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一個朋友向我推薦了一本奇書。

為什麼說是“奇書”?

因為這是一本

期貨研究員

推薦的

歷史訪談

期貨研究員面帶神秘之色:“這本書看似歷史學問,其實是投資研究的秘籍。歷史、宏觀、期貨,一通百通。”

什麼書這麼神奇?就是這本《治史三書》,是歷史大家嚴耕望的研究心得。

豆瓣9.1分,期貨研究員推薦的歷史奇書

嚴耕望是錢穆的學生,以治學方法嚴謹聞名,被余英時稱為“中國史學界的樸實楷模”。這本秘籍是嚴自己幾十年研究經驗總結,有些是給香港中文大學的研究生講的。

兩年前我初拿到手,翻看之後,內容基本讀不懂,嚴耕望提到自己的作品,什麼《唐代交通圖考》,什麼《唐僕尚丞郎表》,什麼《秦漢地方行政制度》,對我都是天書。當時只對一節有感,名為

《工作要訣》

,做了圈點。

最近寫作又到瓶頸,翻出來看這一節,心有慼慼,直拍大腿,每句話都說到心裡。這一節,嚴老是在談

做學問的“八字訣”

,暗線是

讀書和寫作

“兩件事”。先摘錄幾則金句:

談閱讀:泛覽則博識群書,識大義,尤指自己論題專門工作以外的知識而言,這樣可以擴大眼界,有時對於專門論題也有幫助。

談筆記:

必須在閱讀的同時,選擇與自己論題目標有關的內容動手抄錄,記憶反居於次要的輔助地位。

內容簡短或極重要,就須節錄原文;內容太長或次要,就當摘錄要點。

談寫作:一個人的學術見解要想成為有系統的成熟的知識,就必須經過蒐集材料,加以思考,最後

系統化的寫作出來,始能成為真知識真學問

談寫作:

一個人在三十五歲以前,至遲四十歲以前,若不常常寫作,以後就不大能寫作了

……不但要即青年時代開始訓練寫作,中間還得常常寫作,擱筆太久,再從事寫作,有時也會感到下筆凝滯。

談寫作:文章工整,絕無止境,擱置一個時期,必定發現有當改進處;

若已發表,便懶得再改了。

兩年前歷史讀得少,更談不上研究,如今寫了些歷史文章,再看嚴師的經驗之談,感受漸深。說起來,帶學生出去,主要看建築和藝術,但是後來越來越發覺,若沒有歷史,藝術、哲學、思想都是無源之水。

你為何要讀此文?

這篇文章對誰有用?

嘗試練習研究型寫作的中學生;

想要提供研究指導的家長;

學習寫論文的本科生、研究生;

其實對從事任何嚴肅的研究活動的人都有用,行業研究、各類投資研究都適用,哪怕是買個床墊都適合。就算你不研究任何東西,對端正工作學習態度也有用。

這篇文章有什麼用?

嚴師講了方法和技巧,但是最重要的是

解決研究者的心態

,特別是大問題,長期專案。夫夷以近,則遊者眾,險以遠,則至者少,而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於險。遇到實在寫不下去的時候,看看嚴耕望的經驗:

有時寫論文,剛把材料攤開來時,往往顯得頭緒紛繁,甚至矛盾重重,不知從何下手,嘗試著這樣做不對,那樣做也不對,但我不灰心,堅持著慢慢的想辦法,最後總能理出一點頭緒,找到一條線索,把那些紛繁矛盾的材料穿貫起來,寫成一篇相當滿意的論文。

史學大家尚且頭緒紛繁、下不得手,這對後來者來說,真是莫大的安慰!

