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沙龍曾經邀請過一位跨性別者來做沙龍主人,與大家討論有關性別和身份認同的話題。這是一個最近有些敏感的話題,但也是不應該被忽略、被邊緣、被誤解的話題。希望下面這個沙龍對你有用。

沙龍主人的自述:我叫豬川貓二餅(真名:高壘),我的生理性別建議忽略不計。我內心至少有一半是女生,作為女性話劇《陰道之道》的演員,曾多次在《月經》一幕'本色出演'一名跨性別者。我想當個女孩,但我不想成為淑女。我是草根女權小組'斯拉特國際'的一員,斯拉特即slut,蕩婦——在女性無論怎樣做都難免備受汙名,綠茶婊之類罵名層出不窮的大環境裡,我寧願擁抱汙名。我參加過多次'斯拉特國際'發起的'被壓迫者劇場',該劇場主要關注女性議題,而我也是一個女性主義者:反家暴、反歧視、反性侵……總之,我是一個渴望變成女孩的大男孩,一個支援多元性別平等的女權酷兒。

當這個沙龍發出時,首先遇到的一個問題是“什麼是跨性別者”?這個問題在李銀河公佈伴侶時,也在社交網路上回蕩。。

也許可以先做一點概念普及:

LGBT:

人們曾經用“男同性戀”(gay)和“女同性戀”(lesbian)來統稱各種性方面的少數群體,後來又發展為“LGBT”,把雙性戀(bisexual)和變性者(transgender)也加入其中。

LGBTQIA:

又增加了幾個詞。“酷兒”(queer),“酷兒”這個詞本身就包羅永珍,本來是一個貶稱,後來在20世紀90年代被男同性戀激進主義者們拿來使用。“I”指的是“男女同體”(intersex),也就是一個人生理上並非只是男人或女人。“A”代表“同盟”(ally,支援這一事業的人)或“無性”(asexual),也就是對性吸引沒有興趣。

之後還出現的詞彙包括:

“性別酷兒”(genderqueer),“雌雄同體”(androgyne)、“泛性戀(Pansexual)、全性戀(Omnisexual)、三性戀(Trisexual)、無性別(Agender)、雙性別、第三性別(Third gender)、跨性別、扮裝者(Transvestite)、男女同體、雙靈魂(Two-spirit)、閹割人(Hijra)、多元愛(Polyamorous)等等。

為了給這個群體更為直觀的展示,玲瓏分享一組日本攝影師菊池友子(Tomoko Kikuchi)的攝影作品。她在中國花了八年時間拍攝變裝者。這是一組略帶獵奇眼光,但是又因為真實而讓人慨嘆的組圖。

(圖文綜合來自:Lens of The New York Times, lifelounge。com, Chinafile)

身份認同|如何認識真實的性別和自我?

身份認同|如何認識真實的性別和自我?

Pandra和Lala兩人在毛坯房中化妝。2011年攝於四川。Credit: Tomoko Kikuchi

在新年夜,菊池友子的朋友放了她鴿子。於是意外地,她和身邊的Meimei交談起來。Meimei是一位變裝皇后,隨後她邀請友子去一家女同志酒吧看她的表演。友子在等待表演開始的時候,人群中的兩個女人發生了口角,隨後扭打在一起。可是Meimei卻在飛濺的啤酒花和血跡中老練自若地繼續著表演,彷彿她所面對的是世上最鎮定的觀眾。

身份認同|如何認識真實的性別和自我?

身份認同|如何認識真實的性別和自我?

Yuer在遊樂園的後臺睡覺。Yuer是遊樂園裡泰國便裝秀的舞者。2011年攝於重慶。Credit: Tomoko Kikuchi

這一切戲劇化得像是電影一般。友子被這一幕深深吸引,想要更多地瞭解Meimei。這次會面促成了友子對中國變裝皇后文化的探索。此前人們對變裝皇后的理解還僅停留在簡單的服裝的跨性別,卻鮮被列入性別研究嚴肅看待。十年後,友子如是評價自己的名為《我與我》(I and I) 的攝影集,她說:“這不僅僅再現了人是如何面對自己的性別的,更體現了人如何面對自己。”

身份認同|如何認識真實的性別和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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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la是中國農村喪葬喜事表演隊的一員,圖中她在棺材前唱歌。在過去幾年中,變裝皇后在中國南部農村慢慢被人們接受。2012年攝於四川。Credit: Tomoko Kikuchi

“她們付出了很多。”友子說道,“她們要克服家庭、愛情和工作等種種困難。她們要試圖認識,並面對自己。”

身份認同|如何認識真實的性別和自我?

