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節 範·德蘭特隆先生的信(一)

世界是多姿多彩的,人們的愛好卻不盡然。它是如此的一致,如此的單純,它跨越了歷史,跨越了國家、跨越了民族,跨越了階級甚至跨越了個體與組織,跨越了一切分歧與差異。是的,它就是——-錢。

距離廣州500多公里外的臨高東門市,與三位財稅局元老一樣,VOC(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駐澳宋首席商務代表範·德蘭特隆先生也正在桌前愁眉不展。

自1631年還是駐“馬格德堡”號初級商務員的範·德蘭特隆初次踏上臨高土地,他斷斷續續在這裡工作生活已經5年多。

現在如果一個來自阿姆斯特丹的陌生人出現在這裡,恐怕很難分辨出自己眼前的這位是出身共和國貴族的VOC首席商務代表還是一名地道的澳洲幹部。乾淨的下巴,清爽的頭髮,連帶灰色的幹部服,這一切都像荷蘭東印度公司臨高商務代表處改建後的樣子————整齊、簡潔、乾淨且毫無色彩與美感可言。

五年來,臨高的澳洲人給荷蘭東印度公司和範·德蘭特隆個人帶來了數不清的財富與榮耀,早已升職為首席商務代表的他確認自己會在下一次大會中出任評議會成員,這簡直是天方夜譚一樣的神話故事。

感謝上帝,感謝澳洲人。

範·德蘭特隆先生虔誠的划著十字,作為一個尼德蘭人,他唯有此時是真心的尊崇上帝。

正因如此,雖然對公司的目前面臨的窘境憂心忡忡,但對與澳洲人的合作他卻無比堅定。不論是公司還是他個人,利潤都是最重要的東西,是重於一切的東西,是他,範·德蘭特隆,的神話的唯一原因,而這都源自與澳洲人的合作。

荷蘭東印度公司和共和國的子民一樣,不會拒絕任何帶來利潤的建議,包括出售絞死自己的繩子——-正如他們在獨立戰爭中與西班牙人戰鬥時所表現的那樣,前線堅定而慘烈,後方則為西班牙人開設了專用賬戶提供高額的軍火貸款——-用來消滅自己的戰士。

沒有人覺得不正常。

範·德蘭特隆先生緩緩鋪開信箋,從墨水瓶中提出鋼筆——-他喜歡這兩樣澳洲人的發明,就像喜歡澳洲人一樣,寫道:

尊貴、威嚴、勇敢、聰明、有遠見又審慎的總督閣下:

請原諒我唐突地在一個月之內發出兩封標記為十分重要的信件。因為有些事情變得實在太過棘手,而我認為得到尊敬的閣下您以及各位評議會成員的支援與理解才是解決問題的關鍵。

感謝上帝,讓我們在廣州與巴達維亞之間航行著如此多的船隻。否則我無法想象這些信件像以往那樣在一個月甚至幾個月之後才能浸透著水漬擺到您的面前,這種我們習以為常的緩慢與拖沓對於商業貿易而言簡直是毀滅性的。

我所要陳述的第一個問題正是於此。作為貿易代表,為了公司和閣下您的利益,我十分堅定的建議在廣州、在臨高、在三亞以及在巴達維亞廣泛使用澳洲人的“電報”。就像我第一次向您描述的那樣,澳洲人與偉大的尼德蘭人民一樣,重視商業,忠於契約。但他們比我們更重視時間和效率,從我最早見到的碼頭上的貨運塔吊,是的,他們是這麼稱呼這種類似鼠籠的起重機,到最近傳言說正在香港船廠佈設龍骨的一種名為“飛剪船”的船隻。一切的一切都符合我在臨高遇到的一位羅元老的訓誡——-“快點,再快點”。而對於速度和效率登峰造極的體現則是元老們發明的這種名為“電報”的裝置。

