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魚丨它曾救過我的命
一
傳言海的最深處有一條
大魚
。
“你知道被淹沒的滋味嗎？”
莊齊
叼著一根菸，神神叨叨的對著面前的一個女孩兒說道“我曾掉進過海里，一隻大魚救了我。”
“
海豚
？”
“不，不是海豚，是大魚，你知道鯤嗎？那個不知其幾千裡的鯤，就跟那差不多的。”
“······神經病。”女孩翻了個白眼，扭著腰走了。
二
莊齊晃著一杯酒，笑眯眯的看向吧檯的服務生
“不都說姑娘們都喜歡神秘又有故事的男人嗎？她為什麼煩我？”
“要我我也煩你，什麼亂七八糟的大魚，這一聽就是涮別人開心的吧。”
莊齊聞言笑了笑，一口把杯子裡面的酒喝光，搖搖晃晃的走出了酒吧。
“你們都不信，可我說的是真的啊，肯定是有大魚的，要沒有那條大魚，十五歲那年我就淹死在碼頭上了。”
三
莊齊十四歲的時候，跟著父親來到了一座海島上生活，島上有溼熱的風和帶著腥味兒的空氣，還有叛逆無知的少年。
莊齊來到島上後，就迅速的結識了一群狐朋狗友，成為了當地的壞小子之一。
莊齊的父親是個嚴厲又不善言辭的男人，每當他發現兒子打架鬥毆，為非作歹時，用的都是最直接的管教辦法——揍。
然而每一次揍完後，莊齊都會做一件更惡劣的事情來報復，而
莊父
，則是用更狠的毆打來回應，長此以往，父子倆就像槓上了一樣，每次都必須有一方先妥協。
通常妥協的那一方都是莊齊，因為他怕真的會被打死。
四
莊齊掉進海里的那天是他的十五歲生日，那天早上他剛起床就被莊父狠狠的揍了一頓，原因是他昨天偷了一條漁民的魚。
莊齊看著揍完他後吃著饅頭的父親，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你最好多吃點，這樣等我以後回來了，你才有力氣打死我。”
莊父聞言沒有說話，而是繼續大口的吃手中的饅頭鹹菜，莊齊背起空蕩蕩的書包，離開家門時似乎聽他咕噥了一句。
“晚上早點回來。”
五
莊齊看著眼前的馬路，想象著自由的生活，過了今天，他就要離開這個地方，沒人能再打他，沒人能再管他。
他來到學校，看到了同樣一臉是傷的胖子，胖子的爸是個
酒鬼
，一喝醉就打人，據胖子說，他媽就是在一個夜裡，被他爸用一根棍子活活打跑，再沒回來過。
“胖子，昨天的魚好吃嗎？”
“好吃！別提多香了，怎麼，今天咱還去偷？”
“嗯，你沒看我書包都背來了嗎？咱們今天多偷點，裝滿我這個書包。”
“偷那麼多幹啥，咱們又吃不完，再說了，你爸······”
“沒事兒，他以後就不能再打我了，我都想好了，咱們偷來一書包魚賣掉，差不多能買兩張船票，到時候咱就能離開這兒了，誰也不能再揍咱！”
“真的？！”胖子聞言激動的站起來，卻一不小心碰到了腿上的傷，疼的齜牙咧嘴。
莊齊站起來拍拍他的肩，清晨的陽光照耀在兩個少年的臉上，顯得和煦又溫暖。
“當然是真的，以後，誰也不能再揍咱！”
六
這個碼頭上有很多漁船，莊齊兩人的目標是一艘小漁船，那是一對中年夫婦的漁船，船上幾乎沒有現代化的裝置，全靠人工捕魚，夫婦倆一般捕完魚過後都很累了，沒有力氣立馬處理捕來的魚。
莊齊昨天偷的就是他們的魚。
等到下午四五點的時候，莊齊和胖子翹首以盼的漁船終於緩緩歸來。
“今天回來的挺晚，看來他們今天抓的不少。”
“嗯！早知道這樣，我也背個書包來了。”
“我這一書包就夠了，也不能太貪，等坐船去了那邊，咱們就自己找個活兒掙錢。”
“這能行嗎？萬一沒人要咱們怎麼辦？”
“別告訴我到了最後關頭你慫了，要留在這兒，你就不怕被你爸打死？你要是害怕你就走吧，反正我是不會再留在這兒了。”
“我才不慫！”胖子連忙反駁，頓了頓說道“其實我覺得你爸比我爸好多了，你爸打你是因為你混，我爸打我純粹是為了開心，如果我是你，我可能就不會想走了。”
“可惜你不是我，你什麼都不懂。”莊齊說著朝漁船那邊走去，胖子連忙跟了上去。
七
漁船上的男人去休息了，只有一個婦人在艙裡坐著，莊齊看到了魚簍裡的一簍魚，滿滿的冒出了個尖兒，莊齊覺得自己一書包只能裝的下半簍。
