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火車站下車，已經很晚了，去往郊區的公交車末車早，尤其是冬天

叫了幾臺計程車，一聽說去的地方那麼偏僻，都搖頭，不願意去

在上個世紀，沒有拒載的說法，那時是計程車的黃金時代，的哥是高收入群體之一，也是一些人眼紅的物件，搶計程車的事時有發生

我只好一邊往前走，一邊回頭看，看有沒有膽大的計程車能停下來

到家的路途要接近二十公里，這麼長的路，這麼冷的夜，實在有些打怵

一臺紅色的夏利車停在我跟前，的哥搖下車窗，問我到哪

我心一動，說到安樂街。的哥想都沒想，就打開了車門，讓我上車

安樂街地處在市區內，交通十分便利。我想，到那裡再說，距離我家還有十來公里的路程，起碼要近了很多

印象中，的哥大都健談，應該和職業有關，每天接觸不同的乘客，四處轉來轉去的，時間久了自然覺得無聊和單調，隨便找到一個話題就會天南海北地侃起來

這個的哥也這樣，他說他剛開出租車不久，每天去了費用起碼能賺一百多元。這樣的話，用不了多久，他就能自己買斷一臺計程車，以後就能賺更多的錢了

我看著他得意的樣子，想起自己也曾經這樣的自以為是，忽然心中充滿了邪惡

我那時，和外地的一個朋友合夥做生意，沒有絲毫戒備，被他騙走了很多錢。他躲了起來，我想報案，可手裡一點證據都沒有

這次出門，就是找他去討債的。找遍了他可能去的所有地方，一個多月過去了，一點訊息都沒有。現在回來了，我兜裡只剩下了幾十元錢，還有一把鋒利的尖刀

搶計程車，搶錢，我的心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我的手慢慢伸進了兜裡，一種冰冷而瘋狂的感覺漫過我的全身

的哥沒有絲毫的察覺，仍然自顧自地炫耀著他的夢想，可是，此刻我一個字也聽不下去了

到了，停在哪？他扭頭問我

繼續順著哈平路走，到腫瘤醫院

我儘量保持用平靜的語氣，但還是有些惡狠狠地說道

順著這條路再往前走不遠，路左邊是建築家屬區，右邊有一家研究所，接著就是省級的腫瘤專科醫院，過了這裡，晚上幾乎就看不見什麼行人了，正是下手的好地方

他看了我一眼，我的臉色應該是很陰沉的

你是去腫瘤醫院嗎？正好我也去那裡，順路

他的語氣黯淡下來，沒有了剛才的神采飛揚。過了一會兒，他說，我的老媽在那裡住院

我在家裡是最小的，上面還有個姐姐。那時我剛剛記事，我爸就去世了，我媽經人介紹，嫁給了一個有些殘疾的男人

他就是我現在的繼父，在建築公司上班。平時對我們還不錯，只是在外面喝完了酒，回來就找茬打我們，我媽也不敢反抗，只能央求著，用她的身子護住兩個孩子

到後來，他更加變本加厲，連我媽也一起打，每天到了晚上，聽見他酒醉後的敲門聲，我媽就摟著我們兩個渾身發抖

後來我漸漸長大了，不願回到這個家，也不去上學了。我在外面和一些人鬼混，入室盜竊，在車上偷錢包，為此還蹲了一年的監獄

繼父去監獄看我，他哭了，他說他對不起我媽，對我也沒盡到責任，他請求我的原諒，還囑咐我回來要重新做人，不讓我媽惦記

那時，我才注意到他的頭髮全白了

我回來以後，他拿出了所有的積蓄，讓我做點小生意，沒想到讓我過去的一個獄友給騙走了，我躲了起來，不敢回家

繼父找到了我，又透過他過去的一些關係，讓我開上了計程車

我媽前些日子查出了癌症，繼父沒有告訴我們，偷偷地抵押了家裡的房子。姐姐得到了訊息，流著淚跟我說，那個男人很久都沒喝酒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有些哽咽了

我拼命地幹活，拼命地賺錢，我想讓家人都過上好日子，等我自己有了計程車那天，我要請我的繼父喝一頓酒，我從來沒有和他喝過呢

車到了醫院門口，我把兜裡的幾十元錢都塞給了他，他愣了一下說，用不了這麼多啊

我說，給你媽媽買點水果，另外，謝謝你的繼父，也謝謝你

我下了車，前面還有很遠的路要走，無論有多遠，只要有方向，我都會到家的

把兜裡的冰冷埋在雪地裡，然後傲視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