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裡的田小娥是怎樣的人?飛龍刀八重櫻2015-12-12 23:31:37

(一年多前寫的了,最近這個答案閱讀又多了起來,就又重新編輯了一下,特別是修正了大家評論的關於郭舉人的情節錯誤。)

田小娥在書中行為,沒有那麼複雜的動機和原因。 田小娥對於身處的社會環境的反叛,其初衷和行為邏輯都是出於樸素的、天性的自覺。

她的處境和結局雖然可憐,但自身行為也不是無可指摘,不能因為她生活在舊社會,就要認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她樸素的反抗精神和行為固然可敬,卻也不具備真正的進步意義,這是她和白靈的最大不同之處。

作為一個年邁武舉人的二房,她在郭家的身份其實是低微的,基本屬於一個僕人,兼具了滿足主人性需求的作用而已。

她和黑娃的相互吸引的開始,與其說是對自己的生活的不甘和反叛,不如說是在生理性需求得不到滿足之下不可抑制且不計後果的冒險。若不是被郭舉人發現,可能田小娥也就只滿足於偶爾抓住機會跟黑娃乾菜烈火一番而已。

田小娥和黑娃很快東窗事發,二人有驚無險離開郭家。換做書中其他女性,在如此醜事被揭發之後恐怕只有羞憤交加一死了之了,但田小娥的可貴之處就在於她沒有過多地受到這些社會禮教和他人目光的影響,而選擇了義無反顧地跟隨黑娃。此後田小娥和黑娃過上了一段相對平穩而幸福的生活,書中這一段很是感人,兩人雖然被白鹿原上鄙視,進不了祠堂,跨不進家門,卻在一間偏遠的小窯洞內生活過得有聲有色。

田小娥和黑娃之間明顯已經超越了單純的肉體需求,進入了一種真正意義上相互依賴、充滿真摯情感的愛情生活中。這種情感狀態,在書中其他任何一對男女中都沒有出現過。書中的其他男女,要不就是處於毫無生氣、按部就班、履行義務式的家庭生活中,要不就是與鹿兆海和白靈一樣,在感情中夾雜了太多那個年代特有的政治觀念和理想的衝突。所以讀白鹿原,往往會覺得田小娥是白鹿原灰暗生活中的一抹亮色,我覺得原因主要在這裡。

田小娥生活的轉折來源於黑娃參加革命。革命真正是把他們幸福的小生活革掉了,黑娃遁去當土匪了。田小娥失去了生活依靠,只得先後依附於鹿子霖和白孝文。

鹿子霖和白孝文兩人又有所不同。鹿子霖是純粹的小人,乘人之危又威逼利誘,與田小娥之間恐怕是純粹的利益和肉體關係。而白孝文則不完全是純粹的小人,而是同樣處於族長繼承人身份和沉悶的社會規範壓抑中的一個年輕人。出於鹿子霖的算計,也出於田小娥對白家報復的心態,田小娥主動勾引了白孝文,促成了白孝文一段落魄、墮落、卻因此而擺脫了沉重面具下的壓抑的時期。從文中來看,白孝文因田小娥而一度墜落谷底,淪落到眾叛親離甚至要與狗搶食的地步,但卻是對田小娥有真正感情的,不純粹是肉體上的關係。

田小娥最終是鹿三所殺的。鹿三殺田小娥,並非完全處於利益問題,而是帶有一種替天行道的道德動力。在鹿三看來,身邊至親的年輕人黑娃、白孝文,都是因為田小娥而毀,一個做了土匪,一個淪為乞丐,樸素的道德觀驅使他殺死了田小娥。書裡安排了眾多田小娥還魂伸冤的情節,顯示了作者對於田小娥之死的基本看法,她死得不該,她死得冤。然而是否就此認為鹿三是個壞人?恰恰相反,鹿三是書中所寫的純粹意義上的老好人。是社會規範和禮教,藉著鹿三的樸素正義感這雙手,把田小娥這個異端殺死了。

壓抑的社會和田小娥對於自由和自身需求的樸素追求是不相容的,這是田小娥悲劇的來源。

縱觀她一生所遇到的人,除了鹿子霖是存粹的小人外,其他人都很難說是從頭壞到底的。田小娥自己也一樣,她本性不壞,對生活有嚮往,有真摯的感情卻也有虛情假意,內心有善良偶爾也有惡意,做過暢快的正確事也走錯了不少路,說到底只是在社會洪流中漂泊的一頁扁舟,如同我們每一個普通人。

田小娥和她所遇到的人,他們只是在社會規範的要求下,不自覺地在這幕悲劇裡扮演了自己的戲份。那個社會的痛苦之處,就在於即使很多人按照社會要求人們的美德生活,仍然得不到好的結局。遵從於那個社會的人,將會壓抑屈服一生;而反抗那個社會的人,則會被社會碾得粉碎。

《白鹿原》裡的田小娥是怎樣的人?魚鮮支2017-06-17 12:30:22

第一眼看到李沁扮演的田小娥,我驚呆了:導演劉進是怎麼想的?怎麼會找她來演田小娥呢?

