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孤獨》作者馬爾克斯去世,對你有何觸動?張佳瑋2014-04-18 10:49:42

謝邀。

(因為一早上拽我答馬爾克斯相關問題的很多,所以這裡統一說一下:關於他的問題我以前回答過若需要請自己搜,至於總結性質的就只答這個了。不用拽我答其他的了。

謝謝大家邀請,我不一一@ 了)

我睡到午夜醒來,看新聞,知道馬爾克斯過世了。我跟女朋友說這事,女朋友驚叫了一聲。然後又問:幾歲了?

87歲了。

怎麼覺得他應該比這老很多呢?

因為他在我們身邊,被當做經典,太久太久了。

我小時候,想讀馬爾克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不給大陸授權,你得靠盜版,靠老圖書館裡被翻軟的老書來讀他。簡直比讀《金瓶梅》還困難——《金瓶梅》就在那裡,不增不減,最多是潔本被刪掉些臺詞,你找到,就能讀。

《霍亂時期的愛情》,我最初讀的是網路流傳的文字,紀明薈老師譯的。

1982年上海譯文社出過他一本短篇集,紅黃封面,趙德明老師等諸位翻譯的。

在一些國外小說選集裡,能看到些散碎譯本。比如《紙做的玫瑰花》。比如《負鼠之夜》。

網上流傳過許多篇目。比如《流光似水》。

他的一些盜版隨筆集裡,能夠讀到《諾貝爾獎的幽靈》等篇目。

我在一個大師合集裡初次讀到《枯枝敗葉》,那本書裡還有納博科夫的《巴赫曼》和杜拉斯的《琴聲如訴》。

那會兒我們還流行一個口袋譯本,是中央編譯社的,《一樁事先張揚的兇殺案》和《純真的埃倫蒂拉和她的祖母》合集。那一套系列還有科塔薩爾的《南方高速公路》、富恩特斯、卡彭鐵爾們的東西。

浙江文藝出版社出過一個集子,《超越愛情的永恆之死》,雲集了他早期的名小說,包括《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校》。我買到那本書是2005年。有個朋友在QQ上跟大家留言:“我在陝西南路站的季風書院看見《超越愛情的永恆之死》啦!還剩一本!”我打了車就衝過去,買到手,坐著看;看了一會兒,其他三個朋友搶進門來,“書呢書呢?”

也因為這個版本,我一度不喜歡韓水軍老師的譯本,就因為他把《超越愛情的永恆之死》翻譯成了《愛情總躲在死神背後》。

先入為主的力量太強大了。

世界一直說馬爾克斯很魔幻,很孤獨。當然是。《百年孤獨》如此。《誰動了玫瑰花》如此。《貓轉世的夏娃》如此。如果相信他所說的一切,那麼,他的魔幻基因來自於兩個人:

他少年時在閣樓上,初讀到卡夫卡《變形記》那著名開頭“一天早晨,格里高爾。薩姆沙從不安的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變成了一隻巨大的甲蟲”時,曾經大呼“原來如此!”——他發現,隔著大西洋的卡夫卡先生,與他馬爾克斯自家外祖母,在敘述手法上有類似之處:無論講什麼故事,都一副“天塌下來也要咬定不放的冷靜”。另一個人,是他而立之年,去到墨西哥、被迫白天在移民局沒完沒了的排隊歲月,初次讀到的胡安-盧爾福的《佩德羅·巴勒莫》。

但絕大多數時候,他並不魔幻。

《霍亂時期的愛情》很寫實。《一樁事先張揚的兇殺案》很沉靜。他也不算孤獨。我認識位老師,不太喜歡馬爾克斯的理由是:

“他太熱鬧啦!”

他其實是個挺熱鬧的人。

他是小說家裡罕見的,願意談自己故事的人。跟他一比,博爾赫斯就是標準的隱士了。

所以我們知道:1957年一個春雨的日子,馬爾克斯初次見到海明威——那時,馬爾克斯未及而立,是個記者,只出版過《枯枝敗葉》;海明威年將58歲,三年前剛得了諾貝爾文學獎。又二十四年後,也就是馬爾克斯得諾貝爾文學獎前一年的1981,《紐約時報》登了這段故事:在聖米歇爾大道上,馬爾克斯隔街對海明威喊了一聲“大師!”海明威回以“再見,朋友!”

