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結論，筆者眼中的（原書中的）哪吒，是狂妄叛逆的頑童，法力高強的混世魔王，功勳卓著的周將。

文中引用段落皆出自【明】許仲琳 編《

封神演義

》（

中州古籍出版社

）

原文完整照片版連結附在最後，僅供學習交流

文章轉載須註明出處！

首先補充一些背景：

陳塘關總兵

李靖，

自幼從西崑崙度厄道人修道，奈何只學會了

五行遁術，

於是下山輔佐紂王，享受人間富貴……

殷夫人

，生有長子金吒（拜五龍山雲霄洞文殊廣法天尊為師）；次日木吒（拜

九宮山

白鶴洞普賢真人為師），第三胎已懷孕三年零六個月，於是李靖夫婦皆認為此胎定非吉兆。

當晚三更，殷夫人忽夢一道人徑入內室，將一物往自己懷中一送，猛然驚醒，當夜哪吒降生：

李靖聽說，急忙來至香房，手執寶劍，只見房裡一團紅氣，滿屋異香。有一肉球，滴溜溜圓轉如輪。李靖大驚，望肉球上一劍砍去，劃然有聲，分開肉毬，跳出一個小孩兒來。滿地紅光，面如傅粉，右手套一金鐲（乾坤圈），肚腹上圍著一塊紅綾（渾天綾），金光射目。這位神聖下世，出在陳塘關，乃姜子牙先行官——

靈珠子化身

是也。只見李靖砍開肉毬，見一孩兒滿地上跑。李靖駭異，上前一把抱將起來，分明是個好孩子，又不忍作為妖怪壞他性命，乃遞於夫人看。

列位請看，這結尾一句，最值得回味：

彼此恩愛，各各憂喜。

次日當然是接受下屬的賀喜，忽有一道人求見，乃是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

問曰：“此子落在那個時辰？”李靖答日：“生在丑時。”道人曰：“不好。”李靖問曰：“此子莫非養不得麼？”道人曰：“非也。

此子生於丑時，正犯了一千七百殺戒。

太乙真人

為孩子起名為哪吒

，以此將他收為徒弟。之後不久，紂王無道，忽報逼反四百諸侯，李靖日夜操練三軍，

無暇顧及哪吒。

以下是哪吒耳熟能詳的“戰績”的細節考證

大鬧東海

寒來暑往，不覺七載。七歲的小哪吒已身長六尺（1米39）。酷暑難耐，在請示了母親之後，哪吒與家將出關閒玩。到了在九灣河（東海口處），小哪吒把渾天綾蘸在水裡洗澡消暑，

哪吒將此寶放在水中，把水俱映紅了。擺一擺，江河晃動；搖一搖，乾坤動撼。那哪吒洗澡，不覺那

水晶宮

已晃的亂響。

不說那哪吒洗澡，且說

東海敖光

在水晶宮坐，只聽得宮闕震響，敖光忙喚左右，問曰：“地不該震，為何宮殿晃搖？傳與巡海夜叉李艮，看海口是何物作怪。”夜叉來到九灣河，一望，見水俱是紅的，光華燦爛，只見一小兒將紅羅帕蘸水洗澡。夜叉分水，大叫曰：“那孩子將甚麼作怪東西，把河水映紅，宮殿搖動？”哪吒回頭一看，見水底一物，面如藍靛，發似硃砂，巨口獠牙，手持大斧。哪吒曰：“

你那畜生

，是個甚東西，也說話？”夜叉大怒：“吾奉主公點差巡海夜叉，怎罵我是畜生？”分水一躍，跳上岸來，

望哪吒頂上一斧劈來。

哪吒正赤身站立，見夜叉來得勇猛，

將身躲過，把右手套的乾坤圈望空中一舉

。夜叉那裡經得起？那寶打將下來，正落在夜叉頭上，只打的腦漿迸流，即死於岸上。

接下來，哪吒的反應是，笑著說：（腦漿）把我的乾坤圈都汙了。

於是又在水裡洗鐲子

。

水晶宮如何經得起此二寶震撼，險些兒把宮殿晃倒了：）

在知道了夜叉“執法”不成反被打死，敖光差點要帶上龍兵親自出馬，幸好有三太子敖丙代為出戰。

只見波浪中現一水獸，獸上坐一人，全裝服色，持載驍雄，大叫曰：“你是甚人，打死我巡海夜叉李艮？”哪吒答曰：“我乃陳塘關李靖第三子哪吒是也。俺父親鎮守此關，乃一鎮之主，我在此避暑洗澡，與他無干。