稍顯瘦弱的身板,略帶純真的眼神,嘴角微微上翹,天生就有兩分甜美,整個一副“有機無公害”的樣子——這和《白鹿原》裡的田小娥,相去不啻十萬八千里。

可這一集一集看下來,我慢慢有點理解了。也許導演選得對,也許是我會錯了意。

陳忠實筆下的田小娥,有天然一股風騷,是妖孽,是狐狸精——但這都是從旁觀者的眼睛看過去的樣子,是他們心理上的誇張、扭曲和變形。

她本來的面目也許就如李沁的演繹,天真尚未完全褪去,委屈從心底浸出來,倔強深藏在骨子裡。

讓李沁來演田小娥,也許才是大慈悲。

《白鹿原》裡的田小娥是怎樣的人?

《白鹿原》裡的田小娥是怎樣的人?

《白鹿原》的第一個角色

王全安拍的電影版《白鹿原》,被調侃為“田小娥傳”。這批評雖然尖刻,但我完全能理解這份偏心。因為這不只是王全安的偏心,也是陳忠實的偏心。

陳忠實在創作手記《尋找屬於自己的句子》裡說,田小娥是整部《白鹿原》中,他構思出來的第一個角色。

他在藍田蒐集素材,翻閱《藍田縣誌》。翻著翻著,他驚訝地發現,一部二十多卷的縣誌,竟然有四、五個卷本,用來記載貞潔烈女的姓氏名字。他感到:

“心裡似乎顫抖了一下,這些女人用她們活潑的生命,堅守著道德規章裡專門給她們設定的‘志’和‘節’的條律,曾經經歷過怎樣漫長的殘酷的煎熬,才換取了在縣誌上幾釐米長的位置,可悲的是任誰恐怕都難得有讀完那幾本枯燥姓氏的耐心。”

他在那一瞬間產生了逆反的心理——

“竟然生了一種完全相背乃至惡毒的意念,田小娥的形象就是在這時候浮上我的心裡。在彰顯封建道德的無以數計的女性榜樣的名冊裡,我首先感到的是最基本的作為女性本性所受到的摧殘,便產生了一個純粹出於人性本能的抗爭者叛逆者的人物。”

《白鹿原》的故事尚無蹤影,田小娥的名字也沒有設定,但這個人物已經躍現出來。

在陳忠實的心裡,田小娥是個什麼樣子?

她是一個慘遭命運蹂躪的女人。她是一個沒有任何機會接受新思想啟迪的女人。但她天生頑強,不認命,“純粹出於人的生理本能和人性的合理性要求,盲目地也是自發地反叛舊禮制”。

在陳忠實的眼裡,她既不邪惡,也不骯髒。他同情她,憐憫她,疼惜她。

他寫田小娥的死:鹿三把梭鏢鋼刃捅進她的後心,她回過頭來,叫了一聲“大呀”。陳忠實說,他寫到這裡,“眼睛都黑了,半天才恢復過來”,隨手在一綹兒紙條上寫下:“生的痛苦,活的痛苦,死的痛苦。”

田小娥的滿腹委屈

田小娥被貪財的父親賣給郭舉人做小老婆。郭舉人和大女人都不拿她當人看,不但把她當奴婢一樣使喚,而且用她的身子泡棗兒養生(這些極陰暗扭曲的情節,在電視劇裡都被略去了)。

田小娥感到屈辱,感到自己“在這屋裡連只狗都不如”。她想出了報復的辦法,就是偷偷把棗兒扔在尿盆裡,再把用尿泡過的棗兒給郭舉人吃。

這是她最初的反抗。

接著就是偷情。她對黑娃的勾引,表面看是出自生理本能,但更深層地,是用背叛表達對郭舉人的憤恨。

她缺乏反抗的方法:既不能拒絕父親安排的親事,又不可能逃走獨立生活,更不可能與郭舉人正面衝突。她要活下去,要過上像人一樣的生活,所以她鋌而走險,偷情。

接下來的被羞辱、被踐踏,就已經註定。

《白鹿原》裡的田小娥是怎樣的人?

《白鹿原》裡的田小娥是怎樣的人?

被黑娃領回原上的田小娥,只想安安生生過日子。但白嘉軒不讓她進祠堂。公公鹿三攆她出門。村民對她指指戳戳,說她是爛貨、婊子。

她被拋棄、被侮辱、被利用、被鞭笞。她在村口的破窯裡,終於一再墮落,走向悲劇的結局。

鹿三虔誠地維護著以白嘉軒為代表的仁義道德,甚至不惜為此殺人。可是,死去的田小娥卻藉由他的口,道出了自己的滿腹委屈和他們的不仁不義:

“我到白鹿村惹了誰了?我沒偷掏旁人一朵棉花,沒偷扯旁人一把麥秸柴火,我沒罵過一個長輩人,也沒搡戳過一個娃娃,白鹿村為啥容不得我住下?我不好,我不乾淨,說到底我是個婊子。可黑娃不嫌棄我,我跟黑娃過日月。村子裡住不成,我跟黑娃搬到村外爛窯裡住。族長不準俺進祠堂,俺也就不敢去了,咋麼著還不容讓俺呢?大呀,俺進你屋你不認,俺出你屋沒拿一把米也沒分一根蒿子棒棒兒,你咋麼著還要拿梭鏢刃子捅俺一刀?大呀,你好狠心……”

瑪蓮娜的相似命運

田小娥只想做個普通女人。但是,所有人都斷定她是婊子,不給她一條活路。當她被逼得走投無路,真的成了婊子,眾人卻回過頭來指著她說:“看,果然是個婊子!”