我自己寫作時常常被困住,真難受,就像是茶壺煮餃子,倒不出,但是堅持一下,不要著急,最後文章終歸是被擠出來了。這話聽起來好像不雅,但是道理就是這個道理,多給自己一些時間。

我們業餘做研究,沒有實力去做統計、拿一手的新資料(這跟歷史研究很像),那如何做出成果?嚴老的看法是,把前人未明白述說的重要歷史事實用平實的方法表明出來,意在鉤沉,非必標新立異!用他的話說就是

“看人人所能看得到的書,說人人所未說過的話”

這輩子註定不能像賈雷德·戴蒙德那樣跑進澳洲土著部落跟毛利人談心,只好像尤瓦爾·赫拉利學習,努力做出點綜合性的研究,多普及些常識,多提供點思考。“看人人所能看得到的書,說人人所未說過的話”,這是好書、好學問的標準,也是寫作者最高的自我實現了吧。

為方便你閱讀,本文我已

逐段研讀,按意思重新分段,減少了每段的字數,加粗了重點,各位可以列印本文,仔細研讀。

與你共勉,希望能聽聽你說的,別人未說過的話!

以下是摘錄全文:

工作要訣

摘自《治史三書》 嚴耕望

在學術工作進行中,有幾點須要切實做到。胡適之先生曾提出“勤”“謹”“和”“緩”四字訣,似乎宋人也已說過。我想這是基本的工作要訣,還有“恆”“定”“毅”“勇”四字,也同樣重要,當切實做到。就中“定”字訣留在下一篇再談(已附於本文文末),茲先就其餘七事略加說明。

1 勤

這是學術工作者所應具備的起碼條件,不能勤,根本談不上做學問,做其他的事,恐怕也不會有多大成就。就治學言,要

勤於閱讀,勤于思考,勤於抄錄,勤於寫作

,也相當勤於聽受與講授。下文就此各點稍加說明。

勤於閱讀

閱讀要精讀、粗讀、檢讀、泛覽兼具並行

精讀

是指基本的書、基本史料言,隨讀隨作筆記,最好

同時進行圈點,至少作選擇性的圈點,將緊要處圈識出來

,以便再檢時易於發現。

粗讀

是指一般非基本書籍史料而言。

檢讀

大抵就寫作時臨時檢查而言。

論著寫作,基本功夫在平時閱讀思考與抄錄。

而臨時勤於檢查也極重要,有時複查已錄材料再次精讀,有時因已錄材料而聯想其他材料,有時為問題的聯絡而臨時翻查,總之有種種必要,須不惜時間,不怕麻煩的檢查,縱只一兩個字,也不能馬虎,輕易混過!

泛覽則博識群書,識大義,尤指自己論題專門工作以外的知識而言,這樣可以擴大眼界,有時對於專門論題也有幫助。

勤于思考

思考與閱讀事實上是同時進行的,閱讀而有所識別,就已經用了思考,若不用思考識別,則閱讀何用?此所謂“學而不思則罔”;然而有些聰明的作者,喜歡憑空思考,懶於閱讀,這在史學絕對要不得,此所謂“思而不學則殆”。不過有時卻不妨丟開書本,脫離材料,到山顛海濱去玩一玩,凌空的想一想,對於材料的聯絡,條理的抽繹,系統的建立,也許有很大幫助。不過基本的功夫還是在一邊閱讀一邊思考上。

勤於抄錄

抄錄

。在古人治學,抄錄或許不太重要,因為須要閱讀的書籍特別著重記憶,四書五經四史之類多能上口成誦,所以不重抄錄材料。但書籍不易得,動輒全本抄錄,也能增加了解與記憶。現在書籍太多了,工作也更精細了,無論記憶力強到什麼程度,都不能專憑記憶來做學問,

必須在閱讀的同時,選擇與自己論題目標有關的內容動手抄錄

,記憶反居於次要的輔助地位。

(劃重點)

內容簡短或極重要,就須

節錄原文

內容太長或次要,就當

摘錄要點

在摘錄的同時,就要考慮到

此條的作用

,以一兩字識之,或在原文重要字句旁作一記號,以便將來應用時觸目即知其用處。

(劃重點)

一俟材料書閱讀完畢即可運用這些抄錄的材料分類排列,逐章逐節完成。

在寫作進行中只能臨時翻查材料作為輔助聯絡之用,或就已錄材料加以核對;若專靠臨時翻查,或大部分材料靠臨時翻查,則必掛一漏萬,其文必不能精。

這樣抄錄材料,近人謂之做卡片;但一般卡片,太講究形式整齊,或又太厚,供大家公用,固極稱便,但就個人而言,寫錄慢,運用時又欠靈活,倒不如我只用薄紙片,小紙條,來得省事方便,有時一片中不只一條材料,有時一片中只極簡單提示幾個字,更見省事,增加工作速度!此外應準備小紙簿,帶在身邊,以便隨時想到什麼,立即寫錄,以免悠忽即忘,可惜我於此點並未養成習慣!

