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為博伊斯作品油脂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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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1《瘋癲與文明》其二:古典時期

文藝復興之後,瘋癲便一直在理性話語下活動,成為理性研究的物件。笛卡兒在《沉思錄》裡對瘋癲的沉思,使瘋癲被完全排除在理性主體之外,而劃歸於不理性一類。從此開始,理性得以把瘋癲從那詭譎神秘世界的神遊里拉回到現世,安放在理性反面的位置上,人們開始從理性的眼光對它進行解剖和描述。

在此之前,理性與瘋癲雖然作為相互關聯的辨證關係存在,

但至少理性還不具有排斥的權力

,因為我們總在理性的極致裡看到瘋癲,在瘋癲的極致裡見到理性,然而從笛卡爾開始對真理的探求和沉思,理性得到一個主體性的地位並擁有權力。

理性的權力,來自於笛卡爾剔除了那些危害理性的事物,理性得以在認識真理之路上暢行無阻。由此看來,

理性的權力不是由理性自身建構起來的,而是在排除那些對理性有可能的危險因素中,得到穩固的地位

這個地位似乎既脆弱又牢固,它的脆弱來自於理性並不是自給自足地建立起來,而是透過對自身危害的排除而得以鞏固的;與之相反,一旦理性排除的危險越多,它的地位越牢固。從這個意義上看,理性勢必要排除瘋癲,因為瘋癲是對理性認識真理的最大危害;另一方面,理性也透過排除瘋癲而得到自身牢固的地位,從而擁有論述瘋癲的權力。

瘋癲在古典時期已經不再被視為一種個人生理或是心理的特異現象,而是被當作一種社會危害—— 對理性控制下的現代資本社會秩序的危害——來對待,在最初的禁閉所中,瘋人是與遊手好閒者、流浪漢、敗家子之類的人一同被監禁和管理,

“18 世紀末,霍華德進行了調查。他遍訪英國、荷蘭、德國、法國、義大利和西班牙的各主要監禁中心——‘醫院、拘留所、監獄’……他看到,違反習慣法者、家庭浪子、無業遊民和精神病人都被囚禁在同一大牆之中……在 150 年間,禁閉已成為各種濫用權力因素的大雜燴。”

上述各類人在個人的生理或心理上並沒有很大的共同點,而他們之所以都成為被

禁閉

的物件,其

原因就自然不在於他們自身,而在於社會對他們的評價。

1656 年巴黎總醫院成立,對非理性的禁閉從此開始。總醫院雖名為醫院,但並不是一個醫療機構,而是一個半司法和行政機構,是一種治安手段和禁閉所。它的目的是用來保證公共安全,制止“成為一切混亂根源的行乞和遊手好閒” ,因為遊手好閒和懶散在古典時期被視作是對上帝的統治的反叛,它領導和壓倒了一切惡習。這樣,禁閉所對遊手好閒和流浪乞丐進行肉體和道德的束縛,迫使他們工作,試圖用工作來消除遊手好閒,用勞動來消除失業。

但從經濟和實用價值的動機來看,福柯認為禁閉所是失敗的,是工業化初期的一種笨拙而無效的救治和社會防範措施。很明顯,直到這時瘋人並沒有被當作一個需要特殊對待的群體,對瘋癲的排斥根據是勞動道德準則。瘋人與“窮人”、“失業者”、“懲戒犯”等共同被禁閉,繼而形成了懲戒。久而久之,瘋癲的悲劇性體驗逐漸消減之後,一種批判性的體驗佔據了主流,而

批判性

體驗產生的直接

後果就是產生了瘋癲的罪惡感

在古典時期,人們認為勞動有一種贖罪的力量。在勞動中,罪惡得以消減,道德得以昇華。瘋癲在這一禁閉時期並沒有被賦予發言權,它被視為違反社會秩序的一員,並同那些遊手好閒的人成為一個倫理主體,為自身的罪行在禁閉所內贖罪。禁閉所的發明,正是古典時期資產階級美德憧憬的流露。

在此,道德被視作是理想,視作是要事,視作是律令,禁閉正是用暴力壓制那些反道德的社會要素,用勞動讓他們的道德昇華,讓他們迷途知返,讓他們重獲拯救。所以瘋癲並沒有得到理解,它被排斥在各種機制之外。這標誌著一個決定性的時刻:此時

“人們是從貧困、沒有工作能力、沒有與群體融合的能力的社會角度來認識瘋癲”。

由此可以看出瘋癲言說自身的地位不斷地被縮小並由理性代言。 這種瘋癲話語說明了理性的排斥作用。理性在塑造自身地位時,最重要的是對異質的事物進行界定,並對它進行言說,透過理性的語言來了解這原本不在理性範圍內的事物,所以使這個異質事物突顯出來成為理性的物件是很重要的。

十七世紀,瘋人被監禁,此時尚無對瘋癲的一般性論述,但是瘋人作為一個理性團體的他者是可以被輕易指認的,所以理性把瘋人放在一個隔離區域。

十八世紀,由於瘋人已經固定為理性的對立面,所以一種關於瘋癲的話語便得以開始,並建構一套可以指認瘋癲的瘋癲話語。

漸漸地,我們將在這個排斥作用下看到關於瘋癲的體驗逐漸消失,

然而屬於理性的瘋癲則在十九世紀取得它完整的話語權力,在那裡,瘋癲將在一個更完整的醫療體系下被言說與矯治。

引用資料:

[1]張之滄。走出瘋癲話語——論福柯的“瘋癲與文明”[J]。湖南社會科學,2004(06):28-32。

[2]黃暉。瘋癲的沉默與理性的獨白——解讀福柯的《瘋癲與文明》[J]。法國研究,2010(01):4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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