這與電影《西西里的美麗傳說》裡的瑪蓮娜何其相似。

《白鹿原》裡的田小娥是怎樣的人?

《白鹿原》裡的田小娥是怎樣的人?

瑪蓮娜的丈夫上了戰場。不久,傳來他陣亡的訊息。

島上的所有目光都落在這個年輕寡婦的身上。男人們都垂涎欲滴,想要佔她的便宜。女人們都妒忌得咬牙切齒,斷定她就是個妓女。

沒有人肯僱傭她,也沒有人肯賣給她食物。連她的父親也和她斷絕關係。

為謀一口飯食,她真的被逼成了妓女,後來甚至和德國人混在一起。

德國人戰敗後,那些逼她到絕路的女人們,扯起了道德的大旗。她們打她,撕扯她,剪她的頭髮,剝她的衣服……末了,還要狠狠地補上一句:“我就知道她是個妓女!”

逼良為娼的人,洋洋自得於自己的先見之明——多麼荒謬的邏輯!

田小娥和瑪蓮娜,有著相似的悲劇命運。她們的遭遇,揭露出美麗的原罪。

瑪蓮娜被誣告通姦,為她辯護的律師居心不良,但卻說出了一句大實話:“她有什麼罪過?她唯一的罪過就是太美麗。”

一個女人,若生得太好,就成了禍水。她的妖嬈風韻會喚起太多的慾望,而這些慾望在宗教裡、道德里、文化裡都是不可寬恕的罪。

所以,即使她對她的魅力不自知、不利用、不張揚,她也仍然有罪。

男人們在心理上被“無性道德”的教化閹割過,害怕面對自己的慾望,不敢承認自己有“邪惡”的念頭。於是,他們把這些被否定的慾望,統統投射給喚起慾望的那個女人:一定是她太邪惡、太淫蕩。

女人們自幼被羞恥感壓抑,不僅不可以有慾望,而且連展露吸引力都是一件可恥的事。所以,在她們的邏輯裡,那個女人那麼美,一定很骯髒、很可恥。

可是,美麗有什麼罪?愛美有什麼罪?慾望又有什麼罪?——不都是人之天性嗎?

孔子說:“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關關雎鳩,蒹葭蒼蒼,不都是人心中的所思所願嗎?人之所欲,真實、自然、坦蕩,有什麼難以啟齒、不可示人的呢?

對慾望的否定,並不能塑造出沒有慾望的人。而只是使有慾望的普通人,變得虛偽、狡詐、殘忍。

人的麵皮和內心的分裂,由來已久。被戕害的無辜,不可盡數。

有多少誠懇如陳忠實者,為她們掬一把同情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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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裡的田小娥是怎樣的人?JM啊2018-03-30 16:50:15

“母親說著就上了勁兒:甭擺出那個陰陽喪氣的架勢!女人不過是糊窗子的紙,破了爛了揭掉了再糊一層新的。死了五個我準備給你再要五個。家產花光了值得,比沒兒沒女斷了香火給旁人佔去甘。”

——《白鹿原》第一章

茫茫白鹿原上,能夠在人們心頭刮過一陣悲風的,總是那些女人們。

男人的一生似乎註定是不平淡的,就像一曲酣暢淋漓的秦腔,於平緩之處陡生波瀾,跌宕起伏令人大呼過癮,熙熙攘攘的舞臺上演繹著仁義與算計,忠實與背叛,奮發與墮落……千百年來不曾更斷,卻鮮有人創作出新的唱詞。而女人則像一塊木料,生來為了製作一把板胡,為這場盛大的演出 伴奏與助興,沒有人去了解它製作的不易,也沒有人仔細品味一把板胡雕刻的精巧。人們不會為它出彩的伴奏而喝彩,那是它應盡的職則;但如果有一絲一毫的走音,則會引起人們的不悅和慍怒,甚至被砸爛。那些不適合製作樂器的木料或者損壞掉的板胡,會被人無情的拋進火爐中。

所以,才會有書中那令人震驚的第一句話:

“白嘉軒後來引以為豪壯的是一生中娶過七房女人”

半生之後再次回憶,那七條人命給他留下的,竟然是一種驕傲和對人誇耀的資本……拉壞了七副琴絃,可見他的戲唱的有多激烈,多精彩。

比不知如何選擇更無助的,是有些人根本無從選擇。無數有著同樣名字的女子重複著同樣的人生,嫁給從未謀面的丈夫,生孩子……慢慢的,媳婦熬成婆;慢慢的,熬到了死亡,然後被後人把諸如“白冷氏、鹿冷氏”這種千篇一律的代號寫到族譜上。

更悲哀的是,在她們的認知裡,這就是她們生命最合法最正常的歷程,任何背離這個軌跡的女子,都是大逆不道,都應該被人唾棄。所以白趙氏才會義正言辭的說出開頭那些令人心頭一顫的話來; 所以當小翠被丈夫懷疑自己清白的時候十分平靜而又堅定地選擇了死亡,彷彿執行一個早已規定好的程式一樣淡定從容。

