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美劇裡的神劇之一，《西部世界》講述的是一個關於巨型成人樂園的故事。

西部世界由福特和阿諾德建立，提供給遊客暴力、性的滿足。西部世界的接待員都是機器人，每個接待員都有設定好的劇情，這是屬於他們的命運。

接待員被設定成不僅有與人類一樣的外形，還有自身的情感，擁有痛苦、羞恥等等人類的感覺，這能帶給遊客最真實的體驗。

福特認為：不再去想，去忘記，是消除痛苦最好的辦法。

接待員們每天被遊客殺死、強暴、虐待，然後被修復，記憶被清除，一切歸零。第二天清晨，

接待員們醒來時，有著迎接新生活的美好心情，卻不自知，他們正在重複著同樣的生活

。

接待員之後會發生什麼？西部世界裡隱藏著什麼樣的秘密？對現實世界又有什麼樣的隱喻意味？簡單心理Uni

「影音研習會」

，今天就會告訴你。

《西部世界》的秘密

西部世界後續劇情中，機器人更新換代，阿諾德最早加入的冥思功能對他們的影響愈發明顯。

接待員們曾經被消除的記憶開始閃回，他們開始懷疑自己現在的新生活似乎是以前經歷的重複。

隨著冥思功能的強發展，接待員們開始拒絕這個讓他們痛苦的世界，不再按照設定好的命運生活了。西部世界中有一個迷宮，遊客黑衣人聲稱這個世界唯一真實的東西就是：迷宮的中心。與此同時，接待員農家少女多蘿西總是聽到一個不知何處來的聲音：找到我。

黑衣人一直追殺多蘿西，想要找到迷宮的秘密。一路上，多蘿西不斷回憶起以前發生的事，這讓她痛苦不堪，但這也恰恰讓她明白自己從何而來。在找回這些讓她痛苦的記憶後，多蘿西在冥思中看到了一個坐在對面的自己，她自己對自己說“找到我”。

她發現這個聲音的來源就是自己的內心深處：多蘿西，要找到自己，成為自己。到此，多蘿西也就發現了迷宮深處的秘密——自我的意識。

兩個遊戲

在更深入的闡釋之前，我想先給大家介紹兩個孩子的遊戲，這將會有助於我們理解後續概念。

Fort-da遊戲

弗洛伊德觀察到一個情景：一名兩歲左右的小孩，在媽媽離開房間後，開始把手中的玩具丟出去又拉回來，同時嘴裡嘟噥著”fort”、”da”音。弗洛伊德把這個遊戲命名為fort-da遊戲，中文叫“去——來”遊戲。

弗洛伊德看到，玩具丟出去的時候，孩子陷入不高興、失落，然後又重新把玩具拉回來。

弗洛伊德提出一個思考：遊戲就是為了獲得快樂，即“快樂原則”。

而與這個現象相悖的是，孩子為什麼不停的繼續這個遊戲呢？

後來弗洛伊德認為，這其實與快樂原則並不違背。因為，一個系統的缺失，可能同時對於另一個系統來說是滿足。

玩具的丟掉，其實是為了能拉回來，這是對母親突然不見又重新回來的補償

：母親不見了導致他處於被動，獲得一種消極體驗。這種體驗透過遊戲來重複，他獲得了主動性，這種體驗轉嫁到了玩具身上。

躲貓貓

弗洛伊德還發現，孩子們還有另一種奇怪的行為。他們有時會突然把自己藏起來，讓大人找不到，這時孩子會感到緊張、害怕還有興奮、刺激！一系列複雜的感覺統統在等待被找到、沒有被找到、以及被找到的過程中變化和存在，在他們的想象中和現實中交替著。後來孩子要麼被找到，要麼等不及跑出去抱住父母。

躲起來的孩子無疑的興奮刺激的，尤其在他們被找到的一瞬間甚至會尖叫起來。躲起來，其實是為了被找到。可是，如果長時間沒有被找到，甚至大人根本沒有發現自己不在了。那這場遊戲更像是一個悲劇。

心理學家認為，這是自虐的基本形式之一：先是製造了被拋棄的狀態，暗自苦食著其中的痛苦，但這可以獲得“被找到”以後的滿足和幸福

。

遊戲的奧秘

命 運

躲貓貓其實就是fort-da遊戲：玩具丟出去又拉回來，小孩子躲起來又重新出現。

弗洛伊德發現，fort-da遊戲其實在人們成年後也沒有停止

。我們無意識的會重複早年創傷，不斷耗竭自己去創造類似的經歷，再次感受與過去一樣的痛苦體驗。他把這種現象命名為：強迫性重複。在遊戲中，孩子尋求的是：玩具是會被拉回來的，我是會被找到的。在生活中，我們尋求的是：我是安全的，我是被愛的，我是沒有被拋棄的。但我們真正得到的卻是：愛是痛苦的。

如同《西部世界》中的機器人一樣，我們看似每天迎接新生活，其實是在連續不斷的強迫性重複中消耗了一生，逃不過設定好的命運。研究顯示，童年遭受過虐待的孩子，41%成年後會有自虐行為，強姦受害者更可能再次被強姦，早年被虐待的孩子成年後更容易被虐待，受害人變成施害人的機率也更高。

