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懷古蹟,詩中展現了一個什麼樣的故事?使用者32321969161555182019-11-12 13:42:47

杜甫群山萬壑赴荊門, 生長明妃尚有村。一去紫臺連朔漠, 獨留青冢向黃昏。畫圖省識春風面, 環佩空歸月夜魂。千載琵琶作胡語, 分明怨恨曲中論。這是《詠懷古蹟五首》中的第三首,詩人借詠昭君村、懷念王昭君來抒寫自己的懷抱。寫於唐代大曆元年.“群山萬壑赴荊門,生長明妃尚有村”。詩的發端兩句,首先點出昭君村所在的地方。據《一統志》說:“昭君村,在荊州府歸州東北四十里。”其地址,即在今湖北秭歸縣的香溪。杜甫寫這首詩的時候,正住在夔州白帝城。這是三峽西頭,地勢較高。他站在白帝城高處,東望三峽東口外的荊門山及其附近的昭君村。遠隔數百里,本來是望不到的,但他發揮想象力,由近及遠,構想出群山萬壑隨著險急的江流,奔赴荊門山的雄奇壯麗的圖景。他就以這個圖景作為本詩的首句,起勢很不平凡。杜甫寫三峽江流有“眾水會涪萬,瞿塘爭一門”(《長江二首》)的警句,用一個“爭”字,突出了三峽水勢之驚險。這裡則用一個“赴”字突出了三峽山勢的雄奇生動。這可說是一個有趣的對照。但是,詩的下一句,卻落到一個小小的昭君村上,頗有點出人意外,因引起評論家一些不同的議論。明人胡震亨評註的《杜詩通》就說:“群山萬壑赴荊門,當似生長英雄起句,此未為合作。”意思是這樣氣象雄偉的起句,只有用在生長英雄的地方才適當,用在昭君村上是不適合,不協調的。清人吳瞻泰的《杜詩提要》則又是另一種看法。他說:“發端突兀,是七律中第一等起句,謂山水逶迤,鍾靈毓秀,始產一明妃。說得窈窕紅顏,驚天動地。”意思是說,杜甫正是為了抬高昭君這個“窈窕紅顏”,要把她寫得“驚天動地”,所以才借高山大川的雄偉氣象來烘托她。楊倫《杜詩鏡銓》說:“從地靈說入,多少鄭重。”亦與此意相接近。究竟誰是誰非,如何體會詩人的構思,須要結合全詩的主題和中心才能說明白,所以留到後面再說。“一去紫臺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前兩句寫昭君村,這兩句才寫到昭君本人。詩人只用這樣簡短而雄渾有力的兩句詩,就寫盡了昭君一生的悲劇。從這兩句詩的構思和詞語說,杜甫大概是借用了南朝江淹《恨賦》裡的話:“明妃去時,仰天太息。紫臺稍遠,關山無極。望君王兮何期,終蕪絕兮異域。”但是,仔細地對照一下之後,我們應該承認,杜甫這兩句詩所概括的思想內容的豐富和深刻,大大超過了江淹。清人朱瀚《杜詩解意》說:“‘連’字寫出塞之景,‘向’字寫思漢之心,筆下有神。”說得很對。但是,有神的並不止這兩個字。只看上句的紫臺和朔漠,自然就會想到離別漢宮、遠嫁匈奴的昭君在萬里之外,在異國殊俗的環境中,一輩子所過的生活。而下句寫昭君死葬塞外,用青冢、黃昏這兩個最簡單而現成的詞彙,尤其具有大巧若拙的藝術匠心。在日常的語言裡,黃昏兩字都是指時間,而在這裡,它似乎更主要是指空間了,它指的是那和無邊的大漠連在一起的、籠罩四野的黃昏的天幕,它是那樣地大,彷彿能夠吞食一切,消化一切,但是,獨有一個墓草長青的青冢,它吞食不下,消化不了。想到這裡,這句詩自然就給人一種天地無情、青冢有恨的無比廣大而沉重之感。