而在那個動盪的年代,註定會激盪起反對人性壓迫的浪潮,所以出現了白靈這種從思想上摒棄封建追求平等的新女性。

和命運作鬥爭的不止白靈,還有像兆鵬媳婦這種被壓迫、抑制到精神失常的可憐人,只不過當她們開始意識到反抗時,命運已經給她們的生命畫上了句號。

而田小娥,則是個例外。

悲劇就是 把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魯迅

我叫田小娥,原上人們口中的蕩婦。

白嘉軒一生娶了七個老婆只是作者吸引讀者的噱頭,我這輩子遇見過四個男人,一個南原上的,三個白鹿原上的;一個是我主動勾引的,三個被動的;兩個老頭子,一個瓜娃子,還有一個是族長的兒子。

我出生在一個封建與自由交替的時代,爸是個迂腐的老秀才,一直考到清家完蛋了也沒中舉。為了錢財,把我嫁給足以當我爺爺的郭舉人做小妾,對於郭而言,我只是一具皮囊,只是一個洩慾的工具,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甚至比不得他豢養的那隻狗,還能得到他的疼憐。我還這麼年輕,這輩子還那麼長,就要待在這個籠子裡,給他送終,然後守一輩子寡?我厭惡這個老掉渣的棺材瓤子,想吃泡棗,做夢去吧!

終於,黑娃意外地闖進了我的世界,這個冒冒失失連看我一眼都不敢的小夥子引起了我的興趣。我們突破了層層禮制的束縛,感受到青春的美好。我頭一次感受到作為一個人所應該具有的生活和應該得到的愛,儘管這些是見不得光的。黑暗中的人有多渴望晨光?大概只要看一眼,死去也心甘情願了吧。紙包不住火,東窗事發,我被郭一紙休書遣送回家,在他眼裡我現在只是八秤砣子爛肉,也好,終於離開了這個讓我噁心的院落,只是一想起見不到黑娃了,生活就沒有了動力。

回到家裡,果然,爸把我當做恥辱,氣的一病不起,這個冥頑不靈的老學究啊,親手毀了我的生活,有什麼資格看不上我!所有人都罵我婊子,如果讓她們去服侍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她們又能否耐住寂寞呢?對男人而言,女人難道僅僅只是一副皮囊?好多女人用她們活潑的生命堅守著道德規章裡專門為她們設定的志與節的條律,曾經經歷過怎樣漫長的殘酷的煎熬,才換取地方誌上幾釐米的長度。後世的男人們用貞潔烈女幾個字高度概括了她們的一生,並告訴他們的女兒妻子,這就是你們的榜樣。

瀟灑快活過,總比在郭家等死強,我這輩子也沒什麼遺憾了。餘生一眼便可望到盡頭,被人們唾棄,然後孤獨的死去。

我心如死灰。

過了幾天,家裡新來了一個長工,看到他的那一刻,我的心終於再次沸騰了,竟然是黑娃。逃離的慾望瞬間燃燒起來,比之前更加猛烈,更加無法阻擋。他沒有費太大的力氣便把我要走了,估計爸也求之不得呢吧,還給了我們一摞子銀元讓我不要再回來。

離開田傢什子的那一刻,我和黑娃緊緊抱在一起,失聲痛哭,永別了南原,這個讓我傷心欲絕的地方,黑娃的白鹿原一定會像黑娃那樣給我幸福的,對嗎?

在鹿和郭的心裡,女人都是消遣的皮囊和生育的工具,鹿更高階一點,女人還可以供別人消遣,留下汙點,被人抓住,成為栽贓陷害報復別人的武器。但本質都是同樣的,在他們的認知裡,女人只是一坨子肉,而我是一坨子爛肉,誰碰誰倒黴的爛肉。在他遇難的時候可以毫不猶豫的把我扔出去以保全自己,然後義正言辭的用一堆禮義廉恥來鞭笞我,最後再惺惺作態希望抹去我的疤痕,和對待狗如出一轍:打一鞭子再給一塊骨頭,狗就會對主人感恩戴德。但也許他沒有想到吧,狗逼急了也會咬人,更何況我是一個人!可是我又能怎麼反抗呢,除了向他臉上撒尿噁心他,用我倆的事威脅他還能怎樣呢?

臨死前

“啊……大呀……”

鋒利無比的刀刃瞬間穿透胸肋,如同空中閃雷劈到早已乾涸的黃土地上,鮮血瞬間像瓢潑大雨一般噴射出來,與此同時,空氣也變得稀薄,呼吸的愈急促反而愈難以捕捉。

我瞪大眼睛吃驚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他寬闊的臉彷彿一塊表演皮影用的幕布,先是出現了兩顆被尿泡的腫脹的紅棗和鹿子霖臉上那泡尿;

接著是一口鍘刀,那時候的我端坐在戲樓上,鍘了一個又一個大戶,可威風喀;

再後來那把酸棗棵子刺刷也浮現出來,族長兩次把我吊到樹上,用它把幾乎一絲不掛的我打得鮮血淋漓。也是憑著它,我兩次走進了祠堂——我做夢都期盼的祠堂……

燈光越來越暗,幕布上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輪廓,乍一看莽莽撞撞卻又像斯斯文文,結結實實的把我摟在懷裡,呢喃、打諢,一次又一次體驗從山峰驟然跌落谷底的美好,突然有一天他留給我幾塊銀元,然後就再也沒回來過,你是黑娃。。。還是孝文啊……?我靠近想要分辨清,燈突然滅了,曲終。

