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溫完成廢帝以及復仇大清洗後,371年十一月二十四,大赦天下,文武官員增加品位二等。

十一月二十五,桓溫回到白石壘,上疏求歸姑孰。

十一月二十六,司馬昱詔進桓溫丞相,大司馬如故,留京師輔政,桓溫推辭後繼續申請還鎮姑孰。

十一月二十七,桓溫啟程。

372年三月,司馬昱遣侍中王坦之徵桓溫入朝輔政,桓溫再辭。

同年七月,天天高壓下擔驚受怕的司馬昱不行了,第三次急召桓溫入朝輔政,情真意切的說道:我要不行了,你趕緊來爭取相見。一天一夜接連發出四道詔令。

(及帝不豫,詔溫曰:"吾遂委篤,足下便入,冀得相見。便來,便來!"於是一日一夜頻有四詔)

桓溫繼續推辭不來。

(溫辭不至)

司馬昱生七子,前面五子此時已經全部夭亡。

後面這兩子的來歷頗有趣味。

司馬昱諸子全部夭亡後,他的姬妾已經連著十年肚子沒動靜了,無奈,司馬昱找了一幫相面的來給看看,大師們看後給出診斷:甭在她們身上費勁了,這幫人生不出兒子來。

(諸姬絕孕將十年,王使善相者視之,皆曰:“非其人)

司馬昱只能又把家裡的所有女僕全都找來讓大師進行海選,最終大師在看到一個叫李陵容的又黑又高的紡織女工大吃一驚:這丫頭能生小子!

(又使視諸婢媵,有李陵容者,在織坊中,黑而長,宮人謂之“崑崙”相者驚曰:“此其人也!)

司馬昱後來在這個黑姑娘身上生了倆兒子。

這個李姑娘被稱作“崑崙”。

這個外號頗值得玩味,因為“崑崙”通常是古時對捲髮黑身或東南亞土著的統稱,由於李姑娘“

黑而長

”,所以很多學者猜測,司馬昱很有可能搞了一把黑妞。

第71戰:雄主的膨脹之路(5)梟雄謝幕(八千長篇)

但根據基因學的知識來講,黃種人和黑人孕育的下一代往往會帶有強烈的黑人基因。

如果是這樣,他的倆兒子司馬昌明和司馬道子應該看上去就是個黑哥們。

但史書對這個特徵全部無載。

所以,那位紡織女工可能就是黑的有些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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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昱覺得自己不行了,下遺照:立十歲的司馬昌明為皇太子,命小兒子司馬道子為琅邪王,兼領會稽國,大司馬桓溫依周公的舊例,代理皇帝攝政。司馬昱隨後加了句當年劉備的名言:這孩子你能輔佐就輔佐,如果不能輔佐,君可取而代之。

(遺詔:大司馬溫依周公居攝故事。又曰:少子可輔者輔之,如不可,君自取之)

按這個趨勢來看,桓溫兄大機率不久就該出臺這孩子沒法要了的認證報告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當年給桓溫算命的那個先生說的命運拷問來了。

你沒有皇帝命!

當年他帳下的長史,如今的侍中王坦之看到這封詔書大怒,當著司馬昱的面把這詔書撕了。

(侍中王坦之自持詔入,於帝前毀之)

看出來司馬家已經混到誰也不當個東西的地步了,連皇帝親筆的手諭詔書都敢撕。

司馬昱明白王坦之的意思,嘆道:大晉之天下,不過是當初因為好運而得到,你這又是何必!

(帝曰:“天下,儻來之運,卿何所嫌)

王坦之道:大晉之天下,是宣帝(司馬懿)和元帝(司馬睿)建立的,怎麼輪得到陛下獨斷獨行?

(坦之曰:“天下,宣、元之天下,陛下何得專之!)

司馬昱無言以對,修改了遺照,改成了桓溫仿效諸葛亮、王導輔政舊曆,隨後當晚過世。

(帝乃使坦之改詔曰:家國事一稟大司馬,如諸葛武侯、王丞相故事。是日,帝崩)

王坦之是當年桓溫的帳下長史,其父王述的揚州刺史也是在那段時間被運作給桓溫的,在桓溫拿下禁衛軍權後,王坦之是左衛將軍,而且不久還拿到了本州大中正的人事權。

(海西公廢,領左衛將軍。……又領本州大中正)

更重要的是王坦之和桓溫是兒女親家,他長子王愷娶的是桓溫家二丫頭。

(王氏譜曰:坦之子愷,娶桓溫第二女,字伯子)

所以從這個軌跡來講,王坦之應該是桓溫的自己人。

但是吧,王坦之在這個歷史關頭陰了領導兼親家,代表太原王氏表達了自己的態度!我家不同意!

