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多年以前看過的一本心理學方面的書,裡面提到了一個心理實驗,對我觸動很大。實驗內容很簡單,就是找一些志願者並告訴他們,他們將被隨機分成兩組,第一組扮演監獄裡的犯人,另一組相應的扮演獄卒(國外似乎應該叫獄警)。

實驗開始後,“囚犯”穿著囚服被拘禁在囚籠之中,“獄警”穿著制服在實驗組織者的要求下帶“犯人”進行電擊。在電擊過程中,“犯人”不斷大聲哀求不要電擊自己,並表示自己十分痛苦,但實驗者仍然要求“獄警”不要管他,電擊很安全,要繼續電擊並加大電量。奇怪的是,雖然這時“獄警”也表現出痛苦的神情,但他們並沒有就此停手,反而繼續按實驗者的要求進行電擊,直至實驗者要求結束電擊。

這些“獄警”在實驗中似乎非常痛苦,並且對這些“囚犯”有一很強烈的支配欲和憎恨情緒,彷彿自己的痛苦就是這些“囚犯”帶來的。令人震驚的是,實驗結束後,這些“獄警”卻表現出強烈的懊悔情緒,實驗員問他們為什麼不停止電擊。他們的回答往往是“這就是我該做的”、“這是實驗的要求”、“我沒辦法停下來”。

事實上,所謂的“犯人”是實驗員找演員扮演的,電擊也根本不存在,那些痛苦的表現都是演員的表演。唯一真實的,就是那些穿上獄警制服的普通人。

多年以後,我看到了電影《朗讀者》,漢娜在法庭上被質問為什麼當教堂失火以後不開啟門讓裡面的囚犯出來,漢娜說她的職責就是確保這些人不會逃跑,所以不能開門。我覺得,漢娜就是實驗裡“穿上獄警制服的普通人”,她在生活中是熱於助人的好人,在工作中是盡職盡責的職員,而在特定的環境之下,她也可以是放縱地獄之火的魔鬼。

人性已然脆弱不堪,他們還要摧折給你看。

電影《釜山行》中人們的“制服”就是一種不存在的病毒,並不需要太多的想象,只是在平凡普通的一次乘車出行中加上一個人為的變數,人性就被撕咬得支離破碎。其實看完整部電影,不難發現,對於角色的設定,所謂的好人就是為了別人求生的人,所謂壞人,就是為了自己而求生的人。

一個離異的父親要保護女兒,一個丈夫要保護懷孕的妻子,一個棒球手要保護自己的女友,一對老姐妹要相互扶持,一位列車長要盡職盡責地把自己的旅客帶到安全的地方;即使是那個孤單的流浪漢,最後也因受其他人的幫助而報恩。最後就只有一些沒有背景介紹的暴躁群演還有一個隻身旅行的大壞蛋,他們是壞人,因為他們為自己而求生,甚至可以不擇手段。

但我不禁設想,假如男主人公和大壞蛋的處境顛倒過來,單親爸爸隻身去接女兒,大壞蛋帶著母親回家,那麼他們的表現又會如何呢?

人性是複雜的,完整的人性是天使與魔鬼並存的,只有積極善良而沒有邪惡墮落的人性,雖完美但不完整。但歸根結底人性還是自私的,自私的基因讓我們贏得了自然選擇,自私的人性,讓我們贏得了自我。只有人類可以以毫無目的地殺戮同伴為樂,也只有人類能超越生理的需求進而追求靈魂的飽足。所以我們有甘地,也有希特勒。

但說到底人性還是自私的。承認人性是自私的,並不會阻止高尚的行為。

柏林牆倒塌之後,一個開槍射殺企圖翻越柏林牆的人計程車兵受到了審判,士兵辯解說自己只是執行命令。但最後法官對他的判決是,服從命令的是軍人的天職,但作為一個人,更高的天職要求你在射殺無辜的人的時候把槍口抬高一釐米。事實上,為了更高的自己,人們甚至可以把槍口抬高到生命的高度。

《竊聽風暴》中的竊聽專家“HGW XX/7”,被劇作家的才華、行動和良知所打動,冒著生命危險在暗中保護這個素昧平生的男人,他最後也因此淪落到成為了信件收發員。《拯救大兵瑞恩》中的 約翰·米勒上尉放過了繳槍投降的德國士兵,最後也是被這個士兵射殺的。我想他們做這些事的時候,並不是因為有人會為自己寫一本書或者有人會因此感激自己一生而義無反顧的。他們只是在特定的環境下,做出了高尚的行為,高尚到讓很多人以為他們是神,是聖人。而事實上,他們也有完整的人性,想回家,想做愛,想妻子和玫瑰園。

人類永不止步,人性便永無邊疆。

人類熱衷於探索外在的世界,發現宇宙新的邊疆,發明更加智慧的工具,同樣的,對於人類的意識,我們也未停止過探索與發現。雖然這種發現並不是直接可以被我們使用的,也不是看得見摸得著的,但在人的思想的伊甸園中,這些發現就像亞當與夏娃分享的那顆智慧之果,得到了,你就永遠得光明,得不到你就在黑暗中盲目而不自知。

人性是自私的,並不會阻止高尚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