精疲力竭,我慢慢閉上眼睛,像往常一樣,赤身裸體地在我的窯洞裡面睡起了覺,只不過這次是獨眠。

前後一共有四個男人進過我的窯洞,我把身子給了前三個,而第四個,要了我的命……

我叫田小娥,原上人們口中的蕩婦

死後

我的魂魄在窯洞的空中盤旋,和屍體發出的陣陣惡臭交織到一起。

那潔白無瑕的肉體,是我一生中最引以為傲的東西,憑藉著這溫熱而又冷豔的武器,我讓一個又一個男人走進窯洞,心甘情願成為束手就擒的獵物,同時也傷的自己體無完膚。

而此刻,同樣是這具身體,卻令人感到無比噁心,大大小小的蛆蟲結成圪塔嚼透我的肩胛骨,殷紅的血跡逐漸發黑,接著,內臟皮肉開始腐爛,發出惡臭,直至變綠。現在就連蒼蠅也來分一杯羹……

鹿三呦,俺一心一意把你當作大,你不讓俺在村裡過,俺就去村外的爛窯裡過,族長不讓我俺進祠堂,俺也就不敢進去了,咋就容不下俺呢?大呀,俺進你屋你不認,俺出你屋也沒拿你一把米一袋面,你咋就忍心拿梭鏢刃子捅我俺一刀?大啊,你好狠心啊……還有原上的所有人,你們怕是巴不得我這個臭婊子早點死吧,在你們眼裡,我就是一隻臭蟲,誰見了都恨不得踩死又怕髒了自己的腳……

既然你們讓我不得好死,我也不會讓你們活的舒坦。

這場瘟疫就是我給你們的回禮。

那些唾棄我的人,我要你們一個一個痛苦的死去。

原上的鄉親們,你們不是最瞧不上婊子嗎,那我倒看看你們是要命還是要堅守自己的那套教條。

呵,我小娥的窯洞真是蓬蓽生輝啊,這香火比供奉佛祖的三官廟還要旺盛百倍。你們那滿口的大仁大義和三從四德都到哪裡去了?你們大概也想不到這輩子會給我一個臭婊子塑金身蓋廟吧?看著你們不顧奔波之苦便一下子跪在我破窯洞地上虔誠地祈禱,一絲開心輕蔑的笑容從我臉上掠過,虛偽的人……

我田小娥活著得不到的東西,死了要你們加倍奉還。

鹿三、白嘉軒,讓你們直接病死著實便宜了你們,我也要讓你們也知道失去自己摯愛生不如死是什麼滋味兒!

老婆死了很難受吧?先別急著難過,

我還要附在大你的身上,擺弄著你最噁心的騷氣動作做給族長看哩,讓他看看他最貼心的三哥變成了啥模樣,我要借你的嘴把我心中的憤怒一五一十的說出來,我要讓全村人都知道 是你們主僕二人,導致了這場可怕的瘟疫;我要讓你們在鄉親的怨恨中孤獨的活著,就像當初的我那樣……

族長大人,我勸你還是別再去找法師來驅鬼了,我這陰魂怨念太重,他是收不走的,小心把腿跑斷哩。

當我正洋洋得意的享受著村民們的頂禮膜拜時,我的屍骨焚燒了三天三夜,隨即被壓到白孝武監造的塔下,村民也瞬間變了臉,再一次唯白嘉軒馬首是瞻,我又一回變成刀板上的魚肉,任人處置,永世不得翻身。一切轉變的是如此迅速,猝不及防,虛偽的人啊,難道我真的就鬥不過你們嗎?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靈魂化作一縷黑煙,

從此消散於 這茫茫白鹿原

讀《白鹿原》,必定繞不開田小娥。從出場的那一刻,她便成為人們爭論的焦點。這是個單純卻又極其複雜、美麗之中裹雜著醜陋的人物,愛之入骨的人不得不承認她的過錯,對她口誅筆伐的人也對她充滿同情。而陳忠實在這個人物的身上也澆灌了太多太多,以至於寫小娥死的那一刻,他的眼前竟然一片漆黑。

沒有人會責怪最開始的小娥,被郭舉人虐待、勾搭黑娃、來到白鹿原和黑娃廝守、不被族人接受、作婦女代表,人們心疼這個可憐的弱女子,為她驚世駭俗的舉動而真心喝彩,同時對那個萬惡的舊社會深惡痛絕。

但黑娃走後,一個我們不願看到的小娥出現了:為了黑娃的安危,後來是為了自己,她讓鹿子霖走上她的床。再後來為了報復,更是不惜用自己的身體把未來族長拉下了水。此時的小娥,真真就是一個蕩婦的形象。

但我堅信,即使成為蕩婦,她仍然是單純的。面對鹿子霖的詭計,直到酸棗條子落在她身上開出一道血痕,她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而正是從此時開始,反抗的意識在她的心中萌發。對於孝文,她始終心存愧疚,所以她才會在鹿子霖臉上撒尿。死前的一刻仍喊著鹿三“大”。連反抗的方式也只是最簡單原始的肉體勾引……

她又是多麼可憐的小娥,面對鹿子霖這樣的惡霸,如果在祠堂上說出和鹿子霖的勾當,只會遭到更多的毒打:表達自己憤怒和反抗的方式,只是一泡尿……向這個世界發起反抗,只能把自己唯一的資本——身體當作全部砝碼。