身份認同|如何認識真實的性別和自我?

Yu和一個朋友在床上。2007年攝於北京。Credit: Tomoko Kikuchi

Meimei出生時第二性徵模糊,被當作男孩養大。她很支援友子的這一想法。但是她圈子中的其他人並卻抱有懷疑。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友子是日本人。另一些變裝皇后抗拒在後臺被相機拍攝。除此以外,友子的性向也和大家格格不入,她是一位直女。

身份認同|如何認識真實的性別和自我?

身份認同|如何認識真實的性別和自我?

Hanhan在雨中漫步。2012年攝於重慶。Credit: Tomoko Kikuchi

友子試圖用友好的微笑開啟大家的心防。一兩年過去了,她慢慢融入了這個圈子。很多被她拍攝的模特都是從各個城市逃到北京的,她們試圖逃離家鄉的流言蜚語,希望在北京過上自在的生活。“在農村,要想不被鄰居議論是不可能的。”友子說道。

身份認同|如何認識真實的性別和自我?

身份認同|如何認識真實的性別和自我?

Lala在為一個農民80歲的壽宴表演做準備。2011年攝於四川。Credit: Tomoko Kikuchi

但在北京生存也同樣困難。友子認識的大部分變裝皇后都是日落而作,在地下市場表演。競爭十分激烈,其中一些人被迫轉行去賣淫。“她們住在廉價的公寓裡,或是合租。多半照明都很差。空氣也不好。”友子說。

身份認同|如何認識真實的性別和自我?

身份認同|如何認識真實的性別和自我?

Jiner在一個地下桑拿睡覺。2007年攝於瀋陽。Credit: Tomoko Kikuchi

1997年友子離開日本前往香港居住。兩年後搬來北京進行女性研究。這些年來她驚訝地發現中國社會對於“性別”的態度發生了一些轉變。“人們的意識完全變了。”她認為科技的發展很大程度上推動了這一改變。過去不能被印刷出版的內容現在可以透過網路分享——包括不同的定義性別的方式。人們能透過社交網路連結在一起。

身份認同|如何認識真實的性別和自我?

身份認同|如何認識真實的性別和自我?

鏡中的Sanjie。2006年攝於北京。Credit: Tomoko Kikuchi

2008年,友子跟著一個20多歲的女性從北京來到了快速發展的重慶。重慶位處揚子江的西南方。“這裡和北方完全不同。”友子說道,“重慶的變裝皇后完全不掩飾自己的真實性別。她們會穿著女人的衣服在白天出門。”

身份認同|如何認識真實的性別和自我?

身份認同|如何認識真實的性別和自我?

Wanjia在後臺休息,攝於北京。Credit: Tomoko Kikuchi

受到這種氣氛的感染,友子搬到了重慶。她和一些她的研究物件一起住,這是她原本沒有嘗試過的。住得近使得她對這個群體的瞭解更為深刻。她見證了Hua是如何一步步認識自己的性別的。她正是跟著Hua從北京搬到了重慶,在北京的時候Hua喜歡過男人。但在重慶,Hua成長了許多,遇見了一位待她很好的女同志。

身份認同|如何認識真實的性別和自我?

身份認同|如何認識真實的性別和自我?

Saosao在自己的公寓前。Saosao出生於1960年代,他們這一代的變裝皇后在日常生活中努力掩飾自己的真實身份。Credit: Tomoko Kikuchi

友子發現她在重慶拍攝的年輕一代變裝皇后和她在北京所拍攝的老一輩的變裝皇后很不一樣。80年代後出生的變裝皇后對性別的觀念更開放,她們對於展露自己更自信。

大約就在友子因為《我與我》獲得了一項日本攝影大獎的同時,Meimei去世了。享年45歲。友子曾多次到Meimei在中國、北韓邊境的農村老家看望她,當時Meimei正飽受糖尿病的困擾。對友子來說那是一段痛苦的日子。“如果沒有遇到Meimei,我可能根本不會開始這個專案。”友子說。

身份認同|如何認識真實的性別和自我?

