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假死梗虐戀 結局He《王妃她戰死沙場了…》沈雲初 謝景宸
第一章 王妃她戰死沙場了…
“王爺,夫人……回來了。”
王府門外,寂靜無聲。
謝景宸
看著門外飛揚的白蟠,心裡莫名有些不安。
臺階下,將士們的頭上都繫著白條,而身後赫然是兩副黑棺!
謝景宸愣在原地,一時間竟無法開口,許久才上前:“沈雲初呢?”
他目光不停地在將士們身後搜尋著,卻始終不見她身影。
“王爺,節哀。”
將士說著,讓開了路,“左邊是沈老將軍的,右邊是沈小將軍的。”
謝景宸聞言,目光落到右邊那棺淳上,卻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甚至覺得是沈雲初在搞鬼!
他壓著心裡泛上來的慌,大步上前,一把將棺蓋推開。
與此同時,謝景宸手中握著的丹青掉在地上,慢慢展開,與棺中沈雲初的面容相映襯!
這時,馬蹄聲傳來。
緊接著,只見一太監下馬來到謝景宸面前,高聲宣旨:“皇上有旨,沈雲初無才無德,不安於室,愧為人妻,自即日起與謝景宸和離,從此
男婚女嫁
,各不相干,欽此。”
太監話剛落,陰沉的天忽然響雷陣陣。
響徹雲霄的巨響彷彿在謝景宸腦子裡炸開了,除了轟鳴聲,只剩下眼前棺中沈雲初那張慘白的臉。
他兩腿一顫,險些跪倒在棺旁。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沈雲初怎麼可能就這麼了,她以前不是上過戰場嗎?不是也平安無事的回來了嗎?
忽然,謝景宸伸出手,死死攥住沈雲初的雙肩:“沈雲初!”
然任憑他怎麼呼喚,眼前的人始終緊閉著雙眼,連同掌心的溫熱都被僵硬冰冷的軀體凍傷了般顫了顫。
看著謝景宸充血的雙眼,將士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上前將他拉開:“王爺,請讓沈小將軍安息吧。”
一句話像是利刃劃痛了謝景宸的傷口,他怒目圓睜地推開他們:“滾開!”
說完,他朝府門口的小廝厲聲道:“帶王妃回府!”
聞言,小廝臉色一僵,怎麼樣也不敢動。
謝景宸咬牙暗罵一聲,強忍著酸澀眼眶中的淚,俯身一把將沈雲初抱了起來。
見狀,太監忙攔住了他:“王爺不可!沈小將軍以現在的身份是不能進……”
“住口!”謝景宸滿含狠戾的眸子狠狠剜了太監一眼,“她的身份就是攝政王妃。”
誰也不會想到,他之前那般厭惡沈雲初佔了這王妃之位,卻在沈雲初屍後為她護住了這王妃頭銜。
謝景宸喉結滾動著,低頭望著懷中的沈雲初:“本王帶你回去。”
沙啞的聲音就像潛藏著深深的落寞,只因懷中那再也不會甦醒的人。
正當他準備進府時,又是一陣馬蹄聲。
皇上身邊的李公公再帶一道聖旨而來。
所有將士及百姓紛紛跪迎,唯獨抱著沈雲初的謝景宸沒有跪。
李公公
早聽皇上猜測過他會如此失態,也沒有在意,展開聖旨高聲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徵北將軍沈雲初赤膽忠心,寵固河山,為救萬民水火卒於仁義,朕甚傷。茲特追封沈雲初為驃騎將軍,諡號忠武,其父追封為衛將軍,諡號忠肅,其兄封為幽州土地神,永享世人香火!後事交由禮部以國葬之禮鄭重相待,欽此!”
聽著這般沉重的聖旨,謝景宸只覺所有的力氣都被抽離了。
他看著沈雲初,視線漸漸模糊,只剩下心上如錐刺般的疼痛。
一喜一喪的兩道聖旨就這麼交代了沈雲初短暫的一生。
李公公走到謝景宸面前,勸道:“王爺,人屍不能復生,還是讓沈小將軍入土為安吧。”
本是一句安慰的話,卻讓謝景宸如遭重擊。
入土為安,入了土便安了嗎?
緊縮的心頃刻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噗”的一聲 謝景宸吐出一口鮮皿。
刺眼的紅與淚水一同砸落在沈雲初的銀白盔甲上,如同在雪地裡綻開了一朵紅梅。
在意識陷入黑暗前,謝景宸喚了一聲:“雲初……”
————
將軍府內燈火通明。
沈雲初身著甲衣,坐在椅子上,看著桌案上墨還未乾的紙,眼裡情緒不明。
那是她剛剛完筆的遺書。
也是自從陪父從軍出征以來,她寫下的第四封!
沈雲初不知這遺書何時能用上,卻明白不過早晚之事罷了。
這時,門被推開,丫鬟走了進來:“小姐,聖旨到了。”
沈雲初聞言,沉默地將遺書折起,鄭重地壓在了鎮紙下才前去接旨。
待接下聖旨,半月後她便又能同父親一起出徵了。
只是不知,再歸是何日。
也不知那時,那人又如何……
思及此,沈雲初眼中微黯,帶著點絲絲的苦。
前廳。
沈雲初跪在地上,聽太監宣旨:“皇上有旨,茲將軍府嫡女沈雲初端方有禮,深得朕心,特賜淵政王謝景宸為正妻,半月後成婚,欽此。”
話音落地,在場的人都呆愣不已。
聖旨明黃輕薄,落到手裡卻重如千斤。
沈雲初看著久久無法言語。
見她這模樣,沈父嘆了口氣:“既是聖旨便不得違抗,此次出征,為父自己去即可。”
聞言,沈雲初看向父親,那斑白的兩鬢讓她心中一緊。
父親年過花甲,征戰多年落下了一身的病,如今一到溼冷天便刺痛難忍,連手腳都在發抖,如何能上得戰場?!
想到這,沈雲初攥緊了聖旨:“我去求皇上將婚期延後,待我與您從戰場歸來再成婚也不是不可。”
說罷,她抬腳便要往外走。
沈父將人拉住:“你留在京城,也好照顧你兄長,爹上了戰場也能安心。”
提及兄長,沈雲初漸心一窒,步伐也隨之止住。
她兄長沈安塵,將軍府嫡長子。
本該同她爹一般戰功赫赫,光耀門楣,卻未曾想到一出生便失智,至今心智還如孩童般。
這也是她明明是女兒身,卻還要隨父親征沙場的原因。
“放心,待此戰結束,爹便向皇上辭官,
告老還鄉
。”
沈父看著不發一言的女兒,拍了拍她的肩膀,而後轉身離開。
望著父親佝僂的背影,沈雲初鼻尖一陣陣發酸,卻盡數被她掩蓋住。
半月後,沈父出征。
而沈雲初也坐上了花轎,嫁去了淵政王府。
喜房中。
透過眼前的喜冠垂簾,沈雲初抬眸望著幾步外同樣身著喜服的男子,心裡情緒奔湧。
謝景宸,她被賜婚的夫君,淵政王府的主人。
亦是自己傾心多年卻不曾表達心意之人!