司馬昱死後那遺照擺那,下一任皇帝哪怕司馬昱確定了人選,群臣沒有敢接話的。

畢竟剛剛搞了血腥的大清洗,人們都在等桓溫。

(群臣疑惑,未敢立嗣,或曰:“當須大司馬處分)

繼太原王氏的王坦之開了頭炮後,老牌門閥琅琊王氏的尚書僕射王彪之站出來了,說道:“天子駕崩,太子代立,大司馬怎能有資格提出異議!

(尚書僕射王彪之正色曰:“天子崩,太子代立,大司馬何容得異!若先面諮,必反為所責)

在王彪之明擺明攬責後,太子即皇帝位,隨後崇德太后釋出命令,雖然沒說“君可自取”的話,但再次請桓溫依據周公攝政的舊例行事。

(朝議乃定。太子即皇帝位,大赦。崇德太后令,以帝衝幼,加在諒暗,令溫依周公居攝故事)

命令已經公佈,又是王彪之阻攔道:“這是非常大事,大司馬桓溫一定會反覆辭讓,從而導致政務停頓,耽誤先帝陵墓的修築,我不敢遵奉命令,謹將詔書密封歸還。”最終封堵住了桓溫依周公攝政的政治待遇!

(事已施行,王彪之曰:“此異常大事,大司馬必當固讓,使萬機停滯,稽廢山陵,未敢奉令,謹具封還。”事遂不行)

王彪之同志跟桓溫已經隱性對抗了一輩子,358年謝奕死的時候桓溫就已經運作了桓雲去接班豫州刺史,但王彪之插了一槓子導致了桓溫又過了十多年才拿下了豫州。

(時豫州刺史謝奕卒,簡文遽使彪之舉可以代奕者。對曰:“當今時賢,備簡高監。”簡文曰:“人有舉桓雲者,君謂如何?”彪之曰:“雲不必非才,然溫居上流,割天下之半。其弟復處西籓,兵權盡出一門,亦非深根固蒂之宜也)

此時王彪之已經69歲了,幾乎就是以一種活夠本的姿態在為門閥政局貢獻自己的光和熱了。

司馬昱死了,桓溫很高興,他兒子繼位,桓溫也沒啥意見。

但遺照最終定稿的合法檔案,卻讓桓溫前面廢帝的那一整套流程全白走了。

桓溫面臨的還是那個問題。

沒有大功,沒有大德行,結果現在連司馬家的官方認可檔案也沒拿到。

司馬昱要是說:您看著不行您自己來,那他有著足夠的法律依據和對天下的最終解釋權。

攝政後也就意味著正式代理皇權,這就成為了轉正前的過渡。

但司馬昱的遺照,是仿諸葛亮王導。

這二位最後都是蓋著黨旗走的。

我讓你當諸葛亮,你最後當了曹丕,你對天下咋交代?

即便在桓溫公開屠殺司馬家和門閥高門庾氏的時候,在這個門閥政治即將走向終章的時間點,這些老牌的門閥依然在做著自己最後的抗爭!

太原王氏和琅琊王氏合力在遺照環節和繼位危機上給出了最關鍵的迴應!

373年二月,時隔半年,桓溫來朝。

這半年中,桓溫始終沒表態。

此次前來,建康人心浮動,輿論猜測,這是要殺王坦之、謝安等阻力派。

(是時,都下人情洶洶,或雲欲誅王、謝,因移晉室)

比較巧,朝廷詔令吏部尚書謝安、侍中王坦之到新亭去迎接桓溫。

(辛巳,詔吏部尚書謝安、侍中王坦之迎於新亭)

這個試探類似於高考的提前電話查分。

半年前撕遺詔的王坦之基本上已經快尿了,滄海橫流才真正看出來誰是英雄本色,謝安則神色不變的說:“晉朝國運的存亡,便取決於此行。”

(坦之甚懼,安神色不變,曰:晉祚存亡,決於此行)

王坦之這個不爭氣的,見了桓溫汗流浹背,連手版都拿倒了,半年前那牛氣勁也不都哪去了。

(溫既至,百官拜於道側。溫大陳兵衛,延見朝士;有位望者皆戰失色;坦之汗汁沾衣,倒執手版)

謝安則從容就座,對桓溫說:“聽說諸侯有道,守衛在四鄰,明公哪裡用得著在牆壁後面安置人呀!”