身份認同|如何認識真實的性別和自我?

西安的變裝皇后和其他城市的很不同。她們的妝受京劇影響因而特別濃。她們中年紀比較大的有很多都來自京劇劇團。2011年攝於西安。Credit: Tomoko Kikuchi

在葬禮後,友子在那座城市的咖啡館裡碰到一群年輕的女同志。Meimei曾試圖逃離這座城市,以求表達真實的自我。這一幕再次激發了友子繼續這一專案的決心。“這並不全是女性的問題,”友子說,“而是關於所有人如何找到自己的歸屬並生存下來的問題。”

身份認同|如何認識真實的性別和自我?

身份認同|如何認識真實的性別和自我?

照鏡子的Guimei。2011年攝於重慶。Credit: Tomoko Kikuchi

以下是豬川貓二餅的沙龍實錄——

李瞳

:你是怎麼發現自己的性向的呢?

豬川貓二餅:

你是怎麼發現你所謂的“飲食取向”——是喜歡吃鹹一點還是淡一點,更喜歡吃抹茶冰淇淋還是冰咖啡,或者,接受不接受油炸昆蟲?我覺得是一樣道理。

麼麼屌

:請問你是天生born

this way,還是受外界一點點影響?如果是後者,說說在自我懷疑過程中對你影響最大的事。豬川貓二餅這個名字有什麼特殊含義嗎?

豬川貓二餅:

先回答你最後一個問題吧。我上學時經常被人稱為“笨豬”,逐漸對豬有了些認同感,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了。“豬川”是個日本姓,有個漫畫家叫“豬川朱美”,我覺得這個姓比較雷人,便剽竊來自己用。貓是我最喜歡的動物。

至於“二餅”,與麻將無關;它源於國內配音的動畫《阿拉蕾》,那個在原著中名叫Senbei

Norimaki (則卷千兵衛)的傻博士被翻譯成狗血噴頭的中文名:丁大餅。我繼續剽竊,把“大餅”拿來改裝一下,變成“二餅”自己用,沒有最2只有更2。這些到處抄來的東東拼在一起,就是我的山寨日系姓名:豬川貓二餅。——我的實名“高壘”,感覺太普通了,不咋喜歡。

至於“是先天還是後天的”,我覺得,無論所謂的性取向、性別操演,還是我平常愛不愛吃大肥肉,或者今天早晨有沒有吃、吃的是啥等等,都可以解釋為“一大堆先天因素,與另外一大堆後天因素的乘積”。

Anthon:

想問你眼裡的愛情應該是怎麼樣的?

豬川貓二餅:

最基本的一點,是人格平等的夥伴關係,而不是誰控制誰、誰必須服從誰的權力關係。我對“管住老婆”、“誰主內誰主外”乃至公然宣揚家庭暴力的“傳統家庭的權術文化”,用兩個字概括是:唾棄;用三個字概括是:零容忍。其次,愛情不應當是兩個人相互的人身依附、相互的奴隸制。

想想看,就算你再喜歡一個人(無論你和ta的性別是啥),如果讓你發誓:你這輩子無論還能再活多久,在接下來的生靈歷程中,只吃ta一個人做的飯——你能兌現嗎?你受得了從此以後對路邊的燒餅油條酸奶冰棒以及全聚德之類也不能買,甚至連多看幾眼都不行的日子嗎?如果你不願意,那也就不該強加於其他人,尤其不該強加給你所愛的人,是不是這個道理?——把上一句的食物,替換成性愛,難道不是同樣的道理?我眼中的愛情,最基本的底線是五個字:非暴力溝通;再高一點的標準還是五個字:非人身獨佔。

我之前多次談到我贊同開放關係,相愛的伴侶,要的是相對長期穩定的“搭伴過日子”、“身體和心靈之間的相互陪伴、抱團取暖”,而非性獨佔。如果兩個人同時愛一個人,那麼,三個人一起玩愛情遊戲也不錯啊,為什麼非要勾心鬥角背後捅刀子,至少把一個人淘汰出局,“愛情”才算功德圓滿?

