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6年的十月,占城國的村子裡都開始流傳起令人不安的訊息,說是什麼澳洲人打過來了,也有人說是宋國人,還有人說是明國人。不過很快,這種新聞就被人遺忘了,畢竟占城已經不再是老人嘴裡的那個千年古國了而是一個經歷了與阮主的戰爭、與葡萄牙人在馬六甲的戰爭的弱小國家,根據元老院的統計1636年占城人口即使算上越南難民也衰減不到十萬,大片的土地撂荒。整個占城國幾乎沒有什麼可以被稱作城市的地方,在海在海邊的某些港灣,偶爾還能看到過去的廢墟,勾起老人們的回憶。

民多朗也就是後世的芽莊,就是這眾多廢墟中的一個。所以當平秋盛第一次到達芽莊也就是民多朗的時候,他看到的不是史書上記載的繁榮港口,而是一個人口不到5000的小鎮子和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的悲慘景象。平秋盛絲毫沒有展示出任何的同情心,而是給臨高打了一份報告,於是在平秋盛離開芽莊後四個多月,金蘭灣商站就已經建立了起來。等到階梯計劃的第一批移民到達時,金蘭灣商站已經在殖民貿易部的操作下發展成了一個擁有4000多人口的鎮子。

待到階梯計劃正式開啟時,海軍和山地陸戰隊打了歷史上最輕鬆地一場仗,占城的仗攏共打了十天。一個山地步兵營外加拔刀隊,從金蘭灣分南北兩路出發;同時海軍派出兩艘艦船,一艘帶領一個海軍連在金蘭灣登陸攻擊占城首都賓童龍,由於不用保護城市建築不用考慮平民傷亡,同時帶有向安南人炫耀武力的意思。海軍的這個營對著占城的首都又是開炮又射黑爾火箭,應愈還把最得意的門生送過來打榴彈炮襲擊王宮。一個時辰後,占城國國王被榴彈炮炮擊身亡,賓童龍城防體系崩潰。

至於另一艘船則配合山地步兵的軍隊,沿著占城海岸線水陸並進向北推進。其實這支隊伍作戰任務最輕,打占城壓根不用這麼多人,但這支隊伍的核心是威懾安南人,雖然阮主不太可能兩面開片,但是還是要擺出十足姿態,斷絕其南下念想。

伏波軍秋毫無犯,但不代表殖民部會這樣,不代表良莠不齊的移民會這樣。在滅國的訊息傳遍占城大地後,狼煙才真正燒了起來。狼煙不止一處,從芽莊到藩切,延綿數百公里的橫山山脈都陸續升起狼煙。隨著天際線由黃而紅,再成絳紫,一柱柱狼煙黑了,下端的火光亮了起來,越來越亮。天終於黑盡,火光裡傳出“嘔嘔嘔”的吼聲。

村子裡到處是女人們急促的腳步聲。她們佝著腰蜷著腿跑得飛快,邊跑邊叫喊:“澳洲人來啦!”自從那種叫黑爾火箭的東西把賓童龍夷為平地,澳洲人似乎像竹筍一樣從地裡冒了出來,他們到處都是,他們什麼都搶,房子、木材、糧食、女人。占城的女人們很快就習慣佝腰蜷腿地跑步。最後一次占城招兵,其實是鎮上募兵了,那時候賓童龍都被燒了快一個月,四十五歲以下的老小夥子們也全走了,眼前剩下的村民中,絕大多數是女人。女人們把自己家的孩子召喚回家,十五六歲的少年們已經在護村牆的垛口各就各位。護村牆有半米厚,上下兩排射擊口,繞村子一週。這些牆本來是用來防範海匪和強盜的,如今他們遇到的是比強盜、海匪還要可怕的存在。

三天前,又有四個占城村子的村民集合起來,向海邊開撥。在那裡,擅長航海的占城人會像歷史上一樣,轉進亞齊、海南、越南,重新開始他們的生活。但是時間不多了,其他地區的狼煙瀰漫過來,低低地壓在村子上空,給秋後驟冷的空氣凝成一股濃烈的辛辣。火光漸漸繁衍成無數火把,漫山遍野,傳說中的澳洲人就要來了。