(安從容就席,坐定,謂溫曰:“安聞諸侯有道,守在四鄰,明公何須壁後置人邪!)

桓溫笑了笑,撤了左右,開始和謝安虛偽對談。

(溫笑曰:“正自不能不爾。”遂命左右撤之,與安笑語移日)

不久風吹開了帳子,露出了在偷聽的郗超,謝安道:郗超可謂是入帳之賓啊。

(郗超常為溫謀主,安與坦之見溫,溫使超臥帳中聽其言。風動帳開,安笑曰:“郗生可謂入幕之賓矣)

世人皆說王坦之與謝安齊名,這次面試後,高下算是正式分出來了。

(坦之與安初齊名,至是方知坦之之劣)

史書中的論調,是在這次對談中大心臟的謝安穩住了桓溫保衛住了晉室,最終桓溫僅僅處理了不久前道教盧悚作亂攻入宮廷的事件。

(時天子幼弱,外有強臣,安與坦之盡忠輔衛,卒安晉室)

其實吧,這是種挺糊弄人的春秋筆法。

謝安一淡定就把縱橫宦海四十多年,這輩子啥都見過,啥都殺過的桓溫鎮住了?就沒幹篡位的事?

底氣源於靠山,淡定源於實力,

你謝安此時有啥呢?

這不是逗嘛!

史書中在此次司馬昱託孤事件中,謝安從頭到尾的一次出鏡,是作為大使在司馬昱死後上桓溫那宣讀詔書。

(詔謝安徵溫入輔;溫又辭)

以他的後世咖位,他哪怕在這個過程中幹了一丁點事,那都得記上一大筆的!

但眼睜睜就是啥都沒有,而且謝安在桓溫面前那是近似於討好的小可愛。

就在桓溫弄死庾家一黨後,謝安看見桓溫展示了最高規格的恭敬,大老遠的就開始遙拜桓溫,桓溫道:小謝你這是幹啥?謝安說:哪能讓君拜於前,臣還禮於後的。

(溫多所廢徒,誅庾倩、殷涓、曹秀等。是時溫威勢翕赫,侍中謝安見而遙拜,溫驚曰:安石,卿何事乃爾!安曰:未有君拜於前,臣揖於後)

他管桓溫稱“君”,自己是“臣”。

第71戰:雄主的膨脹之路(5)梟雄謝幕(八千長篇)

這位40多歲因為家族衰落後入仕的謝安,底色到底是忠貞清流還是明哲保身呢?

新登基的皇帝司馬昱,謝安給的評價是啥呢?

沒有濟世大略,晉惠帝的檔次,而且清談水平還特麼不如那個“何不食肉糜”呢!

(帝雖神識恬暢,而無濟世大略,故謝安稱為惠帝之流,清談差勝耳)

殺傷性很大,侮辱性更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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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啊!晉惠帝啊!司馬衷啊!

謝安的意思,通俗點說就是連大傻X都不如。

這種政治罵街算是把新皇帝的臉踩到了塵埃裡。

謝安說給誰聽的呢?

桓溫嘛!

溫爺您看我這政治立場!

郗超在桓溫廢帝后也跟著權勢達到頂點,此時被桓溫留在朝中任中書侍郎,朝中人見郗超全都哆嗦,謝安曾經和王坦之去郗超家拜訪,到了太陽落山郗超都沒搭理這哥倆,王坦之要回家吃飯了,結果謝安拉住了王坦之說:你為了性命難道不能忍忍嗎?

(朝中郗超以溫故,朝中皆畏事之。謝安嘗與左衛將軍王坦之共詣超,日旰未得前,坦之慾去,安曰:獨不能為性命忍須臾邪?)

