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8 (2月27)

接下來的幾天,除卻吃飯,徐長寧與林豫城沒再見面。

徐長寧想著或許終究還是自己逾越了,拋開林齊不是自己親生的這個原因,林豫城出身皇家,少時有父兄寵愛,而今又做了北陵的攝政王,怕是沒人和自己一樣和他說過這些的。

他應該是生氣了。徐長寧在半月後得出結論。

不過她不在意,無數齋在京城的鋪子已經開好了,只等她過去看一眼便能開張。

六月二十五是原身的生辰,徐長寧想著在林府過完生辰就離開,算是為在林府的生活畫上一個句號。

算一算今日已經是六月十六了,府裡這兩日在偷偷為她生辰坐準備,她也不是不知道,只不過已經決意要離開,不願再多加羈絆只能當做沒看到。

深夜,徐長寧已伴著窗外的雨聲睡得沉沉的了。

外面似乎有些喧囂,紙鳶在門外敲了敲門,不過徐長寧沒醒。

紙鳶於是推門進來,顧不得散一散身上的寒氣就匆匆走到床邊喚醒了徐長寧。

“夫人,醒醒,出事了。”紙鳶挽起一邊的床帳。

徐長寧迷迷糊糊醒來,感受到外面的寒氣又聽見紙鳶說林齊那邊出事了,一下子被驚醒了。

“林齊出了何事?”徐長寧急急從床上起來,紙鳶忙給她披上外套。

“梅園那邊傳來訊息說少爺生病了,如今老爺己經過去了。”

徐長寧有些急,很快爬起來,邊穿外套邊往外走。

“大夫可來了?”徐長寧問紙鳶。

紙鳶搖頭說不知。

“大夫已經在路上了,林齊正發著燒。”林豫城進來了,見徐長寧只穿了一件外套便急急往外走。

見徐長寧穿得少,林豫城又吩咐紙鳶:“給夫人再拿一件披風。”

徐長寧等紙鳶給她披上披風的時候細細看了一眼林豫城,一襲深藍色的滾了銀邊的袍子,外面披了一件黑色的披風,頭髮全用銀冠束起來,不像是夜裡忽然被喚起來的。倒像是,早有準備?

徐長寧只是這麼想,並沒有說出來。

出了門徐長寧才真的感受到了風雨的凌厲,雨水砸在屋簷上發出很大的聲響。

風也很大,徐長寧沒有盤好的頭髮被帶得飛揚起來,又有雨水被吹過來落臉在上,涼得徐長寧打了個寒顫。

林豫城拿了紙鳶手裡的傘開啟,拉著徐長寧往前走,傘面幾乎全傾到徐長寧那邊去了,只不過徐長寧急著趕路沒看到。

感受到徐長寧的身子微微發抖,林豫城換了一隻手撐傘,騰出來的手一把拉開自己的披風將徐長寧裹進去了。

徐長寧身體有些僵硬,只能愣愣的被林豫城帶著往前走。

“今夜雨勢大,澄陽那邊河堤被衝破了,河水灌進縣城裡去了。”林豫城不著痕跡的轉移徐長寧的注意力。

“林家的鋪子被沖毀了兩個,其餘的也不同程度遭了災,我得過去看看。”林豫城看著徐長寧,神色嚴肅極了,“林齊與整個林府我便全權交與夫人了,管家和林風都會留下協助夫人。”

徐長寧愣了愣,都交給她?林豫城這麼相信她?

“照顧林齊我自然義不容辭,可是林府……”

徐長寧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夫人是這林府的女主人,打理林府夫人也當是義不容辭的。況且,我相信夫人。”

徐長寧仍舊有些抗拒。

“小事自有管家與林風,夫人只需在他二人做不了決定是拿個主意就是了。你我二人夫妻一體,夫人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

已經到梅園門口了,徐長寧也無心再推脫,“是。”

兩人到梅園後大夫也來了,林齊的確有些發燒,不過身上還起了水痘。

大夫懷疑是疫病。

徐長寧翻了個白眼,這個時節在林府,還疫病?他應當不知道林齊雖然不在皇宮裡,但是一日一次的平安脈從來都沒斷過,要想得疫病只有被傳染。

可是林府可是攝政王和皇帝住的地方,守衛能這麼差?