姚唄

:你好,你是從幾歲開始意識到自己是個“女孩”的?

豬川貓二餅:

這是個漸進的過程,並非從明確的“幾歲”這個時間點開始突然質變的。從我上小學時就多次穿我媽的衣服,上中學時我外表什麼也不顯露,但內心的幻想,有很多很多都是“如果我是個女孩”、“下輩子我想做怎樣的女孩”——當然,也有些其他的幻想,幻想我作為男生怎樣怎樣。到現在,我的內心也是半男半女,也可以說是“不男不女”或者“亦男亦女”。

恰恰恰恰貓

:渴望變成女孩之外,你渴望愛情嗎?如果是,你渴望的愛情是什麼樣子的?(你好勇敢,love

u!)

豬川貓二餅:

謝謝,能夠被你愛,偶很開心~~喵嗚抱抱喔~~我渴望愛情,但不執著於愛情。就像我渴望有更多錢,但即使有機會也不想去坑蒙拐騙偷,一個樣。我渴望的愛情,最基本的,可以用三個詞概括:非暴力、非佔有,以及坦誠地相互取暖。第一,我堅決反對一切形式的家庭暴力,誰也不應該以霸道不講理的權力來控制誰,無論毆打、辱罵、恐嚇還是違背對方意願的性行為(婚內強姦在中國很普遍,但至今遠未得到足夠的重視)或者經濟控制,我都不能容忍——自己不去做這種事,也不會對耳聞目睹的他人家暴漠然視之。作為LGBTQ群體中的一員,別人的情況(必定是多元、多樣的)我不管,但至少對我而言,如果我這輩子不反家暴、不反對披著“愛情”畫皮的權力控制,不反對一切形式的歧視,那就等於對我自己二十多年來(從開始懂事算起)心路歷程的背叛。

第二,我贊同non-possessive

love ,非佔有的愛。我目前未婚,對婚姻或者類似婚姻的關係不執著也不排斥;我對我日後可能出現的長期的愛情伴侶,在此寄語一言:

“探索更多的、不同感覺的性愛體驗,是一輩子的事;只要你對性愛還沒有玩膩,就不要讓你我之間的愛情和伴侶關係,成為你在此之外進行更多情慾探索的障礙物。”

第三是坦誠、誠實。所謂的“出軌”,是戀愛或者結婚的雙方,都不可讓渡的自由,經常相互分享下和其他人戀愛或者做愛的經歷,我覺得這幾乎是伴侶之間最有效的愛情保鮮劑。而我特別受不了一方面對愛人說“我絕不出軌”(這種“承諾”無異於給對方加壓:因為我主動自律,所以你也有義務像我一樣自律!),一方面私下“劈腿”,這種兩面派的做法太累了,而且一旦露餡兒,於情於理都很難和愛人解釋,難免很傷感情——愛情、感情的基礎之一便是信任。

當然,坦誠、誠實,主要是針對“雙方都可以誠實出軌”而言,並不等於與愛人之間沒有隱私,手機、日記可以不經對方允許隨便看。比如你與我戀愛,你有沒有整過容、有沒有性經歷、有沒有做過性工作、有沒有發到網上的裸照、有沒有對過去的情人“藕斷絲連”、有沒有各種緋聞,除了我的身體之外還有沒有其他的情慾渠道……這些統統是你的私事,如果你願意告訴我,我知道了也僅此而已。

蔡鈺

:不知算問題更多還是唏噓更多,就是想說,那麼多女性都當不好女性,你所想成為的女性是什麼樣的?