綜上所述,還覺得謝安在那次新亭會談中真的那麼滄海橫流顯英雄嗎?

不懷疑謝安依舊會很淡定,但淡定的根源很可能是他根本沒做啥對不起桓溫的事情。

當然也有一種可能,就是後世史官的曲筆。

因為謝安領導東晉打贏了淝水之戰挽救了晉政權危亡嘛!當然要偉光正的記錄一筆才襯托桓溫和王坦之嘛!

桓溫的兒子桓玄後面篡了晉,王坦之的兒子王國寶是晉末著名奸佞,這二位的爹當然要被謝安襯托到塵埃裡嘛!

桓溫此次入朝並沒有發生什麼重大事件,核心原因根本就不是什麼謝安王坦之的功勞!

是因為桓溫得病了。

二月二十四,桓溫到了新亭。

(二月,大司馬溫來朝;辛巳,詔吏部尚書謝安、侍中王坦之迎於新亭)

三月桓溫就開始生病了,攏共在建康就停留了半個月。

三月初七,桓溫就匆匆返回了姑孰。

(三月,溫有疾,停建康十四日,甲午,還姑孰)

桓溫此次來建康的目的,極大機率是要加九錫,但因為健康問題無奈作罷。

因為桓溫在病重時開始頻頻暗示朝廷給他加九錫。(初,溫疾篤,諷朝廷求九錫,屢使人趣之)

這個時候,謝安、王坦之和王彪之這哥仨開始了故意拖延。

他們讓袁宏草擬桓溫加封的詔令程式,然後各種改,就這樣一直拖著,拖到七月份桓溫走人。

(謝安、王坦之故緩其事,使袁宏具草。宏以示王彪之,彪之嘆其文辭之美,因曰:“卿固大才,安可以此示人!”謝安見其草,輒改之,由是歷旬不就。宏密謀於彪之,彪之曰:“聞彼病日增,亦當不復支久,自可更小遲迴)

桓溫的人生,最終失敗了嗎?

得分怎麼看。

從最終復仇司馬家拿下天命皇位的角度上來看,確實功虧一簣,算不上成功。

但那種成功,千年下來又有幾人呢?

如果從人生的起點和終點的成就來看,桓溫無異於人生大贏家。

他老爹僅僅給了他一個高階門檻,剩下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個人奮鬥得來的。

他幾十年的人生歷程教科書般的展示瞭如何穩步的取得成功。

他到荊州後迅速伐蜀,是看準了成漢內亂,最終意外成大功。

他對付東晉朝廷對他的遏制忍了好幾年,不斷地調動、試壓,讓殷浩把江左的家底敗光,最終兵不血刃的讓殷浩自己滾蛋。

他北伐前秦,是看準了前秦立足未穩。

他北伐姚襄,是看準了軟柿子好捏和洛陽的關鍵政治地位。

他往東方的不斷滲透,是以三年為單位的不斷前進,從拿下江州,到插入揚州,再到第三次北伐拿下豫州和徐兗。

這十多年的向東滲透中,上述藩鎮的人事調動層出不窮,

桓溫基本上秉承的思路就是不斷地調動,不斷地削弱,直到自己最終不戰而屈人之兵。

除了對豫州最終動了干戈,剩下的所有地盤,全是他一步步穩穩拿下的。

作為保守主義權力家,桓溫的一生無疑是極其成功的。

唯一遺憾的,是桓溫人生中頗被人詬病的三次退縮。

北伐前秦推進到了灞上,他退縮了。

北伐前燕郗超勸他靠威名逼進鄴城,他退縮了。

最終面臨跟門閥的最後抵抗撕破臉,他再次退縮了。

最終,這三次退縮也使得他的人生天花板並沒有再被突破。

其實準確來講,他退縮了四次。

第一次偏師滅蜀打到最關鍵時,他同樣在最後關頭退縮了。

但命運之神選擇了跟他開玩笑,撤退的鼓點打成了前進的,他意外成就了大功。

說句實在話,這很有可能是後世史書上對他歷史地位的篡改和潑糞。

因為自古擂鼓前進,鳴金收兵。

撤退的鼓點打錯了,這個錯誤犯得頗像沒見過戰場是啥樣的書生所為。

但無論怎樣,史書上畢竟那麼寫了,你就是敲錯了鼓,你就是慫了。

自古成王敗寇,誰讓你兒子沒弄過劉裕呢!

