一個算一個,弟子的資質是真不錯。

宋初陽大概是憋著一口氣,直接就把那個小徒弟給捆了。

我去的時候,那小姑娘正和宋初陽大眼瞪小眼。

主要是宋初陽瞪,那姑娘哭得梨花帶雨。

尤其是在看到我的時候,哭得更厲害了。

上來張口就是她奉師兄之命在這裡思過,不知道為什麼這位師兄上來就給她捆了,也不給她個申辯的機會。

我都要氣笑了。

這麼大禁地倆字,你當是擺設?

是師兄讓你來思過沒錯,但思過不是拆陣吧。

我擺個

迷陣

容易麼我?

你上來就給我暴力拆卸?

陣基靈石全都廢了啊……

你家靈石不要錢買的?

宋初陽吵不過她,氣得臉紅脖子粗。

我偷摸塞了個留影球給宋初陽。

小夥子心領神會。

師兄這回來得很快。

順便還把她一塊兒帶來了。

她為了避嫌,連飛劍都不和師兄同坐,巴巴的拿根繩子把自己栓師兄後頭。

就這模樣你跟我說上陽峰大弟子勾引師尊?

騙鬼也要有點根據好不好。

不過師兄平時看著鐵面無私,但好像總在他這個小弟子身上犯糊塗。

人都這麼明著抹黑大師姐了,師兄居然還是這麼重拿輕放的,連執法堂都捨得送進去。

你不送我送。

玉不琢不成器嘛。

小姑娘大概也是被師兄寵壞了,還真拿我若虛峰當了上陽峰,師兄一露面就急忙忙的開口撇清自己,連帶著把我也捎進來了。

說什麼不怪我罰她,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莫說本來這事兒就是她的錯,哪怕她就是沒錯,我鐵了心的要罰一個人,師兄也說不出什麼來。

宋初陽終於聰明瞭一回,順著小丫頭的話把事情全攤開了講。

渾水摸魚也得水渾才行。

都放在明面上我看你怎麼黏黏糊糊的含沙射影。

師兄看樣子還想給他這個小徒弟開脫。

我乾脆壞人做到底。

既然你想開脫,那我就親自把她送去執法堂。

小小年紀心思這樣不純,即便是天賦異稟修為日進千里,日後也過不掉心魔那一關。

但她好像在上陽峰待得不太開心。

既然待得不開心,那就不用在上陽峰待著了。

更何況,我是真的希望,她可以留在若虛峰修煉。

劍修並不是唯一的修仙之途。

以她的天賦,也不需要在修劍一道上死磕到底。

我讓宋初陽給若虛峰上上下下都傳了話,上陽峰的閒話一概不許在若虛峰上傳。

尤其不許傳到她耳朵裡。

師兄不想做的事情,並不代表我不想做。

若虛峰一向懶得管其他峰的閒事,但關乎她的閒事,我意外的很想管一管。

雖然不太知道她在上陽峰上過得怎麼樣,但很明顯,她在若虛峰上過得還挺開心。

不過小半個月的功夫,就衝到了金丹後期,只差一步就能踏進元嬰境界。

我算好時間,親自給她護法。

然而千算萬算,我也沒算到,她竟然會拿著她破境的事兒,給我若虛峰造勢正名。

還被師兄逮了個現行。

玉簡系統背後她建了無數個小號這我是知道的,為了隱藏她的小號,我還特意幫她設計了個隱匿陣法。

掛的是若虛峰弟子們集體研究成果的名頭。

但這種事情總不好放在明面上來說的。

師兄打著要靜修參悟的旗號親自過來把她逮回去,我也不能強行留人。

就像我強行把師兄的小徒弟丟進執法堂一樣,師兄這回學乖了,用的也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最後她是被師兄綁走的。

臨走還不忘和我表忠心,想要留在若虛峰。

這當然沒問題。

只要她不想留在上陽峰,我若虛峰的門永遠是為她開的。

師兄好像打定主意不想讓她去秘境歷練。

這也是很奇怪的事情。

連犯了那麼大錯的小徒弟,師兄都可以為了她親自去執法堂求情,先放出來去歷練,回來再思過。

而她不過就是匿名說了幾句事實,師兄竟然還打算給她關到地老天荒。

理由居然是她到了金丹後期,靈寶秘境不適合她了。

哪有歷練還挑三揀四的?