“畫圖省識春風面,環佩空歸月夜魂。”這是緊接著前兩句,更進一步寫昭君的身世家國之情。畫圖句承前第三句,環佩句承前第四句。畫圖句是說,由於漢元帝的昏庸,對后妃宮人們,只看圖畫不看人,把她們的命運完全交給畫工們來擺佈。省識,是略識之意。說元帝從圖畫裡略識昭君,實際上就是根本不識昭君,所以就造成了昭君葬身塞外的悲劇。環佩句是寫她懷念故國之心,永遠不變,雖骨留青冢,魂靈還會在月夜回到生長她的父母之邦。南宋詞人姜夔在他的詠梅名作《疏影》裡曾經把杜甫這句詩從形象上進一步豐富提高:昭君不慣胡沙遠,但暗憶江南江北。想佩環月夜歸來,化作此花幽獨。這裡寫昭君想念的是江南江北,不是長安的漢宮特別動人。月夜歸來的昭君幽靈,經過提煉,化身成為芬芳縞素的梅花,想象更是幽美!“千載琵琶作胡語,分明怨恨曲中論。”這是此詩的結尾,借千載作胡音的琵琶曲調,點明全詩寫昭君“怨恨”的主題。據漢劉熙的《釋名》說:“琵琶,本出於胡中馬上所鼓也。推手前曰琵,引手卻曰琶。”晉石崇《明君詞序》說:“昔公主嫁烏孫,令琵琶馬上作樂,以慰其道路之思。其送明君亦必爾也。”琵琶本是從胡人傳入中國的樂器,經常彈奏的是胡音胡調的塞外之曲,後來許多人同情昭君,又寫了《昭君怨》、《王明君》等琵琶樂曲,於是琵琶和昭君在詩歌裡就密切難分了。前面已經反覆說明,昭君的“怨恨”儘管也包含著“恨帝始不見遇”的“怨思”,但更主要的,還是一個遠嫁異域的女子永遠懷念鄉土,懷念故土的怨恨憂思,它是千百年中世代積累和鞏固起來的對自己的鄉土和祖國的最深厚的共同的感情。話又回到本詩開頭兩句上了。胡震亨說“群山萬壑赴荊門”的詩句只能用於“生長英雄”的地方,用在“生長明妃”的小村子就不適當,正是因為他只從哀嘆紅顏薄命之類的狹隘感情來理解昭君,沒有體會昭君怨恨之情的分量。吳瞻泰意識到杜甫要把昭君寫得“驚天動地”,楊倫體會到杜甫下筆“鄭重”的態度,但也未把昭君何以能“驚天動地”,何以值得“鄭重”的道理說透。昭君雖然是一個女子,但她身行萬里,冢留千秋,心與祖國同在,名隨詩樂長存,為什麼不值得用“群山萬壑赴荊門”這樣壯麗的詩句來鄭重地寫呢?杜甫的詩題叫《詠懷古蹟》,顯然他在寫昭君的怨恨之情時,是寄託了自己的身世家國之情的。他當時正“飄泊西南天地間”,遠離故鄉,處境和昭君相似。雖然他在夔州,距故鄉洛陽偃師一帶不象昭君出塞那樣遠隔萬里,但是“書信中原闊,干戈北斗深”,洛陽對他來說,仍然是可望不可即的地方。他寓居在昭君的故鄉,正好借昭君當年相念故土、夜月魂歸的形象,寄託自己想念故鄉的心情。清人李子德說:“只敘明妃,始終無一語涉議論,而意無不包。後來諸家,總不能及。”這個評語的確說出了這首詩最重要的藝術特色,它自始至終,全從形象落筆,不著半句抽象的議論,而“獨留青冢向黃昏”、“環佩空歸月夜魂”的昭君的悲劇形象,卻在讀者的心上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深刻印象。詠懷古蹟五首之一支離東北風塵際,漂泊西南天地間。三峽樓臺淹日月,五溪衣服共雲山。羯胡事主終無賴,詞客哀時且未還。庾信平生最蕭瑟,暮年詩賦動江關。詠懷古蹟五首之二搖落深知宋玉悲,風流儒雅亦吾師。悵望千秋一灑淚,蕭條異代不同時。江山故宅空文藻,雲雨荒臺豈夢思!最是楚宮俱泯滅,舟人指點到今疑。