你可能會說,桓溫這輩子就差這最後一口氣。

要是每個的歷史關頭最後闖都那一下,也許歷史最終真的就將大改道了。

但我們從一個客觀公正的角度上來講,桓溫的每次選擇都沒錯。

還是我們系列中反覆提及的那句話:

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

敵一輩子不可勝,沒關係,至少我同樣一輩子不可勝,而且步步為營的越來越壯大。

桓溫的幾次退縮我們都仔細分析了,

其實都是隻要賭了,贏了回報巨大,輸了可能被清盤下臺。

伐前秦,萬一過了灞水後關中豪族們還是不投票,靜觀輸贏,你最終糧草不濟萬一輸給前秦的精銳騎兵了呢?你萬一像劉曜一樣直接在戰場上就被人家逮著了呢?

伐前燕,還是跟剛才一樣,萬一你聽郗超的激進計策迅速輕兵過了黃河,局勢並沒有摧枯拉朽的向你一邊倒呢?你孤軍萬一被人家團滅在了河北呢?

最終選擇篡位和門閥開戰,並不懷疑你一定會當皇帝,畢竟整個東晉都已經落入了你的手中。

但做了皇帝之後呢?

過從他這輩子的人生軌跡來看,他這個賭博從來不輸的人,

最終從那封遺詔的依“諸葛亮王導”故事中看到了門閥政治雖然此時已經被他的一生奮鬥打到了谷底,但依然有著方方面面的潛在力量在水面下不斷制約著他最終夢想的改天換地。

王坦之曾經是他的長史,他的親家,謝安四十多出道找工作時是他的司馬,這些都是當年他非常看重的人才。

但最終到底,高門大姓中最終鐵板一塊跟他一條心的僅僅是郗家的郗超。

北方前秦上升迅猛兵勢浩大,桓家改朝換代後各門閥分崩離析,百姓失去統一華夏正統符號信仰,中原民族的文明之光很有可能就此被熄滅。

他短暫移鼎後的大動盪,南方很有可能最終的發展方向,就是徹底的分崩離析。

這個一生持重的奇男子,對自己一生的時時刻刻,幾乎都做到了盤算拿捏準確。

公元373年,對手是誰真的不重要。

桓溫最大的對手,是他自己的那顆心。

當年王敦死前命其子王應繼位登基,甚至死前已經被沈充等架空。

但桓溫死前,考慮到自己的世子桓熙能力有限不是那塊料,最終選了弟弟桓衝當接班人。

(熙字伯道,初為世子,後以才弱,使衝領其眾)

他在人生的最後時刻,選擇了理智的剋制,而且還有剋制的能力。

他這輩子從生到死,都牢牢的掌握著自己的人生選擇權,然後幾乎一輩子沒走錯一步棋。

桓衝這些年就一直在兄長身邊歷練,入仕時桓溫已經掌權荊州,初任鷹揚將軍、鎮蠻護軍、西陽太守。

27歲,桓衝隨桓溫一次北伐在白鹿原擊敗了苻雄,因功遷督荊州七郡軍事、寧朔將軍、義成新野二郡太守,鎮襄陽。

29歲,隨桓溫北伐洛陽,因功進號徵虜將軍。

36歲,遷振威將軍、江州刺史、領鎮蠻護軍、西陽、譙二郡太守。

38歲,因桓溫遷揚州牧、桓衝監江州、荊州、豫州三州六郡諸軍事、南中郎將、江州刺史、假節,其餘如故,與二兄桓豁分掌江荊二州。

42歲,隨桓溫北伐前燕。

桓溫對自家的人才梯隊一直在建設,此時的桓衝46歲,無論是資歷還是年齡,都是最好的選擇。

桓衝問他:將來謝安、王坦之應該給安排什麼職務?桓溫道:他們不由你來安排。史書中對這句話的解讀,是桓溫知道自己在的時候,都是小乖乖,自己死了以後,桓衝的能力是無法擺佈控制那倆的,

而且如果自己死前帶走這倆,其實對桓衝的接班和桓家的聲望有著不好的影響。(溫弟江州刺史衝,問溫以謝安、王坦之所任,溫曰:“渠等不為汝所處分。”其意以為,己存,彼必不敢立異,死則非衝所制;若害之,無益於衝,更失時望故也)

