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中山大學一位同學在好友圈裡釋出一篇

盧森堡

首相與同性愛人結婚的文章,之後收到了中大邏輯學某位教授的歧視評論:“同性戀都是非正常人類……男與男用拉糞便的地方進行,真是好變態、好惡心……”該教授還是中大“

百人計劃

”引進的精英老師。事件引起了同志社群的廣泛關注,介紹該事件的一篇微信文章短短几天內就有了四萬多閱讀量。

在這裡並沒有炮轟該老師的打算,在中國多元性別教育缺失的語境下,該老師可謂是眾多“待教育者”中的一位教授代表。只想,先與大家分享兩個來自臺灣的故事。

親愛的多元性別教育,我們還要等你多久?

親愛的多元性別教育,我們還要等你多久?

【不安全的學校:誰殺死了“娘娘腔男孩”?】

2000年4月20日,臺灣高樹高中三年二班的男生

葉永志

,在下課前五分鐘舉手提出要去衛生間,下課後,同學再見到他的時候,他已是倒在衛生間的血泊當中不省人事,經送醫不治身亡。他的意外過世雖然至今沒有找到具體的原因,但經過多方調查,被公認為與他的

性別氣質

有關。

這個在師長眼中的溫柔的孩子,在同學當中飽受歧視和霸凌,他在課堂上申請去衛生間並非偶然,在三年的校園生活當中,因為其陰柔的氣質,被同學嘲笑是“娘娘腔”,有的時候甚至被要求脫掉褲子以”驗明正身”,導致他不敢在衛生間有人的時候去,有的時候也會被迫去女生衛生間。

永志

母親雖然曾經向學校反映過,卻沒有得到校方重視。永志出事後,校方甚至破壞了案發現場,導致該案一直沒有查出真相。之後當地檢察院對該校相關責任人提出公訴,地方法院在不通知家屬出席的情況下,擅自宣判該校相關責任人無罪。

親愛的多元性別教育,我們還要等你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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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臺灣兩性平等教育委員會的幾位委員一同組成了調查小組,他們對葉永志的家庭、同學和教師以及學校相關領導開展了全面的調查,之後製作成報告,呼籲臺灣教育部重視校園性別問題。2000年10月臺灣教育部發起“新校園運動,反

性別暴力

”,提倡在尊重傳統的兩性性別平等之外,也應該尊重不同性傾向和性別特質,要消除刻板印象,消除暴力;2002年,教育部將“兩性平等教育委員會”更名為“

性別平等教育委員會

”,性別教育的內涵延伸到多元性別教育。

在臺灣眾多婦女、同志、教育平權等民間組織協助下,葉家父母與法律抗爭,永志的案子輾轉地方法院、高等法院、最高法院之間。葉永志離世後第六年,其生前所在高中的校長、總務主任、庶務組長最終以“業務過失致死罪”被各被判數月的有期徒刑。葉家父母不懈抗爭,是希望能夠得到永志死亡真相,更是想要社會重視校園裡存在的性別暴力問題。

葉媽媽曾經悲痛的說:“永志沒有尿尿的人權!”這句樸實的話聽起來似乎很荒謬,然而它正反映出校園性別暴力的可怕之處。在衛生間這樣一個既是公共空間、又具有相當私密性的場域,暴力的可能性和危害,都被殘酷的漠視了。對於具有多元化性別氣質/性別表達的青少年而言,這種不安全的公共空間不僅僅會危害他們的身心健康,有時候甚至是致命的。為學生提供一個安全的公共空間,是教育工作者應該肩負的責任,是教育工作者應該去實現的使命。

氣質陰柔的葉永志,被性別平等推動者們愛憐地稱為“

玫瑰少年

”,他的故事如今已經成為臺灣性別教育的代名詞,不僅是在當時掀起了臺灣多元性別運動的熱浪,引起了教育界、學界、社運界以及媒體界的廣泛討論,相關的紀錄片、網站、電視節目也紛紛湧現。直到現在,臺灣的教育工作者們也以“處處都有葉永志”自我警醒,不做傷害“葉永志們”的幫兇,積極投入多元性別教育的行動。

【立法的助推器?看得見和看不見的傷害】

臺灣的“性別平等教育法”源於1988年前後由“婦女新知基金會”推進的“兩性平等法”,2000年該法草案出爐,2004年正式立法。“兩性平等法”又與臺灣的“性侵害犯罪防治法”聯絡緊密。在“性侵害犯罪防治法”當中,要求臺灣的中小學必須有“兩性平等教育”,而“性侵害犯罪防治法”能夠出臺,與臺灣婦女運動界的“

彭婉如

遇害事件”又有十分密切的關聯。

親愛的多元性別教育,我們還要等你多久?

親愛的多元性別教育,我們還要等你多久?