詠懷古蹟五首之四蜀主窺吳向三峽,崩年亦在永安宮。翠華想像空山外,玉殿虛無野寺中。古廟杉松巢水鶴,歲時伏臘走村翁。武侯祠屋長鄰近,一體君臣祭祀同。詠懷古蹟五首之五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遺像肅清高。三分割據紆籌策,萬古雲霄一羽毛。伯仲之間見伊呂,指揮若定失蕭曹。運移漢祚終難復,志決身殲軍務勞。詠懷古蹟五首(其三)群山萬壑赴荊門,生長明妃尚有村。一去紫臺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畫圖省識春風面,環佩空歸月夜魂。千載琵琶作胡語,分明怨恨曲中論。題解《詠懷古蹟五首》是一組七言律詩,作於大曆元年(766),是杜甫在夔州和自夔州赴江陵途中陸續寫成。此為第三首,是杜甫離開夔州東下、途經荊州府歸州(今湖北秭歸)東北四十里的昭君村時所作。有人認為,“詠懷”、“古蹟”本是兩題,後人誤合為一,如果並讀,則不成話;有人則認為,借古蹟以詠懷,詠古即詠懷,一題而兼有二義。從詩的內容主旨說,這兩種看法都有道理,但就語義而言,將“詠懷古蹟”解釋為“歌詠懷抱、古蹟”,“詠”字下有兩個賓語,一為“懷”,一為“古蹟”,讀起來很彆扭。而將“詠懷古蹟”直接解釋為借古蹟以詠懷”,用以解釋詩的內容主旨是確切的,但用以解釋題目含義,則不免牽強。實際上,“詠懷古蹟”就是“懷古”,“詠懷”二字都是動詞,意為歌詠懷念,題目之義就是歌詠和懷念古蹟。句解群山萬壑赴荊門,生長明妃尚有村。三峽之中,成千上萬的山巒山谷,相依相連,一齊奔向荊門。就在那一帶,還保留著生長明妃的山村。首聯點出昭君村所在位置和環境。“荊門”,指荊門山,在今湖北宜都西北,長江南岸,荊門以西多山嶺。今湖北秭歸有昭君村,在與巫峽相連的荊門山裡,傳說是昭君出生的地方。“明妃”,即王昭君,名嬙,字昭君,湖北秭歸人,漢元帝時宮女。竟寧元年(公元前33),昭君被遣,嫁給匈奴呼韓邪單于,後死於匈奴。晉時因避司馬昭諱,改稱明君,也稱明妃。交待地點,本來是很平常的起頭,卻寫得極有氣勢。一個“赴”字突現了三峽和荊門那種山連嶺接、雄奇生動的走向和動勢,所以《唐宋詩醇》評為“破空而來,勢如天驥下坂,明珠走盤”。讀者的視線一下子被吸引到荊門這個點上,進而定格在昭君村。昭君雖為女流,但她身行萬里,心與故國同在,芳名萬古長傳。其人其事,有一種悲壯的色彩,彷彿正如她生長的地方那樣,氣象不凡。所以在詩人筆下,這畫面的底色,不是陰柔的秀麗,而是陽剛的偉岸。一去紫臺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當年王昭君孤獨地離開漢宮,遠嫁到北方大漠之地,就再沒回來;最後身死異域,只留下青色的墳墓,籠罩在昏黃風沙中。頷聯營造出悲涼蕭瑟的氛圍,與前兩句形成生地和死地的鮮明對照,概括了昭君一生的遭遇。《後漢書·南匈奴傳》載,呼韓邪單于死,昭君曾上書求歸,成帝令從胡俗,不許,昭君終死於匈奴。“一去”是悲之始,“獨留”是悲之結。“一”,這裡是獨自一人的意思。“連”,指連姻,即“嫁”。“紫臺”,即紫宮,帝王所居之處。“青冢”,指王昭君墓,在今內蒙古自治區呼和浩特市南二十里。傳說當地多生白草,獨王昭君墓地多生青草,故稱“青冢”。