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有情 2020-12-31

生活中，我們常常會聽到有人說“貧賤夫妻百事哀”，意思是說：沒有足夠的經濟物質基礎的夫妻，生活會十分艱難，只要愛情不要麵包，結局都會很悲哀。

如果你也這樣理解這句詩的話，那就真的是和詩人原本要表達的意思大相徑庭了。

遣悲懷三首（其二）

唐·元稹

昔日戲言身後事，今朝都到眼前來。

衣裳已施行看盡，針線猶存未忍開。

尚想舊情憐婢僕，也曾因夢送錢財。

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

···背後的故事···

元稹的《遣悲懷》是一組詩，共三首，“貧賤夫妻百事哀”在其二。是元稹悼念結髮妻子韋叢所作，是與東坡的“十年生死兩茫茫”齊名的悼亡詩。

故事要從韋叢說起——這個韋叢啊，是個名副其實的官二代，千金大小姐，其父韋夏卿一生官運亨通，最高做到過工部尚書。當韋叢嫁給元稹時，正是太子少保，而彼時的元稹，不過是一介布衣，一丟丟功名也沒有，在生活上自然也十分窘迫。

古人講究門當戶對，這千金大小姐和白衣書生在一起，人民群眾喜聞樂見，但現實卻讓他們過上了十分窮困的生活。好在咱們的韋小姐愛的是元稹同學的才華，自從嫁給了元稹，即使生活困苦，她也從無怨言，還努力地操持家務，讓元稹老師可以安心地搞文學創作和考取功名。

這種苦日子一過就是7年，此時元稹已經是監察御史，品級不高權力不小，眼看小兩口的好日子就要來臨，韋小姐卻在27歲的花季撲街了。元稹悲痛萬分，為韋小姐寫下了許多悼亡詩，其中最出名的就是這組《遣悲懷三首》，其中最出名的又是這第二首。

···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

這首詩，描寫的是韋小姐去世後的生活中，引發元稹哀思的一些事，白天，元稹老師睹物思人——韋小姐穿過的衣服、韋小姐沒有做完的針線活、韋小姐曾經的丫鬟，無一不讓元稹想到曾經那個辛勤操勞的結髮之妻。晚上，韋小姐頻頻出現在夢裡，想起韋小姐貧苦的一生，即使在夢裡元稹也不忘給韋小姐送點錢去，希望她在底下能過上好日子。

“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本意是說，夫妻死別，是每個人都難免的事，但是對於元稹和韋小姐這樣曾經共患難，如今卻難以共富貴的夫妻來說，一旦死別，則更為悲哀。延伸一下，可以理解成：只有共同經歷過風雨的夫妻感情，才更加顯得珍貴。

這是元稹內心的遺憾：當我什麼都沒有的時候，我們互相扶持共同度過，如今我什麼都有了，你卻離開了。

···貧賤夫妻···

元稹的這一組詩，不能單獨拿一首出來讀，必須要把三首結合起來，才能看透其中的故事。

第一首，是韋小姐嫁給自己後，貧困生活的描寫：

謝公最小偏憐女，自嫁黔婁百事乖。

顧我無衣搜藎篋，泥他沽酒拔金釵。

野蔬充膳甘長藿，落葉添薪仰古槐。

今日俸錢過十萬，與君營奠復營齋。

第一句說謝安最寵愛的是侄女謝道韞，借指韋小姐；第二句自比黔婁（戰國時期齊國名士，也是有名的窮人），隱喻韋小姐屈身下嫁。後面的百事乖，與其二的百事哀呼應。乖，是違背的意思。

中間四句，具體寫了百事乖的窘境和韋小姐的付出，要吃的沒吃的，要穿的沒穿的，韋小姐卻總能從這樣的處境中想出辦法來操持家業。

最後兩句是說如今我富有了，你已經不在人世，我不能與你同享富貴，只能透過各種方式來祭奠你。

這是對貧困生活的描寫，也是對百事哀的說明。

第三首，是對前兩首的總結以及對自身的悲哀：

閒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幾多時。

鄧攸無子尋知命，潘岳悼亡猶費詞。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緣會更難期。

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第一句先“悲君”，自然是承接前文，接著由韋小姐的早逝，引出：百年都是幾多時。

接下來所寫的鄧攸終生無子是命運的安排、潘岳悼亡是徒然悲鳴、身後合葬也無法再訴衷腸、來世再為夫妻都是虛妄，一句比一句悲，甚至絕望。

最後，面對越來越悲的情緒，元稹只能整夜睜著眼睛想念韋小姐，以報答她一生沒能伸展的雙眉。

這些，都是“自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