學術工作,自己多購書也很重要

。“書非借,不能讀”,誠然也不錯,但基本書籍,包括基本工具書,就必須自置。

因為自己的書,看時可就內容要點自作標識,又可標記某卷約在何冊,以便臨時翻查,比較容易

。尤重要者,基本書籍隨時要用到,當寫文章臨時碰到問題要檢查一下,或核對一下,自己有書,可能幾分鐘之內就可解決。若要到圖書館去查,縱很方便,也要浪費十倍以上的時間。有時以為問題不大,不免馬虎,懶得費時去查,就可能出毛病。

勤於寫作

再談

寫作

。一般而言,

寫作只為發表。有了學問要向外發表,讓他人認識,就必須寫作

,所以寫作似乎只為對外而言。然則假若有人非常恬靜,有學問並不想發表為人知,那麼他就可以只研究問題不必寫作了!我想此大不然。

寫作事實上不但是為了向外發表,貢獻社會,同時也是研究工作的最後階段,而且是最重要最嚴肅的研究階段;不寫作為文,根本就未完成研究功夫,學問也未成熟。

常有人說某人學問極好,可惜不寫作。事實上,此話大有問題。某人可能常識豐富,也有見解,但不寫作為文,他的學問議論只停留在見解看法的階段,沒有經過嚴肅的考驗階段,就不可能是有系統的真正成熟的知識。

一個人的學術見解要想成為有系統的成熟的知識,就必須經過蒐集材料,加以思考,最後系統化的寫作出來,始能成為真知識真學問。

因為平時找材料用思考,都是零碎的,未必嚴密,也無系統。要到寫作時,各種矛盾,各種缺隙,各種問題,可能都鑽出來了,須得經過更精細的復讀,更嚴密的思考,一一解決,理出一條線索,把論斷顯豁出來,這條論斷才站得住;否則只能算是

個人看法

而已,不足稱為

成熟的學問

所以寫作是最精細的閱讀,最嚴密的思考

,也是問題研究程序中最嚴肅的最後階段,非寫作成文,不能視為研究終結。至於發表不發表,就治學本身言,反不是寫作的最大作用!

寫作是學問成熟的最後階段,然則寫作就一定是成熟的嗎?此又大不然,要看各人的學力與訓練。不過就一個人的一生而言,也

不能等到學問接近成熟時才寫,而要在青年時代就訓練寫作。

據我所瞭解,

一個人在三十五歲以前,至遲四十歲以前,若不常常寫作,以後就不大能寫作了

。所以我常常勸告青年同學,要及早訓練寫作技術,但不要搶著發表!

不但要即青年時代開始訓練寫作,中間還得常常寫作,擱筆太久,再從事寫作,有時也會感到下筆凝滯

。我是1964年來香港任教的,過去不曾正式教過書,而且一向不大說話,口才顯得太差,突然要講授幾個課,就得先作充分準備;因此不得不暫時擱置論文寫作,準備講稿。到1966年夏天,才得暇再事論文寫作。來港之前,我每年至少寫一兩篇論文,總出版量大約已近三百萬字,寫作經驗不可謂不豐富。不意停了兩年,就顯得頗為生疏。第一篇論文是《唐藍田武關道驛程考》(刊《史語所集刊》第三十九本下冊),就寫得非常吃力,浪費了很多稿紙。固然可說這次寫的是關於歷史地理問題,性質與以前偏重製度或人事者不同,但兩年未寫,技術稍疏,也不無關係。

俗語說“拳不離手,曲不離口”,寫論文正也如此,不能中斷!

聽受與講授

最後談

聽受與講授

。聽受在青年學習時代固不待言,優良教師的課應該仔細的聽,一則他們講授的內容可能很多是他

一家之言,別處聽不到看不到

。二則聽來的印象較閱讀得來的

印象要深刻些

。在離開學校以後,聽受的機會少了,但有好的機會,也要能聽受他人意見,不能以為自己學問成熟,而固拒自蔽!