心境到了,哪裡不是悟道?

師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掌教這個位置上待傻了。

我找師兄旁敲側擊說過幾回,然而師兄就是不鬆口,咬死了這是他上陽峰的內務,我就待在若虛峰上安安生生研究陣法就好。

也行嘛,師兄讓我研究陣法,那我就研究陣法好了。

剛巧新的留影球存影陣需要大規模實驗,我覺得靈寶秘境就很合適。

不是我不聽掌教命令,只是這種事情剛好就趕巧了嘛。

宋初陽比我還上心,帶著弟子趕著就把師兄的禁制撬了條縫。

我大力表揚了一下宋初陽最近的研究成果,趕著給她做了個傀儡。

醜是醜了點,不過材料絕對紮實。

沒個破虛境界的大佬來轟都不帶動的。

她果然對我這個傀儡的長相表示了極大的嫌棄,隨口給他取了個

歐陽鐵柱

的名字。

其實一般傀儡的名字是能改的,只不過我為了給她把聚靈效果提到最好,所以犧牲了傀儡的言靈部分。

後果就是言出必行,歐陽鐵柱這個名字沒得跑了。

不過她好像也沒起疑。

這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我所知道的上陽峰首徒,基礎知識極為紮實,不會不知道傀儡命名的事。

但看她的樣子,對歐陽鐵柱這個名字還真的是很在意。

以至於我拿出另一個傀儡時,她嫉妒得眼睛都快綠了。

但很可惜,我這個傀儡是真不適合她。

她大概以為我是唬她,所以嚷嚷著非要我答應她一個要求。

我以為她是想求我替她在師兄面前求情,又或者想讓我幫她出頭,治一治師兄偏心小師妹的毛病。

但我是真沒想到,她居然要替我的傀儡取名。

取的還是

軒轅翠花

這種聽上去就很讓人無語的名字。

算了,看她取完名字一臉非常解氣的模樣,隨她去吧。

只是她是真的不知道傀儡可以改名。

我讓宋初陽傳下令去,誰都不能把這個事兒說破。

等從靈寶秘境回來,這件事情還是得好好查一下的。

比如上陽峰的劍修,為什麼突然對修真起了興趣。

又比如說資歷最老的首徒,居然會忘了這種常識問題。

靈寶秘境是個相對來說比較安全的秘境,裡頭沒什麼實力高強的妖獸,也沒什麼機關暗流,弟子們只要打夠妖丹的數量就能交差。

但我的目的不是妖丹。

我的目的是,儘可能挑典型的妖獸,把留影球給他們嵌進體內,然後觀察陣法執行機制。

想要實現這一條,我就得儘可能保證妖獸的存活率。

宋初陽接到的命令是隻能抓不能殺。

另一波人接到的命令是儘可能掩護妖獸不要被逮著。

很有意思的是,這裡的妖獸竟然大部分隱隱有開靈智的趨勢,等我打到後來,妖獸居然還知道自己往我身邊湊了。

一個兩個狗腿得很。

雖然我沒告訴她我要做什麼,但我覺得,憑她的聰明,猜出來應該不難。

靈寶秘境裡最高等級的妖獸是湖中心的岐山大蛇,原本我還在考慮和試圖和它溝通和平演變放進去留影球,還是直接揍一頓,打服了再安上去。

然而還沒等我開口,她的臉色就很不對。

而這種不對勁,在上陽峰那個本來應該被關禁閉的小弟子衝出來喊妖獸受死的那一刻,達到頂峰。