在她那四封未見天日的遺書中,每一張上都寫有他的名字!
無人知曉,當驚詫褪去,她拿著那賜婚聖旨之時,曾有一瞬慶幸。
慶幸那人是他!
謝景宸睨著了眼沈雲初,薄唇輕啟:“你父親出征,你出嫁,將軍府的所作所為還真是讓人歎為觀止。”
冰冷而帶著譏嘲的語氣像把燒紅的刀子捅入沈雲初的心口,痛的她臉色一白。
她沒想到在這新婚之日,夫妻之間的第一句話竟是這般的薄涼。
交疊放在腿上的手緩緩收緊,沈雲初竭力將心底的痛意壓了下去。
可她不想謝景宸對誤會自己,更不想辱了將軍府,只能忍著那痛解釋:“聖上賜婚,我不得不從。”
第二章 回門
謝景宸一臉冷然:“不得不從還是根本不想拒絕?為了當上王妃,沈大小姐還真是演的出好戲!”
聞言,沈雲初一怔,想要辯駁卻又無話可說。
因為她也不知如果要嫁之人不是他,自己會不會去求皇上收回聖旨。
見沈雲初不語,謝景宸嗤笑道:“那沈大小姐便好生當著這淵政王妃。”
扔下這句話,他甩袖離去。
紅燭垂淚,合巹酒擺在桌子上,酒液裡倒影著堂中喜字,鏡花水月,一點就破。
沈雲初望著那半敞的房門,冷風瑟瑟,寒涼無比。
王妃……在謝景宸心裡,她也就只能是王妃,而不是他的娘子。
沈雲初心裡苦悶,抬手將本該由夫君親手攬起的喜帕垂簾攬到兩旁,起身走到桌前,將那杯澀苦的合巹酒喝下。
酒入愁腸,她只覺得一股熱意直衝眼眶,而後又變成徹骨的涼。
春風拂柳。
眨眼間她已經在這寂靜的王府中過了三日,而謝景宸卻再未來過。
今日是回門的日子。
沈雲初看著屋內地上已經備好的東西,思索了一瞬,隨即朝著書房的方向走去。
剛走到門口,卻與正要出來的謝景宸撞了個正著。
陽光打在他身上,暈成一道光暈,越發顯得他風流倜儻,翩翩無雙。
沈雲初怔看面前的男人,竟有一瞬間的出神。
淵政王是世襲的爵位,謝景宸父親早逝,母親也因憂思成疾在他成年之時撒手人寰。
那時,自己遠在沙場,並不能陪在他身旁,也不知他是如何挺過來的。
謝景宸看著沉默的沈雲初,眉心漸漸皺成一道川字。
迎著他不耐的目光,沈雲初回過神來,心裡微微發堵。
“你……這是要出去?”
這種顯而易見的事,謝景宸沒有回答,繼續往外走。
沈雲初心一澀,卻還是伸出手抓住了他袖擺。
“今天是回門的日子,你可否陪我回將軍府?”她輕聲問著,小心翼翼。
她父正出徵在外,將軍府裡除了下人就只剩痴傻的兄長。
三日不見,也不知他情況如何。
思及此,她看向謝景宸的眼神裡帶著點點希冀。
“不去。”謝景宸想也沒想,拒絕得乾淨利落。
沈雲初下意識地將手收緊,心像被人捏住般喘不過氣,但她還是不願放棄:“我……”
可謝景宸已經不願再跟她糾纏下去,直接將衣袖抽出,越過她大步往外走。
手中袖擺滑走,一片空落。
像是挽留般,沈雲初微微握了握手,卻只是一手空。
她望著謝景宸遠走的背影,直至看不見,而後抬頭仰望天上的燦陽,竟覺得有些冷。
最終,沈雲初還是一個人回到了將軍府。
可將軍府卻是大門緊閉。
沈雲初看著,眉心不自覺地皺起,視線往周圍一掃。
就見兄長一身髒汙地蹲在大門旁,口中似乎還在低喃著什麼。
這一幕刺痛了她的眼,也刺痛了她的心。
沈雲初大步走上前,才聽清他口中說的話。
“我得回家,不回家的話妹妹找不到我會擔心的,回家……回家……”
這一瞬,沈雲初眼眶驟然酸澀,什麼也說不出來。
第三章 與本王何干
沈雲初蹲下身,聲音嘶啞:“哥,我來了,我帶你回家。”
抬頭看見她那一瞬,沈安塵眼神一亮,愉悅的心情絲毫不加掩飾。
沈雲初牽著他的手起身,看著將軍府緊閉的大門,吩咐到跟隨來的丫鬟:“把門叫開。”
她神色間是從未見過的冷凝與肅殺。
門被開啟的那一刻,沈雲初掃了眼戰戰兢兢,嚇得發抖的下人,什麼都沒說,只是帶著沈安塵往後院走。
直到將人交給信任的小廝帶去梳洗,她才下令將那些人都趕出府去,只留下一些老人伺候。
半個時辰後,飯廳裡。
看著像是餓了幾日一直狼吞虎嚥的兄長,沈雲初只覺得自己沒用。
父親上戰場之前將兄長託付給她,可自己卻只想著怎麼討謝景宸歡心,將他留在將軍府,受這般委屈。
“哥,對不起。”她邊說著,邊抬手替他整理耳邊的碎髮。
沈安塵停下咀嚼的動作,不解地看著沈雲初。
瞧見她微微泛紅的眼睛,忙放下筷子伸手去摸:“不哭。”
手指溫熱的觸感落在眼皮上,像是撫在心上。
沈雲初僵了瞬,才抬手覆上了他手背,將他手拉下來:“沒哭。”
兄妹兩人就這麼握著手用完了飯,坐了一下午,說了不少的話,直至天色垂暮。
沈雲初看著站在外面等候的丫鬟,又看向身旁的兄長,道別的話如何都說不出口。
倒是沈安塵感覺到了什麼:“你是要走了嗎?”