講授當是學問相當成熟以後的事。

職業性的講授太多,固然浪費時間與精神,有害於治學,但不太多的講授仍極需要,因為興致淋漓的講授中,思考常很敏銳,所以往往在講壇徘徊講說中發現新問題,湧出新看法,此即有利於研究。若能有好的學生,提出有意義的詢問,那就更加有助於問題的研究了!所謂教學相長,並非虛言。

2 恆

對於治學而言,“勤”是基本要訣,但若無“恆”以濟之,雖勤亦不能有成。而且在我看來,恆比勤更重要,也更難做到。我常向青年朋友說,

“不怕不太勤,只怕沒有恆。”

因為一時或短時期的勤,幾乎人人可以做到,但一時短期的勤實無濟於事,最要緊的是長時間永恆的勤,這就不易做到;若能做到,學問必有成就。

就我個人言,朋友們都說能勤奮用功;其實我不算頂勤奮。我在學校讀書時代,誠然相當用功,但我總按時就寢,絕少為考試溫習功課而延遲上床時間,出校門以後更不會有。只有二十年前在哈佛訪問時,看到他們中日文圖書館所藏日文圖書豐富,且對我極有用,故臨時再參加學生行列,去學日文,趕看日文書,因為時間有限,往往讀到深夜兩三點鐘,這是我平生的唯一例外時期。現已老年,晚上更少讀書。就是白天,工作也不緊張,大約每天真正工作平均不會超過五小時,當然不能算是極用功。

不過我除了幼年時代有一段頑童生活之外,

自十二三歲開始迄今五十年歲月,幾乎沒有一天離開書本

,而且一心一意的做我的學術工作,

不參與任何活動——包括學術活動

;連學術會議也不主動的參加,因為我覺得花費時間太多,所得不償所失,不如自已多多的泛覽各方面的書刊;至於行政性的工作,當然更不願沾惹,就是教書也是最近十幾年到香港以後的事。

記得新亞書院接受雅禮協會補助的初期,賓四師(錢穆)來到臺北,約牟潤孫兄到港任教,並囑其到楊梅鄉間來約我。當時我的生活雖極困難,一家四五口往往只有一碗青菜佐餐,但自覺學業基礎尚未鞏固,所以堅持不兼差,也絕不考慮到香港謀求生活的改善;

畹蘭不曾敦促我多賺些錢,補貼家用,也很難能!

這是我對學術工作之能永恆堅持處。

所以要說我對於學術工作有一點小成就,主要是靠個“恆”字訣;“勤”還在其次,因為只是相當勤,並不頂勤。

所以我常向青年朋友說,出了校門置身社會,任職謀生,不可能人人都有充裕的時間做學問。

但無論職業怎樣忙,年輕人,精力旺盛,每天抽出兩小時讀書,絕不困難,只要減少無謂的交際應酬與消遣,便可做到。

每天兩小時雖不多,但十年累積就很可觀。若能永恆的堅持十年以上,一定會有相當成就。

若不能持恆努力,縱然得到好機會,出國留學,得博士,在大學謀得悠閒的教職,在名位上可能得意,但學術成就仍不可必,因為未必能每日認真讀兩小時的書!

3 毅

上文說的“恆”,就已包括“毅”,沒有堅強的毅力,如何能永恆的工作下去?再者,毅力在另一方面表現是耐性。

學術工作,耐性極重要。因為工作有時不免繁重,或遭遇困難,非用無比的耐性加以克服不可。而有了堅強的毅力,無比的耐性

,問題也一定會獲得解決,很少白費功夫!

我的經驗,

有時寫論文,剛把材料攤開來時,往往顯得頭緒紛繁,甚至矛盾重重,不知從何下手,嘗試著這樣做不對,那樣做也不對,但我不灰心,堅持著慢慢的想辦法,最後總能理出一點頭緒,找到一條線索,把那些紛繁矛盾的材料穿貫起來,寫成一篇相當滿意的論文

當然我有時也想到,這是我作繭自縛。有些人寫論文,只搜錄重要的材料,那些瑣細似乎不關緊要的材料就不管,那末寫起文章就較簡單輕快。我搜錄材料太細太詳,有如收荒貨一般,細大不捐,因此不免繁雜,要把這些繁雜的材料都組織起來,自然比較困難,這不是作繭自縛嗎?不過

經過整理穿插仔細的組織所寫出來的論文,總要比較踏實堅強些!

