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裡的香水味
劇透預警
本文會涉及一些劇透，包括電影/美劇：《白晝美人》《蒂凡尼的早餐》《慾望都市》《史密斯夫婦》《遇見你之前》。
以前追美劇《西部世界》的時候，我和影迷們一起沉浸在對於細節的挖掘中，我記得有人評價這部美劇「呈現在螢幕前的每一個細節，每一事物，每一句話，都有它存在於此的意義」。這讓我想起一些背景故事深邃複雜的老香水，香水名字、瓶身、氣味帶有某種隱喻，如果將其放置在電影裡，就成為了一件「有意義的事物」。
我第一次聽到香水出現在電影中的例子，就是朋友JC講給我聽的 Mitsouko。
Guerlain Mitsouko
誕生於1919年的 Guerlain Mitsouko（
嬌蘭 蝴蝶夫人
），靈感來自於法國作家 Claude Farrère 的愛情小說《 La Bataille /戰役》。小說講述日俄戰爭時期，一位日本軍官的妻子與一位英國軍官的戀情。顯然這是一段充滿著複雜、剋制、禁忌與曖昧的感情。Mitsouko 一名則來源於這位日本女性的名字。如果說什麼樣的味道能夠表達曖昧誘惑，細膩情慾，卻又帶著欲說還休，Mitsouko 香水正是一個完美的答案。
Guerlain Mitsouko
Mitsouko 是一款果香西普香水。西普結構的深邃複雜，加上微微過熟的水果氣息，總能讓人浮想聯翩：成熟豐滿，柔軟多汁，卻又在危險的糜爛邊緣。Mitsouko 並無太多「甜美可愛」的桃子特徵，反倒有桃子表皮毛絨絨的質感，感覺像是貼近面板細細地感受微小的汗毛；加上一貫被我形容為「晦澀渾濁」的橡苔，Mitsouko 呈現出來一種色調昏暗又心事重重的曖昧情慾。
在1967年的法國電影《 Belle de Jour /白晝美人》裡，美麗高雅的中產階級夫人想趁丈夫上班時間去做一個妓女（just for fun），猶豫未決，心事重重，先是失手打碎一個花瓶，接著不小心碰掉一瓶碩大的 Mitsouko。鏡頭特寫了滿滿一瓶香水摔在地上，噴頭斷裂，液體湧出，腦補著 Mitsouko 又暖甜又神秘又昏暗的香氣瞬間充盈開來填滿整個房間。
對於許多香水愛好者來講，這個畫面成為了一個隱喻。如果換成另外一瓶香水，例如一瓶 No。5，就不夠意味深長了，大概就是打翻了一瓶很有名的香水而已。
現在的果香西普調香水實在太少見了，即便有，也是祖瑪瓏英國梨與小蒼蘭這種風格的，用最簡潔明快的方式來構築成果香西普，展現出來的是一派明亮清爽的田園風情。要論原因，我猜人們越來越喜歡生動直白地表達感情。寫一首含蓄的情詩過於老派，我們更喜歡用 emoji 來比心❤️
60年代還有一部熱映的電影《 Breakfast at Tiffany‘s /蒂凡尼的早餐》，電影開頭就有奧黛麗·赫本演的 Holly 梳妝打扮的鏡頭。她把一瓶香水、一支口紅和一面小鏡子放在了公寓一樓的郵箱裡，在走出公寓大門之前，完成了最後的塗口紅和灑香水，然後風姿綽約地出門。
根據 imdb 提供的資訊，郵箱裡的香水是 Jean Patou Makila，據查資料是一支青花調香水，這款香水誕生於60年代也停產於60年代，連古董香水交易平臺和 ebay 都難尋其蹤。
時髦女郎的香水當然不止這一瓶，電影裡另外有一幕展示了 Holly 梳妝檯上更多香水。
根據朋友JC的考據，這裡面的香水有：
Lucien Lelong Jabot（右上角）
Lucien Lelong Opening Night（右上角）
Lucien Lelong Balalaika（右上角）
Lucien Lelong Sirocco（右上角）
D’Orsay Mystère / 德奧賽 - 神秘（中間）
Guerlain - Mitsouko， L'；Heure Bleue or Fol Arôme 嬌蘭 - 蝴蝶夫人、藍色時光 或者 迷狂芬芳（中間靠近鏡子）
Caron Les Pois de Senteur de Chez Moi 卡郎 我家的香豌豆兒（中間偏右，貼著鏡子）
Elizabeth Arden Blue Grass Parfum 伊莉莎白·雅頓 碧草 香精版本 （從鏡子中漏出了瓶蓋和瓶身的一角）
存疑部分：
Evyan White Shoulder EDC 愛未央 白色香肩 古龍水版本（金色圓形蓋子）
Lucien Lelong Carefree Parfum（Mystère左邊有底座沒有盒子的透明塞子瓶）
Dana Tabu EDC 丹娜 禁忌 古龍水版本（貓耳右邊黑色標籤黑色蓋子大方瓶）