坦率的講,這已經超乎了我的想象,尤其在是我花了17盾後,收到了一份二十分鐘前來自廣州的貨價資訊——我們在廣州派駐的商務員五天後來到臨高證實了這條資訊的真實性。而更神奇的地方在於,這位林元老向我保證,雖然價格會有變化,但是無論距離長短,“電報”所費的時間幾乎不會有變化。我對此深信不疑,但為了更加穩妥以及讓諸位評議會成員更直觀的瞭解這一新奇的裝置,林元老建議並自費為我傳送了一則今日臨高貨價資訊。相信您在讀這封信的時候已經收到了從澳洲駐巴達維亞領事館送達的電報。我也已將貨價表附後,請您及各位評議會成員審閱核對。

按照林元老的說法,在不久的將來,不僅僅是巴達維亞,澳洲人的電報網將覆蓋整個印度洋甚至遠達蘇伊士和好望角。相信尊敬閣下您及各位睿智的評議會成員一定能夠明白這樣迅捷的資訊傳遞背後意味著怎樣的利潤!

另外請允許我冒昧的講述一下關於澳洲人“飛剪船”的傳言。據我們在廣州接近船廠幹部的商務員反映,這種船就像它澳洲名字的含義一樣——“飛快的剪開大海”。它的平均航速足足有15節之多,而最高航速甚至可以達到驚人的17節。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如此快的速度下,它的有效載重噸位居然可以達到1000噸以上,而它的建設週期卻只有短短20周。我知道這一切聽起來非常詭異,但和澳洲人其他神奇的發明相比,已經算不上太過特別了。

公司對於運力的迫切需求讓我對澳洲人的所有船隻都非常感興趣。他們總是能夠在噸位、速度以及建造週期三個關鍵的方面實現完美的平衡,哪怕是那些破爛老舊不堪一用的戎克船,經過澳洲人改造之後也變得操控靈活,航行快捷。相比設計建造新的船隻,我認為這才是一個讓人肅然起敬的成就。

而我也適時向香港主管造船工作的施元老和一直在全力推進新船建設工作的王元老表達了對傳言的“飛剪船”的濃厚興趣。讓人遺憾的是,一直對我無所保留的兩位元老卻對此笑而不談。有著澳洲人常見的肥碩身材的王元老私下曾對我表示,如果真的有這麼一艘船的話,它應該航行在太平洋或者印度洋甚至在廣州到阿姆斯特丹的航線上,而不是在南中國海的洗澡盆裡轉圈圈。是的,不止一位元老把南中國海叫做洗澡盆——我認為這是一個需要公司注意的地方。根據我瞭解的澳洲人表達習慣,他們常常會給自己的私有物品起各種奇怪的綽號,這是否意味著澳洲人更長久的計劃裡已經把南中國海劃為了內海。

而施元老關於“飛剪船”答覆則是常見的澳洲官方說法“再等等看”,但同時他也給了我一個更有用的建議,他說他十分了解公司面臨的情況,並用了一句澳洲俗語來描述這件事情————-“我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原諒我無法準確的翻譯這句話的意思,因為在澳洲人的語境裡這句話的含義並不僅僅是我之前信中向您提到的“利益共同體”那麼簡單,它還包含了信任以及親暱的好友關係。

施元老建議我們繼續增加公司的快艇以及戎克船來負責東亞地區的海上運輸,他非常欣賞公司的快艇,把它稱為尼德蘭精神在航海事業上最直接的體現,並許諾可以為快艇的建造提供力所能及的技術支援與改進方案。

但是為了閣下與公司的利益考慮,我仍然堅持之前向您請求的調配前往美洲等地的船隻前來承擔日益加重的貿易運輸任務。我們已經為公司帶來了無可比擬的利潤,遠遠超過了與西班克們爭奪的西非美洲航線,更是新尼德蘭航線無法相比的。我們理應獲得更重要的待遇和地位,併為全體股東負責,把有限的資源投入到最有價值的地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