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聽潮

壹

江湖中，稍微有些見識之人，應該絕對都聽過金庸和徐克這兩個人。

金庸，繼往開來的武俠宗師，與古龍在武俠界的對位等同唐朝的“李杜”。十四部鉅著，風靡海內外，堪稱有華人的地方就有他的武俠小說。

徐克，香港電影的標誌性人物，在武俠電影界絕對是可進三甲之列。一系列武俠電影，也風靡是數十年，或許也可以說有華人的地方，就有徐克的武俠電影。

這樣兩位大人物，均為當世之冠。在這江湖寂寥的年代，想必應該更有惺惺相惜之意。然而現實卻有點讓人大跌眼鏡，金庸在接受採訪的時候，說了這樣一句話：徐克根本就不懂武俠。

貳

徐克真的不懂武俠？

讓我們看看他的電影生涯：

1979年，徐克拍了第一部電影《

蝶變

》，一舉成名。當時的電影人是這樣評價的：真鬼才也！他怎麼會想到這樣拍？！

1986年，

吳宇森

在經濟拮据的時候拍《英雄本色》，後來風靡港臺。事後吳宇森回憶：《英雄本色》因很多人的幫助才得以問世，而作為監製的徐克是重中之重。

1990年，徐克與導師

胡金銓

一起（後來理念不合，胡離開，核心人物就是徐克）執導《笑傲江湖》，贏得了大江南北的讚譽，後世評中國武俠十大經典電影，怎麼說徐克版本的《笑傲江湖》即便不是榜首，也是三甲之一。

1991年的時候，在之前已有幾十部

黃飛鴻

電影的情況下，徐克的《黃飛鴻》甫一問世，就秒殺了之前所有的黃飛鴻電影。時代夾縫中民族危亡與俗世矛盾，以及發揚光大的剪輯法，讓歐美導演都大嘆不如。

《

新龍門客棧

》、《新仙鶴神針》、《刀》、《

龍門飛甲

》……這些香港電影巔峰時代的作品，莫不與徐克有著密切關係。

我想看到這裡，徐克究竟懂不懂武俠，很多人心裡已有定論。

叄

或許有人說，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不同觀點也並非不可取。

這話當然也對。那我們不妨回過頭來看，金庸說武俠不懂武俠的根據是什麼。

以下是

南方週末

的採訪原文摘錄：

南方週末：徐克的《

東方不敗

》被很多您的讀者喜歡，認為拍出了您小說裡的味道和精神，您為什麼不認可他的改編？他可是個公認的

武俠片

、動作片高手。

金庸：我不喜歡他，他不懂武俠，把《

蜀山劍俠傳

》拍得不知所云。而且把我的小說《笑傲江湖》瞎改，把東方不敗由男人改成女人，並用一個女人來演，而一個男人的變性，在性格上是會有變化的，這個過程是緩慢的、複雜的，有變化的、有過程的，是不自願的，並不像電影裡表現得那麼簡單。他後來還要買我的小說拍電影，我說朋友還是做，但是小說不賣給你了，合作的事情不做了。

透過這段採訪原文，我們可以得知金庸認為徐克不懂武俠的原因，那就是兩個字：瞎改！

先說這個“改”字。眾所周知，小說或者其他的文學作品也好，以電影、戲劇或者其他的藝術形式來展現，或多或少都會面臨修改的。因為改不僅是買下版權者的權利，也是他們考慮到諸多因素去蕪存菁必然手段。

既然改是合理的，那麼就來看“瞎”字，這個字用另一個代替也就是“亂”。

如何說是亂呢，金庸的理由是沒有依據原著，甚至將原著裡面的一些人物設定給顛倒了，他還舉了個林青霞飾演東方不敗的例子。

不依據原著是讓忠實於小說者鬱悶的，但前面我們也說過修改也是片方的權利。既然雙方都在理，那麼其實所有問題的焦點也無非在於一點：徐克的修改到底好不好？

肆

徐克改的到底好不好，其實看一段足矣。相信看過徐克電影的人，都會記得：

浩蕩的江流上，一隻小船上載著曲陽、劉正風、令狐沖和

嶽靈珊

四人。曲洋撫琴，劉正風吹笛，令狐沖彈著三絃，他們邊彈邊唱著豪氣干雲又瀟灑逸然的《

滄海一聲笑

》，其詞曰：

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

浮沉隨浪只記今朝

蒼天笑紛紛世上潮

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煙雨遙

濤浪淘盡紅塵俗世幾多嬌

清風笑竟惹寂寥

豪情還剩了一襟晚照

蒼生笑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啦……

曲未唱完，

左冷禪

已到，一番激鬥下，曲洋身受重傷，劉正風為救曲洋經脈盡斷。船到岸邊，令狐沖十分焦急，劉正風粲然一笑說：不用了，年輕人，哪裡都是一樣，你看現在海闊天空多好……”，堅持再與曲洋合奏“笑傲江湖”，唱著唱著，含笑而逝。曲洋見此情景，將琴與譜交給令狐沖，說：“希望我們老一輩沒有做到的，你們可以”。其後焚燒小船與劉正風共赴黃泉。

飾演曲洋的是

林正英

，飾演劉正風的是午馬，每每看到這一段，以及兩人眼中的淚滴，心中熱血沸騰無味雜陳，從未覺得有任何矯飾。因為味道和精神，這部電影確實都得了，雖然它的改動最大。

而相反，金庸認為拍的最好的

張紀中

版本的《笑傲江湖》，曲也罷，詞也罷，演員的演技也罷，都不得要領，更遑論神韻。

伍

一部唯一得《笑傲江湖》神韻的影視作品，為何金庸會嗤之以鼻不屑一看，說它的拍攝者根本不懂武俠，甚至表示不再與它的拍攝者合作呢？

原因其實也無他，只因為徐克改的尺度問題。

看武俠電影的人，都覺得

徐老怪

改編的電影，豪情無限，精彩紛呈。

而作為一個寫作的人，卻不一定這樣看。

對於他們而言，希望你依照原著，最好是完全照搬原著。改一點難受，多改一點就坐立不安，心中不爽，再大改特改的話，那就如果打他子女。兒子也好，女兒也好，都是心頭肉，骨中血，你個外人來虐待那還了得，不翻臉就不錯了。

所以，相信每個創作者身處金老爺子的處境，都難免很是鬱悶。只是鬱悶歸鬱悶，如何對待又是一回事了。

“

飛雪連天射白鹿

，笑書神俠倚碧鴛”，能寫出這樣十四部武俠鉅著，說明大宗師金庸的胸懷和見識自然不會差。然而對於徐克一事，或許也能說明一件事，老爺子是君子，比起古龍、黃霑，徐克等人來說，還是差了許多豪情。

文：聽潮，公眾號：聽潮論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