徐長寧不信,林豫城自然也不信。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徐長寧讓林豫城先離開了。

接著她又找來管家讓他將梅園裡伺候的兩天內沒有接觸過林齊的丫鬟小廝先放出去,剩下幾個平日裡近身伺候的。

又讓林風好說歹說將這大夫留下,著人去請別的大夫。

最後還不忘派人去姜先生那裡解釋一番。

府裡的事情徐長寧通通交給了管家和林風,自己關了梅園的門,一心一意陪著林齊養病。

推開門看著平日裡開開心心的糰子將自己縮成一團,在被窩裡抽噎著徐長寧忽然心疼極了。

“寶寶,我來了。”徐長寧拍拍林齊毛茸茸的小腦袋。

林齊聽到她的聲音回過頭來,見是她,不敢置信的叫了聲:“孃親?”

徐長寧笑著說:“孃親來晚了。”

林齊“哇”的一聲哭著衝進徐長寧懷裡,“孃親,孃親……”

徐長寧一下一下的撫摸著林齊的脊背,細細的哄他,“不怕不怕哦,孃親來了,孃親來了……”

林齊哭了有半柱香,才打著哭嗝問徐長寧,“孃親,寶寶身上長了好多好多水痘,大夫說寶寶是得了疫病可是真的?”

徐長寧點點他的小鼻子,“瞎說,寶寶長水痘是因為過敏啦。”

不管是不是過敏,先這麼說吧,不然小糰子多害怕啊。

“過敏?過敏是什麼啊?”林齊依依不捨的問。

“過敏就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寶寶今天從母親那裡回來以後吃了什麼?”

林齊忽然就想起了爹爹給他的能讓孃親留下的神仙包子……可是,爹爹說過不能讓孃親知道的。

看著林齊糾結的小表情,徐長寧覺得自己一下子柯南附體。

寶寶不說是因為寶寶也不知道自己吃的什麼東西讓你過敏了是嗎?

林齊如釋重負點點頭。

徐長寧細細想了想,林齊每天都在她這裡吃得很飽,不可能再吃別人給他吃的東西,除非他很想吃或者那個人他拒絕不了。

“寶寶今天從母親那裡回來的時候吃飽了嗎?”徐長寧問道,“撒謊可不是好寶寶哦。”

好寶寶林齊點點頭,“吃飽了。下午還吃了點心,都吃不下了。”

徐長寧一下子就覺得自己接近了真相,“那怎麼還吃爹爹給你的東西啊?”

林齊一愣,低下頭不做聲。

“寶寶看來是有秘密不讓孃親知道,孃親好傷心。”

徐長寧佯裝揩了揩眼淚水。

林齊一下子手足無措起來,“孃親孃親你別哭,是爹爹不讓說。”

徐長寧有些疑惑,林齊對於海鮮過敏這件事情小說裡是有提過的,林府的廚房日常備菜也不會備海鮮,所以徐長寧就忘了這件事。

可是林豫城為什麼要讓林齊以身犯險吃海鮮呢?他難道不知道小孩子過敏後果很嚴重的嗎?

徐長寧又生氣又疑惑。

她知道林豫城身為攝政王每日政務繁忙,每天在她那裡吃完飯都要回到竹園去批摺子,與幕僚商議政事。

借林齊的病讓她轉移她的視線,到底是為了做什麼?

如果只是一般的政事則完全沒必要,因為她以前也沒有打擾過他。若是關乎林府的事情就更不會了,不然林豫城何必將林府交給自己呢?

不為政事,不為林府……那是為了什麼?

外面傳來一眾丫鬟小廝的喧鬧聲,徐長寧聽不太清,只隱隱聽到了疫病,離開,留下……等字眼。

想來是他們想要離開。

對了!離開!

林豫城這是不想讓自己離開。

這麼說,無數齋的動向他都知道了?

徐長寧忽然問林齊,“寶寶,無數齋這月的分紅只有五十兩你知道了嗎?”

林齊不知道徐長寧為什麼忽然問起無數齋的事,但是還是乖乖回答。“知道了。”

“我聽說寶寶要給我買禮物?錢夠嗎?”

林齊點點頭,“夠了!”

“爹爹給你錢了?”徐長寧持續挖坑。

“爹爹說不夠可以找他取,不過我沒拿,因為孃親給寶寶的分紅寶寶沒有用掉。”

“那爹爹是知道你有錢了?”

林齊點點頭。

聯想到半月前林豫城莫名其妙的“考較”林齊的功課……

徐長寧忽然感覺周身一涼,原來自己所做的一切他都知道是麼?

屋外的雨聲,被留下的丫鬟小廝們的吵鬧聲,以及她剛剛聽到的噩耗……她忽然覺得煩躁極了!