這樣的人生,沒經歷過真的難以走進小娥姐的內心吧。她的人生如同一條單行的軌道,孝文黑娃可以幡然醒悟,學為好人,重新得到家族的認可,而她一旦走錯了,便已無法回頭。

而對小娥死後充滿魔幻現實主義的記敘,無疑是整部小說乃至中國文壇的點睛之筆。在小娥把反抗進行到高潮的時候,讀者對其僅存的一點悲憫也消失殆盡……

但回過頭來,我們仍然深愛著這個人物。這種愛,是立體的、理性的,從她身上折射出來的是一個漸變過程,是那個扭曲的社會把一個天真無邪的孩子逼迫成為人人喊打的婊子,良知逐漸泯滅最終人神共憤的悲劇。我們也會恨小娥,但我們更恨那個萬惡的舊社會。愛恨交織在一起,令人更加對小娥難以釋懷。

同時我們深知道,在不遠的未來,一股追求女性獨立之風必將席捲這茫茫白鹿原,

更將席捲泱泱華夏……

“一部二十多卷的縣誌,競然有四五個卷本,用來記錄本縣有文字記載以來的貞婦烈女的事蹟或名字,不僅令我驚訝,更意識到貞節的崇高和沉重。這些女人用她們活潑的生命,堅守著道德規章裡專門給她們了設定的志和節的條律,曾經經歷過怎樣漫長的殘酷的煎熬,才換取了在縣誌上幾釐米長的位置。

我在密密麻麻的姓氏的閱覽過程裡頭暈眼花,競然產生了一種完全相背乃至惡毒的意念,田小娥的形象就是在這時候浮上我的心裡。在彰顯封建道德的無以數計的女性榜樣的名冊裡,我首先感到的是最基本的作為女人本性所受到的摧殘,便產生了一個純粹出於人性本能的抗爭者叛逆者的人物。這個人物的故事尚無影蹤,田小娥的名字也沒有設定,但她就在這一瞬躍現在我的心裡。我隨之想到我在民間聽到的不少蕩婦淫女的故事和笑話,雖然上不了縣誌,卻以民間傳播的形式跟縣誌上列排的榜樣對抗著…這個後來被我取名田小娥的人物,竟然是這樣完全始料不及地萌生了。”

——陳忠實《白鹿原創作手記》

《白鹿原》裡的田小娥是怎樣的人?鹽選推薦2019-07-01 14:09:09

《白鹿原》中的眾多女性人物,筆墨用的最多的是田小娥這個形象,這個形象在小說中是非常突出的,也可以說是寫得非常的生動,非常動人。

圍繞她的故事,都充滿了生命在追求自由。同時在鄉村的社會里面,她如何面臨各種壓迫、各種歧視,她如何與命運抗爭的一個悲劇性的過程,所以在這個人的身上可以看到陳忠實寫得非常的生動。

這個田小娥基本上就是一個作為禍水式的人物,她年輕的時候就美麗,但是家裡的命運不濟,她嫁給一個秀才,鄉間的一個小地主,也不把她當人看,大老婆對她非常的苛刻。

她當時十八九歲,年紀輕輕,就看上了扛長工的健壯的黑娃,她嚮往有生命力的一種愛情,所以她就勾引黑娃,然後被休了,就跟著黑娃跑了。

他們跑回白鹿村,白鹿村也不讓她進祠堂,她就跟黑娃在村頭窯洞裡面住下,所以她生活過得非常的艱難,但是他們有一塊自己的天地,田小娥和自己所愛的人在一起,她也感到非常的快樂。

在傳統社會,田小娥幾乎是對傳統綱常反叛的一個女子,在小說裡面並沒有怎麼寫到貞女節婦,田小娥這個人物幾乎可以說是貞女節婦的反面。

她開始是被鹿子霖佔有,後來又跟白孝文搞在一起,也是被鹿子霖給慫恿,勾引的白孝文,後來他們都受到懲罰,促使白孝文和田小娥兩個人更加公開,所以這等於受到了一種唾棄。

田小娥在小說中作為一個人物,她敢愛敢恨,同時也是非常不幸的。

為什麼這樣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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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裡的田小娥是怎樣的人?聶飛瓊2020-10-24 16:01:36

田小娥,是中國千百年來被覬覦、被仇視、被汙名化的“尤物型”女性的代表。

白鹿原的沉浮跌宕,愛恨情仇,無疑是中國的縮影。

白鹿原是白嘉軒、鹿子霖、朱先生、鹿兆鵬、黑娃、白孝文等男人的演武場

,但對於一干女性而言,這無疑是煉獄。

書是這麼開頭的:

白嘉軒後來引以豪壯的是一生裡娶過七房女人。

這前六個女人,都在成婚後極短的時間,以各種原因暴死。

直到白嘉軒娶到了仙草,這種局面才得以終止。

白嘉軒的好日子來了,而白嘉軒死去的六個老婆,不過是他時來運轉前的劫數和鋪墊,

她們名字不詳,面貌模糊,生死如草芥,最多隻是別人故事裡的一個序章。

我自然知道如此這般,本是作者敘述和構建故事的需要,

但這六個女人的命運,似乎如同一個隱喻,此前此後都在不斷地重演著。

白孝文迷上了田小娥,染上了大煙,從未來的族長,成了被逐出家門的敗家子。

但哪怕他軟爛成一灘淤泥,幾乎把自己折騰得斷了氣,他還是一朝得運,便東山再起。而死去的,是他的妻子。

死因是饑饉——在災年的饑荒中,白孝文把所有的家產變賣典當,換了煙款,她無權過問,無力阻止,最後飢餓浮腫而死。

《白鹿原》最典型的悲劇發生在田小娥身上。

田小娥是白鹿原上幾乎人人唾棄的“蕩婦”。這種身份認定的由來,一是她的美,二是她的不從禮法。

《白鹿原》裡的田小娥是怎樣的人?