也就是這一年,也就是他得諾貝爾文學獎之前25年,馬爾克斯寫完了《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校》,在一個沒有暖氣的房間,邊凍得發抖,邊修改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按照他自己的說法,這部小說修改過九遍之多。

所以我們知道,他的父親加布裡埃爾是藥劑師,母親路易莎是軍人家的女兒。他的外祖母會說許多神話,會把房間裡描述得滿是鬼魂、幽靈和妖魔;而他的外祖父是個……上校。一個保守派、參加過內戰的上校,一個被人視為英雄的上校。他曾經帶幼兒時的馬爾克斯去“聯合水果公司”的店鋪裡去看冰。他曾經對“香蕉公司屠殺事件”沉默不語。他曾對馬爾克斯說“你無法想像一個死人有多麼重”——這些故事會出現在《百年孤獨》、《枯枝敗葉》這些小說裡。此外,這位老上校,一輩子都在等政府的撫卹金。

所以我們知道,他要到而立之年,到了墨西哥,被好友阿爾瓦羅-穆蒂斯推薦讀胡安-盧爾福的《佩德羅·巴勒莫》後,才真開始動魔幻的心思。在此之前,他的偶像是福克納和海明威。這兩個人都不夠魔幻,卻是20世紀首屈一指的敘述大師。福克納的文體和結構,海明威的勾勒與語言。馬爾克斯說,前者是他的精神導師,而後者教會了他一切技巧。

所以我們知道,他年少時在哥倫比亞那段職業歲月:那時候,他還是記者,白天街上溜,晚上去個妓女出沒的大車店,把皮包抵押在櫃上,就找床躺下睡覺。 那個做抵押的皮包裡,唯一的東西,就是《枯枝敗葉》的手稿。1973年,馬爾克斯45歲,說《枯枝敗葉》是他最喜歡的小說,“那是我最真誠、最自然的小說。”

所以我們知道,他如何跟格雷厄姆-格林和聶魯達一起私下吐槽過諾貝爾獎。他如何在出遊途中想到了“很多年後”那個開頭。

而這些,都很有價值。

全世界都在學他寫小說。最初級的,當然是模仿他那句“多年之後……即將……”,以及那些斑斕迷離的魔幻意向。

(八年前,我寫的一個故事:有一種植入沙地能使之變良田、燃燒之後吸其煙能使人變透明飛翔的玫瑰花,被軍政府圈養種植,禁止居民觸碰,違者關入一個玻璃監獄,然後引發一系列越獄鬥爭……這東西靈感從哪而來不言而喻。當然這一點也不稀奇:我認識的,從編輯到記者,每個寫過字的人,少年時一定多少試圖學老馬寫點兒類似的玩意,這幾乎是種集體必經修養,就像學王小波一樣普遍……)

稍微讀他多一些的人,會注意到《枯枝敗葉》裡福克納式的多視角第一人稱口吻;拼圖般倒錯的敘述順序。會注意到《超越愛情的永恆之死》裡面他對海明威手法的化用:白描上校的行動和對白,絕少心理獨白。有無數情節都是浮光掠影,一筆勾過,神龍見首不見尾。

他喜歡用大量對白,填塞了情節與情節,理應算作過場的那些空間。

也會使用一些對白來作為劃分小說的節奏:不疑問,不動搖,帶著確定無疑的,胸有成竹的口氣——即便許多內容看上去,簡直讓人奇怪:“天曉得,為什麼你可以確定無疑、毫不詫異說這種話呢?” ——比如,《一樁事先張揚的兇殺案》裡,巴亞多在搖椅上睡午覺時,初次看見安赫拉,便對人說:

“等我醒來時,請提醒我,我要跟他結婚。”

在他的小說裡,逢那些魔幻情節時,愚夫愚婦用這種毫不驚訝的口氣,陳述一些有悖常識的細節;那些不怎麼魔幻的情節裡,情緒激動的人們用這種口吻,嚷出一些斷語式的口號。這是馬爾克斯的特色:他可以不魔幻,可以不擺弄斑斕華麗的意象,但這些“看上去人人胸有成竹,自有一套世界觀”的口吻,才讓他可以在一切故事裡,順理成章,又讓人不失趣味的敘述下去。一種標準套路是:

依照她父親的陳述,張佳瑋是個合適的結婚物件。他的財產清單除卻一般青年理該擁有的東西,還包括兩面殖民地時期特產的屏風和19世紀末遠航船上帶來的自鳴鐘。對他們這樣的人家,類似的財富炫耀足以在社交場合獲得價值。她面不改色的聽著父親的陳述,聽著父親已經把話題引到下流至不可思議的地步,比如張佳瑋正打算密謀將兩卡車玫瑰花鋪滿她去上學時必經過的橄欖油店門口,最後給出以下結論:

“您可以把這句話原封不動帶給他,”她面不改色的道,“張佳瑋就是隻偷吃油桃的負鼠!”

其他作者總在儘量使小說的情節過渡自然,害怕讀者會在閱讀時失去興味,而且對小說真實性感到可疑;但馬爾克斯的小說不存在這問題——透過人物們這種毫不猶豫的斷語式口吻,他滑過了一切可能的障礙,讓小說無縫流淌。

以前歐洲人說西林——納博科夫的筆名——的小說很慷慨:像個魔術師,抖完花式,再讓你看底牌。

馬爾克斯更慷慨。

他在許多小說裡,反覆玩這些技藝,變著法子玩。他總是在寫一個外來權勢者,愛上一個當地土妞兒,而通常不能如願。比如《霍亂時期的愛情》裡醫生愛上費爾米納,比如《一樁事先張揚的兇殺案》裡巴亞多跟他新娘的悲劇,比如《超越愛情的永恆之死》裡男主角跑去鄉下拉選票都能跟人一見鍾情。

他總是愛寫一個姑娘被迫賣身,男主角跟他一起絞被汗水溼透的床單。

他總是愛寫一個上校,一個被鎮上居民遺棄的外來醫生。

他總是愛寫玫瑰花。

但他有本事,把這一切都寫得美麗動人。

也因此,許多讀者都是從《百年孤獨》入門,但入了門之後,對他的喜歡就分散了。你最喜歡他哪一部呢?《一樁事先張揚的兇殺案》?《百年孤獨》?《霍亂時期的愛情》?《迷宮裡的將軍》?《族長的沒落》?你最喜歡他哪個短篇呢?《瘋狂時期的大海》?《世界上最漂亮的溺水者》?《巨翅老人》?

當然,還有他那些熱熱鬧鬧的自述。

他說他喜歡海明威、福克納和盧爾福,推薦得很大方。他承認自己愛看《戰爭與和平》與《基督山伯爵》。他直言“我們小說家看小說,主要是它是如何寫成的”。他很推崇海明威那種從生活細節上對寫作狀態的幫助。

就是說,他不僅展示他的技巧,而且一直半開放的展示:如何過一個寫作者的生活。這些熱熱鬧鬧裡當然有許多不乏說到哪是哪兒的成分——那是他性格里很重要的一部分——但僅這些細節,就夠人學的了。莫言、餘華們都細細密密記錄過關於他的心得。實際上,世界這一代小說家,包括中國小說家在內,真是受了他太多益處了。

前天,我做一個報告,講巴黎的大師。從本雅明的《巴黎,19世紀的首都》講起,到1957年馬爾克斯跟海明威在聖米歇爾那次著名會面結束。講完後,我的老師,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先生,說他認識一位前輩,“馬爾克斯在巴黎時,他見過的。”

於是我就好奇了:“馬爾克斯在1957年,真的連暖氣都沒有嗎?”

老師:“這個倒不能確認。但按他說,馬爾克斯那會兒是個非常愛說的人,說不停。”

我不知道真假,但聽了就覺得:嗯,好像能想象出那個景象來著……

我睡到午夜醒來,看新聞,知道馬爾克斯過世了。我跟女朋友說這事,女朋友驚叫了一聲。然後又問:幾歲了?

87歲了。

怎麼覺得他應該比這老很多呢?

因為他在我們身邊,被當做經典,太久太久了。

後來,我在樓下寫東西,她在樓上問:

“為什麼他都好些年沒怎麼出書了,但聽見他過世了,還是很難過呢?”