“嗯。”沈雲初應著。
沈安塵點了點頭,慢慢鬆開了手,卻在徹底鬆開的那一剎那,又抓住了她的衣袖。
“那你能不能隔幾日就來陪我玩兒?爹走前說你嫁人,很苦,不讓我去找你。”
他的眼中一片澄澈。
聞言,沈雲初心裡一陣陣地發酸,更覺喉間哽塞難以言語。
父親心疼她,所以即使猜到兄長自己留在府裡或許會吃苦,也不願他去尋自己。
聖上賜婚,聽起來是恩典,可對於沒有任何情分的她和謝景宸來說,卻是災禍!
想起新婚那夜謝景宸的冷言諷語,沈雲初心裡更是一陣抽痛。
這一刻,她真的很想哭,可她不能哭。
沈雲初緊掐著掌心,將淚意逼回去,扯起抹笑說:“好,我定每日都來陪你。”
得到答案,沈安塵笑了笑,鬆開了手:“那你快點回去,晚了路上黑,你會怕。”
沈雲初點點頭,匆忙轉身朝外走去。
卻在出府的那一刻,腳步驟停。
自己參軍四載,無數將士知曉她驍勇,卻只有兄長一人記得,她怕黑。
她回頭看向將軍府上高掛著的牌匾,好像決定了什麼。
隨後回到王府,直奔書房。
沈雲初看著坐在桌案後的男人,將今日在將軍府門前所見的事告知了謝景宸。
謝景宸是她夫君,告訴他理所應當。
可謝景宸卻只說:“你將軍府之事,與本王何干。”
雲淡風輕的話中不帶半分情感,像極了局外人。
沈雲初一時有些語噎,許久,她才找回了聲音:“我想將我哥帶回王府照顧。”
說著,掩在袖中的手攥緊成拳。
她知道自己這話不合適也不應該,可是她真的不能放任兄長一人在將軍府內。
知人知面不知心。
縱使那些老人在將軍府內伺候多年,她也不敢全然信任。
“不準,你若放心不下你兄長,大可回府照料。”
謝景宸漠然拿出那日賜婚的聖旨,放到沈雲初面前:“不過在此之前,你需去聖上前明言,自請和離。”
第四章 休書
沈雲初看著那明黃絹布,霎時就領會到了謝景宸話中的意思。
成婚不過三日,便要被夫君休棄的女子,估計普天之下也就她一個了。
沈雲初心裡自嘲著,也想起了曾經聽到的那些市井話。
如他們所說,自己這麼一個只會舞刀弄槍整日打打殺殺的人,連女子都當不好,談何為他人之妻!
她攥成拳的手再度緊握,最終無力鬆開:“我明白了。”
話落,沈雲初轉身離開。
謝景宸看著她背影,一時間也猜不出她那句回答是何意。
不過這思索的念頭只在腦中停留了一瞬,就被忽略。
沈雲初如何,與他何干!
春夜無雨泛涼。
雨滴從屋簷上滑落,砸在水窪中,蕩起一陣陣漣漪。
沈雲初坐在門邊出神看著,腦內滿是謝景宸剛剛說的話。
她從不知,和離二字的傷害如此大,大到讓她心如刀絞,痛楚難當。
與謝景宸的這段姻緣是意外,也是自己求之不得的歡喜。
她……終究還是不願放棄。
自這日過後,沈雲初再未見過謝景宸。
也未去請旨和離,只是日日往來王府與將軍府之間,一次不落。
七日後清明。
沈雲初帶著沈安塵前去給母親掃墓,途徑食府,打包了些吃食正欲前往祖墳,剛要出門卻遇到了謝景宸。
門外春雨淅淅,堂內卻是一片寂然。
沈雲初看著一身素寡,顯然也是要去祭拜的謝景宸,不知該說什麼。
沈安塵察覺到她情緒異樣開口:“妹妹,你怎麼了?”
沈雲初搖了搖頭,籌措許久才對謝景宸說:“是我思慮不周,今日我本該同你一起前去祭拜公婆。”
成婚至今,她還從未去謝景宸父母墳前磕頭面見。
“不必,我不想讓旁人擾了他們安寧。”
謝景宸說完這句話,越過沈雲初徑直走向櫃檯。
沈雲初怔在原地,看著和掌櫃說話的人,好一會兒,才邁步離開。
去往祭拜的路上,沈雲初心不在焉,想到剛剛謝景宸冷漠的神情和話語,心裡陣陣難受。
墳前,沈安塵不知在和母親說著什麼。
沈雲初回過神就看到他在拔碑旁的雜草,專心致志。
她視線落到碑上母親的名字上,想了想還是開口告知:“娘,女兒嫁人了,他叫謝景宸,對女兒……很好,您放心,女兒會幸福的。”
沈雲初說著謊,將紙錢燒了。
然後起身上前幫沈安塵拔雜草,待乾淨後,將他送回了將軍府,才回了王府。
想起今日食府之事,沈雲初還是覺得要解釋下,便去往謝景宸的院子。
但人還未回來,她只好去他臥房裡等候。
謝景宸的臥房同想象中一樣,簡約至極,一眼便能看清全景。
沈雲初走進其中看著,目光掠過桌案卻瞧見一張紙。
上面休書兩個字刺痛著眼!
她壓住心頭漸漸湧起的痛楚將其拿起,細細看完。
目光落到那最後的落筆日期上,久久不能移開。
宣昌九年三月二十四日!
赫然是他們成婚那一日——
第五章 沈老將軍戰死
沈雲初捏著那張紙,平常拿劍都穩的手在此刻卻有些發抖。
她不明白此刻自己心裡為何這般疼。
她不是早就知道謝景宸不喜歡她,甚至厭惡她麼?
可為何在看到這封休書和那落筆日期時,還會這麼痛不欲生。
這時,門外腳步聲響起。
沈雲初抬頭就看到謝景宸走進來。
而謝景宸看到她在這兒先是一愣,隨後看到她手裡的紙,想起了什麼。
可他還是一臉冷漠,面無表情。
“你……沒什麼要說的嗎?”沈雲初啞聲問著,可實際上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想聽謝景宸說什麼。
“本王與你,無話可說。”
謝景宸回著,走上前將那紙休書從她緊攥著的手中抽出來。
那之前被沈雲初緊握的紙角處,滿是皺褶。
不知天什麼時候黑下的。
屋內燭火搖曳,謝景宸的面容掩在其中,看不清神情。
可沈雲初卻偏偏從中看出了冷意:“你既從一開始就想休了我,為何不在大婚當夜便將休書給我?”
若是這般,她或許就能早早看明白,也許就不至於還在妄想。
聞言,謝景宸皺了下眉,心裡劃過抹異樣,但只是一瞬。
他抬眸,言語帶刺:“聖旨賜婚,本王怎敢?”