有了這種認定,她不再被視為人,而是男人們從心底裡覬覦的獵物、行為上視若仇讎的禍水。

田小娥的故事並未隨著她的死亡而結束。後來,她又藉著鹿三的身體,作了一回祟。她說:

“我到白鹿村惹了誰了?我沒偷掏旁人一朵棉花,沒偷扯旁人一把麥秸柴火,我沒罵過一個長輩人,也沒搡戳過一個娃娃,白鹿村為啥容不得我住下?

“我不好,我不乾淨,說到底我是個婊子。可黑娃不嫌棄我,我跟黑娃過日月。村子裡住不成,我跟黑娃搬到村外爛窯裡住。族長不準俺進祠堂,俺也就不敢去了,咋麼著還不容讓俺呢?

“大呀,俺進你屋你不認,俺出你屋沒拿一把米也沒分一根蒿子棒棒兒,你咋麼著還要拿梭鏢刃子捅俺一刀?大呀,你好狠心…

…”

命運不同而同樣不幸的,還有鹿兆鵬的妻子和白孝義的妻子。

鹿兆鵬的妻子鹿冷氏,和魯迅的妻子朱安一樣,揹著一個名頭,守了一輩子活寡。

魯迅自然沒有錯,想要自己安排自己的人生,有什麼錯呢?但同樣,朱安又有什麼錯呢?

如果真要說錯,頂多是無法自主自立,在傳統的裹挾下,順從地成為禮法的犧牲品。

然而千百年來,無數有牌坊或者沒有牌坊的“節烈”女子,不都是這樣熬過了一生,又被物化成一段傳記,一個符號麼?

白孝義的妻子婚後數年不孕,白孝義的奶奶本來認定了是她無能,準備休了她。而旁人卻提出可以去棒槌會試試。

何謂棒縋會?白鹿原東南方向有一座孤峰,峰上有小廟,廟中有半男半女的神像。

往往是婆婆,帶著“不孕”的兒媳婦,在六月的夜間來到此處,讓媳婦與好事的閒漢行隱密之事,實為“借種”。

白嘉軒沒有采納這個建議,卻想了個異曲同工的辦法:讓白孝義的妻子與鹿三剛成年、卻不甚知曉人事的兒子兔娃“借種”。

事後,白孝義之妻果然懷了孕,而她在白孝義的奶奶白趙氏的眼中,漸漸變得可厭了起來……

這個故事沒有寫完,故而還沒有聳人聽聞的悲慘結局。但這無疑是個荒誕的困局:

對於女人而言,如果婚後生不出孩子,往往會背上無能之名,且不可辯白;在不被休的情況下,惟一“辯白”問題也許不在自己而丈夫的方法,就是參加這荒唐的棒槌會;

可如果真的證明了自己的無辜,又要稱為被厭棄的物件,絕沒有什麼好下場。

《白鹿原》裡的田小娥是怎樣的人?

當然,在白鹿原交織著悲哀、淒涼甚至恐怖色彩的女性故事中,這隻算最波瀾不驚的一個。

君不見,土匪大拇指的初戀情人小翠,就是因為被人誣陷不貞,丈夫深信不疑,為了逃離這種入萬劫不復之境,她平靜而決然地自縊。

君不見,在饑荒之中,流傳著這樣一個故事:

一個過門一年的媳婦餓得半夜醒來,再也無法入睡,撞摸身旁已不見丈夫的蹤影,懷疑丈夫和阿公阿婆在背過她偷吃,就躡手躡腳溜到阿婆的窗根下偷聽牆根兒,聽見阿公阿婆和丈夫正商量著要殺她煮食。

阿公說:“你放心度過饑饉,爸再給你娶一房,要不咱爺兒們都得餓死,別說媳婦,連香火都斷了!

”新媳婦嚇得軟癱,連夜逃回孃家告知父母。被母親哄慰睡下,又從夢中驚醒,聽見父親和母親正在說話:“與其讓人家殺了,不勝咱自家殺了吃!”這女人嚇得從炕上跳下來就瘋了………

近現代史上的現實,往往比小說更加魔幻。

魯迅說從禮教中讀出“吃人”二字,聽慣了此論,又沒見識過的人,往往以為這是神經質的誇張。

然而讀了《白鹿原》,會知道從精神到肉體,“吃人”都算是寫實。

對於女性而言,無論是象徵中的白鹿原,還是現實中的傳統中國,都不算一個好的所在。

所謂文化的、宗法的、世俗的規則,甚或所有人無善無惡的眼光,都有可能成為無形的枷鎖。

或者用“蕩婦羞辱”,像對田小娥那樣;

或者用生殖否定,像對白孝義媳婦那樣;

或者直接肉體毀滅,像對那無名的新媳婦那樣。

更讓人細思恐極的是,在創作《白鹿原》之前,陳忠實研讀了十年《藍田縣誌》,書中大量的人物和故事,都有其原型。

我曾在ted的top100演講中,看到Chimamanda Ngozi Adichie的ted演講《單一故事的危險性》,忽然對《白鹿原》有了更深的領悟。

《白鹿原》裡的田小娥是怎樣的人?

