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盛夏，我第一次看許鞍華的電影——「黃金時代」，一部用了三個小時去講述民國四大才女之一——蕭紅她那僅有31年歲月的短暫人生。至今，我的腦海裡還清晰地記著扮演蕭紅的湯唯，用那沙啞的聲音說著：“其實一個人的死是必然的，但知道那道理是道理，但情感上就總是不行。”

三個月後，我幾乎看遍了蕭紅的所有文章書籍，在我筆記本里的最後一句摘抄，落在了蕭紅所著的「呼蘭河傳」的最後一句：

以上我所寫的並沒有什麼幽美的故事，只因他們充滿我幼年的記憶，忘卻不了，難以忘卻，就記在這裡了。

讀了兩遍，我抓到了讓蕭紅忘卻不了的，那便是她家的荒涼。對，蕭紅總喜歡在每個故事之前，加上那麼一句“我家的院子是荒涼的”。

不過，荒涼這一點我是想不通的。我借蕭紅的眼睛，看到的是人間遍野竟如此的有趣且熱鬧，鄰里的人總是那麼愛湊熱鬧做善事，而且多得去了的可笑東西，就算放在自詡文明社會的如今，也是很有共鳴的呢。講到這份上，那我就挑「呼蘭河傳」裡幾個印象深刻的講講吧。

他們好像都沒有人前悲傷的權利

書中佔了最大篇幅敘述的，是關於鄰居小團圓媳婦（即為童養媳）自過門胡家後的傳神妙事。在說趣事之前，還得先說說那個自認為自己命不好的胡家二媳婦。二媳婦她人是好的。初一十五吃齋唸經，面軟心慈，凡事自己吃虧，理應是要有福報的。可是，她覺得命不好的是連招一個團圓媳婦都是不順心的。

為什麼呢？小團圓才入門沒多久呀，不過就是被胡家二媳婦稍微「教育」下，怎麼就攤上了「出馬」（鬼上身）之事呢？哪個媳婦不用被教育的呢？二媳婦她自己不也是這樣過來的嗎？不就用針紮了手，用鐵塊烙了腳底，再不就是拳打腳踢幾下，怎麼就那麼容易扛不住蠟黃肌瘦呢，這難道不是病了中邪了嗎。媳婦病了，做婆婆是心疼的。吃豆腐的錢，吃飯的病豬肉，都拿來醫小團圓了。病了也要錢醫啊，請道士「洩天機」可貴得很。扎紙人、抽貼、吃全毛的雞、跳大神……這都照辦了，可小團圓還是日漸消瘦，畢竟稀粥都喝沒倆口，就又要被好心鄰里的各種偏方藥效折騰。

不單沒見起色就算了，小團圓還夜裡睡覺發夢喊起了「回家」（回陰間地獄）！這怎麼能行呢，眾人七嘴八舌說得想法子救救，這才多大的孩子啊！小團圓的婆婆心想著也得救，不然犯傻了的孩子指不定會在閻王面前說她什麼壞話，畢竟她不懂為人婆婆的困苦啊。最後，善良的鄰里大夥們便湊出了一個更妙的奇方，保管能把小團圓從陰間召回來！於是呀，老胡家便又熱鬧的很了。除了那些癱了、半身不遂了的，都過來開眼界，把人扒光了丟進大缸裡潑燒開的水，就能治好一箇中邪了的小姑娘，這可是比華佗再世還傳神呀！

至於這招魂的現場該是有多熱鬧，我不細講也罷。反正最後小團圓媳婦就是死了，至於怎麼死的，自古也不就那樣，既沒有跳大神來得傳神，也沒有擺喪的酒菜來得好吃，也自然就不值得一提了。借用書裡有二叔的一句話，“人死還不如一隻雞……一伸腿就算完事……”你們若有雅緻，倒可以去翻翻原著，小團圓的故事肯定比刷微博看爆點頭條來得更有趣得多。

如今的世界，到底是像呼蘭河那般閉塞了，一有風吹草動便盡人皆知。前年還是公認模範妻子，今年就被爆離婚劈腿渣男。昨天和前妻高調複合，今天前女友就來討債。今天和B默契牽手鬧緋聞，明天和G公開交往求掉粉。就這八卦趣事更新的速度，報紙這些紙媒怎麼跟得上大眾的求知慾呢？所以說，網際網路是21世紀最大的發明了。

而每次網路上最精彩的環節，還是在頭條連續「爆」後那些湊熱鬧不嫌事大的網友們各出奇招。大家各司其職，有的人扮駭客人肉隱藏資訊，有的人扮柯南列舉細思極恐，而更多的大眾則是為了給與自己無屁點關係的熱點時事討個有意思點的說法，拉著板凳磕著瓜子坐等好戲。當然，這裡還是要說明下的，大眾所要的說法自然不是明星本人自己給的，畢竟求錘得錘，八卦勝於雄辯啊。