4 勇

勇敢也是治學的一個要訣。前文所說“立志”,就要有勇氣;

要大規模的做大問題,也要有勇氣。要永恆的堅持下去,也是一種勇氣。

此外對於問題要勇於懷疑,勇於設想,勇於立論。胡先生說“大膽假設”,也就是此意。若是沒有勇氣,就不會能提出新意見,得出新結論,大規模的著作更談不上!

5 謹

謹慎是勇敢的反面,但相反而相成。只是勇於懷疑勇於立論,若不能慎於判斷,就很容易出錯誤,甚至鬧笑話。胡先生一方面說“大膽假設”,同時又說“小心求證”,正是此意。他又屢次提到

一分證據說一分話,七分證據不能說八分話

,也就是謹慎之意。

6 和

在謹慎中已寓有溫和。研究問題要從容客觀,尤其與別人討論問題,要態度溫和,絕不可採取敵對立場,不但不要嫉視反對意見,無寧要儘量聽取反對意見,看看自己的想法是否為自己的主觀所蔽。

有了反對意見,正好藉此反省一下。

因為每個人的想法,都不免有主觀成分在內。也許自己由此一條線索去設想,而忽略了別的線索,所以想得偏了,有人從另一角度另一線索去設想,豈不很好,比勘一下,也許別人的反對意見正確,也許更顯得自己的意見正確,也許相互磨礪,引出另一個更好的看法,也未可知。

學術是天下公器,真理愈辯而愈明,沒有面子問題在內。

若是意氣用事,文過飾非,縱可爭狠於一時,終當暴白於異日,強辯飾非,只見其識見之隘陋,度量之不恢宏耳!

7

緩慢在學術工作中可有兩層意思。

其一,工作緩緩的做,不要搶快。其二,著作完成後,最好暫緩發表。

慢工出細活

先談第一點。學術工作,尤其文史學術工作是期永久價值,不是商業廣告,不是政治宣傳,不須要爭取一時之效。既要做文史學術工作,就要認定能坐冷板凳,慢慢去做。因為任何問題,甚至很小問題,要蒐集充分資料,都不是短時間中所能奏功,動輒要屢經寒暑,所以千萬不能急功。慢工誠然不一定能出細貨,但細貨則必定出於慢工,草率搶工完成的東西,決不會好。

現在

研究院碩士班

學生大多沒有寫過正式論文,要在兩年修課期間寫成論文,殊為不易。所以我常告訴他們,

只是作為訓練,不要期望為成熟之作。就是我要在兩年之內做個陌生題目,也未必能做得好。

事實上,我寫論文,除了應酬之作,

凡是正式論文,自起意到寫成,大約至少要在四五年以上

,目前陸續發表的論文更是在三十年前已開始準備了,可謂緩慢之至!就是這樣,還有些寫得不滿意,甚至講錯了!所以決不能搶快。

然則這樣慢,豈非一生中做不了幾篇東西?此又大不然。就以我而論,

每篇論文準備的時間雖長,但作品總不算少,原因是第一篇所說作廣面的全面的研究,同時注意很多問題。準備時間雖長,一旦準備充分,就有很多論題可寫

例如我目前所寫歷史地理方面問題,三十幾年前就已開始準備,中間二十年毫無聲氣,幾乎無人知道我在做這種工作。但一旦開始寫作,就每年可出若干篇,至今至少還有二三十篇交通與其他有關人文地理的文章,可隨時抽出來就寫,如此總算起來,豈不很快!所以工作雖慢,成績卻不一定就少。換言之,