理所當然的答案卻讓沈雲初手腳陣陣發軟,像是被抽乾了體內所有的力氣。
她看著面前男人眼中的冷漠與疏離,恍然大悟。
自己與謝景宸的結局,早在聖旨下來的那一刻就定下了。
思及此,沈雲初再不能待下去,轉身倉皇離去。
沙場上,她可抵千軍,可面對謝景宸,她潰敗得不堪一擊!
謝景宸目光復雜地看著她背影,捏著休書的手不自覺收緊,不知在想著什麼。
這夜之後,沈雲初待在王府裡的時間越來越少,每日都在將軍府留到很晚才歸。
而謝景宸也對此視而不見。
偌大的王府沉寂得如同一潭死水。
眨眼十日過去,立夏。
熬過了春日連綿細雨,終於迎來了夏季的晴。
將軍府花園內花團錦簇,芳香四溢。
沈雲初和沈安塵坐在鞦韆上。
兩人閉目,享受著此刻的平靜祥和與安寧。
那一瞬,沈雲初感覺一切像回到了以前,她未出嫁,父親未老的歲月。
“哥你知道嗎?曾經我想要一個夢,夢裡有我,有他,有家。”
沈雲初睜開眼,說這些的時候,眼中含著笑。
可當笑意漸漸淡去,只剩黯然與悲苦。
“如今這個夢實現了,帶來的卻不是喜樂,而是他對我無盡的厭恨。”
“要是這一切都能回到開始,要是……”
我不曾愛上他該多好!
至少在面對他時我還能保住自己的尊嚴,做一個合格的王妃。
沈雲初知道兄長聽不明白,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敢將這些話說出口。
而沈安塵看著她,不知為何突然起身跑了出去。
沈雲初一愣,趕忙追上去。
卻瞧見他在花園裡跑了一圈,停頓了會兒,又匆匆朝自己跑回。
隨後,一朵開的正豔的芍藥映入眼簾。
沈雲初錯愕地看向沈安塵,只見他笑著對她說:“開心。”
輕風拂過,花香竄入鼻腔,有些嗆,卻在瞬間撫平了一切的悲惘。
她伸手接過,目光定在那
芍藥花
上,久久不能移開。
入夜。
沈雲初回到王府,將那朵芍藥插在了花瓶裡,放在了床頭,一夜好眠。
翌日清晨。
沈雲初洗漱好後和平常一樣又要去將軍府,卻不想剛走至正堂,就發現許久不見的謝景宸站在那兒。
霎時,她腳步頓住。
而謝景宸瞧見她,不知為何眸色有些異樣。
四目相對,無人開口,氣氛略微有些凝固。
這時,一個侍衛急匆匆地從外面跑進來,跪在地上,語氣急切。
“王爺,平遠城一戰沈老將軍戰死,如今屍身已到京城城門!”
第六章 請旨出征
這個訊息如雷霹靂。
沈雲初震驚的看著那侍衛,不敢置信:“你剛剛說我爹……怎麼了?”
那侍衛又重複了遍剛剛的話。
沈雲初聽著,心神激盪下甚至有些站不穩。
謝景宸見狀下意識地往前一步,伸手將人扶住。
然後看向那侍衛:“本王知道了,你退下吧。”
手中微握的手臂瘦弱,謝景宸皺了皺眉,鬼使神差地說出了之前的戰報。
“平遠城被圍是五日前的事,皇上已下令派兵營救,但可惜為時已晚。”
聞言,沈雲初回神,怔怔的看著他:“所以你早就知道?”
卻不告訴她,連讓她去救她爹的機會都不給。
謝景宸不知道沈雲初為何如此問,沒有細想就點頭應下。
沈雲初見此,心裡五味雜陳,而後慢慢將手臂抽了出來,轉身往外跑去。
其實她知道,自己非將非官,謝景宸沒有義務告訴她。
可這一刻,她還是難免心生責怪。
而謝景宸看著她的背影,不知想到了什麼,也踱步跟了上去。
往城門跑的這一路上,沈雲初腦海中閃過很多以前的畫面,滴滴點點,最後定格在父親臨走前的那句‘待他歸來便卸甲歸鄉’……
可當這些畫面褪去,又是一片空白。
只剩下快一點,再快一點!
可下一刻,沈雲初腳步越來越慢,目光死死凝在不遠處停下的隊伍上。
十步,五步,一步……
她側目看著一旁將軍府門上的匾額,看著呆愣站在門口的兄長,強壓下心裡的悲痛上前。
紙錢漫天,
白皤
隨風而舞。
明明是晴朗和煦的天氣,卻帶著幾分要下大雨的悶,讓人喘不過氣。
沈雲初目光掃過在場滿臉悲痛的將士們,目光定在他們身後的黑棺上,心沉入谷底。
黑雲壓城,風聲肅殺。
她看著那抹黑,心頭也像壓著一層層的烏雲,不見天日。
“我爹……”她聲音微啞,只出了這兩個音就再說不出話。
打頭的將軍瞧見沈雲初抱拳:“小將軍,沈老將軍他……戰死!”
“轟!”
一聲雷鳴自天際乍響,似是要將那天劈開一道裂縫。
沈雲初渾身一抖,她看了眼說話之人,緩緩走上前。
她手撫著那黑棺,微微發顫,眼眶一陣陣發酸。
而後閉上眼深吸了口氣,推開了棺蓋——
可棺內,卻不見她父,只有一套染血的甲衣和一柄斷劍。
沈雲初一眼就認出,那是父親出征時,她親手為他繫好的戰甲。
而那劍亦是他最愛的佩劍。
跟過來的謝景宸看到這一幕,沉默走上前。
沈雲初聽到腳步聲,抬頭看見他,啞聲問:“我爹……人呢?”
她心裡早有答案,卻不願相信。
謝景宸見她這般,心裡不知為何有些難受,但很快便被壓下。
“沈將軍屍身被敵軍帶走,未能搶回來。”
謝景宸的聲音和心裡的答案重合,那一刻,沈雲初只覺得眼前一黑。
她腳下一個不穩,跪倒在棺木旁。
膝蓋重重磕在地上,劇烈的疼痛襲來,卻讓她清醒了不少。
沈雲初將視線從謝景宸的身上移回棺槨內。
她看著那滿是劍痕的盔甲,發顫的手將其捧起,緊捂在心口。
甲衣上的血染紅了她身上的白衣,一片一片,亦如刀穿透了心。
沈父為國征戰沙場幾十年,最後歸宿也不過黃土一抔。
墳前。
沈雲初跪在地上,看著同母親墳並立的新墳,眼眶通紅。
沈安塵跪在她身邊,不發一言,只是呆呆地看著。
謝景宸站在他們身後,也沒有開口。
火燃盡了紙錢,飛灰隨著風四散。
良久,沈雲初才開口:“爹,您放心,女兒會請旨出征,代您打贏這一仗!”