豬川貓二餅:

我想當的女人,至少絕不是被主流文化認可的“好女人”。我現在一直是個性別酷兒版的bitch,婊子;而我更渴望從生理層面、從一出生就被要求、被賦予的種種文化符號和規訓、教育等方面,把我作身為男性的巨大的“性別紅利”因素全部去掉,做個有陰道、能來月經、有懷孕的能力與風險的婊子——比如,如果我有所謂的處女膜,我會在12歲之前用手把這塊息肉捅破。不過,相比之下,為啥沒人研究“北京人往往比巴黎人更愛吃餃子”是先天還是後天的?為啥沒人研究“素食主義者,或者無肉不歡的人,是先天還是後天的,是否經歷過啥才導致這樣”?我覺得這才是真問題。

小賣部部長

:是不是跨性別者普遍相信輪迴?靈魂和身體才可能錯位?

豬川貓二餅:

我沒對跨性別者與“順性別者”(cisgender)做過任何符合分層抽樣規範的統計、對比,因此無法對這一群體作出任何“‘身份標籤’字面含義之外的”全稱判斷。

三月

:hello,豬川貓二餅你好~那你平時上衛生間是去male還是female?

豬川貓二餅:

我大概統計了一下,更多時候是去不分男女的廁所,比如我家的廁所^_^ 女廁所我上小學時偷偷去過不少次~

Graceshuai

:跨性別的人,同性戀還是異性戀呢?

豬川貓二餅:

“跨國籍”(多重國籍)的人,或者“跨飲食口味”(比如同時吃又鹹又酸又辣的酸菜魚)的人,是同性戀還是異性戀?

雙手還不讓插兜

:豬川貓二餅,能不能談談你自己對自己的性認同和性取向從無到有,直到完全找到真實自我的過程?

豬川貓二餅:

“完全找到真實自我”是個永無盡頭的理想,對每個人——無論是不是跨性別,是同性戀還是異性戀或者是其他——都如此。我和你都是這條路上的旅人,都在這個過程中。只要接受這樣的自己、尊重多元的他人,就足夠了。

“性認同”和“性取向”,二百年前這兩個詞、這兩個概念,都沒有。就我而言,我從二十六七歲起,對自己所謂的性取向和性認同(“性身份”)便越發不再關注。對自己以外的“同性戀”與“跨性別”,我對這些logo潛在的負功能開始有所警覺:和類似於“中國人”、“×省市老鄉”乃至歷史上的“大日耳曼”、“受壓迫的工農階級”等一樣,想象的共同體。

(再繼續“跑題”幾句:本尼迪克特·安德森的《想象的共同體》,若將原作的民族、族群,替換成包括同性戀或者跨性別者在內的任一具有所謂典型特質的基層、階級——我認為最靠譜的階級劃分標準,是布迪厄所說的慣習,habitus——其基本結論也成立。“同性戀”這類詞彙與身份符號的建構過程,正功能之一是讓若干被長期隱藏的少數者得以從“浮出水面”到“主體表達”,但負功能則是造就了諸多“特殊的文化的人造物”,搞出了若干相對封閉甚至排他的小圈子。——所以較之單一化身份、認同,我更看重交叉的身份,和流動中的性/別操演、生命體驗。)

Miu

:我只看過一部電影和你的情況相像的,叫情迷荷爾蒙,雖然拿電影來看生活是有點傻,但這是我瞭解到別的事情的一個好方法,我希望不會太冒犯,電影裡的跨性別者他很抗拒別人問他作為男人時叫什麼名字,所以蠻想知道你會對別人模糊你的性別而生氣什麼的嗎?當然還想知道你對李銀河老師那番自白的看法,謝謝。

豬川貓二餅:

影視劇等文學作品,往往能提出很多極其尖銳、嚴肅的真問題,而熒幕上的故事更能引發人們實實在在的共情體驗——何況,很多影視劇情都有若干現實原型,影視與現實並非決然分離的兩個世界,你所提到的《情迷荷爾蒙》(Soldier’s

Girl)便是根據真人真事改編的。

《情迷荷爾蒙》中的做了變性手術的同志酒吧女明星(男跨女),是希望完全放棄與生俱來的生理男性的身份,改變身體性徵,像加入國籍一樣,加入到女性的陣營。而我則是男與女的混合物,兩邊都佔,但也是任何一邊都不能完全把我吸納過去的永遠的“跨界”者、“越界”者。我不在意別人把我當做任何性別。