正好紙鳶拿了煎好的藥進來,徐長寧將林齊交給她就急匆匆出去了。

“林風何在?”徐長寧的聲音有些冷。

林風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的徐長寧竟然讓他有些害怕。

“夫人,林風在此。”林風的臉頰微紅,這兒已經亂了好一會兒了,可是他還是沒能控制住局勢。

管家還在安撫別處的人,他這裡就只能亂著。肯定是打擾到少爺休息了。

雨還在下。徐長寧沒要人給她撐傘,一步步走到梅園門口站定。

身上溼漉漉的,外套早就溼透了粘在裡衣上,溼淋淋的感受讓她心煩。

眾人似乎是感受到她的心情分分低下頭不敢說話,一時間院裡除了雨聲什麼聲音都沒有。

徐長寧更心煩了,若是林豫城在這裡,她定要和他辯個是非曲直的。

她要質問他將她當做跳樑小醜,天天看她的戲玩是不是很有意思?

是不是要是她沒有發現,那麼她預逃脫之日就是他親手捏碎她的夢之時?

是不是在他那裡從來都只把她當做一樣他林豫城的附屬品,一個烙印上他林豫城痕跡所以不能有自主意識的物品?

徐長寧覺得自己有些不理智了,她不該這樣的。可是她一下子覺得自己很可悲、可笑。

無數齋是她的努力,到京城去是她的願望,至少是她要為原主實現的願望……可眼下這一切包括她的生命都被林豫城握在手裡,任意褻玩。

徐長寧忽然扒出林風手裡的劍,狠狠插到地上,青磚被劈裂開來,不過徐長寧自己知道是被她的力氣砸開的。

林風心裡一震,他對徐長寧沒防備,徐長寧的速度又快到他來不及制止,還好人沒受傷,否則他要如何向主子交代。

來不及擦冷汗,林風想要去奪下徐長寧手中的劍,卻見她給了自己一個眼神,又側過身擋住他,似乎是另有打算。

“有誰一定要走的,儘可以站出來同我說。”徐長寧對著鬧事的人群說道。

丫鬟小廝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說話。

徐長寧也不急,靜靜的看著他們,只不過態度更加輕蔑了。

有個眼角有了黑痣的小廝忽然站出來,“夫人可不能因為關心少爺的病情就將我們下人的安危置於危險之中啊。少爺尊貴的命是命,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卑賤的命就不是命了那?”

很快就有兩三個人附和他,“是啊,夫人快當我們出去吧!”

徐長寧給了林風一個眼神,林風一瞧是他的長項,於是向著空中吹了一個口哨,憑空出現一些黑衣人將說話的幾人都帶走了。

“如此,還有人要離開嗎?”徐長寧又看一眼眾人,眾人連忙後退。“既如此,夜深了,都回去睡吧。”

眾人於是連忙告退。

“夫人可是淋雨了?怎麼渾身都溼了?”紙鳶忽然出聲。

徐長寧搖搖頭表示沒事,“林齊呢?”

“少爺喝了藥先睡下了。”

“如此你陪我回蘭園換件衣裳,林風你且在這裡看著你家少爺。”徐長寧做了安排。

林風本想說可以在梅園換的,可是看徐長寧已經從頭溼到腳恐她生病,於是沒說話。

徐長寧帶著一身疲憊回到蘭園。

她想,她要在重新謀劃一下……

一個時辰後,蘭園裡徐長寧還在沐浴,門外卻傳來紙鳶的聲音,說是林管家來了。

“請林管家前廳稍坐,我就來。”徐長寧回道。之後自己穿好衣服又叫人進來替自己幹發。

她不喜歡洗澡的時候有旁人在她身邊站著,所以浴室裡只有她自己。

小半個時辰後,徐長寧出現在了前廳。

“卑職見過夫人。”林管家恭敬行禮。

徐長寧還是第一次與林管家單獨打交道,畢竟原身以前行事並不得人心,林管家對她一向只是面子上過得去就算了。

今日卻有些不一樣,林管家對她的態度顯然是帶了十足十的尊敬。

徐長寧以為是林豫城交代過了,也就沒在意。

“府裡可是都安定下來了?”

“回夫人,都已經安定下來了。”林管家正是將府裡都敲打過才過來的。

徐長寧點點頭,“如此,管家且隨我一同去巡視一遍罷,也好讓我對老爺有個交代。”說完就起身走了。

林管家欲要勸阻,但一時間也沒有什麼藉口,況且徐長寧走得很快,等他反應過來都走到門口了。

林管家於是只好跟上。

一行人將內院的幾個院子都看過,繞著院牆走了一圈,一趟一下眾人都有些累了。林管家以為徐長寧到這兒就打道回府了,誰知徐長寧卻又向花園走去。

雨水在一個時辰以前就停了,餘下的是仍舊在滴著水的植被和泥濘的路面。

徐長寧靛青色的繡花鞋從上面踏過,繡著蝴蝶的鞋面被沾上了大大小小的泥點子。

她沒太在意,只留心看路,想著離開的那天可不能是個雨天。

巡視過外院的大書房再穿過花廳就是林府的大門前了。

許是趕時間,徐長寧沒有走曲曲折折的迴廊,她踩在草地上,沿著牆邊一路走到了大門口。

遠遠的瞧見一個明明滅滅的光點,徐長寧問道:“前邊那是誰?”