我看著她在我身邊,一瞬間臉色慘白。

我下意識想去扶她,而她的反應比我更快,掏出劍來就給自己腿上戳了一劍,緊接著身形暴起,直追她的小師妹而去,一頭扎進水底。

她的動作太過於乾脆利落,一時之間我只覺得眼前一黑,而等我緩過來時,水裡已經不見她的人了。

那一刻,我實在是無比後悔。

後悔我做傀儡時一時心軟,把那具傀儡對於傷害的靈敏感知大部分轉移到了我的神魂上。

她是沒覺得有多痛。

因為那一劍,差點沒把我放在傀儡裡的神魂給扎透了。

如果我能反應再快一點兒,一定可以抓住她。

宋初陽親自帶人去攔那個冒冒失失的小師妹,我忍著渾身散架似的疼,親自帶人下水找她。

靈寶秘境裡這片湖不大,但我整整找了三圈,都沒找著她。

也不知道那群妖獸之間是怎麼溝通的,反正岐山大蛇也沒攔我,反而是自己默默的挪到了岸上,大有把這一片水域讓給我的意思。

那位小弟子還在淚眼盈盈的辯解,她只不過想幫忙,怕我們一群人打不過這一條破蛇,所以過來幫我們一把。

這種話,騙騙師兄還行。

這世上哪有那麼巧合的事?

偏偏你一來,她就出事兒?

要說她背後沒做手腳,打死我都不信。

但奈何這姑娘一口咬定她不過是碰巧而已,而她也的確可能沒有認出來傀儡裡的神魂是她。

最後我只能把宋初陽留下佈陣,自己把她丟回了執法堂。

傀儡實力不夠,我需要親自走一趟。

哪怕是把靈寶秘境給拆了,我也一定要把她帶出來。

宋初陽給我傳信,說岐山大蛇鬆了口,告訴他靈寶秘境還連著另一個秘境入口,如果靈寶秘境裡找不到人,她很有可能陰差陽錯進了另一個秘境。

但它迫於禁制,不能主動透露秘境入口所在,需要我自己找出來。

我幾乎是一路燒著靈石往靈寶秘境裡趕。

天知道那個秘境裡都有些什麼,她頂著傀儡跑來跑去,搞不好就是個魂飛魄散的結果。

至於入口這種事情就不需要宋初陽操心了,只要是禁制就一定會有痕跡。

這世上還沒有我破不掉的陣。

然而我才剛趕到湖邊,她的訊息就在玉簡群裡蹦了出來。

鮮活的,似乎還帶著無盡的委屈和活力。

“翠花師姐救我!”

後頭附帶了神暉秘境的入口所在和進入方法。

那一瞬間,我竟然不知道,我是該先生氣,還是該先慶幸。

慶幸她安然無恙。

氣她不把自己當回事兒。

如果不是岐山大蛇以留影球陣相威脅,我估計我會順著她給出的線索,當場把那個破禁制給拆乾淨。

若虛峰弟子吵吵嚷嚷都要進去接她,我索性讓他們全上了飛舟,自己踏空進去。

一個人飛總比一條船飛要來得快。

她看上去在秘境裡過得還挺不錯,坐在椅子上大喇喇的等我。

一時之間我腦子似乎有一瞬間的停滯,幾乎是想都沒想,就上去拽她胳膊。

結果……我就真的只拽上來了一條胳膊。

她全身都散了架,胳膊是胳膊腿是腿的,在地上嘰裡咕嚕的亂滾。

而她旁邊蹲著的一個殘魂,還趕著對我擠眉弄眼。

“年輕人挺下本錢啊,連心咒都用上了,生怕她疼著了?”

關他屁事,我樂意。

除了傀儡散架之外,她倒是挺精神,還嘰裡咕嚕的跟我說她把神暉秘境裡裡外外都薅了個遍,讓我想想辦法怎麼再薅一把秘境之主的羊毛。

想想也是,疼都在我身上,她可不精神?