我:“因為我們都覺得他是個好作家?”

她:“還有呢?”

我想,還有一種可能是……我們有生之年,第一次經歷這種“超級大師活在我們的時代”到“超級大師逝世了”。就像1910年世界人民知道托爾斯泰過去了、那種感受?這種感覺就像是:只要馬爾克斯活著,哪怕他不再寫小說了,你總覺得還有個念想;他過去了,一部分經驗就真的成歷史了。

說句不太吉利的:如果有朝一日,金庸先生也解脫塵俗了,我大概也會有這種感覺。

我最喜歡的一本馬爾克斯,是《迷宮裡的將軍》。當然,越到後半部分越哀傷壓抑,所以我喜歡看前半段,玻利瓦爾還有力氣嘲諷全世界的時候。當然,最後,玻利瓦爾還是甩了句“我什麼時候能走出這個迷宮呢”,然後過世了。

對馬爾克斯來說,他現在就是,從這個迷宮解脫了,去到了他那個佈滿冰塊、磁鐵、上校、石絎鳥、玫瑰花、香蕉公司、鬥雞、殺豬刀、孔雀、妓女、卡車、橘子、魔術師、酒吧、牙醫、孤獨、豬尾巴、鸚鵡和愛情的馬貢多鎮去了。

《百年孤獨》作者馬爾克斯去世,對你有何觸動?知乎使用者2014-04-18 12:52:58

馬孔多連綿不絕的雨季開始了。

《百年孤獨》作者馬爾克斯去世,對你有何觸動?風下2014-04-18 14:35:36

怎樣的觸動?

《百年孤獨》已經寫得很清楚了,無論是怎樣的人、怎樣的家族甚至是市鎮,都將沉靜於消亡。世無永不凋零之花,人亦如此。

若要說心情的話,感覺就像是讀到奧雷連諾死去時的感受一樣:評判的權力留給別人,自己總歸是要帶著失望與驕傲而死去的。馬孔多的雨季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世間早就沒有了馬孔多。

毫無疑問在此時馬爾克斯會被無數人提起,也同樣毫無疑問不久之後這件事會沉寂如同從未發生,這些事情都很好,我們一直都是這樣的。

有件事情雖然很遺憾,但是必須要承認,像我們這樣易於感懷而又過分自私的生物,他人的生與死總是這樣的:記憶中的彷彿永生,記憶之外的似乎從不存在。

走好。

《百年孤獨》作者馬爾克斯去世,對你有何觸動?Geschenke2016-11-22 02:00:25

“多年以後我依然會想起父親帶我去書店的那個下午。。。”

《百年孤獨》作者馬爾克斯去世,對你有何觸動?萬年夜行旅社2021-02-10 22:33:11

在浩如煙海的文學大家中,如果一定要讓我說出一個影響了我的生命的人,那一定是馬爾克斯。

生活不是我們活過的日子,而是我們記住的日子,我們為了講述而在記憶中重現的日子。”

在讀過12本馬爾克斯以後,我終於等不及要捧起他的自傳,想透過他的自述,透過他筆下那些光怪陸離的故事和近乎神諭的描寫,去了解他這個人。

一,因為他是加西亞·馬爾克斯,所以他是馬爾克斯

在沒有了解過馬爾克斯本人以前,我一度以為他會是一個蓄著大鬍子的學者,就像《我不是來演講》裡的他,不論是作為一個政治演說家,還是單純作為一個演講者,他都是一個站在制高點上的成功者。

但直到我闔上這本書的尾頁,我才意識到自己錯的有多麼離譜。

他的確是那個20歲就能寫出《藍狗的眼睛》的馬爾克斯,也確實是那個剛剛高中畢業就能在《觀察家日報》發表小說的人,他更是那個在55歲時登上諾獎領獎臺,擁有無數榮光的,我所摯愛的馬爾克斯。

但他也曾一無所有,也曾落魄街頭過。

第一本小說《枯枝敗葉》曾經被布宜諾斯艾利斯出版社退稿時,因為微薄的稿費一次又一次的無法支撐他支付自己的稿費而流落街頭時,找不到寫作的道路總是寫一塵不變的短篇故事時……

