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已過，夏至未至。如長空緩緩流逝的雲，五月從窗外溜走了。五月的天空，反覆無常，陰晴不定，人也悶悶的，像看黑白電影般沉悶乏味。總有淡淡的哀愁無法排遣，總有該忘卻的事在心底紮根。關於天氣，關於心情，有些話，寫在五月邊上。

短短一個月，四季在紅杏枝頭流轉。五月像個被寵壞的孩子，喜怒無常。微涼的清晨，炎熱的午後，大雨的傍晚。剛收起的長袖又得重返衣櫃隨時待命，出門忘了帶傘便容易滿身狼狽，在雨中倉皇而逃。

暮春之末，初夏之初。窗外的樹早已綠葉成蔭，夜深人靜時，它愛將身影投射在黃牆上。樹影婆娑，風姿綽約。以牆作鏡，卸妝顧盼，風情萬種。昏黃的街燈將樹影拉長，對映在玻璃窗上，風中搖曳著剪影，似一幅動態水墨畫。

午後，烏雲密佈的天空，黑壓壓排山倒海由遠及近，沒有裂痕的天空帶著窒息，令人喘不過氣。電閃，雷鳴，雨卻遲遲不至，似受了委屈的孩子，憋著不哭，心裡卻更加難受。

雲在醞釀著它的情緒，終有雨水決堤的時刻。大雨滂沱，天昏地暗，嘈雜的世界頓時安靜了，只剩下雨聲。豆大的雨落在水泥汀上，一打一個烏痕。煮一壺清茶，茶香縈繞中聽雨在潰不成軍，歇斯底里。心想：雲失戀了這麼久，還沒哭夠？

時間躲在手錶後轉過幾圈，雨下得乏了，漸漸無力。窗外視野不再模糊不辨，而屋簷下雨聲仍是潺潺，像住在水簾洞。撐傘，出門買菜，卻不大見雨的身影。輕笑，聽窗外的雨在虛張聲勢，聽遠方的你在口是心非。

“難得風平浪靜，難得風和日麗，難得晴，難得雨，難得生命中有過你。難得有你可以，讓我認得、記得、值得，難得一年總有一天，我的好天氣。”此時，適合聽劉若英的《

風和日麗

》。被曬到頭暈的盛夏裡喝一口

酸梅冰

，風雨中，你卻是我的好天氣。

初會，是十里桐花路，連朝語不歇。告別，是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關於往事，煙消雲散；關於思念，塵封做舊；關於你，絕口不提。人們憑藉往事堆積如山卻懶於清理，思緒氾濫成災卻詞不達意，大雨滂沱卻不肯打傘。

夜深聽雨聲，最是安穩。大雨在黑夜中淹沒城市，房子都成了河中舟。動盪而搖晃，而不肯睡去的人泅渡過生命中的河，或平緩流淌或驚濤駭浪。追尋著人生的意義，不肯上岸。而躲在船上聽雨，船帆為你帶來遮風擋雨的安全感，看遠處

漁火

明滅。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聽雨的情景是意氣風發，多情浪漫的少年時。“中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

斷雁

叫西風”聽雨的情景是身似浮萍，心如飄絮的中年漂泊。

“而今聽雨

僧廬

下，鬢已星星也”聽雨的情景是過眼雲煙，漠然處世的晚年孤寂。“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雨不變，境遇變了，心境隨之而變。

而五月的風，卻一輩子不能平靜。如萍蹤俠影的浪子來去無蹤，是自由的化身。“試問閒愁都幾許？一川菸草，滿城風絮，

梅子

黃時雨”這無可名狀的哀愁是風帶來的。

斜風細雨作春寒，歲月長衣裳薄。月下散步，清風徐來，是愜意，是微涼，是清冷。吹皺了湖面，吹散了眉間執念，吹來了三分寒意。

而不安分、不停歇的風，讓人想到

林風眠

。風眠、風眠，像風中的鳥巢，無論睡在哪裡，它們都睡在風裡。林風眠，一隻畫壇孤鶩在沉靜中壯美。他主張藝術超越政治，卻在時代中格格不入，一生遭受磨難。

不得已時，他將數十年積累的作品，撕碎、浸溼，從

抽水馬桶

沖掉。這份風中的絕望，孤寂了天地。記憶猶新的是在餘蔭山房看到他的《

仕女圖

》，寥寥數筆勾勒出清雅佳人，畫中卻透出悲涼、孤寂、空曠，有風躲在畫中盡情肆虐。

窗外的樹早已枝繁葉茂，正預備著一場盛大的花事，迎接著成人禮般鄭重端莊。蔥綠的葉子錯落交織，在長街上篩下細碎的陽光。少年騎車飛快而過，是青春模樣，背影盡是蒼綠一片，朝氣蓬勃。韶華正好，春光無限，春風在綠葉耳邊私語，纏綿悱惻，它們正在談情說愛。

窗外風雨，寫在五月邊上。大自然比人真性情，喜怒哀樂都直抒胸臆，不做藏滿心事的漂流瓶。雨過天晴，風平浪靜，一覺醒來，生活又會恢復到往日的平靜。

難得晴，難得雨，難得生命中有過你。風雨交加過後會有風和日麗的好天氣，而欣賞風雨，何嘗不是一種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