為我朝安寧,為將軍府,也為將您帶回來!
謝景宸聞言眉心一皺:“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聞聲,沈雲初回頭看向他,語氣堅定:“我知道。”
可謝景宸卻冷峭開口:“沈雲初,將士性命不是任你逞勇鬥狠,用來兒戲的!”
第七章 合適人選
風捲著淅瀝的雨澆在地面上。
沈雲初看著扔下這句話轉身就走的謝景宸,垂在身側的手緊攥著。
她沒想過他會不同意,她以為他即使不喜歡自己,也會懂。
沈雲初不否認她想為父報仇,但她更想的是延續將軍府歷代沿襲下來的信仰,守護朝廷安寧。
而今朝內並無能大將,否則也不至於讓年邁的父親披甲上陣。
想到這兒,沈雲初看向一旁跪著的沈安塵,眼中有什麼閃過,最終只是歸於平靜。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
沈雲初將沈安塵送回將軍府,交代下人好生照料後便回了王府。
正要邁進院門的那一刻,她想起今日墳前和謝景宸的對話,腳步一頓,後還是決定去找他。
她想出徵的事還是要和他再說一說。
書房。
沈雲初看著正在看書的謝景宸:“請旨出征的事我想和你聊一聊。”
謝景宸翻書的手一停,頭也沒抬直接說:“本王不準。”
沈雲初沒想到他如此堅決,但還是解釋:“我不是在逞勇鬥狠,你應知道朝中並無大將,現在也無人能擋敵國馬蹄,而我隨父征戰沙場四年,是最合適的人選。”
她的話,句句肺腑。
可謝景宸卻還是不同意。
沈雲初不解:“你為何不準?”
謝景宸將手中書合起放在桌案上,抬頭看向她:“本王不管你是為了什麼,將軍府也好,你自己小將軍的名聲也好,本王只知此戰不能再輸,斷不能任你胡鬧。”
胡鬧?!
這兩個字澆滅了沈雲初心底最後的希冀。
她還曾妄想謝景宸許是擔憂自己,卻不想原來在他心裡,自己做出的一切選擇在他看來皆是胡鬧!
這一刻,沈雲初心涼無比。
藉著燭光,她看著謝景宸,啞聲問:“是不是在你心裡,無論我做什麼都是胡鬧?”
四年間隨父出征是,嫁給他是,如今想要出征也依然是!
而謝景宸只是沉默地看著她,隻字不語。
看著這樣的他,沈雲初彷彿知道了答案,她再也無話可問,無話可說,轉身離去。
謝景宸看著她背影,眉心緊皺,心裡說不出的煩。
這一夜。
沈雲初坐在窗邊,看著外面漆黑的夜色,與天上被薄雲掩蓋的彎月,腦海中滿是謝景宸的話。
心裡一陣陣酸楚與苦痛,像是被人用針戳著,點點冒著血。
風吹過,帶走薄雲,露出月。
沈雲初看著,好像看明白了些什麼。
人生哪得多如意,萬事只求半稱心。
寧願深愛無歸路,不願淺喜變淺薄。
她與謝景宸這一輩子,原本就是自己勾畫的一場夢,如今也該夢醒了。
翌日,沈雲初進宮覲見。
大殿上,她看著坐在皇位上的皇上,雙膝跪地:“臣女沈雲初參見皇上。”
“平身。”
沈雲初卻沒動,反而再度開口:“臣女請命出征,奪回平遠城,護我朝安寧。”
殿內一度寂靜。
皇上看著叩首在地的人,沉默了會兒開口:“朕知曉你的才能,可將軍府僅剩你兄長與你兩條血脈,你如今又身為淵政王妃,這……”
沈雲初聽言,直起身子直視著他:“所以臣女還有一事請皇上奏準。”
皇上詫異:“何事?”
“請皇上准許我與淵政王和離。”
第八章 小懲大誡
皇上聽後,不禁啞然,許久才問:“何時要?”
“若我能活著回來,我便親自來找陛下取。若我屍身回來……”說到這兒,沈雲初默了瞬,才接著說:“就煩請皇上下一道和離聖旨送往淵政王府。”
殿內的沉默似乎將時間拉長。
良久,沈雲初才從中走出。
她站在殿門口,仰頭看著天上的烈日,握著出征聖旨的手緊了緊。
沈雲初沒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離皇城幾里外的明安寺。
這是她這四年間養成的習慣,每每出征前都要來這兒走一走。
寺塔上鐘聲長鳴。
四周萬籟俱寂,但餘鐘磬音。
沈雲初跪在蒲墊上聽著,心也慢慢靜了下來。
“佛祖在上,信女此去未見歸期,一願我朝長安萬里,不見崢嶸,二願我兄長平安長樂,歲歲無憂,三願……”
想到之前和謝景宸的不歡而散,再想起今日去求的那道聖旨,她心裡微微澀苦。
最後也只化作了無聲的長嘆。
“三願謝景宸長命百歲,無災無禍。”
沈雲初低聲喏著,緩緩起身將手中香燭插入香灰鼎中。
離開佛殿前的那一刻。
沈雲初回頭看著那三支慢慢燃著的香燭,香菸嫋嫋,絲縷不絕……
離開明安寺後,她準備回將軍府將沈安塵以後的事安排好,將他託付給值得信任之人。
可將軍府內卻是一片死寂,兄長也不在。
沈雲初眉心緊皺,喚來伺候沈安塵的小廝問:“我兄長呢?”
小廝砰地跪在地上:“少爺衝撞了赫國公府,被赫國公府的人帶走了!”
聞言,沈雲初雖然有些不解,但還是直接出門往赫國公府而去。
赫國公府行事一向膽大妄為,仗著自己是開國功臣之後行了不少傷天害理之事。
她兄長雖失智,卻從未做過冒犯之事,那赫國公府與將軍府分立南北,她兄長如何能衝撞到那兒去!
沈雲初想著,心中擔憂更甚。
一刻後,她趕到了赫國公府,卻被門房攔在府外,不讓進去。
而這時,院內突然傳出一聲痛喊。
沈雲初一驚,瞬間明白了什麼,推開門房直接衝了進去。
然後就看到沈安塵趴在地上,滿背血痕。
那紅刺痛了眼,沈雲初衝上前將施刑的人推開,將沈安塵護在懷中:“哥!”