是文學的火光在支撐著他走下去。

《活著是為了講述》的開頭,在波哥大讀法律系二年級的老馬,和他的母親一起踏上了回鄉之路。而這時的他,正為了如何讓自己的父親接受自己已經從波哥大退學的“噩耗”而煩惱,因為他知道,自己的父親和母親幾乎是傾盡全力讓他上學,他寄託著整個家族的希望,但因為他的夢想——

“我一定會成為一個偉大的作家。”

他毅然決然的從學校退學,進入了報社實習,過上了窮困潦倒的生活。

二十歲的馬爾克斯,熱愛在咖啡館裡點燃一支又一隻的捲菸,讀他鐘愛的詩歌和文學,並在那些名家的作品裡效仿他們的技法,卻又因為別人說他的小說像某位名家而感到羞愧……

在即將面對朋友對自己作品的點評以前,老馬幾乎是大吼著說了一句“那個短篇狗屎不如。”

他也曾經在圖書館裡對著福克納的作品感嘆道:這是我無法企及的高度。就如當下的我,一次又一次為老馬的奇異幻想與他的瑰麗辭藻而折服,在《夢中的歡快葬禮與十二個異鄉客》裡,《光恰似水》中的男孩兒們打破了燈泡,讓黃色的燈光像瀑布一樣流淌在地板上,“光”成為流水般的實體,能夠托起人類的一切物質,讓他們在光中航行。

如此奇妙的幻想,其實在真正瞭解老馬以後,你才會知曉,這一切絕非偶然。

二、拉美殖民凝視下的馬孔多小鎮

老馬出生於一個曾經顯赫一時的家庭,他的外公其實就是屢屢出現在他作品裡的奧雷里亞諾上校原型,只是到了老馬的父親那一代,家族就已經落魄不已,甚至連支付老馬父親上學的費用都無法支撐。

在《活著是為了講述》中,你會發現,原來那些故事,都來源於他過去的一部分,又或是他自己的一部分。就如同他所說的,“生活不是我們活過的日子,而是我們記住的日子,我們為了講述而在記憶中重現的日子。”

他是時間的旅行者,更是記憶的敘述者。在他的故事裡,往事終成篇章。在他生活的年代,戰火紛飛,惡劣的殖民者剝削人民的勞動,黨派紛爭似乎一刻也沒有消停過,人民心中的惶恐每一天都在持續加重。

而他在這樣風雨飄蕩的時代搖搖晃晃,承受著無數的苦難。因為家境不好,老馬從小就幫著家裡幹活,上學時候曾經因為沒時間遞交成績單差點上不了小學,除卻在印刷廠工作,老馬還當過粉刷匠和畫漫畫的兼職畫手,甚至還去唱詩班當過領唱……即使出生於如此貧寒的家庭,他仍然從小就顯現了驚人的藝術天賦。

在最難的時候,他的母親把唯一的希望寄託在城裡的首富兼慈善家上,母親放下了一切尊嚴,把家中窮的揭不開鍋的現狀寫進了信裡,但到最後,老馬站在那座像宮殿一樣的房子前時,他只等來了一句:“我這不是福利院。”

家族的榮光早已屬於過去,沒人給他寫信的上校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歌頌著黨的親民與永不放棄部下們的美德,但直到最後,卻活成了老馬筆下的人物,而即使是這樣,那筆撫卹金也仍舊只是一場空夢。(《沒人給他寫信的上校》)

他愛的女人在午夜逃離以後再也沒有回來,於是他在文字裡將她撰寫為妓院的老闆,去守候另一個女孩兒。(《苦妓回憶錄》)

那些家族的過往,那些被殖民吸血過後留下的遺蹟成了他的夢魘,那個在哥倫比亞語中讀起來很有詩意的香蕉種植園園名,變成了馬爾克斯奇幻夢境的奠基石,它叫馬孔多。(《百年孤獨》)

那些被窮人當成樂子卻令人關上家門仍舊惶惶不安的匿名帖原來是真實的故事,他的父親是個登徒子,在外頭留下一個又一個的私生子,而帖子上寫的明明白白。(《惡時辰》)

