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九年再看姜文，張麻子敗得一塌塗地‖讓子彈飛
九年前我多大，十來歲。
《讓子彈飛》首映，可惜那個年紀我只看得懂《西遊記》。
五年後，我第一次完完整整地看完了姜文的電影，名字叫做《讓子彈飛》。
你問那時候我看懂了沒有，沒有。
反而還多出了一堆沒看之前還不存在的問題——
張麻子最後為啥騎馬追上列車？
列車後面坐著的人是誰？
師爺死了沒？
……
九年後，我又把這部電影翻出來看，倒是有點像炒冷飯，但實際在我這兒一直是熱乎的。
那些問題我還沒自己找到答案，所以這次，我是來找答案的。
為什麼電影界老神在在地稱姜文是鬼才、怪才？
北野武曾說：我拍的電影就是天馬行空。
姜與北電影風格上有兩點相似：硬漢，黑色幽默。
姜電影取材未必天馬行空，講故事也老老實實，但他的電影看完就是讓你摸不著頭腦。
最典型的是《太陽照常升起》。
他的電影總是倒逼你去問問題，這就成了我對鬼才、怪才的定義——
看得懂，但又沒懂。
頗有看刑偵懸疑劇的挫敗和陌生感。
▲《太陽照常升起》劇照
影片開頭介紹，北洋年間，南部中國。
那我們來看看發生了什麼——
一個叫張麻子（姜文飾）的土匪劫了趟列車，當假縣長，鬥富紳黃四郎（周潤發飾）。
然後就是問到標題這個問題了：肯定贏了吧？
輸了，輸得一塌塗地。
就這個問題，就能直接劃分“看懂了“和”沒看懂“的觀眾分界線。
那就從這個問題開始講起，
張牧之為啥敗得一塌糊塗？
張麻子跟黃四郎的爭鬥大致可以分成八個回合。
張從一開始的主動，化為後來的全盤被動，在第一回合就已經解釋原因——
殺人誅心
。
這是六子死了師爺（葛優飾）出的主意，目的是按住想開槍報仇的張麻子。
殺人？誅心？
殺胡萬（陳坤飾）容易，誅黃四郎的心才難。
一個人心死的辦法只有一個，眾叛親離。
所以可以看到，六子死了，二哥死了，剩下的四兄弟都離開張麻子走了——
這是為黃四郎的誅心之策。
可張麻子至少打敗了黃四郎啊。
黃四郎敗了嗎？
黃四郎是換了個大本營繼續當他的富紳。
這是第二個問題了：
黃四郎死了嗎？
第八回合，張麻子想出發動群眾的方法，攻入黃四郎的碉樓，黃四郎投降。
然後張麻子給了他一把槍，讓他自己死得體面些，隨即響起了武舉人的炮聲。
張麻子眼睜睜看著黃四郎死於爆炸中。
而在結尾，張麻子騎著一匹白馬在鐵軌邊等列車，列車後面出現了一個穿著師爺衣服的身影。
在第七回合，師爺就已經被地雷炸死，屍首異處，這確不是師爺。
那會是誰？
只有可能是黃四郎，假扮師爺的黃四郎。
黃四郎怎麼會沒死？
在張麻子剛進鵝城的時候，其實就說了：黃四郎在訓練一個替身。
這麼明顯的劇情觀眾為什麼會很難聯絡到？
很顯然這是姜文擅長的迷惑，觀眾以為這個小配角只會用到一次，後面就可以領盒飯了。
但姜文安排他逆轉了整個結局——黃四郎可以不止有一個替身。
能有一個，就能有兩個。
張麻子最後揮鞭趕上了列車，因為他看到黃四郎沒死。
隨之而來的就是第三個問題：
眾人為什麼會跟黃四郎在同一趟列車上？
影片最後的臺詞，是花姐（周韻飾）跟三哥（廖凡飾）：
“老三，去浦東還是上海？“
“上海就是浦東，浦東就是上海。“
眾人為什麼去上海？
眾兄弟在此之前一直當土匪，哪兒也沒去過。從對白看出，花姐也沒去過上海。
唯一的原因是，黃四郎要去上海，眾人是跟著黃四郎去的。
姜文的“誅心”就誅在這裡：
黃四郎收買了他身邊的大部分弟兄，花姐從頭到尾都是臥底。
黃四郎為什麼去上海？
師爺死前告訴張麻子，褲子兜裡有五張委任狀。
黃四郎在張麻子去剿匪前說，他買了六個縣的縣長。
還有一張是哪裡？
就是浦東。
這就丟擲了第四個問題：
眾人什麼時候叛變的？
這個問題姜文沒徹底擺在檯面上說，眾兄弟從頭到尾表面上都和和氣氣的，分別也是。
但並不難想。
從第五回合開始。
第一個被收買的是師爺，第二個是老三。
老二、老三假扮麻匪向老百姓扔銀子，被花姐發現。
花姐是黃四郎身邊的人。
在片子裡，黃四郎有兩次提到“你不要變成小鳳仙吶“，以此提醒花姐擺正自己的立場。
花姐為什麼不可能真心投誠？
有可能，但她沒有。