可沈安塵卻只是朝她笑了笑,連話都說不出。
沈雲初眼眶唰就紅了,她看向坐在正堂內喝茶的赫國公府小公爺:“你可知你在做什麼?!”
小公爺卻只是將
茶盞
放下:“我好心請令兄來府內做客,他卻不知禮數衝撞了我家祖宗牌位,差點毀了御賜金牌,這四十大板也不過是小懲大誡罷了。”
聞言,沈雲初還有什麼不明白。
她抽出劍直指他:“我將軍府征戰沙場,向來不知京城禮數,只知刀劍!”
那劍尖閃著寒光,見此,國公府的人慌忙四散跑開。
小公爺氣急敗壞,指著她怒吼:“你好大的膽子,敢在國公府造次!”
卻也只敢待在堂內,不敢上前。
沈雲初無視了他的話,將沈安塵攙扶起來,往外走去。
回將軍府的路上。
溼潤的血從沈安塵唇邊一點點滴落下來,洇溼了肩膀處的衣襟,慢慢向下蔓延。
那股溼冷如跗骨之疽,凍得沈雲初不斷打顫。
“困……”
聞言,沈雲初只覺得身子發軟,她緊咬住唇穩著身子,“哥,別睡,你陪我說會兒話。”
她聲音壓不住地顫抖,眼眶溼潤模糊了視線。
耳邊沈安塵的呼吸聲越來越微弱。
沈雲初的心不斷下沉著,口中卻一直喃喃不斷的說著什麼,等著兄長給她應答。
可漸漸的,那回應從幾個字慢慢變成了無意識的“嗯”,到最後變成冗長的沉默……
而那原本搭在脖頸的手,也緩緩地滑落下去。
沈雲初看著,卻沒有手去再將它圈起。
她壓著淚意,啞聲說:“哥,我手不夠用了,你自己摟住我好不好?”
可沒有人迴應她。
沈安塵的手就那麼鬆鬆垮垮地垂在那兒,再也沒有力氣提起。
這一刻,沈雲初眼中的淚意如泉湧,再也止不住。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慢慢將情緒壓了下去,重新邁開步伐。
“哥,我們回家!”
沈雲初呢喃的話隨著風慢慢散去,無人聽見,也無人知曉。
而他們二人幾乎合為一體的身影也漸行漸遠……
第九章 生不逢時
料峭春風,颳得紙錢飛揚。
三日後,沈安塵墳前。
沈雲初眼眶通紅地跪在地上,看著面前三座並立的碑冢,鼻尖又是一陣發酸。
父親戰死,兄長她也未能護住。
這偌大的將軍府,如今只剩自己一人。
沈雲初看著身前燒著紙錢的火盆,腦海中滿是兄長死前的場景。
而一旁的謝景宸看著她這般,心裡說不出的異樣。
他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等到知曉,也為時已晚。
“逝者已逝,生者……節哀。”
謝景宸低聲安慰著,他清楚這話無用,可除此之外,他也不知此刻還能說什麼。
沈雲初聞言,目光從碑冢移到了他身上。
她看了許久才開口:“國公府本應
保家衛國
,卻偏偏殘害無辜!終有一日,我要讓小公爺親自到我哥墳前磕頭認錯!”
謝景宸聽著,允諾:“這件事,我會幫你。”
沈雲初心生感慨,她知道他說出的話定會做到。
“你是個很好的朋友,只可惜我們生不逢時,我知這場婚事於你是束縛,你且等等,很快就好了。”
謝景宸聞言有些莫名。
但沈雲初沒再開口,沉默地將紙錢燒完,起身離開。
這是第一次,她先他一步離開。
謝景宸站在背後,看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心裡不知為何有些發悶。
而離開的沈雲初直接回了將軍府,拿出之前準備好的甲衣和佩劍,她手撫著,眼中情緒翻湧。
整理好行囊後,她遣散了將軍府所有的下人,隨後將府內的門一扇一扇的關上。
最後一扇,是將軍府的大門。
黝黑的門板慢慢合起,將裡面熟悉的景象一點點擋住。
沈雲初深深地看著,而後背上行囊,回到了王府。
王府內。
沈雲初環顧著這個自己住了不到一月的府邸,曾經她以為會在這裡以謝景宸妻子的身份度過餘生。
可如今看來,不過是場痴望。
她走到桌案邊,開啟自己從將軍府帶過來的木箱,從中取出那四封從未用過的遺書,看了看,隨後又默默放了回去。
而後提筆給謝景宸留了封信,待墨痕乾涸之後一併放進了那木盒中。
沈雲初想,這或許是她留給他最後的東西了。
整理好這一切,她從後門慢慢走出了府,也走出了這場她曾以為的美夢。
而就在她出去的那一刻,謝景宸從正門走進。
一前一後,一出一進,兩相錯過。
而他們不知,這一錯過或許便是一輩子。
回到王府的謝景宸,想起沈雲初那些似是而非的話,本來想去找她問問,卻不見她人。
只當她難過,在將軍府睹物思人,於是一個人在書房待了整夜,也思索了一夜。
天亮時,他起身出門,帶著府中侍衛去了赫國公府。
不論如何,沈雲初名義上始終是他的妻子,絕不容許別人欺辱!
赫國公府外。
謝景宸站在臺階上,聽著府內傳出的哀嚎,面無表情。
過了會兒,貼身侍衛從中走出:“王爺,這件事皇上那邊若知曉,該如何處理?”
“本王自會進宮請罪。”
謝景宸說著,似是想到了什麼開口:“若王妃回來了,就說她兄長的仇我替她報了。”
說完,謝景宸轉身離開,進宮面聖。
殿內。
皇上看著跪在地上的謝景宸,嘆了口氣:“你可知沈雲初曾親自來向朕請求和離?”
謝景宸猛地抬頭,心裡湧著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怒:“我不同意!”
隨後接著問,“她在哪裡?”
皇上沒有隱瞞:“平遠城。”
聞言,謝景宸怔在原地,久久再未出聲。
另一邊,平遠城。
夜色深沉,唯有城牆之上燃著的烽火照亮漆黑的天幕。
距離城門百米外。
沈雲初看這插著敵國旗幟的城池,想到父親不知所蹤的屍身,握著劍的手不斷收緊。
她來這兒已過幾日,將士們也都養精蓄銳,只待一聲令下。
沈雲初沉了口氣,轉頭看著身後數萬將士,低喝:“以身護國,縱埋骨長丘,死亦無悔,將士們,隨我——衝!”
話音落,戰鼓鳴。
剎那間,閃著寒光的刀劍伴隨著衝殺聲湧向平遠城——
第十章 馬革裹屍
烽火城西
百尺樓
。
這一戰,從夜起,至天明。
太陽自東方升起那一刻,沈雲初帶兵也攻破了平遠城城門!