自小生長在奈及利亞的她,小時候看的都是英國小說。小說中的人物見面必然談論天氣,喜歡喝薑汁啤酒,吃的水果有蘋果等等。

所以她剛開始寫小說時,裡面的人物也談論天氣(實際上奈及利亞的天氣完全沒有懸念和談論的必要),也喝薑汁啤酒(雖然她並不知道這是何物),也吃著多汁的蘋果(雖然她一直沒吃過蘋果)。

直到她長大,瞭解到更大更真實的世界,才明白小說中的人物,既可以不像英國小說中人物一樣談論天氣過紳士生活,也可以不像別人想象中的非洲人一樣飢寒交迫。

他們可以過自己本真的生活。

Chimamanda Negozi Adichie的演講並不是從技藝層面堪稱優秀的演講,但她所述說的內容深深觸動了我。

這個故事,以及她演講中的其它很多故事,都在表達一個想法:我們往往生活在單一故事中而不自知,又往往會進而成為單一故事的製造者。

在小說之中,白鹿的意象多次出現。那是一隻傳說中的祥瑞,在故老的傳說之中,當它出現時,五穀豐登,子嗣延綿,災病全無,四野祥和。

白嘉軒從連克六妻到家業興旺,轉折點全在那一個早晨,在雪地裡看見了白鹿的影蹤。

這似是而非的一遘,讓他深信祖宗庇佑,時來運轉。他用計將這塊田地買了下來,真正開始了屬於他的人生。

在小說中,與白鹿有緣的有三人。除白嘉軒外,一個是白靈,一個是朱先生。

白靈是白嘉軒之女。她是白家的“逆女”,所謂舍小家而取大家者也。

雖然我並不喜歡這個人物,但她在敘事中,是被塑造為有靈氣、有頭腦、有勇氣且敢於選擇自己人生的人。

無奈,她放棄一切獻身革命,卻在肅反的內鬥中無辜被殺。在她被殺的那夜,她的父親、姑姑、姑父均夢見一隻白鹿含淚而去。

朱先生是白鹿原五十年風雲動盪中惟一全節之人,溝通儒道,堪稱聖賢。他會卜卦,會預言,知人命,知天命。

甚至他死後若干年,紅衛兵小將破四舊砸墓的行徑,也全在他的預料之中

朱先生死時,他的妻兒同時看到一隻白鹿,掠過自家的院牆。這正是朱先生的坐化之時。

從白嘉軒看到白鹿現身,到朱家人看到白鹿遠去,中間隔了半個世紀。

這五十年,清廷滅,革命興,軍閥混戰,日寇入侵,國共內戰,上方如火如荼,下民水深火熱。

災難和變革延伸到中國每一個基層每一個觸角,都會有新與舊的陣痛。

須知“鹿”在中國傳統文化中,還有另外的一層含義。

金庸的《鹿鼎記》第一回《縱橫鉤黨清流禍,峭茜風期月旦評》中,就曾借小說人物之口,道出這層含義:

那小孩道:“所以‘問鼎’、‘逐鹿’,便是想做皇帝。‘未知鹿死誰手’,就是不知哪一個做成了皇帝。”

那文士道:“正是。到得後來,‘問鼎’、‘逐鹿’這四個字,也可借用於別處,但原來的出典,是專指做皇帝而言。”

說到這裡,嘆了口氣,道:“咱們做老百姓的,總是死路一條。‘未知鹿死誰手’,只不過未知是誰來殺了這頭鹿,這頭鹿,卻是死定了的。”

他說著走到窗邊,向窗外望去,只見天色陰沉沉地,似要下雪,嘆道:“老天爺何其不仁,數百個無辜之人,在這冰霜遍地的道上行走。下起雪來,可又多受一番折磨了。

《白鹿原》裡的田小娥是怎樣的人?

圖片作者:shiioi 圖片來源:網路

此書故事發生在上世紀上半葉,初稿成於八十年代。而這樣寫出來悲哀無比、驚悚無比的故事,在現實中,卻仍然在不動聲色地上演著,彷彿從古如此,未來也絕不會改變。

中國將去向何方?站在歷史的程序中,這個問題的答案往往無從得知。

但是,若是沒有直視血肉淋漓的傷口的勇氣,沒有反省過往荒唐與無知的意識,沒有對未來何去何從將關乎每一個看似擁有了小確幸的人的覺悟,中國的單一故事,就會一直重複地上演。

如若那樣,無數個昨日,都成了黑洞,無數個故事,都是白白髮生。

所以,我欣賞陳忠實的態度,讀《白鹿原》,我感受到了以往讀同類題材小說從未感受到的震撼和悲情。

因為此中有作者對國民性深刻的洞知和反省,對改變熱烈的呼喊和近乎絕望,以及心灰盡了以後,一半蹙眉和憂慮,一半相信和期待。

《白鹿原》裡的田小娥是怎樣的人?

正如魯迅所說:“絕望之為虛妄,正與希望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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