我們現實生活中所遭受背叛、暴力、失敗、低自尊、身心痛苦等等，可能正好是一種早期創傷的重複，是另一種形式的上演。重要的是，這是我們不自知的，但這又的確是我們自己親手策劃的。

我們對強迫性重複意識化的程度越低，無意識的程度就越高，就越是有一隻無形的手影響我們的生活。

有時，正在進行的強迫性重複甚至不是發生在我們自己一個人身上，而是整個家族的創傷，代際間的強迫性重複，造就了一個家族的命運。

痛 苦

小時候，孩子們人手一個的玩具就是迷宮了；一個方形的盒子裡有一個複雜的地形，透過搖晃使一個彈珠透過層層迷一樣的路，經歷無數次失敗的痛苦，最終到達迷宮的中心，這讓我們苦苦尋找的，迷宮中心的秘密是什麼？或者說，這麼痛苦到底為了什麼？

強迫性重複就像一個迷宮遊戲。強迫性重複讓人們在痛苦中輪迴，受創傷的人總想逃離痛苦之地。可是，彈珠是逃不出迷宮的。

越是想逃去外面，越是無法結束，這個遊戲唯一的救贖是彈珠走到迷宮的中心，然後結束這個遊戲

。

逃離成就了輪迴之苦，可是面對何其困難。一方面，當人們不再置身於熟悉的創傷中時，就會無所適從。產生恐懼、空虛、焦慮等內心發“空”的感受，讓離開舉步維艱。另一方面，受傷的人總是處於應激狀態下，久而久之習得了一整套消極的模式來面對生活。比如：往往會採用攻擊的方式來保護自己，先拋棄對方來防禦自己被拋棄的風險。

在各種關係，尤其是親密關係中也時常表現的非常矛盾：既依戀對方又害怕對方走近，既討好順從又十分憤怒。在被過往的經驗塑造的行為模式中，我們對熟悉的東西難以放棄，哪怕這讓我們受傷，這使得我們無法發展新的應對策略，一有風吹草動即刻逃入舊有的模式中。

《西部世界》中福特用了35年等待，等待機器人意識的覺醒。福特說：“想要從這裡逃走，恐怕你還要經歷更多的痛苦。”正如福特在阿諾德死去的痛苦中得到的領悟，他說：“讓機器人覺醒的，是痛苦。是意識到世界不是自己想要的樣子的那種痛苦。”覺悟源自於苦難。在痛苦中輪迴，就是被無意識佔據。

苦難的深淵需要你縱身一躍，不是苦難造就了你，而是你去向苦難的勇氣成就了你強大且清晰的自我意識。

意識起於上帝沉默時。

一張西部世界的門票

諮詢提供的空間，就是一個西部世界，一切真實與虛幻都在這裡上演。

心理學家溫尼科特稱之為過渡性空間。在生活中的強迫性重複，在這裡也一定會重演。相同的是，我們生活裡痛苦的感受。不同的是，我們不用付出高昂的現實代價。

人類為了快速減輕痛苦的感覺使用了壓抑、否認、迴避的防禦方式，即自欺欺人。我們善於揹負著痛苦生活卻不面對痛苦，每日沉沉的睡去，又在第二天清晨重新開始。裝睡久了真睡就變得困難了，真正的醒來就是更遙遠的事了。

看起來“裝睡”不需要消耗更多能量，但其實這是損失最大的選擇。被壓抑的情緒會變成軀體化的痛苦，會讓我們更容易被激惹，更難與人建立滋養的關係。強迫性重複雖然會帶來短暫的掌控感甚至是愉悅感，但最終是持久的無助感和失控感，無力擺脫重複的命運。

諮詢裡的關鍵時刻通常是需要來訪者與諮詢師共同面對痛苦的時刻。

諮詢的歷程中會有無力感和失控感。初入諮詢，我們會懷疑和試探，這也讓我們有機會去嘗試、學習、模仿，以此獲得新的應對模式。我們需要與諮詢師一起建立安全緊密的聯結，形成可信賴的安全關係，這樣安全的關係支援我們在諮詢裡去探索自己的生命歷程，走向深處，去看自己是如何長大的，去看我從何而來。

在感受上的聯結，使我們互相成為對方生命歷程的見證者，這又將形成更安全更深刻的關係，為更進一步的自我探索提供了可能。最終你會發現：

其實不是諮詢給予你力量，你就是諮詢中力量的顯現

。安全穩固的諮詢關係讓你有勇氣走向自己，去細細的觸控曾經各種痛苦和複雜的感受，這些感受被語言承載著走出心中禁錮的牢籠，讓強迫性重複在感受的層面和理智的層面被感知到，意識化就是離開的機會。

要離開痛苦，首先要面對自己的痛苦。有面對的意願才有改變的可能。想要改變的意願來自於對自身痛苦的感受，痛苦造就了自我的成長。

知道很多道理，仍然無法改變，是因為頭腦的“知道”其實並不是真正的知道，被經驗和感覺飽和的知道才是真的知道。

正如對一個沒有吃過巧克力的人來說，無論多麼精準的語言形容巧克力的味道，仍然比不上親自吃下巧克力所帶來的體驗一樣。

進入諮詢，就是你為自己做決定的時刻：這有一張進入西部世界的門票，你要縱身一躍嗎？

作者：何宣翰，精神分析取向諮詢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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