她滿身血痕,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敵國將士的。
持劍的手早已僵硬,但從未有一刻鬆懈。
“你爹都敗在我手上,我豈會怕你?”
敵將說著,手指著城門,“回頭看看那是誰!”
沈雲初聞言想到了什麼,一回頭就看見她父親的屍身被吊在城門之上!
瞬間,她握劍的手猛然收緊,心裡湧上的怒氣直衝眼底,通紅一片。
而她身後的將士看到這一幕,也都紅了眼。
沈雲初緊咬著牙,維持著最後的理智,轉頭手中劍直指敵軍:“殺!”
她什麼都沒多說,只這一字。
城門上沈父高掛的屍身成了點燃士氣的火引。
霎時,喊殺聲震天。
是如何取得敵將性命的,沈雲初不記得了。
她早已無力,只是機械地揮著劍,腦海中滿滿都是將軍府的祖訓:“忠君護國,馬革裹屍。”
當勝利的戰鼓號角聲響起時,沈雲初恍然回神。
她看著兩步外剛被自己斬殺的敵將屍身,只覺得渾身劇痛,垂眸才見不知何時,腹部被劃了一刀,涓涓流淌的血染透了甲衣,朝周圍暈染。
沈雲初只覺得身子有些無力,眼前陣陣發黑。
但她只是忍著,在將士們的歡呼聲中,轉身奔向城牆。
狂奔之時,腹部的傷口被牽扯,陣陣疼痛襲來,如針刺骨。
可她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將她爹救下來。
爬上城牆那刻,沈雲初只覺得自己連呼吸都有些遲緩,手裡也越發沒有力氣。
但還是她咬牙攥緊了麻繩,一點點往上拽。
每用一次力,她都要緩上好久。
就這樣,沈雲初將人拽了上來。
懷中沈父的屍身早已冷透,斑白的發凌亂地遮擋住臉。
沈雲初動著僵硬的手,將那髮髻重新梳好,沾滿血的手撫著她爹的臉,眼前漸漸模糊。
“爹,城,我奪回來了……”
風吹來,沈雲初輕輕地靠在她爹的肩上,再無聲息。
與此同時,京城淵政王府。
沈雲初院子內。
謝景宸坐在桌案前正提筆寫著什麼,紙上兩個字赫然是——休書!
旁邊是他半月前開啟的盒子,裡面是沈雲初的四封遺書和那封留給他的信。
上面只一句話:“此去一別,不知歸期,願君歲歲年年,萬喜萬般宜!”
越寫,謝景宸越氣,煩躁地將筆扔了出去。
半月前從皇宮回來,他剛要動身去追沈雲初,結果就看到了盒子裡的這些東西。
一怒之下他收兵回來,決定先晾一晾她,讓她吃些苦,之後再去點兵增援。
未曾想到後來卻被南方洪災絆住了手腳,直到前兩日才安排好一切。
剛要帶兵前往平遠城,卻又聽聞沈雲初大勝而歸的訊息,也便鬆了口氣。
但是一想到她的所作所為,他心裡怒氣翻湧不歇,於是才寫下了這封休書。
謝景宸看著桌案上寫了一半的休書,越看越難受,直接伸手拿起撕得粉碎。
良久,他傾身拿過一旁畫筒中的畫,緩緩展開,裡面竟是沈雲初的丹青。
而下面的落筆赫然是謝景宸!
這副丹青是她兩年前生辰時向自己求的,他雖然沒應,卻暗自畫了。
腦海裡慢慢回憶起兩人曾經相處時的畫面,謝景宸這才明白,自己也是喜歡沈雲初的,只是不喜她任何事都自己做決定的性子。
時間點點過去。
一個侍衛突然走進來:“王爺,夫人……回來了。”
他話語間帶著些許異樣,謝景宸聽聞,連忙起身:“她到哪兒了?”
“府門。”
聞言,謝景宸捏著那捲丹青,快步往外走去。
越是接近門口,心中情緒越是複雜,有欣喜,有激動,更多的,則是她平安歸來的安心。
他想,還是決定給沈雲初最後一次機會。
若自己這一次有所改變,那沈雲初是不是也不會什麼事都自作主張、一意孤行?
王府門外,寂靜無聲。
謝景宸看著門外飛揚的白皤,心裡莫名有些不安。
臺階下,將士們的頭上都繫著白條,而身後赫然是兩副黑棺!
謝景宸愣在原地,一時間竟無法開口,許久才上前:“沈雲初呢?”
他目光不停地在將士們身後搜尋著,卻始終不見她身影。
“王爺,節哀。”
將士說著,讓開了路,“左邊是沈老將軍的,右邊是沈小將軍的。”
謝景宸聞言,目光落到右邊那棺槨上,卻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甚至覺得是沈雲初在搞鬼!
他壓著心裡泛上來的慌,大步上前,一把將棺蓋推開。
與此同時,謝景宸手中握著的丹青掉在地上,慢慢展開,與棺中沈雲初的面容相映襯!
這時,馬蹄聲傳來。
緊接著,只見一太監下馬來到謝景宸面前,高聲宣旨:“皇上有旨,沈雲初無才無德,不安於室,愧為人妻,自即日起與謝景宸和離,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欽此。”
第十一章 一潭死水
太監話剛落,陰沉的天忽然響雷陣陣。
響徹雲霄的巨響彷彿在謝景宸腦子裡炸開了,除了轟鳴聲,只剩下眼前棺中沈雲初那張慘白的臉。
他兩腿一顫,險些跪倒在棺旁。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沈雲初怎麼可能就這麼死了,她以前不是上過戰場嗎?不是也平安無事的回來了嗎?
忽然,謝景宸伸出手,死死攥住沈雲初的雙肩:“沈雲初!”
然任憑他怎麼呼喚,眼前的人始終緊閉著雙眼,連同掌心的溫熱都被僵硬冰冷的軀體凍傷了般顫了顫。
看著謝景宸充血的雙眼,將士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上前將他拉開:“王爺,請讓沈小將軍安息吧。”
一句話像是利刃劃痛了謝景宸的傷口,他怒目圓睜地推開他們:“滾開!”
說完,他朝府門口的小廝厲聲道:“帶王妃回府!”
聞言,小廝臉色一僵,怎麼樣也不敢動。
謝景宸咬牙暗罵一聲,強忍著酸澀眼眶中的淚,俯身一把將沈雲初抱了起來。
見狀,太監忙攔住了他:“王爺不可!