可惜，電影裡緊接著下一幕，Holly 就把這堆香水全打碎了……
Jean Patou， D’Orsay， Caron， Guerlain， Elizabeth Arden 都是60年在美國很流行的牌子，不過，在小說原著裡，Holly 用的香水並不是以上任何一款，而是4711古龍水。
對於 Holly 這位刻意培養自己法語口音的時髦女郎來講，她的口紅、藍色睫毛、珍珠耳環，跟4711古龍水放在一起實在是太……怎麼講……太隨意了。即便在小說原著裡的40年代，4711古龍水也是價格不貴的、尋常日用的產品，而且大多數時候是男人使用。
也有人認為，作者 Truman Capote 這麼寫的用意在於，暗示Holly內心是一個獨立自我的人，並不想用香水取悅男人，只不過電影把原著活生生拍成了一部商業式的愛情喜劇。關於電影與原著的區別，以及作者最初的理想演員不是赫本而是瑪麗蓮·夢露等等，就留給大家慢慢發掘啦。
相信很多人看過美劇《 Sex and the City /慾望都市》，拍到最後電影版實在是單薄乏味，但也不妨礙我看得一邊哭一邊笑。作為一部從頭到尾離不開時尚的美劇，竟然極少出現香水。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第六季第13集，四位女士一邊逛香水店一邊聊近期感情狀態。
雖然沒有露出這家香水店的 logo，對話中提及的香水名也都是虛構的，但從瓶身形狀和虛構的香水名的格式來看，風格很像祖瑪瓏。不過大部分時間都在吐槽：
Charlotte： 小黃瓜羅勒怎麼樣？
Samantha： 你為什麼想讓自己聞起來像一盤沙拉？
Charlotte： 石榴廣藿香怎麼樣？
Carrie： 不不不你應該要找點聞起來經典優雅又幹淨的。
Miranda： 還要有一點神經質的味道才行。（我也覺得 Charlotte 有點神經兮兮的）
期間 Samantha 還建議 Miranda 給未婚夫 Steve 隨便買點 Old Spice 湊合著用就行了。Miranda 充滿愛意說，我的 Steve 不用香水聞起來也是香噴噴的。
Old Spice 是寶潔旗下的一個男士護膚品牌，其中東方辛香調的鬚後水在美國市場十分熱銷，從理髮店到藥妝店隨處可見。在20世紀中葉的美國，男人覺得用香水是件女性化的事情，使用 Old Spice 這種鬚後水就足夠了。不過，現在如果還有人只用 Old Spice，要麼是一個執著於復古情懷的人，要麼著實挺湊合的，連稍微花點心思挑支香水都懶。
最後她們什麼都沒買就走了。
另一幕則是 Mr。 Big 的浴室。在《慾望都市》裡，不同國籍不同風格不同職業的帥哥來來往往出現又消失，編劇唯獨對 Big 充滿偏愛。Big 被塑造成一個完美的夢，高大英俊，成熟，成功，好品味。這樣的男人浴室裡當然不能有 Old Spice，我們來看看他用的是什麼：
全是 Dior。
從左到右為：
Dior Eau Sauvage （清新之水），60年代的清新香水，很符合 Big 的成熟。
Dior Homme Sport （桀驁運動），適合夏天的清爽淡香。
Dior Fahrenheit （華氏溫度），適合秋冬的穩重型香水。
另外櫃上還一些有契爾氏和迪奧的護膚品，其他的實在辨認不出來了。雖然這堆產品可能是道具組哪位工作人員隨手從家裡拿來的，但與劇情人設也蠻符合。
另外舉一個道具組扣分的香水，來自《 Mr。 & Mrs。 Smith /史密斯夫婦》，一個人能轟平一棟樓的殺手史密斯夫人，桌上放著什麼香水呢：
Dolce & Gabanna Light Blue （淺藍）。
一款清爽舒適的花果調，真是過於稀鬆平常了！
好想給道具組寄一支 Juliette Has A Gun，多有趣，還能暗示 Jolie 演的史密斯夫人是一位殺手。不過電影上映的時候品牌還沒誕生。好吧那我原諒他們（但並沒有人在 care）。
在文章的最後，推薦這部電影《 Me Before You /遇見你之前》。在電影最後，男主角離世了，在留給女主角的信裡，讓她去買一瓶阿蒂仙的追逐蝴蝶極致版。他覺得這瓶香水很適合她，也希望這個氣味能陪伴她飛往自由的生活，「我會陪伴你走過今後人生的每一步」。
在所有我看過的，出現香水的電影場景裡，最喜歡的就是這一幕了。如果一支香水可以超越作為「化妝品」、作為「季節或者服裝的搭配」這個商品意義，成為我們情感上的依託，紀念著一段經歷，或者開啟新的人生階段，這實在是氣味之幸，也是人生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