彭婉如是臺灣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婦女運動的風雲人物。1988年,彭自美國回臺灣後,出任婦女新知基金會秘書長,投身臺灣婦運。她深信婦女運動必須從政治面切入,活躍於臺灣政界,積極推動“婦女參政四分之一”條款。1995年彭出任民主進步黨婦女發展委員會執行長,次年為該黨婦女發展部主任。

1996年11月30日,彭婉如在參加完一個政治會議,搭乘一輛計程車離開會議所在飯店後失蹤。警方在12月3日才找到彭婉如遺體,彭身中三十五刀慘死。警方鎖定出租車司機為犯罪嫌疑人,卻因缺乏證據而無法找到犯人為死者伸張正義。彭婉如遇害事件,強烈震撼了臺灣社會,引發了婦女人身安全的社會大討論,也直接引發了爭取婦女夜行權的“

1221女權火路大遊行

”,由三十多個婦女團體組成的“婦女連線”組織。並且,還有300多名女男同志參與,打出了“同志要日行權,婦女要夜行權”的口號。在空前的社會壓力下,1996年12月底,臺灣立法會迅速通過了“性侵害犯罪防治法”,教育部也成立了“兩性平等教育委員會”,即“性別平等教育委員會”前身。

試想若彭婉如沒若有政治領袖的身份,她的遇害是否會引起同等的社會影響?在彭婉如之前,還有多少女性因為性別暴力遭受傷害甚至失去生命?當我們“看見”一個彭婉如,也要能夠想到更多“看不見的”普通女性所遭遇到的暴力。難道社會只有在有人慘死之後,才會意識到相關

權利法案

的缺失嗎?難道政府只有在殘酷的傷害不斷髮生,而且引起轟動被輿論施壓,才能做相關出權利法案的推進嗎?

【性別平等教育,有多重要?】

從“兩性平等”到“性別平等”,臺灣性別教育中這一名稱的變化也體現了與時俱進的性別觀念:性/別不是隻有男和女,也包括跨性別、間性人等多元性別,以及不同的性取向。而同樣的多元性別觀念,在同文同種的中國大陸還要走多久?

我們若是看看中國入口網站上關於同志報道的網友負面評論,通常可以歸為以下三類:1。同性戀/

雙性戀

/跨性別是病,是變態;2。同性戀是犯罪;3。同性戀是道德淪喪。此外,大部分人不知道雙性戀和跨性別的存在,或是對之有許多錯誤的理解。這些評論,充分體現了我國人民對多元性別知識的極度匱乏。

親愛的多元性別教育,我們還要等你多久?

親愛的多元性別教育,我們還要等你多久?

根據公益機構“同城青少年資源中心”對大陸高校心理學、心理健康類教科書開展的調查,在2001年“同性戀”正式被從中國官方新版的《精神病診斷和統計手冊》移除後,中國大陸編著的心理學相關教科書當中,仍然有超過40%明確認定同性戀/雙性戀/跨性別是病態。

親愛的多元性別教育,我們還要等你多久?

親愛的多元性別教育,我們還要等你多久?

根據北京同志中心2014年釋出的關於中國同志人群心理健康調查顯示,在中國,同志青少年的高抑鬱風險是全國普通樣本的3倍。由於缺乏性別平等教育,同志青少年實現自我認同是一個曲折而漫長的過程。對於城市中的同志青少年而言,他們也許還可以透過網際網路獲取到多元性別相關的知識,但網際網路上的資訊通常是碎片式的,有的時候得到的資訊甚至是相互矛盾的。而對於偏遠地區、經濟欠發達地區的青少年同志來說,成長的環境更為閉塞,獲取資訊的途徑也更為有限。處於一個缺乏資訊和社會支援的大環境下,對青少年成長教育起著至關重要作用的家長與教師們,也對性別平等的議題缺乏敏感度和認知。青少年在探索自身

性取向

時,不敢告訴家人,還可能面臨同學的欺凌、老師的否定……校園的小環境,對同志青少年的成長往往不僅沒有幫助,反而給他們帶來了自我否定、自我傷害、被迫退學、扭轉治療……

直到現在,北京同志中心還經常會收到來自青少年同志的求助。2014年秋季,在浙江有一位高中生,遭受到了同性的性侵害,向學校求助後暴露身份,反而被學校要求要去進行扭轉治療,否則就予以開除處分。2015年春季,河南有一位拉拉因為同志身份被父母軟禁,其女友向北京同志中心尋求法律援助。然而,部分求助者會因為對社會支援系統完全沒有信心,擔心在採取維護自身權利的行動之後,反而會被學校和家庭徹底孤立,無法獨自生存,而放棄維權行動。

在缺乏系統性的性別平等教育的國情下,民間以及學界有部分教育行動者從不同的方面去推動性別平等教育在中國的普及。在武漢、廣州、上海、南京、北京等地的不少高校,都開設了性別平等相關的課程,也有部分民間組織與教師合作,將同志相關的知識帶到了大學甚至中學的課堂;有些性別平等領域的行動者透過藝術的媒介,將多元性別的知識帶到了鄉村。

改變在發生,但是這程序太過於曲折和漫長。我們需要的,是一個面向國民的性別平等教育,我們需要將性別平等教育納入到國策當中。我們需要的是讓全中國的每個人,都能不論其性別身份和性傾向,在各方面享有平等的權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