莊齊和胖子找了個地方坐了下去，他們知道，過不多長時間這個婦人也會瞌睡，到時候就是他們動手的時機。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眼睛卻都往那艘漁船上瞄，瞄著瞄著，莊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莊齊一直想逃離的身影。
莊父也看到了兩人，胖子一驚，連忙就想起身逃跑，莊齊一把按住了他。
“沒事兒，他又不會打你，你跑個什麼勁兒，我們不什麼都沒幹嗎？”
莊齊看向自己的父親，兩人對視了幾秒，莊父轉頭離去。
八
那個婦人睡著了。
莊齊跟胖子兩人漫不經心的朝漁船走去，兩人有了昨天的經驗，胖子放風，莊齊上船偷魚，走到漁船附近時，胖子快速的左右環顧了一週，然後低聲說了一句：“沒人。”
莊齊如同
貓兒
一樣輕巧的跳上了船，婦人在旁邊發出微微的鼾聲，莊齊快速的把魚簍裡的魚塞進書包裡。
魚簍很快空了一大半，莊齊抱著一大書包魚，發現自己辦法跳上岸，他想叫胖子幫個忙把魚接上去，卻聽見後面一個聲音傳來。
“幹什麼的？！”
莊齊一驚，下意識的就抱著魚朝岸上跳。
九
他沒有跳上去，在海島上的幾年，莊齊學會了很多，就是沒學會游泳。
海水瞬間淹沒了他，莊齊在水中撲稜掙扎，他感受到了窒息和恐懼，他不想死，可是他沒辦法浮出這水面。
水面上的灰色亮光和婦人的尖叫慢慢的混合成了一團混沌，在生死存亡的時候，莊齊卻忽然想起了今天臨走時父親似乎說了一句什麼話。
說的什麼呢？
莊齊一邊掙扎一邊想，直到他感覺腳下似乎踩到了什麼東西，他的胳膊伸出了水面，婦人眼疾手快的捉住了他。
十
“我踩到的應該就是那條大魚，是大魚救了我。”莊齊對著天橋下的乞丐說道，他剛剛給了這個乞丐五塊錢，讓乞丐聽他說一個故事。
“那個碼頭的水很深，以當時我的身高，根本不可能露的出頭，那裡又沒有礁石，所以我一定是碰見了大魚。”
“是啊，這說明先生您命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莊齊躺了下來，拿過乞丐的一張報紙蓋在臉上。
“故事還沒講完呢。”
十一
莊齊溼漉漉的回到了家，莊父不在，桌子上擺了一個蛋糕，是蛋糕店裡最廉價的那種，他連忙換下了溼衣服。
莊齊炒了兩個菜，剛把菜擺上桌，莊父就推門進來了。
看到桌子上的菜他顯然有點楞，接著不自然的說了句“不錯”。
莊齊也感到有些不自然，兩人坐在飯桌上，一時相對無言。
“吃吧。”莊父切好蛋糕，遞給莊齊，莊齊手伸了一半又縮了回去。
“你先吃吧。”
莊父沒有應言，而是把手中的蛋糕放在了莊齊的面前，接著埋頭吃桌子上的菜。
十二
“爸。”
“怎麼？”
“我今天，去偷人家的魚，掉進海里了。”
“嗯。”
沒有想象中的毆打，只是清清淡淡的“嗯”了一聲，莊齊感到有些詫異，卻並沒有接著說下去，兩人默默的吃完飯，莊齊破天荒的去刷了鍋，等他刷晚鍋回來，莊父已經睡下了。
莊齊不知道，莊父的那個“嗯”，是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十三
“胖子後來跟我說，其實我掉下去時，就看見一個人影朝這邊衝，看上去像我爸。”
“可是他最終沒過來，也許是那天不想再打我了吧。”
“第二天早上醒來我就沒見到我爸，後來有人告訴我，他答應幫那對夫婦打回十倍的魚作為補償，請求他們不要把我偷魚的事情說出去。”
“他租了一艘破船就出海了，但是那天下午卻來了風暴。”
乞丐聽到這裡坐了起來，接著拍了拍莊齊的肩。
莊齊的臉埋在報紙之下看不見表情。
良久後，莊齊坐了起來。
“我覺得我爸應該也是被大魚救了的，畢竟大魚都能救我的是不是？”
“總有一天我要找到那條大魚，問問它，到底把我爸救到哪兒去了。”
“我有點兒想他了。”
文章作者： 支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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