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談辯證法問題

列寧(1915年)

統一物之分為兩du個部分以及對它的zhi矛盾著的部分的認識(參看拉薩爾d的《赫拉克利特》一書第3篇(《論認識》)開頭所引的斐洛關於赫拉克利特的一段話①),是辯證法的實質(是辯證法的“本質”之一,是它的基本的特點或特徵之一,甚至可說是它的基本的特點或特徵)。黑格爾也正是這樣提問題的(亞里士多德在其著作《形而上學》中經常為此絞盡腦汁,並跟赫拉克利特即跟赫拉克利特的思想作鬥爭②)。

辯證法內容的這一方面的正確性必須由科學史來檢驗。對於辯證法的這一方面,通常(例如在普列漢諾夫那裡)沒有予以足夠的注意:對立面的同一被當作例項的總和“例如種子”;“例如原始共產主義”。恩格斯也這樣做過。但這是“為了通俗化”……,而不 是當作認識的規律(以及客觀世界的規律)。

在數學中,+和-,微分和積分。

在力學中,作用和反作用。

在物理學中,正電和負電。

在化學中,原子的化合和分解。

在社會科學中,階級鬥爭。

對立面的同一(它們的“統一”,也許這樣說更正確些?雖然同一和統一這兩個術語的差別在這裡並不特別重要。在一定意義上二者都是正確的),就是承認(發現)自然界的(也包括精神的和社會的)一切現象和過程具有矛盾著的、相互排斥的、對立的傾向。要認識在“自己運動”中、自生髮展中和蓬勃生活中的世界一切過程,就要把這些過程當作對立面的統一來認識。發展是對立面的“鬥爭”。有兩種基本的(或兩種可能的?或兩種在歷史上常見的?)發展(進化)觀點:認為發展是減少和增加,是重複;以及認為發展是對立面的統一(統一物之分為兩個互相排斥的對立面以及它們之間的相互關係)。

按第一種運動觀點,自己運動,它的動力、它的泉源、它的動因都被忽視了(或者這個泉源被移到外部——移到上帝、主體等等那裡去了);按第二種觀點,主要的注意力正是放在認識“自己”運動的泉源上。

第一種觀點是僵死的、平庸的、枯燥的。第二種觀點是活生生的。只有第二種觀點才提供理解一切現存事物的“自己運動”的鑰匙,才提供理解“飛躍”、“漸進過程的中斷”、“向對立面的轉化”、舊東西的消滅和新東西的產生的鑰匙。

對立面的統一(一致、同一、均勢)是有條件的、暫時的、易逝的、相對的。相互排斥的對立面的鬥爭是絕對的,正如發展、運動是絕對的一樣。

注意:順便說一下,主觀主義(懷疑論44和詭辯論等等)和辯證法的區別在於:在(客觀)辯證法中,相對和絕對的差別也是相對的。對於客觀辯證法說來,相對中有絕對。對於主觀主義和詭辯論說來,相對只是相對,因而排斥絕對。

馬克思在《資本論》中首先分析資產階級社會(商品社會)裡最簡單、最普通、最基本、最常見、最平凡、碰到過億萬次的關係:商品交換。這一分析從這個最簡單的現象中(從資產階級社會的這個“細胞”中)揭示出現代社會的一切矛盾(或一切矛盾的萌芽)。往後的敘述向我們表明這些矛盾和這個社會——在這個社會的各個部分的總和中、從這個社會的開始到終結——的發展(既是生長又是運動)。

一般辯證法的闡述(以及研究)方法也應當如此(因為資產階級社會的辯證法在馬克思看來只是辯證法的區域性情況)。從最簡單、最普通、最常見的等等東西開始;從任何一個命題開始,如樹葉是綠的,伊萬是人,茹奇卡是狗[303]等等。在這裡(正如黑格爾天才地指出過的)就已經有辯證法:個別就是一般(參看亞里士多德《形而上學》,施韋格勒譯,第2卷第40頁,第3篇第4章第8—9節:“因為當然不能設想:在個別的房屋之外還存在著一般房屋。”)。這就是說,對立面(個別跟一般相對立)是同一的:個別一定與一般相聯而存在。一般只能在個別中存在,只能透過個別而存在。任何個別(不論怎樣)都是一般。任何一般都是個別的(一部分,或一方面,或本質)。任何一般只是大致地包括一切個別事物。任何個別都不能完全地包括在一般之中,如此等等。任何個別經過千萬次的過渡而與另一類的個別(事物、現象、過程)相聯絡,如此等等。這裡已經有自然界的必然性、客觀聯絡等概念的因素、胚芽了。這裡已經有偶然和必然、現象和本質,因為我們在說伊萬是人,茹奇卡是狗,這是樹葉等等時,就把許多特徵作為偶然的東西拋掉,把本質和現象分開,並把二者對立起來。可見,在任何一個命題中,很像在一個“單位”(“細胞”)中一樣,都可以(而且應當)發現辯證法一切要素的胚芽,這就表明辯證法本來是人類的全部認識所固有的。而自然科學則向我們揭明(這又是要用任何極簡單的例項來揭明)客觀自然界也具有同樣的性質,揭明個別向一般的轉變,偶然向必然的轉變,對立面的過渡、轉化、相互聯絡。辯證法也就是(黑格爾和)馬克思主義的認識論:正是問題的這一“方面”(這不是問題的一個“方面”,而是問題的實質)普列漢諾夫沒有注意到,至於其他的馬克思主義者就更不用說了。

不論是黑格爾(見《邏輯學》),不論是自然科學中現代的“認識論者”、折中主義者、黑格爾主義的敵人(他不懂黑格爾主義!)保爾·福爾克曼(參看他的《認識論原理》第……頁304)都把認識看作一串圓圈。

辯證法是活生生的、多方面的(方面的數目永遠增加著的)認識,其中包含著無數的各式各樣觀察現實、接近現實的成分(包含著從每個成分發展成整體的哲學體系),——這就是它比起“形而上學的”唯物主義來所具有的無比豐富的內容,而形而上學的唯物主義的根本缺陷就是不能把辯證法應用於反映論,應用於認識的過程和發展。

從粗陋的、簡單的、形而上學的唯物主義的觀點看來,哲學唯心主義不過是胡說。相反地,從辯證唯物主義的觀點看來,哲學唯心主義是把認識的某一特徵、某一方面、某一側面,片面地、誇大地、überschwengliches(狄慈根)[305]發展(膨脹、擴大)為脫離了物質、脫離了自然的、神化了的絕對。唯心主義就是僧侶主義。這是對的。但(“更確切些”和“除此而外”)哲學唯心主義是經過人的無限複雜的(辯證的)認識的一個成分而通向僧侶主義的道路。

人的認識不是直線(也就是說,不是沿著直線進行的),而是無限地近似於一串圓圈、近似於螺旋的曲線。這一曲線的任何一個片斷、碎片、小段都能被變成(被片面地變成)獨立的完整的直線,而這條直線能把人們(如果只見樹木不見森林的話)引到泥坑裡去,引到僧侶主義那裡去(在那裡統治階級的階級利益就會把它鞏固起來)。直線性和片面性,死板和僵化,主觀主義和主觀盲目性就是唯心主義的認識論根源。而僧侶主義(=哲學唯心主義)當然有認識論的根源,它不是沒有根基的,它無疑是一朵無實花,然而卻是生長在活生生的、結果實的、真實的、強大的、全能的、客觀的、絕對的人類認識這棵活樹上的一朵無實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