他來罵我，我打死了他，也無妨

。”三太子敖丙大罵曰：“好潑賊！夜叉李良乃大王殿差，你敢大膽將他打死，尚敢撒潑亂言！”

太子將畫戟便刺，來取哪吒。哪吒手無寸鐵，把手一低，攢將過去

，“少待動手，你是何人？通個姓名，我有道理。”敖丙曰：“孤乃東海龍君三太子敖丙是也。”哪吒笑日：“你原來是敖光之子！

你妄自尊大，若惱了我，連你那老泥鰍都拿出來，把皮也剝了他的！

”三太子大叫一聲：“氣殺我！好潑賊！這等無禮！”

又一戟刺來

。哪吒急了，把七尺渾天綾望空一展，似火塊千團，往下一裹，將三太子裹下逼水獸來。哪吒搶一步趕上去，一腳踏住敖丙的頸項，提起乾坤圈，照頂門一下，把三太子的元身打出，是一條龍，在地上挺直。哪吒日：“打出這小龍的本像來了！也罷，把他的筋抽去，做一條龍筋緣與俺父親束甲。”哪吒把三太子的筋抽了，徑帶進關來。

筆者看來，在這兩件“大禍”中，首先，哪吒是正當防衛！

（是否過當真的不好說，也許哪吒也委屈——我用鐲子碰一下你就掛了。不過，抽龍筋大概是侮辱屍體罪）

因為兩次都是（貌似）比他強大的對手先動手，咄咄逼人的要取一個孩子的性命。

不過，以與敖丙開打前的交鋒為例（翻譯一下），究其邏輯，耐人尋味——

哪吒（不以為意地）：我是總兵之子，夜叉

莫名其妙（劃重點，夜叉並沒有告訴哪吒他的寶物威脅到了龍宮，而是不由分說因為自己被懟就去打他）來罵我

，

被我打死，多大點事

。

敖丙：你打死的是個（靈霄殿御筆點差的）大將！

哪吒：你又是誰？

敖丙亮出身份

哪吒（蔑視狀）：別想用身份嚇住我，小心我把你父子一起收拾了

敖丙：*#%￥*………！**…#！（去死吧）

沒錯，

兩次都是：怒罵——懟——（大怒）直取——反殺。

套路幾乎一樣的“

鬧劇

”背後，筆者看到了一個

敢於反抗強權（幾乎是天不怕地不怕），出言不遜（大概仗著自己有後臺還有實力，但確實缺少家教，好逞口舌之快，不計後果！），無視“魚命”的孩子（才七歲啊就這麼殺氣騰騰）。

毀打龍王

敖光大怒，化身秀士向李靖興師問罪，理由是：你的兒子在九河灣洗澡，不知用何法術，將我水晶宮幾乎震倒。我差夜叉來看，便將我夜叉打死。我第三子來看，又將我三太子打死，還把他筋都抽了來。

李靖連忙找哪吒質詢，哪吒解釋道：偶因炎熱，下水洗個澡，詎耐有一夜叉

李艮

，

孩兒又不惹他，他百般罵我，還拿斧來劈我

，是孩兒一圈打死了。不知又有個甚麼三太子叫做敖丙，

持畫戟刺我

，被我把混天綾裹他上岸，一腳踏住頸項，也是一圈，不意打出一條龍來，孩兒想龍筋最貴氣，因此上抽了他的筋來，在此打一條龍筋緣，與父親束甲。

李靖卻沒有明白兒子是正當防衛，只知道他妄行殺害了兩個天神！

嚇得張口如痴，結舌不語，半晌，大叫曰：“好冤家！你惹下無涯之禍！你快出去見你伯父，自回他話。”哪吒曰：“父親放心，

不知者不坐罪

（這句不知作何解釋，哪吒的理由變成了不知那是天神所以下手重了，這就不佔理了！），

筋不曾動他的，他要，元物在此

，待孩兒見他去（這一點還是表現出了孩子的幼稚）。”

果不其然，敖光見物傷情，威脅明日上奏玉帝告狀。

李靖夫婦皆指責哪吒是滅門絕戶的禍根

，哪吒見父母哭泣，立身不安，雙膝跪下，表示一人做事一人當，去找師傅尋主意。

哪吒曰：“啟老師：蒙恩降生陳塘，今已七歲，昨日偶到九灣河洗澡，不意敖光子敖丙將惡語傷吾，弟子一時怒發，將他傷了性命。

今敖光欲奏天庭，父母驚慌，弟子心甚不安，無門可救，只得上山懇求老師，赦弟子無知之罪，望祈垂救

。”真人自思日：

雖然哪吒無知，誤傷敖丙，這是天數。今敖光雖是龍中之王，只是步雨興雲，然上天垂象，豈得推為不知！以此一小事幹瀆天庭，真是不諳事體！

忙叫：“哪吒過來，你把衣裳解開。”真人以手指在哪吒前胸畫了一道符錄（隱身符），分付哪吒：“你到寶德門……如此如此，事完後，你回到陳塘關與你父母說，若有事，還有師父，決不幹礙父母。你去罷！”

