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

倫敦奧運會

，我忘記在哪看了開幕式，也幾乎忘記了開幕式上的節目。唯一記得的是

憨豆

先生的出場，以及電視解說在那激動的說“接下來我們看到的是憨豆先生……”憨豆先生彈著鋼琴出現了，一樣是小動作不斷，擰鼻涕，丟紙巾，單手彈琴，接著大螢幕上放映了一段他在海灘奔跑的畫面，背景音樂用的是著名的《火之戰車》。

我依稀記得電視裡傳來的歡笑之聲，這個幾乎人盡皆知的喜劇大師頂著滿頭的白髮向世界展示著英式幽默。那一刻我愣了下，原來他已經這麼老了。

很少人知道，

羅溫·艾金森

只拍了14集的憨豆先生。但就是這14集讓他風靡世界，他有一張讓人看了就再也忘不掉的臉，那可笑的鼻子與濃眉毛，天吶，他還有會動的耳朵。劇中的憨豆先生就像這個世界的夢遊者，他總是做出常人無法理解的事，他不斷有意無意的冒犯別人，如同時代的病人，以自我的荒誕抗拒著這個世界。

羅溫·艾金森曾毫不避諱的說：“拍喜劇對我來說壓力很大，因為我是個

完美主義

者，它像一種病。”

完美主義者很容易陷入自我的較真當中，他們永遠不會滿意，因為總想著還可以更好一點。事實上憨豆這個角色也並沒有得多一致的好評，有相當之多的認為這個角色矯揉造作，肢體動作幼稚至極。換言之，所謂的完美幾乎永遠不可能達到的，憨豆也並不是因為人格完美而受到歡迎，反而是他那一身的缺點才讓人忍俊不禁。

而羅溫·艾金森確實病了，他患有嚴重的抑鬱症。似乎，帶給人以歡樂的人總是更容易被抑鬱症所纏繞，卓別林如此，

金凱瑞

如此，艾金森也是如此。黃渤曾說“喜劇就是一個人特別認真地做一件傻事”這不由讓我生起疑問，認真的做一件傻事的人，會獲得快樂嗎？以及，喜劇真的只是想表達出幽默嗎？

90年代的某一年，我在電視上認識了卓別林。他的《

摩登時代

》對彼時的我並不具備很強的吸引力，是啊，在已有彩色電視的時代，《摩登時代》的黑白畫面很讓第一時間引起我的興趣，而且它竟然還沒有聲音。

慶幸的是，我看完了這部電影。卓別林很幽默，但這不是這部電影的核心，他的幽默完全建立在苦難之上。資本家為了讓工人提升效率，不停縮短工人休息時間，為此還引進了幫助吃飯的機器。流水線上的工人就像一臺被上了發條的工具，日日重複著一種單一的動作，於是，卓別林瘋了。接著，大蕭條來了，工人變成了搶劫犯，孤女變成了小偷，而資本家還在浪費著牛奶跟白麵包。

毫無疑問，《摩登時代》是足以載入史冊的喜劇電影，卓別林將本來沉重的題材用幽默的方式呈現而出，讓人在捧腹之餘不由的帶入思考：

我們正在

歡笑的這個世界真的那麼美好嗎？

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沙皇的統治讓無數人感到不滿，在連麵包都需要徹夜排隊才能購買到的當時，革命之火熊熊燃起。貴族與資本家們永遠不會在危機爆發之前擰成麻繩來解決嚴重的社會問題，他們只會不斷張開壓榨的大嘴，像永不滿足的飢餓禿鷲，吞噬著殘破的世界。

1990年，《

憨豆先生

》正式播出，在那個年代，昔日的“日不落帝國”已經土崩瓦解，當時的英國正處於激烈的社會變革期。年輕人們越來越喜歡展示自我，他們透過朋克或者新浪漫主義等亞文化來宣告存在感，他們視傳統如無物。在往前推移幾年，在

撒切爾夫人

上臺之前，英國人面臨著嚴重的失業率，罷工運動時有發生，那是一個奇怪的時代，也自然而然的誕生了憨豆這麼一個奇怪的角色。

如果認真對比會發現，幾乎沒有如憨豆這般的喜劇角色，大多數的喜劇角色幾乎都是外表傻瓜，但內心通透的人物。他們在搞笑之餘總是試圖說些什麼道理，或者揭露一些社會的陰暗面，然而以自身的幽默感去照亮這些黑暗。而憨豆是不同的，這是一個會不斷冒犯他人，挑戰社會秩序的角色。

羅溫曾評價憨豆：“他對社會怎麼執行簡直一無所知，笑點在於，他對問題獨特又荒誕的處理方式，還有他在解決它們時，完全不考慮其他人的反應。”

是的，這個角色的身上沒有傻瓜式的救贖與拯救，沒有揭露，甚至沒有任何一個同伴。這是一個無限孤獨的角色，憨豆每晚帶著他的小熊睡覺，出門也要將小熊放在副駕駛座位上。於他而言，這個世界能對話的，唯有玩具小熊。

於是，我們能看到他用豐富的肢體動作與誇張的表情將小熊擬人化。這也深深刻畫出他孤獨的一面。在《摩登時代》裡，卓別林最終是不孤獨的，而在《憨豆先生》裡，憨豆從來到尾都是孤獨的。

我記得電影《

雨果

》裡，有一個孤獨的老頭

喬治·梅里愛

。他是真實電影史上的殿堂級人物，曾因為痴迷電影而賣了自己的劇場，可後來因為戰爭以及經營不善等原因導致自己的電影公司破產，最終淪為了火車站買玩具的老頭。電影中，他在生涯末年遇到了一個小男孩，這個小男孩成為了他的救贖者，帶他重新找回了昔日的榮光。

戲劇塑造人物的張力特點總是會優先塑造弱點與不幸，然後遇到足以扭轉乾坤的人與事，完成人生的昇華。《摩登世界》裡卓別林的不幸之處在於投身於那樣一個資本家剝削無度，且大蕭條的年代。但他又幸運的遇到了孤女，於是黑暗的生活中有了一盞足夠照亮周身的明燈。

喬治·梅里

愛創造過足夠的偉大，卻因為種種原因而失落，從那個開創時代者變為了賣玩具的老頭。還好碰到了小男孩，一個身世更為不幸，卻始終在尋找光明的人。於是暮年的他重新得到了昔日的尊嚴與驕傲。

可憨豆先生，開著自己的小黃車，吃著自己做的簡直難以下嚥的

三明治

，以讓人瞠目結舌的方式運輸沙發。他沒有艱難苦難的人生，也沒經歷過雲端滑落的落差，而是始終一個人面對這個世界。他甚至不求別人的理解與共鳴。

我不知道艾金森在現實中是否也有一隻小熊陪伴，我想憨豆先生選擇將小熊當做伴侶的一大原因是，小熊是不會說話的，至少不會對憨豆說：“正常點，你這個該死的笨蛋。”

以這個角度看，小熊難道不是一個完美的夥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