只不過秘境之主的要求是真不高,一個傳訊玉簡就能解決他的所有需求。

麻煩就在於上哪兒給他找能和他聊天的人。

畢竟他不想讓起微山知道他的存在。

不過這也很好解決。

秘境千千萬,這個有主,別的十有八九也有主兒。

給他湊滿人聊天就行了。

至於出不出去這種事,反正外頭的禁制我已經拆得差不多了,他想出去隨時都能出去。

不過這種事情他不問,我是肯定不會主動說的。

我把宋初陽留在靈寶秘境裡建設留影球觀影實驗陣,自己帶著她先回起

微山

她傷得夠重,再不回去我擔心她神魂離體久了要受損。

但她似乎對此一無所查。

我一氣之下偷摸給她解了一部分的連心咒。

她頓時又痛得臉都白了。

算了算了,連心咒還是繼續下吧……

不過我算是看出來了,這姑娘就是個好了傷疤忘了痛的傢伙。

剛緩過去就跟我巴巴的打太極,極力妄圖混過她擅自做主的事兒。

但其實這都不重要了。

從她消失在我眼前的那一刻,我突然想明白了,為什麼我在給她做傀儡的時候,會鬼使神差的給她下一個連心咒。

因為我捨不得。

我捨不得讓她在上陽峰上受委屈,也捨不得讓她受傷。

在我能力範圍之內,我一定護她周全。

至於她身上到底還藏了什麼秘密,只要於起微山沒有什麼害處,其實也並不怎麼要緊。

起碼就目前來看,她的種種作為都沒有想要不利於起微的意思。

然而

飛舟

離起微越近,她的反應就越奇怪。

起先不過是稍微有些著急,過後就開始想方設法的要支開我。

有先前秘境的事打底,她越是這樣,我就越不能走。

更何況相比起這個,我更好奇的是,她為什麼還要待在傀儡裡不回去。

按理來說如今已經回程,師兄也早就解了她的禁足,她想要回去……

等等。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我想,我大概知道她費盡心思想要藏起來的秘密是什麼了。

分魂並不是一個容易的事。

要求施術者對神魂的控制需要達到一個非常精妙的地步,哪怕是我,也必須藉助陣法輔助才能勉強做到兩具身體分別活動自如。

她的境界並不支援她能夠做到這個地步。

所以在傀儡出門前,她才會乾脆把自己綁在床上,免得添亂。

而我在送上陽峰那個小弟子回去時,分明聽師兄提過她已經被解了禁足。

以師兄的境界,不可能看不出來她已經分魂。

但偏偏師兄並沒有表示出她有什麼異狀。

如果說在禁制裡的神魂才是她的話,那麼,在師兄身邊的那個東西,又是誰?

更何況如今飛舟已經進了起微境內,她對於自己身體的感知應該更強,想要回去不過是動念之間的功夫。

為什麼她遲遲沒有動靜?

只有一個解釋。

她回不去了。

而她對此似乎並不驚慌。

不僅不慌,而且還要想方設法把這件事情給遮掩過去。

這就很有意思了。

她和那個東西,到底是個什麼關係?

我陪著她直接去了她住的小院子。

不出所料,床上空空如也。

她又把整個上陽峰都轉了一圈。

依然什麼都沒找到。

不過我倒是又確定了一件事。

那個東西對她身體的掌控,或許甚至超過了她自己原本的神魂。

所以她才無法感知到自己身體到底去了哪裡。

若是邪魔奪舍,除非原來神魂徹底消散,否則絕對不可能出現這種神魂還在卻感知不到自己身體的情況。

既然不是邪魔,既然她自己也知道,那到底會是什麼存在?