天命如此+符咒支援+獻上一計，這樣的師傅……

於是乎，哪吒一見正要往南天門去的敖光（

暴力阻止￥上￥訪￥？

），心中大怒，先用乾坤圈把龍王打了個餓虎撲食，踏住後心，敖光嘴硬，哪吒卻說：

我乃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弟子靈珠子是也。奉玉虛宮法煤，脫化陳塘關李門為子。因成湯合滅，周室當興，姜子牙不久下山，吾乃是破紂輔周先行官是也。偶因九灣河洗澡，

你家人欺負我，是我一時性急，便打死他二命，也是小事，你就上本。我師父說來，就連你這老蠢物都打死了，也不妨事。

於是又一頓拳頭+揭鱗

敖光遇著惡人（還真是的），莫敢奈何，只得應承：“願隨你去（陳塘關）！“結果一到家就把南天門毀打之事抖了出來，表示要叫上四海龍王（一個人怕被打吧）齊到靈霄殿，申明冤枉。

李靖的態度卻開始轉變了：

李靖乃道德人士，亦明玄中奧妙

，又見哪吒南天門打敖光的手段，既上得天曹，其中必有原故。

列位是否發現，這哪吒打死二將、打傷龍王的

理由已經改變了：從正當防衛（他們先欺負我），變為不知者無罪，再到“（我是靈珠子轉世）我師父說來，就連你這老蠢物都打死了，也不妨事！”，最後哪吒其實已經佔據了教法上的高地，是否覺得不對勁了？

個人認為，說這是

封建糟粕

也不為過——

在《封神》中，你必將走向自己的宿命（比如成為先鋒官），至於路途上的一切都是天命，甚至道德法律都必須為此讓路，因為未來有（註定的）功業要建成，有萬民要受益

，這是否像是一種“為了更偉大的利益”呢？

基於此，筆者認為哪吒的“叛逆”還是限於封建禮法，君臣父子，而不是（現代人更易接受的）“我命由我不由天”。事實上，他很願意用靈珠子轉世標榜自己，並且毫不猶豫的接受了既定的人生軌跡。

石磯見收

誰知當天，哪吒又闖一禍

話說殷夫人終是愛子之心，解圍說：“你還在這裡，不往後邊去！”哪吒聽母命，徑上陳塘關的城樓上來納涼。（一納涼必出事……）

只見兵器架上有一張弓，名日乾坤弓；有三枝箭，名日震天箭（此弓箭乃鎮陳塘關之寶，自從

軒轅黃帝

大破量尤，傳留至今，並無人拿的起來）。今日

哪吒卻拿了起來

，射了一箭，只射到骷髏山白骨洞，

恰好射死

了

石磯娘娘

的門人碧雲童子（算過失殺人？

這運氣簡直了……

）

石磯娘娘循著翎花下的名諱向李靖興師問罪，用八卦雲光帕把李靖拿去，押到白骨洞。在李靖苦苦哀求之下放他回家調查。不用說，又是哪吒。父子二人到了

骷髏山

，趁著李靖先進洞參拜，

哪吒看見洞裡一人出來，自想：

打人不過先下手

。此間是他巢穴，反為不便。拎起

乾坤圈

，一下打將來，彩雲童兒不曾提防，夾頸一圈，“呵呀”一聲，跌倒在地。

石磯娘娘帶魚尾金冠，穿大紅八卦衣，麻履絲絛，手提太阿劍趕來，先用手接住乾坤圈，又把袍袖望上一迎，只見

混天綾

輕輕的落在袖裡。

石磯直把哪吒追得向師傅求救，真人還用“哪吒奉御敕欽命出世，輔保明君，非我一己之私。”那一套來勸解。娘娘笑曰：道兄差矣，

你將教主壓我，難道你縱徒弟行兇，殺我的徒弟，還將大言壓我

，難道我不如你，我就罷了！（真·大義凜然）

累死了，找時間再更……

《封神演義》十二回 陳塘關哪吒出世 十三回 太乙真人收石磯 第十四回 哪吒現蓮花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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