“向”,這裡是“在”的意思。“黃昏”,當作“昏黃”,這裡指昏黃的風沙。一是為了與上句的“朔漠”對仗,二是為了協韻,所以倒裝,就像宋代林逋《山園小梅》中的名句:“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一樣。畫圖省識春風面,環佩空歸月夜魂。單憑畫圖約略看識,怎能辨出青春美貌的容顏呢?昭君身死匈奴不得歸,能夠帶著環佩在月夜歸來的,恐怕只有她的幽魂。《西京雜記》載:漢元帝因宮女太多,不得常見,就讓畫工為宮女畫像,便於隨其臨幸。宮女們爭相賄賂畫工,而昭君自恃貌美,不肯行賄,畫工就故意把她畫得很醜。後元帝實行和親政策,匈奴入朝,求美人,元帝憑畫像派昭君去匈奴,等到臨行時,才發現她青春貌美,閒雅大方。元帝追悔莫及,命令將畫工處以死刑。這兩句從昭君命運的轉折點說起,寫她生前不遇的原因,並將生前的青春美貌和死後的月下幽魂相對照,文字對仗工巧,又蘊含著無窮感慨:生前已經錯過知遇的機會,死後魂魄歸來也是枉然!同時,詩人在對昭君埋沒宮中,葬身塞外,一生孤苦獨幽的際遇深表同情之時,也藉以抒發自己懷才不遇的感慨。“省識”,猶略識,即未仔細辨認。 “環佩”,古時女性的裝飾物,這裡代指昭君。千載琵琶作胡語,分明怨恨曲中論。千載以來,琵琶彈出的都是胡地之音;昭君雖死,其怨難平,琵琶曲中傾訴的分明是她的滿腔怨恨。“琵琶”,本西域胡人樂器,漢劉熙的《釋名》說:“琵琶,本出於胡中馬上所鼓也。推手前曰琵,引手卻曰琶。” 故詩人稱其樂曲為“胡語”。傳說漢武帝嫁公主(實為江都王女)於西域烏孫王,公主悲傷,胡人乃於馬上彈琵琶以娛之。後人把這些與昭君的故事攙合起來,寫出《昭君怨》等琴曲,於是,就有王昭君慣彈琵琶的說法。尾聯正面寫昭君的怨恨。昭君之怨,主要是一個遠嫁女子永遠懷念故土的怨恨憂思。杜甫當時身處異地、遠離故鄉的處境和昭君相似,從詩題《詠懷古蹟》可知,詩人在寫昭君的怨恨之情時,是寄託了自己的身世家國之情的。評解《唐宋詩醇》評價這首詩說:“詠明妃者,此為第一。”清代唐汝詢《彙編唐詩十集》中說:“此篇溫雅深邃,杜集中之最佳者”。清代沈德潛《唐詩別裁集》也說:“詠昭君詩,此為絕唱。”《網師園唐詩箋》幫腔說:“奔騰而來,悲壯渾成,安得不推絕唱?”確實如此。這首詩由寫昭君村開始,進而寫昭君的身世遭遇,最後突出昭君的怨恨。表面看來,好像是詠昭君而非詠懷,實際上還是詠古蹟以感己懷。在抒寫昭君的怨情中,寄寓自己的身世之慨。杜甫一生,濟世之志甚高,但終其身,也未得一展抱負。肅宗朝雖任職京師,也只不過是一左拾遺。就這,還因憂國惜才,疏救房琯,而觸怒肅宗,差點獲刑。雖然獲救,卻終被疏遠,終於鬱郁辭官,漂泊西南。而昭君也是因漢元帝昏庸,不辨美醜而遠嫁異鄉,流離而不得歸,身死而遺長恨。二人的遭遇、經歷、處境,不無相似之處。杜甫《詠懷古蹟五首》其二所謂“悵望千秋一灑淚,蕭條異代不同時”,《唐宋詩舉要》所謂“此自喻其寂寥千載之感也”,正是詩中所要傳遞的。昭君未能見知於君王,詩中對她深寄同情,也有怨君之意。當然更主要的,還是一個遠嫁異域的女子,永遠懷念故土的怨思,這是千百年世代積累的更為普遍的更為深厚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