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觀音 | 海棠斷枝不見血
去年的金馬獎，有兩部片很有意思。
一部是之前說過的《大佛普拉斯》；（影評請戳 人類可以登上月球，卻無法探索別人內心的宇宙 ）
另一部是今天要說的《血觀音》。
兩部片的表現都相當搶眼。《大佛》拿到很有分量的最佳改編劇本和最佳新導演；《血觀音》包攬最佳影片、最佳女主和女配。
說它們有意思，是因為這兩部本該風馬牛不相及的電影，卻偏偏有著對仗一般的工整呼應：
《大佛》黑白，《觀音》濃墨重彩；
《大佛》類似紀錄片的冷靜與剋制，《觀音》則是充滿魔幻味兒的熱鬧與奇情；
《大佛》清一色的男人戲，《觀音》裡全部都是女兒身；
《大佛》講底層小人物，嬉笑怒罵之中盡是悲涼；《觀音》講上層大家族，聲色犬馬之外只剩絕望；
《大佛》有導演的“畫外音”，《觀音》有彈唱藝人的“念歌仔”；
連它們的名字都有著脫不掉的干係，還有和名字對應的，出現在片子裡的道具：大部分時間裡身首異處的大佛，和一出場就斷了手的觀音。
彷彿一枚硬幣的正反兩面。
* * *
和《大佛》一樣，這部電影究竟算什麼片，也不好界定。
影片剛一開始，導演就藉著彈唱藝人的口告訴我們，這是一個“有殺人、有開槍、有鬼魂顯影、也有戀愛無果”的愛情故事。
看完之後，你會發現，裡面還有一個草灰蛇線、處處伏筆、足以壓過大部分懸疑片的大陰謀。
但是讓人汗毛倒豎的，既不是奇情，也不是精巧的懸疑。
它有殺人，但不見血；有開槍，但不見槍；有鬼魂，卻不索命；有戀愛，但不浪漫。就連最後一刻陰謀揭曉的震撼，都不足以蓋過它滲入骨髓的那種陰冷，那種兵不血刃的殺伐之氣。
如同地獄審判一般的彈唱背景
* * *
電影的故事，著落在棠家的三個女人身上。
母親棠余月影，一家之主，將軍遺孀，看上去永遠的端莊得體、遊刃有餘，天塌下來也是嘴角帶笑的表情；
大女兒棠寧，和母親恰巧相反，帶著一點點活潑，一點點任性，一點點放縱，舉手投足間都是自然流露的誘惑；
小女兒棠真，沉默寡言，乖巧聰明，表面的天真之下，是一雙默默觀察的眼睛，還有似乎每個人都知道的“隱秘身世”。
三個人在電影裡的第一場戲，棠寧貢獻了一場暖房裡的大尺度三人行，門外是棠真若有所思的偷窺，正廳的大院裡，則是棠夫人擺茶招待貴賓。
一場戲，三人各自歸位。
在這之後，鏡頭下我們看見的就是一個貴族大家庭日常又瑣碎的生活。
她們的家，是眾多上流社會太太們的社交場所，她們辦畫展、辦晚宴、辦茶會，穿著統一設計的“家庭制服”，端茶倒水、迎來送往。
“制服”上的彼岸花，彷彿暗示三人的命運
這些當然是表面。暗地裡，棠夫人提點自己的客人，“這個人是明年主席的大熱門，要搞好關係哦”；
性感的大女兒把人拉到燈光昏暗的客廳，桌面灑上水，某個“文物”的價格就敲定；
小女兒和同齡的姐妹一起騎馬，在對方和男友幽會的時候，坐在一旁偷偷錄音。
除了開篇那幾分鐘的三人行，其他時間裡，電影的表達非常剋制、非常東方。就像片中多次出現的泡茶片段，安靜、講究、餘韻悠長。
同樣是三個女人的戲，在這裡，絕對沒有大陸常見的狗血撕逼撒潑打諢，而是微笑著，不動聲色的給你致命的一刀。
你能看到的，永遠都是表面上的波瀾不驚，是偌大冰山的微微一角。那些費盡心機布的局，那些路途中的鮮血淋漓，都在鏡頭之外，你看不見的地方。
什麼叫“細思極恐”？這部電影給了一個絕佳的註解。
畢竟，“心裡面沒有狠過一回，哪來的淡呢？”
* * *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血觀音》就是《大佛》中那個“有錢人的彩色生活”。只不過，這彩色只是旁人眼中的彩色，你若扒開了來看，裡面的腐朽與不堪便一覽無餘。
電影的情節設計，很多地方是暗合臺灣時事的。比如對應議員滅門案的“劉邦友血案”，對應棠余月影這個角色的人物餘陳月瑛，還有利用農會超貸炒地皮和“3628萬”這個數字，感興趣的話可以去查檢視。
但是就算不了解，也不會影響觀影。畢竟這些只是容器，容器裡面裝的，才是最重要的部分——一個扭曲的世界，和那些身在其中被扭曲了的人。社會、政治、人性，在導演的解構中被黑出了新高度，並且不負責給出解藥。
有人嫌電影的故事講的不完整，留白太多。其實幾乎所有的事情都有細節或者伏筆，仔細看，你能還原出一個精心設計的局，還是很有成就感的。當然，前提是看的時候別玩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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