我給了她另一個傀儡。

原本就是我收著給她備用的,不過我往上臨時新加了一個引魂陣。

她最後在執法堂找到了她自己。

不過是一眼,我就知道,那具身體裡的東西,絕對不是她。

她根本不可能主動要求師兄把那個小弟子放出來,也絕不可能和一個隨時打算坑她一把的小姑娘姐妹情深。

她大概很想回去。

而我也很想試試,她回去之後,是不是能夠把那玩意兒給攆走。

看著實在是糟心。

我趁師兄不注意,往她身體上貼了一個引魂符。

果然,引魂符配上引魂陣,傀儡裡瞬間就給空了。

我甚至還替她遮掩了一下。

免得師兄看出來她神魂曾今跑出去過。

而她說話總算也正常了。

一句是一句,把那小姑娘堵得臉都白了。

我原本以為在她回去之後,她身體裡的另外一道神魂也應該自然被趕出去了。

畢竟同一具身體裡是沒辦法同時容下兩道神魂的。

但很明顯,經驗裡總是會有意外。

她那具身體裡,就是有兩道神魂。

因為就在她打算徹徹底底把她小師妹關死在執法堂,不去參加論道會的那一刻,那道神魂突然又冒了出來。

並且和她的意思完全相反。

她光是壓制那一道神魂就非常費勁兒,還得防著不讓那道神魂把話說完。

不過很有意思的是,那道神魂,似乎也非常清楚她的存在。

並且也在想方設法的遮掩,甚至不惜順著她的話,往下再生扭意思。

這回別說我了,就連師兄都看出來不對勁了。

只不過最終我也沒能搶過師兄。

她畢竟是上陽峰的親傳弟子,哪怕若虛峰的聚靈陣再厲害,也不可能繞過師兄把她給帶回去。

不過既然她和那道神魂都知道彼此的存在,那一定也不是第一回較量了。

最近唯一的異動就是她分魂去了秘境,或許是因為分出神魂後,導致留在身體裡原本的神魂力量削弱,壓制不住那道神魂,才讓那玩意兒有了可趁之機。

既然現在她神魂已經完整,短時間內大概也不會出什麼意外。

既然不能把她弄出上陽峰,那麼把師兄挪出上陽峰也不是不行。

左不過那個小弟子已經被關死在了執法堂,只要師兄不在,上陽峰上以首徒為尊是約定俗成的規矩。

我把和秘境之主的約定跟其他幾個峰的長老通了通氣,又趕緊給師兄傳訊,請他來商議由我去聯絡秘境之主的事兒。

只不過我若是一走,整個護山大陣上嵌留影球的工程就得停滯。

我藉口宋初陽被我留在靈寶秘境,一時半會回不來,起微山上熟悉留影球陣法改造的,身份又最高的,只有她一人。

我走之後,唯有她可擔大任。

為了怕師兄不答應,我甚至還提出讓因為若虛峰上人手不足,讓她帶著上陽峰弟子一起來幫忙的建議。

手裡捏著兩個峰的親傳弟子,師兄總不至於還能隨隨便便禁她的足。

但如果我能早知道的話,我一定不會選在這個時候,匆匆忙忙離山。

並不是每一個秘境之主都像神暉秘境裡的秘境之主那麼好忽悠。

也不是每一個秘境都能順利的保持和外界的玉簡傳訊。

雖然我已經在盡全力加快速度,然而還是沒能趕上論道會。

等我回到起微山後,宋初陽給我的第一個訊息就是。

她已經和師兄結為道侶。

宋初陽私藏了一份論道會的留影球記錄。

我不過看了一眼就知道,最後留下來的,不是她。

她絕不會選擇和師兄結道侶。

理由她說得非常清楚。

但我不理解的是,為什麼師兄不選她。

我第一次,闖了師兄的琴花築。

彼時那道神魂正頂著她的身體練劍。

精純的劍氣和蓬勃的劍意做不得假。

那道神魂,或許不是她,但的的確確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劍修。

也難怪師兄會認錯。

他向來只認劍,不認人。

我和師兄大吵一架,最後我藉著要去尋秘境的理由,帶著大半若虛峰的弟子,離開起微山。

我終於知道她當年為什麼要苦心孤詣的把

雙魂

之事瞞下來了。

因為師兄根本就不會信。

她大概覺得,這個世界上,根本不會有人相信她身體裡還有另外一個魂魄,而那個魂魄,知曉她的一切,並且隨時可以取她而代之。

沒有半點破綻。

甚至於劍修一道上,做得比她更好。

她或許一早,就知曉了自己的結局。

我開始一個一個秘境搜。

無論是大的還是小的,搜一個就佈一個傳訊陣。

哪一個都不放過。

當年她進神暉秘境,與其說是一個意外,如今回想起來,不如說更像一個費盡心思才製造出來的偶然。

既然神暉秘境裡的東西她拿到手了,那其他秘境裡,或許也有她要的東西。

我在秘境裡花了很長的時間。

然而一無所獲。

一直到有一個秘境之主無意之中說漏了嘴,說是神暉秘境的秘境之主最近終於找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遇,讓他可以徹底擺脫秘境對他的禁錮——一個完整的,不會消散,卻又沒有肉身的神魂。

我覺得,我知道她在哪兒了。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她,還有哪裡會有這麼一道魂魄?