(率先將gender翻譯為“社會性別”的重要參與者之一的女權主義學者王政,寫過一本隨筆叫《越界:跨文化女權實踐》。同為女權主義者的我,很欣賞這種“越界”的自我定位。)

TheNeXT

:豬川你好,在你的介紹裡你說自己內心有一半是女性,那麼那一半你覺得是什麼?希望聽到的更多是在思想方面。

豬川貓二餅:

另一半是男性、多重性別以及寵物貓、豬頭貓、不明生物……的混合體~喵嗚~至於思想,我23歲以後便越發不看重,而更看重具體的行為。“知識/理念與行為的嚴重分離”,我見得太多了——比如我接觸到的很多gay,對HIV如何傳播的基本常識早就有,也知道體液交換尤其是不戴套肛交的風險, 但依然做不到100%的“非套莫入”。異性戀者尤其是異性戀男人也一樣, 從HIV、HBV到意外懷孕的風險也都明白,但“明白人”搞出的因男方拒不戴套而造成的女方意外懷孕,還少嗎?

宇文翮

:啥叫跨性別者啊?

豬川貓二餅:

啥叫跨性別者,取決於“啥不叫‘跨性別者’”。比如你的染色體核型是46,XY,只有全套的男性生殖器官,沒有女性生殖器官,你是生理男性;並且,你接受這樣的自己,就覺得身為男人並且日常舉止和打扮也像“一般的男人”那樣,挺好的,不想去改變這樣的狀況。那麼,你就是相對於跨性別而言的“順性別”,順性別男性,cismale。在男性與女性當中,順性別者均佔多數。而對於間性人(intersex

person,兼具男女兩性生理特徵者)而言,順性別者就不那麼主流:多數的間性人往往都會從小就被當做病人,被要求“手術治療”,在“男”或者“女”中二選一。“上坡與下坡是同一條路”,如果我對順性別的解釋你看懂了,你也就理解了什麼是與“順性別”相對的“跨性別”。

阿zhu

:想當個女孩是什麼意思?是真正想做女人麼?那你性傾向是男性還是女性呢?

豬川貓二餅:

喵嗚~偶想當女孩,想變成超卡哇伊的loli或者御姐(至於女孩長大後、變老後如何,偶沒怎麼YY過~),和偶真正想當女人,有啥區別嗎?女孩難道不是女人?我所謂的“性傾向”,包括但不限於男女兩性。偶素pansexual,泛性戀~(但,也並非“只要是個男人或者是個女人,我就喜歡”。我不挑性別,不等於我不挑其他方面。)

陳瑩

:認同自己是女生,是指什麼呢?如果對男生有慾望(男同志群體)不能算作判斷,那麼是哪些?盼望解答

豬川貓二餅:

我在很多時候、很多情況/情境下,認同自己是女生,這大概就像我雖然生在這國並且有個父母給予的Chinese

name(高壘), 但往往更認同自己的山寨日本名字“豬川貓二餅”,或者更認同自己的外號“豬頭貓”,是一樣的感覺/道理吧~~喵嗚~

“性別認同”,指的是一個人認同自己屬於某一種性別——可以和與生俱來的“生理性別”相同或者相異。這與所謂的“性取向”(性慾望物件是哪種性別的人)是兩碼事。這兩個詞彙的定義,就是判斷標準。

我生理性別為男,內心有一半是女生。當我和喜歡的女孩撒嬌時,很多次我感覺我和她就像一對姐妹,“亂倫”(親屬之間的戀愛)加女同性戀。

陳攀

:你是跨性別者,那你的性取向呢?

豬川貓二餅:

無論是否跨性別,都與性取向無關。舉個同樣道理的例子,如果我問你:“既然你的名字是兩個漢字,那你的性取向呢?那你的手機品牌、政治面貌、飲食偏好……呢?”你會對此問題作何感想?

薇安

:對於本身而言,如果在沒有任何提示的情況下,你如何確定自己是一個跨性別者?因為大部分人的身上都帶有男女雙性的氣質,我是一個女性,但是在一些時候,也會對男性的一些行為有渴望,如何解釋這種現象?