所以，任憑被按在砧板上的明星如何嘶聲力竭，都盡是無用的，明星本來就沒有人前悲傷的權利。哪個明星不被黑的呢？天王巨星不都這樣過來的嗎？紅了就紅了，紅不了也就算了。臺前幕後，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那娛樂圈也就這樣了。受得住的有錢有權的人，自有鎮壓輿論的能力，但這就不傳奇沒啥好說的了。沒錢沒勢卻還受得住的，或許就能人前富貴，受不住的就尋求自然的結果，那自然的結果不大好，若不是被轟下臺窮了瘋了出家了，那就是自己提前謝幕，草草離開這人間的世界。

咦，剛剛還在說著小團圓的故事有趣，現在細想，好像咱們各家的名人偶像們也不比小團圓差。小團圓想「回家」，咱們的名人們可很多是不想的。被潑髒水被黑了，人物設定崩塌了，沒事呀，有錢有權還能怕沒人嫌你髒嗎？娛樂圈這波髒水，他們也自願任其地來來回回地淌著。畢竟，水底下都是白花花的黃金，可誘人了呢。

長蘑菇的房子

《呼蘭河傳》裡，有趣的東西還多著呢。

就像那個屋頂長蘑菇的房子，便是讓我記住了。那多像小時候看童話故事裡主人公的家呀。每個雨後，房子裡的人就會順著長滿青苔的牆壁爬上屋頂摘蘑菇，又大又新鮮，這可是羨慕死了站在底下仰望著的鄰里。而且，那是一個會唱歌的房子。夜裡寂靜無聲時，風一吹，房梁便晃了晃，咿呀咿呀地唱起了小調調，就好像……就好像我們在玩抽積木，積木快要倒下來的聲音！只不過，好像屋裡的人都是敢死隊的，身子一翻，又睡著了。可蕭紅說了，住在這嚓嚓聲的草房子裡的人兒們，也是很膽小的，在屋頂摘蘑菇時滑倒摔倒了屋底裡去，是會嚷嚷著疼，吼吼著賤命呀！

蕭紅小時候遇到的這一撥撥人，還真是奇怪得有趣呀！不怕死又怕疼，真可笑！哪像現在的小年輕人們，每天嘴巴里總在唸叨著要尋找生命的價值，這可是多麼枯燥乏味的追求！出去讀了大學，便跟爸媽說老家的日子過得太安逸，得出去大城市闖世界。這倒也是事實，在外頭兒賺的錢可是一沓沓，哪像在家託了關係找了人，每個月還是熙熙薄薄那二三十張毛爺爺。

然後呢，花的錢也多呀。這要喝喜茶吃小龍坎，要看IMAX電影要給女朋友VIP座位，那每次幾張毛爺爺總不能少吧？這要交際要自由要午夜狂歡吧，那治熬夜的眼霜面膜面霜，遮臉殘的粉底粉餅遮瑕膏也就少不了。這要加班要趕工要一天對著電腦十幾個小時，那潤潤眼睛的秘方總得要有吧？沒幾個錢的就湊合著趴一會，指不定十年前嫌棄的眼保健操還能排上用場。有幾個錢的，聽媽媽的話就買了個保溫杯泡幾顆枸杞，聽網上的就買著各種保健藥往嘴巴里塞。是藥三分毒？沒有的。大家都說葉黃素、越桔片護眼的呢。現在的科技這麼發達，哪會有毒呢？再說了，不好好保護眼睛，又怎麼能賺錢過自己想要的日子呀。

你說睡覺是最好的方法？哪有時間？沒有的。你看，排隊喝奈雪喝喜茶這時間大傢伙們都要爭取出來打打王者農藥擠擠排位、煲煲網劇解下寂寞、刷刷微博跟上實事、pp自拍照豐富下朋友圈……每天這麼多的事要做，時間哪裡夠用呢？凌晨入睡那才是上進有為的年輕人呀！瞎？沒有的事。現在才多大呢，老了才會瞎。老，這事就太遠了，哪要現在去擔心呢。

年度大戲

還有還有，呼蘭河的人們，每年最大的事兒就是聚一起看跳大神了，臺下幾年不見各自做了別人家媳婦兒的姐妹，硬找著話題尬聊；圍著堆的三姑六婆正比著手鐲玉墜，看誰家的丈夫能有能耐；遠處的車伕馬伕們在爭吵鬥嘴擠著看臺上不知道在演著些啥的人點兒……這一幕幕，可都是比臺上的節目精彩得多。

咦，這聯想起來，不也和咱們那國慶過年的小長假是同樣的節奏嘛。拖家帶口地擠著人群去長城故宮看後腦勺練眼力，帶著爺爺奶奶去西湖外灘走上2、3個小時鍛鍊體力。再不濟，也都要上虎門大橋待上20多個小時練練抗壓能力，憋著膀胱邊賞月邊吃月餅，這可是一年才能一遇的奇聞樂事呀，能不叫人興奮叫人歡喜嗎？

一百年前的人們在鬧騰著些啥，現在好似也還是樂不思蜀地換個方式在作樂著。一百年前的小城呼蘭河長什麼樣，現在的大城市好似也差不了多少長那樣。不同的是，如今還多了另外一個多了有著更多妙事的網路世界。雖說大家總是說它是虛擬的，但是，又有多少人，只有在那裡面才活得認真，打得激烈，講得話多呢？

我的世界，還真是有趣又可笑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