出了秘境之後,宋初陽給我傳的訊息和發了瘋一樣在玉簡裡蹦。

我一邊駕著飛舟往神暉秘境趕一邊抽空看了看。

無外乎是告訴我魔界如今的發展和當初她在若虛峰上和我說的設想一般無二,甚至更為完善。

然而這都已經不重要了。

我只想見到她。

不論是什麼樣子的她都好。

就算是模樣和當初在起微時完全不一樣,但我依然能夠認出她。

只不過我沒想到的是,她竟然才是我一直以為的那個奪舍的神魂。

師兄的確沒認錯人。

留在起微山的那一個,就是他當年親收的弟子。

天生的劍修。

她給我的回答也非常明確。

她並不想再回到那具身體,也不想再和起微山扯上任何關係。

或許對她而言,當年待在上陽峰的回憶並不是太好。

但我只想確定一件事情。

她所謂的和起微山徹底劃清界限,是否連我也包括在內。

不論師兄的弟子是誰,我只認得她。

不管她頂著什麼皮,她就是她,上天入地,唯此一人。

她的答案出乎我意料。

我不想拿她當師侄,她卻也不想拿我當師叔。

拋去師叔這個長輩的身份,我和她確實會有很多的可能。

然而她給我的回答是,

合夥人

也罷,不逼她了。

畢竟現在當務之急是幫她重塑肉身。

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被永遠困在這個秘境裡不得脫身。

起微山的典籍是整個修仙界裡數得上號的多,每一本都翻一下,我總能找到方法。

師兄對我一回來就泡在典籍裡的舉動表示非常不解。

這種不解在他得知我翻閱的都是有關神魂方面的典籍時,從量變飛躍成了質變。

他直接衝到我若虛峰上質問我最近都在發什麼瘋。

其實我也很想問他同樣的問題。

他最近在發什麼瘋。

而且我非常懷疑,師兄過來質問我,到底是師兄的意思,還是他那兩位弟子的意思。

師兄不說,那就由我來問。

這一次我跟師兄吵得比上次還兇。

因為我直接把她的存在跟師兄挑明瞭。

而很明顯,師兄並不接受這個事實,並且還找了無數個理由反駁我,最後給我蓋棺定論,我一定是最近在秘境裡待傻了,建議我去閉關一陣子好好鑽研陣法,鬼修這條路不適合我。

我一氣之下乾脆跟他提了和魔界結盟的事兒。

起微山上本來就對師兄收自己弟子當道侶之事就頗有微詞,如今魔修已然在三界之中得以正名,但師兄硬是不為所動,接連拒絕了好幾次魔界發出的邀約,各峰便都很有些按捺不住的意思。

這些年我不太在若虛峰上待著,一應大小事務都交給宋初陽管著。

也不知道這孩子到底都管了些什麼,幾次三番帶著人去魔界鬧,反倒是投了師兄的眼緣。

不出所料,師兄瞬間出離憤怒,張口就要給我扣一個跟魔界勾結的罪名。

自師兄結了道侶之後,起微山上的風向便不對了。

尤其是他那個小弟子,修為不行,心眼子一個賽一個的多,生生把個上陽峰攪得烏煙瘴氣。

但師兄偏偏視而不見。

如今他也是終於想起把火燒我頭上來了。

我乾脆收拾包袱去了秘境。

左不過進入幽冥界的方法已經被我翻到了,也沒必要再待在起微了。

只不過我沒想到魔尊竟然已經去過了幽冥界。

而且還不止一次。

典籍上的記載是幽冥入口開放時間極為不規律,我也是推算了很久才算出了一個最有可能出現的時間。

他又是怎麼做到的出入數次?

魔尊似乎並不打算告訴她,他出入幽冥界的方法。

想必這個方法不會太好。

冥君

倒是和魔尊十分熟稔的模樣,一見她就看出來她是個生魂。

而她身體裡師兄的弟子才是不應該出現的那道神魂。

這回我是真的沒看懂了。

但她的反應卻很快。

按說這不應該,她一直以為自己才是奪舍了

初蕊

的那個,為何冥君一說初蕊早就該消散的時候,她不過吃驚了一會兒,就非常坦然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除非她早就知道這件事,只不過吃驚在於,冥君也能知道。

她和初蕊的例子太特殊,居然惹得冥君親自上了起微山。

藺澤遠私底下偷偷問我,若是

生死簿

最後判了她也該消散,我會怎麼做。

那一刻,我覺得,我可能是和魔尊想到一起去了。

師兄還在嘴硬,不肯承認她的存在。

以至於歪派了種種罪狀,全都安在她身上。

一直到冥君帶著她顯了形。

相比起師兄的吃驚,初蕊看著她的目光,如果非要用四個字來形容的話,那就是:

不死不休。

冥君直接給師兄看了因果線。

不得不說,初蕊和這位小師妹的因果糾纏,真是精彩至極。

她們倆當著師兄的面吵得不可開交。

而我聽了半天,只聽明白了一件事。

初蕊沒有消失,全仗著她和小師妹還有因果。

而她與這兩人之間的因果,已經快斷得差不多了。

冥君偷偷給我看了一眼她身上的因果。

一條一條,連線在天地之間,理得非常漂亮。

冥君說那是她終於被這個世界所承認的證明。

那一刻,我終於理解了,她殫精竭慮,一定要藏住的秘密到底是什麼。

因為她無法保證,一旦她的身份被揭露,等著她的結局到底是什麼。

而從師兄和小師妹所做種種來看,結果一定不是欣然接納。

師兄還在糾纏不休,堅決不讓冥君把人帶走。

我聽得實在煩膩,乾脆把在心裡憋了許久的問題,當著面就給師兄問了出來。

他到底是什麼時候對自己這個弟子動的心。

其實答案非常簡單。

即便這些年我不在起微山,但在她來之前,師兄對自己這個大弟子並沒有偏心,也沒有表現出任何情感上的偏向。

一切種種,皆起源於她來若虛峰之後。

師兄開始不對勁。

我有八成的把握,師兄不會回答這個問題。

六成的可能,師兄會回答她來之後。

如果師兄肯直面道心的話。

但無論師兄怎麼說,這道坎初蕊也很難過得去。

畢竟她應該比師兄更清楚各種情由。

相比起師兄那句不知道來,我反倒更欣賞初蕊的反應。

一旦戳破,便不再回避。

大大方方的認了,哪怕那個結果對她而言並不太好。

初蕊消散的那一刻,她和起微山的因果,徹底斷開。

冥君幫她拿回了身體。

藺澤遠許她魔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我身無長物,若虛峰種種於她皆為過往,只能以八千秘境相贈。

冥君表示只要她能留在幽冥界修煉,凝聚實體並不算太難。

師兄大概是受打擊太過,讓了掌教的位置給我,自己跑去閉關去了。

我覺得他沒個百八十年也不打算出來。

不知道起微山新任掌教這個身份,能不能求得她與我結道侶。

宋初陽給我發訊息,說魔界最近也在預備辦喜事,魔尊好像打算和幽冥界聯姻,徹底鞏固魔界和幽冥界世世代代好朋友的關係。

放眼整個幽冥界,藺澤遠能娶的只有兩個人。

一個冥君一個她。

答案是誰不言而喻。

我連夜給藺澤遠下了帖子。

以修仙和修魔為賭注打上一場。

誰贏誰去幽冥界。

原本是想瞞著她的,但冥君看熱鬧不嫌事大,趕著最後一場的時候把她給帶來了。

這還讓人怎麼打?

如果讓她知道我和藺澤遠拿她當賭注,以她的脾氣,估計我們倆誰都討不了好。

冥君給了我們第三個選項。

讓她自己選。

冥川水只會保留下來人最原始也最放不下的情感和執念。

藏在她心裡最深的那個人是誰,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跳得倒是很乾脆。

我發誓,就算是九天雷劫一起給我劈下來,我都不會像現在這樣那般緊張。

冥君等她跳完才慢慢悠悠的告訴我們,生魂跳進冥川裡不會上不來,只不過萬一她什麼都撈不著,那就代表著她從此徹底歸了幽冥界,不管是起微還是魔界都別想再插手了。

別說藺澤遠,就連我都很想把這哥們兒揍一頓。

她在水底待了整整三天。

我們仨也在水邊上守了整整三天。

我只恨我和她在一起的時光那麼少,為她做得還不夠多。

神魂熟悉的金光終於衝破冥川黑沉沉的河水,直直衝向岸邊。

我下意識向她伸出手去。

“我終於找到你了。”

我終於找到你了,我的光。

——————————-師叔番外完——————————-

接下來不出意外,應該是原主

番外

摸著良心說,這可能是整本書裡僅次於

白蓮花

的,最慘的一個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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