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石桌上不知道睡了多久,昏昏沉沉中被人推醒,嘴唇乾到裂開,微微張開就扯得生疼,喉嚨裡滿是鐵鏽味。

迷迷糊糊爬起來,身上的毛毯順著肩膀滑落下來,脖子僵硬得厲害,像塞了一塊鐵板,睡得滾燙的臉在涼颼颼的秋風裡有些難受。手裡被突然塞入一杯水,耳邊傳來說話的聲音,恍惚間也聽不清。

我皺眉撥出一口濁氣,抬手把手裡的水全灌入口中。喝得有些急,有些嗆入了喉管,我努力憋著不咳出來,把嘴裡的水全嚥了下去。

眼前的模糊慢慢清晰了去了,腦子也不再發昏。

“什麼時辰了?”聲音沙啞得厲害,就算喝了一杯水,喉嚨還是火燒一般。

“才睡了半個時辰,”是陳姑的聲音,像哄小孩一樣溫柔,“我們回房在床上睡好不好?”

“不用了。”我甩甩頭,努力讓自己清醒起來,“幫我燒壺水吧,我想洗洗臉。”

陳姑摸摸我的頭,往桌上放了一杯水,彎腰撿起地上的毛毯,拿走我手中的空杯走進了廚房。

我站起來跺了跺腳,捏了捏脖子,揉了會壓得發麻的手腕。喉嚨還是有些發癢,我伸手拿起茶杯一飲而盡。

站在原地愣了一會,我擤擤鼻子,在秋日的寒風中打了個噴嚏。

陳姑把臉盆搬了出來,放在石桌上。

清亮的水面不停的晃動,抖出一大團霧氣籠在盆上。

把浸在水裡手巾撈起來用力擰了一擰,溫熱的水從指間縫隙擠出,剛剛染上暖意的手被風一吹很快涼了下來。

我把臉埋在手巾裡,暖意融融的蒸汽燻得我嘆了口氣。在手巾上蹭了蹭,眼眶的酸澀消除了大半。只聽吱——呀——一聲,門開了。

我轉過身子抬起頭看了一眼,是梁溪浙,換了身衣服,手裡拎著一個荷葉包裹推門進來了,荷葉用麻繩捆得嚴嚴實實,但還是能聞到溢位來的香味,是燒雞。

“清晏……”

“我沒事了,進來吧。”

他對我笑了笑,舉了舉手上的包裹,“醒了啊。前些日子上朝的時候總能聞到那邊有香味傳過來,今天找了好久才終於找到那家店,來嚐嚐吧。”

我沒理他,只是把手巾浸在水裡又低頭洗了洗臉,感到整個人都暖和起來才又擰乾手巾,囫圇擦了擦。

“陳姑,”我轉頭對陳姑笑了笑,“我想喝碗雞湯,你幫我熱一下好不好?”

陳姑笑著點點頭,接過我手裡的手巾,端起臉盆,譁——的一聲把水潑到了牆角,拎著空盆進了廚房。

“坐。”我指指石凳。

他坐了上去,把手裡的東西放在桌上,作勢準備解開麻繩。

我伸手把他攔了下來,“先等等,你先告訴我,你一直都在聯絡什麼人?”

他愣了愣,很快笑了起來,“還有誰啊?你啊,老李啊,還有你商行裡的那些人啊。”

“別跟我打馬虎眼。”我挺直背,端起身子看著他,“你去妓院是去見誰的?”

“不是說了應酬嗎。”他回答得毫不遲疑。

“去妓院應酬一次也就罷了,去那麼多次?當自己頭頂那頂烏紗帽是擺設呢?”

“哎,”他嘆了口氣,表情苦澀“遇見個姑娘,一見傾心……”

“哪個姑娘腦子不清楚了讓你幫忙做黑火藥?”我冷笑一聲,“梁溪浙,你哄傻子呢?”

他慢慢收起了臉上的表情,沉默地看著我。

“黃銅,石脂,硫磺,硝石。還湊了些木炭吧。別跟我說什麼查案子,我讓人查過了,這些天根本就沒有什麼案子和黑火藥扯上關係。”

“我販鹽走的也是你們的商道吧,也是,連銅都能運進來,更何況我手裡這點鹽呢?別說是你自己開的道,你就算是岳家大少爺,但都這幅田地了,怎麼可能自己再開出一條商道?”

“我商行裡的那些人也都是你們的人吧?那麼能幹的好手可不好找。”

“梁溪浙,我不說出來,不代表我不知道。你告訴我,一直以來和你聯絡的都是誰?”

“你問出來又能怎樣?”梁溪浙皺著眉頭看我。

“我要見他們。”

“清晏,”他嘆了口氣,“你最好不要插手,你不知道,這……”

“你先別急著拒絕我。你先告訴他們,我想見他們。你們好好考慮考慮。 ”

“你要知道,能自由出入宮廷的人可不多。”

我伸手把他拆了一半的結拉散,“過些天再給我答覆吧。”

陳姑端了碗雞湯過來,上面的浮油都細細濾掉了。我接過了嚐了一口,滿嘴醇厚的鮮香。

“你想幹什麼?”梁溪浙沉默了一會,開口問了我一句。

“我啊,”我勾起嘴角笑了起來,“我想作一條——”

“鰲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