豬川貓二餅:

“跨性別”這個詞我二十多歲才知道。在此之前我習慣的自我表述是:“我的內心有一半是女孩。”現在我也經常這樣介紹自己,一般人都能聽懂,不需要對任何概念進行解釋。

所謂的性別氣質(尤其是“男性氣質”masculinity與“女性氣質”feminity非此即彼的二分),照我看,是一大坨迷思(myth,被虛構並積澱成傳統的“神話”)。事實上,一百個男性或者女性,可能會呈現出好幾百甚至上千種“氣質”,視情況而定。認定身為男性者就該陽剛、身為女性者就該陰柔之類,純屬扯淡:真正的“純爺們兒”,你見過幾個?而像林黛玉那樣弱不禁風的“典型的女人”,你有見過你個?“百裡挑一”甚至所佔比例更低的極少數而已,作為群體的象徵符號乃至典型代表,是很荒誕的。

一般而言,幾乎每個人都是男女兩性氣質乃至多元性別氣質的混合體,只是“各種元素”搭配比例不同,以及“自我認同”不同。舉個類似的例子,幾乎每個人也都是“聰明”和“糊塗”的混合體——誰也不可能一輩子處處偉大光榮正確,但也不可能一句明白話不說、一點明白事不做。自我認同與所謂的“客觀現實”無關。有的人做出了一大堆只有聰明人才能完成的事,卻總是自認為腦筋不夠用;還有的人明明啥也不清楚卻自認為很聰明(股市上這種人多的是),道理類似。(只是聰明和糊塗,有明顯的價值判斷意味,而性別與性別氣質沒有高下優劣之分。)

茄子

:你覺得拉拉中分了T跟P的,那些T是否其實應該是跨性別者?而P們其實是拉拉?

豬川貓二餅:

不同的T(Tomboy,本意是“假小子”),情況大不相同。有的T或者異性戀女人,經常打扮得比較“中性”,但她們並不認為自己想要表現得像個男人。還有一些拉拉,“逢P則T,逢P則T”,性別氣質的流動的、可以根據具體情境而調整的。她們可能有“跨性別實踐”(比如穿著典型的男裝),但沒有“跨性別認同”,即從不認為自己想要成為男性;一個人是不不是跨性別,首先取決於自己的認同,而非其他人的猜測乃至妄貼標籤。

另外,性別氣質、性別認同等,均與性取向無關。一個女孩無論打扮得像P還是像T,她都可能是拉拉、直女、雙性戀、泛性戀、無性戀……以及其他。

麼麼屌

:微博上那個炒作的易裝癖@深圳嫦娥姐姐怎麼看?

豬川貓二餅:

我沒看過那個人的微博。但從你的表述上看,“易裝癖”的說法,我不贊同。另外即使是“炒作”也沒啥不好,資訊時代,無形的硬通貨不再是熟人社會的“面子”,而是公眾的attention。——在變革中的社會,人際互動與無形資本提升的遊戲規則,以“面子”為硬核的傳統綱領,與以“公眾眼球”為硬核的網路時代新綱領,二者並存、競爭。只不過,就新的經驗內容而言,前者在減少、在退化(對鳳姐等網路紅人,“面子”無法解釋),後者在增加、在成長(只要有足夠的關注度,一切汙名都可以被反轉,連金正恩和殭屍的角色都能成為不少網民喜聞樂見的丑角乃至萌物)。一切沒有權力背景(即公平競爭)的網路炒作者,都是甩開傳統包袱、押注於新遊戲規則的弄潮兒。

“易裝”是一種可供自由選擇、自願嘗試與體驗的生活方式,它不是病,不應被冠以病字頭的“癖”。尤其是,在跨性別實踐和跨性別人群依然備受主流文化歧視(比如,即使我這個臉皮比木星半徑還厚、神經線比洲際導彈還粗的跨性別潑婦,也不敢穿女裝上班)的情況下,從包括語言在內的各個方面,對跨性別(以及同性戀、雙性戀、酷兒等)去病理化,非常重要。

打破一切的刻板印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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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認同|如何認識真實的性別和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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