一開始這裡的村民還寄希望於旁邊的一個廣東村子,這個村子和他們交好,但是澳洲人來了以後這些廣東人都變了。他們剃掉了留了幾百年的髮髻,變成了高貴的澳洲人。他們要求附近的村子交出土地、女人、耕牛。但是被拒絕了,於是離廣東村子最近的那個村落很快就被夷平了。村長的聲音低低的,透著抽一夜紙菸的乾澀。他吃力地表達了他的意思澳洲人已經出現在了村子附近,在廣東村子的帶領下,昨晚附近一個村子已經被搶得一顆糧食一隻家畜不剩,男人女人都被抓走了。那些澳洲人,他們推倒房屋,拆下木頭做成新的大房子,霸佔平原的土地,把女人分給他們做妻子,男人做奴隸,比匪盜還匪盜,比畜牲還畜牲。再看看這些狼煙吧!沒有退路了!澳洲人時刻都會到來。

“什麼都別帶了,只背孩子和漁網。”太陽落下時,幾個內陸村子開始了兩百多公里的遠征。天黑了,三千人的隊伍在叢林裡摸索,隊伍變得又長又鬆散。母親們不斷懇求隊伍停下來,讓她們哄一鬨實在走不動的孩子們。總有女人對自己賴在路邊的孩子說:澳洲人來了,還不快些起來!就在這時,林子裡響起槍來。首先倒下的是騎在牲口上的兩個老人,然後幾個往回跑的女人也中了彈。孩子們挺著肚皮大哭,有個老人還算明白,叫喊到:“都趴下,別動!”

人們趴下來,而叫喊的老人已經中彈了。男人們還沒有把捅條把藥壓實,戰鬥就結束了。“是獵奴隊的斥候。”隊伍裡散播者恐怖的資訊,元老院是禁止奴隸貿易的,但是另一面為了大型工程的推進又搞出了所謂的終身契約工人。貿易部為了滿足移民的生理需要以及開墾需要,也在大規模的捕捉土著,只不過為了撇清關係,這種髒活都交給了所謂的各種人力資源公司,獵奴隊這個稱呼倒也名副其實。

等到隊伍重整時,人們發現少了三十多個旅伴。誰也沒有帶刨坑的工具,死者的家屬們從屍體上割下一撮頭髮,把屍體仍在原處,就繼續趕路了。襲擊每天發生,人們都很習慣死人了,都顧不上哭,只是默默地把死去的人背上背的食物解下來。人們也習慣尊重傷號的意願,用最痛快的方法處死他們。雨林裡的病魔也無處不在,不停地帶走老人和孩子。三天了,整個隊伍一邊突圍,一邊給親人哭喪,卻才走了100公里不到。

為了躲避追捕,整個隊伍幾乎在山路上爬行。他們一再修改路線,選擇更偏僻的道路,而這些路線全都穿行在更深的山裡。一連兩天沒有喝到水的孩子們怎麼哄也不動了,母親背上的嬰兒們不是昏睡,就是嚎哭——已經不再是嚎哭,而是發出垂死野貓那樣的號叫。而他們不知道,獵奴隊就像是最耐心的獵人,小心翼翼的東敲西打,把這群隊伍趕進大部隊的包圍圈。

又過了一天,終於,他們解脫了,在一個早晨他們和澳洲的民團遭遇了。那天夜色褪去,他們已經聞到了大海的味道。有大海的地方就有占城人,但是現在,有大海的地方就有澳洲人。當疲憊的人群看到大海上射來澳洲人的彈藥的時候,他們選擇了放棄。

“下去吧你!”一週前還是喪家之犬的房寶來,如今已經忘記了痛苦的過去。在這片土地上,被欺負了千百年的瑤人變成了欺負人的澳洲人。肥沃的平原,整齊的房屋,漂亮的女人,一夜之間,窮苦的瑤民全部都獲得了一切,全然忘記了之前的一切痛苦。房寶來像趕鴨子一樣,揮舞著長杆小旗,就像之前在連州的官員一樣吆喝著“都給我把人串好!排排齊。全部給我上營地呆好。”全然忘記幾個月前自己也是這樣被抓到這片土地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