這算是活了一個明明白白。

桓溫不是沒能力殺那倆,只不過是自己到壽了,如果自己或桓衝殺了他倆,反而會對桓衝的平穩接班起到巨大的動盪威脅和阻礙。

他臨終之時,將自己的政治遺產的繼承人,確定為最小的兒子,年僅五歲的桓玄繼承了他南郡公的爵位。

當然,這是在桓衝的嘴裡說出來的。

(衝稱溫遺命,以少子玄為嗣,時方五歲,襲封南郡公)

是桓衝的陰謀嗎?

有一定的可能。

但細想來,其實更可能是桓溫儲存自己接班人的妥善安排,否則不會明確傳位給自己的弟弟。

家族事業自己的長子桓熙承擔不起來,傳給他將來大機率身死族滅,所以只能給桓衝。

作為自己的繼承人,桓玄還小,不會對桓衝有威脅,所以大機率能夠長大。

等桓玄長大了,桓衝也老了。

373年七月十四,使持節、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錄尚書、大司馬、揚州牧、平北將軍、徐兗二州刺史、南郡公桓溫,病逝。

這位奇男子走完了他的人生旅途。

無論是弟弟還是兒子,他都沒有看錯。

他的這個小兒子將在30年後,完成了他的最終夢想。

他的這個弟弟,則非常好的完成了接替他這個頂級權臣的二代過渡。

桓家有一些內部人士並不滿桓溫的遺產分配,四弟桓秘和兒子桓濟等就謀劃要殺掉桓衝。結果桓溫死後桓衝先下手為強派兵抓了桓熙、桓濟然後才前去弔喪,並廢了桓秘,將這一幫遷徙到了長沙養老。

(溫以世子熙才弱,使衝領其眾。於是桓秘與熙弟濟謀共殺衝,衝密知之,不敢入。俄頃,溫薨,衝先遣力士拘錄熙、濟而後臨喪。秘遂被廢棄,熙、濟俱徙長沙)

桓溫死後,桓衝任中軍將軍,都督揚、豫、江三州諸軍事及揚、豫二州刺史,鎮守姑孰;桓豁為徵西將軍,督荊、揚、雍、交、廣五州諸軍事;桓豁子桓石秀任寧遠將軍、江州刺史,鎮守尋陽。

桓衝總領全域性後聽了桓溫的話,並沒有找王謝等門閥集團搞對抗,而是採取了懷柔合作態度,像生殺等刑事權力開始向朝廷彙報再去執行。

(初,溫執權,大辟之罪皆自己決。衝既蒞事,上疏以為生殺之重,古今所慎,凡諸死罪,先上,須報。衝既代溫居任,盡忠王室)

對於集團內部勸說殺掉作對門閥的建議桓衝也牢牢的記住了兄長的臨終教誨,選擇了主動剋制。

或勸衝誅除時望,專執權衡,衝不從

桓衝的主動退讓,讓本已經被桓溫逼死到角落的東晉朝廷這邊也終於有機會能發揮主觀能動性了。

謝安走出了相當漂亮的一步棋,請崇德太后臨朝處理國政。

(謝安以天子幼衝,新喪元輔,欲請崇德太后臨朝)

謝安在透過引入後權,來重新加入已經幾乎被桓家瓜分的東晉政局。

王彪之沒理解謝安的打法表示:太后臨朝是幼在襁褓之時,現在主上已經十多歲了,都快領證了,反而讓太后臨朝,這不是自己示弱皇權不振嘛!

(王彪之曰:“前世人主幼在襁褓,母子一體,故可臨朝;太后亦不能決事,要須顧問大臣。今上年出十歲,垂及冠婚,反令從嫂臨朝,示人主幼弱,豈所以光揚聖德乎!諸公必欲行此,豈僕所制,所惜者大體耳)

結果王彪之弄不過謝安,謝安還是把太后搬了出來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安不欲委任桓衝,故使太后臨朝,己得以專獻替裁決,遂不從彪之之言)

桓溫死前知榮知辱的一整套剋制安排,使得東晉開始進入到了權力重新博弈劃分的階段。

南方罕見的開始出現了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同舟共濟!

因為北境的前秦巨浪就要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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