他的朋友死於一場兇殺案,這場噩夢困擾了他整整五年,到最後,他覺得自己如果再不把卡耶塔諾遇害的故事寫下來,他就無法再繼續過一天的安慰日子。但即使如此,生活中的糟糕事,寫進小說也不會好。(《一樁事先張揚的兇殺案》)

他歌頌父母偉大的愛情,(《霍亂時期的愛情》)在每一個故事裡再次塑造那個上校老爹的英勇,可他唯獨沒有直接言說過自己的愛情。

因為愛情和女人是他身體的一部分,而非記憶和過去的組成部分,溫軟的女人和美好的性事是馬爾克斯除卻文學以外賴以生存的第二法寶,正因如此,他故事裡的女人們活色生香,溫軟如玉,卻從未單獨成為過一個故事。

就像他自己,他是故事裡的每一個人,是故事裡的每一個組成部分,但他從不是自己故事的主角。

三、他從不是一個標準意義上的好人,他甚至不講道德

在一點一點靠近老馬的過程中,最讓我意想不到的,除卻他的家庭,就是他的感情生活。

馬爾克斯的初夜,是發生在一家妓院的沙發上,他奉父親之命去妓院幫他們收帳,但一進門,就被那個妓女抓住了。

而最有趣的是在這場倉促的性事結束後,他還在妓院裡發現了他弟弟的內褲。

沒錯,他和他的弟弟共享了同一個女人,這樣的劇情,似乎在《百年孤獨》中屢次出現過。而那個妓女在他臨走前,還讓他多和自己的弟弟學上幾招。

老馬的父親是個登徒子,一身的風流債,在老馬的成長生活中,他的父親似乎時不時就會在外頭領回一個孩子來,到最後,他連自己的弟弟妹妹都分不清,因為一共足足有十五六個…而且每次回家,都會多幾個新面孔。

老馬的母親不止一次說過:“你和你那個爹一模一樣。”

是的,老馬在情事上,似乎也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好男人。在他上初一的時候,他就和自己的女老師偷情,每一週都在那張大床上顛鸞倒鳳。

那時候的馬爾克斯很不愛學習,有一次女老師問他:“我不能想象你怎麼會因為貪玩就荒廢學習。”

而當時只有十二三歲的老馬如是回答她。

“如果學校是這張床,老師是你,我一定是全班一,甚至全校第一。”

女老師深以為然,開始在床上給他補習。在學期結束以後,他果然是第一名。且這個女老師教給他的學習習慣,讓他一直保持著優良的成績與好的學習習慣。

在看書的過程中,我從不斷尖叫著喊出“天吶”到最後已經完全麻木,只用了不到一個小時。因為我發現,馬爾克斯極其熱愛在醉酒後去妓院,更是在年少時對別人家的老婆情有獨鍾,有過的繆斯與女神更是多得令人髮指。

他還曾經和鎮上的巫婆有過一腿,後來又招惹上了一個軍官的老婆,惹得人家拿槍抵著他的太陽穴要與他決鬥。

……

是的,這就是馬爾克斯。

他我行我素,即使父親把所有期望都壓在他身上,他仍然毅然決然的要退學,去當所謂的作家;他不講道德,喜歡的女人是妓女還是別人家的老婆,都不影響他對她們的愛,他愛很多人,每一個都懷著真摯又熱烈的情感,他坦言女人對他的重要性,在他的筆調裡,你似乎看不見“愛情中的對與錯”;他窮困潦倒,最窮的時候靠朋友接濟和典當自己身上最後一件衣服過活,在公園裡露宿街頭,但他仍然沒想過要乾點別的。

他對文學的熱愛,支撐著他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燃燒著自我,其實讀到最後,我發現,原來他還是我心裡的那個馬爾克斯,蓄著白鬍子,不過多加了一副黑框眼鏡,拋去那些耀眼光環的他,仍然是個天才,詩歌讀三遍而不忘的他,能熟練演奏許多樂器的他,搞樂隊唱歌一把好手的他,八十年如一日閱讀的他……

“我年輕過,落魄過,幸福過,我對生活一往情深。”——加西亞•馬爾克斯

這是我愛的馬爾克斯,真實,卻又浪漫的令人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