在第五回合，黃四郎去青樓，發現老二、老三都在，花姐向黃四郎獻上一個盒子，之後黃四郎滿意地走了。
盒子裡是什麼？
不妨大膽猜測，是鑽石——
黃四郎與張麻子第三回合的較量叫做“殺雞取卵“。
”卵“就是鑽石，說明黃四郎對這兩顆鑽石非常看重。
但鑽石不是被師爺的前妻拿走了？
前妻的那個情節搞笑得離譜。
這本身就是一出黃四郎安排的戲——
根本沒有前妻，只是黃四郎為了騙取鑽石演的一場戲。
為了配合這齣戲，這時候師爺已經被黃四郎收買了。
（仔細看，姜文和葛大爺在這場戲被苗圃的山西話逗到明顯笑場）
後來鑽石怎麼到了花姐手裡？
明顯師爺與花姐有交易。
不要忘記花姐的身份，她是個姿色過人的妓女。
她向黃四郎獻上鑽石，暗示她已經搞定了老二、老三、師爺。
在後來張麻子質問眾人的時候，老二表示自己喜歡男的，老三性取向正常，所以這也是為什麼後來剿匪只有老二死了。
眾人得到兩大家族的贖金那一場戲，只有老二面無表情，表示跟著張麻子混就夠了，錢可以不要。
這樣的人，當然是被眾人第一個推出去的物件。
剩下的人，被金錢、美色收買再容易不過。
第五個問題應運而生：
老二是怎麼死的？
上面說到，在第五回合，師爺演了一出假前妻，已被黃四郎收買。
老二的死因就很容易得出。
在張麻子派老二出城去青石嶺接應時，師爺在旁邊偷聽了全過程，然後向黃四郎告密。
黃四郎第一個做掉了老二。
▲分錢那一幕，師爺明顯諷刺老二
六一節，再加上最後一個問題：
師爺死前沒說的兩個秘密？
前面五個問題，其實已經把這部電影沒擺到檯面上講的，全說清楚了。
第六個問題只是個總結性發言。
第一個秘密：“是我害死了老二。”
師爺出於心虛，不想先說。
第二個秘密：“花姐是臥底。”
倒過去看這一段，不得不佩服葛大爺的演技，“花”字呼之欲出。
師爺死前告訴張麻子，別回去，你鬥不過黃四郎。
這時候，張麻子身邊的所有兄弟都已經被花姐暗中收買。
張麻子的七人幫，只剩他一個。
鬥不過，不是空穴來風。
上面這六個問題是所有觀眾最感興趣的，已經一一解答了。
除此之外，葛大爺演的這個角色，我覺得很值得拿出來細細品味。
這是全片觀眾最難捉摸立場的一個人物。
在名場面之第二回合——鴻門宴，黃四郎想先拉攏張麻子和師爺，三人聯手撈錢。
這裡面黃四郎明誇了一句：師爺是裝糊塗的高手。
在這個場面，師爺只想分dollar，張麻子想“接腿”，黃四郎試探三人合作的可能性。
很明顯，最後談崩了。
張麻子一心想“接腿”剿匪，黃四郎面上送出鑽石，轉眼“殺雞取卵”把鑽石追回。
間接害死縣長夫人，師爺差點要開槍殺死黃四郎。
在這時候，師爺的立場都是猶疑中立的。
直到之前說過的第五回合，師爺被收買。
張麻子跟黃四郎的腦子比起來，是不強，但也不傻。
在名場面之第六回合——“翻譯門”。
張麻子讓師爺“翻譯翻譯”，表面上是逼黃四郎出180w剿匪，實際上是在逼師爺重新確定立場。
第七回合，張麻子與師爺聊十七歲，師爺被張麻子打動，心裡更願意站在張麻子一邊。
但立場上，他還是站在給錢的黃四郎一邊。
眾人前去剿匪的路上，師爺以為張麻子必死，直接告訴張麻子上任的“從來都是康城“，並非”鵝城”。
最後，葛大爺的死，死於意外，也死於心虛。
剿匪一役，張麻子的勝出是在意料之外的。
因為此時兄弟們已經叛變。
之後師爺又看到盒子裡的兩顆鑽石，更加心虛，回去不好向黃四郎交代。索性跑路，借“追山西的前妻”的名字上任康城。
假張麻子沒料想師爺會去山西方向，給他指了路。
師爺踩上了地雷。
到這兒已經三千字，更多有意思的問題不一一贅述了。
《讓子彈飛》這部電影當年票房6。7億，重新整理了中國票房最高記錄。
劇本改編於四川作家協會名譽主席馬識途的《夜譚十記之盜官記》。
片頭和片尾，姜文都用了李叔同《送別》的配樂，取調於日本歌詞作家犬童球溪的《旅愁》。
原為送別，最後張麻子卻追上了黃四郎前往上海的列車，並未真“別”。
正如辛亥革命，並未真正改變國民跪老爺，稱皇上的愚昧麻木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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