“回夫人,那是門房的趙叔。”

徐長寧有些詫異的挑挑眉,那人輩分這樣大嗎?林管家似乎是尊敬他的。

“見過夫人。”那人見徐長寧一行過來,恭敬行禮。

徐長寧虛扶了一把,“趙叔不用多禮。”

“聽聞趙叔管著府上的門房?”徐長寧似乎是有些好奇。

“夫人折煞小老兒了,不過是為老爺盡一份心罷了。”

徐長寧似乎是來了興趣,“門房都做些什麼?”

“回夫人,小老兒不過是將迎一迎府上的來客,清點府上下人的出入罷了。”

“往來那麼多些人,趙叔都能記住?”徐長寧問道。

她大概是想起來了,小說中有講過林豫城曾經帶過兵,自然也明白士兵們的艱辛。他曾替朝廷安置了許多退伍老兵。

看著老趙雖然蒼老但是仍舊挺直的脊背,比一般人健壯的腿部肌肉……他應當也是退伍老兵之一。

不過如果能將來往的人都記住,想來是偵察兵?

“回夫人,小老兒老了雖記不住每一天的,不過三日內往來的人都能記得門清。”趙叔有些驕傲的說。

徐長寧似乎是對他極有興趣,“如此趙叔可否說說今日上午、中午、下午、晚上的都是誰出去過?就各說三個罷。”

趙叔於是說了幾個上午出去採買的下人,中午倒是沒認出去過,晚上則是林豫城一行。

徐長寧聽後看向林管家向他確認,不出所料得到了他坑定的答覆。

徐長寧擊掌歎服,“趙叔果真厲害,竟然都記住了。”

趙叔笑得極開心,“年紀大了偶爾也有記不住的,不過小老兒專有一本冊子,都給記下來了。”

“趙叔可能給我看看?”

趙叔自然不會拒絕回房拿了一本冊子出來,“夫人請看。來往的人,時間以及因由小老兒都寫了。”

徐長寧翻了翻,果然,記得清楚極了。

翻到最後就是今天的,徐長寧看得傍晚的時候林風曾經出去過,記的是買些小食。與她所料不差。

徐長寧鄭重的將冊子歸還給趙叔。“管家。”

林管家這一路已經習慣了徐長寧偶爾的打賞,於是拿出一個銀錠遞給趙叔。

“紙鳶,給我十兩銀子。”徐長寧看向身後的紙鳶。

紙鳶雖然有些疑惑,但是還是把錢拿給了徐長寧。

“趙叔辛苦了,長寧請您買酒喝。”

本預推拒的趙叔,“好,小老兒謝過夫人。”

“夜裡風涼,趙叔早些去休息罷。長寧還要巡視就先走了。”

一行人又浩浩蕩蕩的朝著大廚房走去。

林豫城似乎是討厭廚房的油煙味,因此林府中只有一個大廚房,別的園子裡並不許設小廚房,因為林豫城偶爾有可能會過去……

徐長寧想著自己早晚要離開,也不太在意,況且林豫城他們三人一起用飯,廚房也不敢拿涼的菜餚來糊弄他們。

林府的廚房果然很大,因著林豫城的性子還打掃的很乾淨。徐長寧一眼望去倒也沒看出什麼問題。

夜裡還有值夜的婆子,正好是大廚房的管事。

徐長寧於是讓她找來採買的賬本,隨意翻了翻便翻到了今日採買的菜品。

瞥見鮮蝦二字後徐長寧似乎生氣極了,將賬本扔給林管家,“查。”

林管家同樣看見了鮮蝦二字,正要發火,卻見徐長寧向一旁的婆子要了一碗蛋羹。

“林齊該醒了,我便先回去了。”

林管家有些摸不著頭腦,徐長寧走後只好按下不提。散了眾人,也去休息了。

徐長寧所料不錯,林齊果然醒了,正向林風找她。

林風見了徐長寧跟見了神仙一般,趕忙將林齊交給她。

徐長寧於是哄著林齊吃了半碗蛋羹,然後陪著他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