沈小
將軍以現在的身份是不能進……”
“住口!”謝景宸滿含狠戾的眸子狠狠剜了太監一眼,“她的身份就是淵政王妃。”
誰也不會想到,他之前那般厭惡沈雲初佔了這王妃之位,卻在沈雲初死後為她護住了這王妃頭銜。
謝景宸喉結滾動著,低頭望著懷中的沈雲初:“本王帶你回去。”
沙啞的聲音就像潛藏著深深的落寞,只因懷中那再也不會甦醒的人。
正當他準備進府時,又是一陣馬蹄聲。
皇上身邊的李公公再帶一道聖旨而來。
所有將士及百姓紛紛跪迎,唯獨抱著沈雲初的謝景宸沒有跪。
李公公早聽皇上猜測過他會如此失態,也沒有在意,展開聖旨高聲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徵北將軍沈雲初赤膽忠心,寵固河山,為救萬民水火卒於仁義,朕甚傷。茲特追封沈雲初為驃騎將軍,諡號忠武,其父追封為衛將軍,諡號忠肅,其兄封為幽州土地神,永享世人香火!後事交由禮部以國葬之禮鄭重相待,欽此!”
聽著這般沉重的聖旨,謝景宸只覺所有的力氣都被抽離了。
他看著沈雲初,視線漸漸模糊,只剩下心上如錐刺般的疼痛。
一喜一喪的兩道聖旨就這麼交代了沈雲初短暫的一生。
李公公走到謝景宸面前,勸道:“王爺,人死不能復生,還是讓沈小將軍入土為安吧。”
本是一句安慰的話,卻讓謝景宸如遭重擊。
入土為安,入了土便安了嗎?
緊縮的心頃刻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噗”的一聲,謝景宸吐出一口鮮血。
刺眼的紅與淚水一同砸落在沈雲初的銀白盔甲上,如同在雪地裡綻開了一朵紅梅。
在意識陷入黑暗前,謝景宸喚了一聲:“阿初……”
五月十八。
沈家兩位將軍遺體出殯,因沈家已無兒孫,原沈雲初帳下將士自願披麻戴孝做孝子,跟隨棺木哭喪。
嗩吶悲鳴,哭喪棒在棺前緩緩前行,將士的哭聲隨著白幡飄蕩。
京城十里,百姓延街而立,抹淚送別魏朝的將軍,更是唯一一位女將軍。
天漸漸黑了,然而城內仍舊沉浸在悲痛之中。
王府門外。
小廝看著站在府門口的謝景宸,硬著頭皮勸道:“王爺,您都站了六個時辰了,進去吧。”
謝景宸沒有迴應,只是遙望著沈雲初出殯離去的方向。
見他不答,小廝只能無奈地將椅子放在他的身後。
已入子時,謝景宸仍舊站著,黯淡無光的眸中如同一潭死水。
終於,他張口呢喃了一句:“阿初,你為何還不回來?”
第十二章 海棠斷腸
剛入卯時不久,睡眼惺忪的守門小廝揉著眼走出側門。
迎著侵晨的微光,看見還佇立在門口的身影,小廝愣了一下。
待走上前再細看,他臉色瞬變:“王,王爺?”
小廝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這個滿頭白髮的男子,而他正是這偌大王府的主人謝景宸。
帶著些許涼意的風迎面撲來,將肩頭地幾縷白髮拂至身後。
謝墨
轉過頭,挪著彷彿已經成了木板僵直的腿緩緩走進府裡。
滿是血絲的雙眼黯淡無神,猶如失去了魂魄般空洞。
“等王妃回來了,告訴本王……”
嘶啞的不成樣子的聲音在此刻顯得異常刺耳,小廝愣在原地,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等謝景宸被門檻絆倒,整個人摔在地上久未起身,他才手忙腳亂地上前扶起,大聲叫了起來:“來人啊!快來人!叫太醫!”
晌午。
太醫又施了一次針,謝景宸的脈才平穩了些。
王府總管
陳順
緊張地問道:“太醫,王爺沒事吧?”
太醫一邊收針一邊回道:“沈將軍一事許是讓王爺傷了心神,才會一夜白髮,心病無藥可醫,但願王爺能看開些吧。”
聞言,陳順也不住地搖頭嘆氣。
望著榻上一頭白髮面容憔悴的謝景宸,他更覺造化弄人,只是斯人已逝,又能如何呢?
送走太醫後,陳順讓人去煎藥,又命人往宮裡傳信。
薄暮時,皇上派來的太監查看了謝景宸的情況後回了宮。
御書房。
聽完太監的話,皇上沉嘆一聲,久久都沒能平息心中的情緒。
謝景宸是他最小的胞弟,他們的感情也是在所有皇子中最好的。
如今謝景宸這般消沉,他心中多少有些愧意,可更多的是無奈。
沈雲初戰死讓他覺得朝廷不能再
重文輕武
了,若戰事再起,還有誰能像沈家這般拼死護國。
夜闌。
昏睡了一整日的謝景宸終於轉醒。
伺候的丫鬟忙將煎好的藥端了來,卻被他推開了。
謝景宸抬起微紅的眸子,啞聲問:“王妃可回來了?”
聞言,丫鬟面色一怔:“王爺……”
做了不過一月王妃的沈雲初早已入土,這王府哪裡還有什麼王妃。
見丫鬟不答話,謝景宸眼中多了幾分惱意,他強撐著無力的身子下床站起來,踉蹌地朝房外跑去。
“王爺!”
丫鬟趕緊放下藥碗,追了出去。
曾經總會在門簷上點一個燈籠的院門外漆黑一片,彷彿那裡從來就沒有人居住。
謝景宸心一窒,緊繃著唇線大步走過去推開了院門。
夏夜竟如冬夜般蕭瑟,迎面而來沉悶的風差點把他撲倒。
入院進房,丫鬟將蠟燭點上,整個屋子亮堂了起來,但仍舊照不亮那絲空寂。
“出去吧。”謝景宸疲憊地抬了抬手。
丫鬟行禮退下後,周遭頃刻陷入了死寂中。
謝景宸環視著房內的佈置,與沈雲初走時沒有一絲差別,只是桌上和案上落下了一層薄灰。
良久,他才抑住心上地刺痛,走到梳妝鏡坐下。
在橙黃色跳耀的燭火下,一隻
金海棠
珠花步搖閃爍著星辰般的光輝。
謝景宸一怔,伸出微顫的手將其拿起。
這是三年前沈雲初及笄那日他送給她的禮物。
“你可知海棠被稱為什麼?”
“不知,但只要是景宸送的,我都喜歡。”
三年前的對話猶在耳畔,謝景宸眼眶一熱,緊緊攥著拳。
海棠又名斷腸花,離別之苦,肝腸寸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