從長遠來看,工作緩慢,並不礙於進度之速!此之謂以慢為快。

暫緩發表

次論第二點,論著最好暫緩發表。人人都有發表慾,論著完成,就想發表,這是人之常情。不過最好能剋制一下,擱置一個時期再發表為佳。因為論著初成,必尚多問題未考慮周全,致有小漏洞,至少在撰寫方面尚不夠精煉,有可改進處。

當然在初稿寫撰時已仔細改了,但文章工整,絕無止境,

擱置一個時期,必定發現有當改進處;若已發表,便懶得再改了

。這在我已有不少經驗。

如《秦漢地方行政制度》,因為屢次拖延未能出版,結果屢經改訂,臻於滿意。《魏晉南北朝地方行政制度》,初稿撰成即為印刷費所迫立即付印,未能再加刪改,至今為憾。又如《北魏尚書制度考》,即以長編付印,久欲改作而未果。若當時未迅即發表,相信必已改訂,較合理想。復如《唐僕尚丞郎表》,發表以後發現部分金石材料已錄而未用到,《文苑英華》亦因當時環境所限未加利用,若非當時政局不佳,不得不即早印行,則至少必已就此兩點詳加增訂,更趨完美。這些都是我的親身經驗,前文(第七篇)亦已分別提到過,不再詳談。近十餘年來,寫唐代交通問題,也不免為文債所迫,文成即印,出版後卻發現不少當增補或當改訂處。好在已發表者為散篇論文,等待全書出版時,仍可做一番改進功夫,期能彌補,達於較完美境界。即如這本小冊,不是嚴肅的學術論著,但我也準備在初稿寫成後擱置幾個月才付印,以期能隨時有所改進!

8 定

堅定力、戒浮躁。定力本為佛家名詞,我想若希望治學有較大成就,定力也極其重要。治學的定力,可分對內對外兩方面來說。

內在的興趣與工作方向

言,要堅定信心,不要見異思遷,自己既已打定主意要向這方面發展,就要堅定自信,不要又逐時尚而動搖,更不可看見他人研究其他方面問題多所創穫,而欲跟蹤冒進。

見異思遷,跟蹤冒進,都是定力不夠的表現

對外而言

,遭遇到外面的壓力,不能屈服,面對外面的誘惑力,也要堅定意志,不能動搖。就我的體驗與觀察,大多數的讀書人都有倔強的個性。當他未成名前,對外面的壓力,乃至生活困窘,往往都能咬緊牙關,極力抵擋;但一到漸露頭角,小有名氣,外面將有不少的誘惑力向他招手,這時能堅定不移,寧坐冷板凳,不被誘引入外務之歧途,不出鋒頭、任行政、爭取名利權位者,千百人中蓋一二而已!這都是定力不夠之病。

所以為了內在志趣的穩定,外在壓力、誘惑力的抵抗,不能不在定力方面下修養功夫,達到老僧入定,不為名利權位等任何衝擊所動搖!如此則治學有成,無待耆龜!

記得1941年,我自武漢大學畢業,到成都從賓四師繼續讀書。一晚散步中庭,師謂我曰:“你將來治學有成,必無問題。但

中國人做學問的環境並不很好,在未成名前,找一碗飯吃都有困難旦成名,又必為多方面拉扯,做這樣,做那樣。你要切記,到那時,不要分心旁務!

”這一番訓誨,就是教我要有定力;迄今近四十年,記憶猶新,不敢忘,影響我的治學亦極大!

浮躁

可謂為定力的反面。性情輕浮急躁,不但是品德上一大缺點,也為治學大忌。因為浮躁的人,行為做事必定虛浮,洽學何能例外,自然也是浮而不實,更何能做到勤謹和緩,亦何能有堅強的定力,集中心力與時光在學問上用大功夫?對於問題的探討也必然淺嘗即止,絕不可能鍥而不捨的去深入發掘,縝密研究,徹底解決!這種個性的人,如有才氣,自可小成,但絕難深入達到較高境界!而且浮躁的人亦易驕滿,甚至狂妄,很難永遠虛心的求長進!所以一個做學問的人,也要隨時反省自己為學為人,是否輕浮急躁;如犯此病,就當極力戒除!

感激嚴老,金針度人。此文珍藏,常讀常新。

豆瓣9.1分,期貨研究員推薦的歷史奇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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