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惠翁主（1912年5月25日-1989年4月21日），朝鮮李氏王朝第26代國王李諱的女兒。

按李朝規矩，中宮所生的嫡女為公主，庶出女兒只能稱作翁主。德惠翁主就是李諱在60歲高齡，成為太上王之後，與一個在廚房幹活兒的宮女所生的女兒。

在很多描寫德惠翁主的文章和影視作品裡，她往往被形容成山河破碎（朝鮮李朝變成日本殖民地），忍辱負重前往東京當人質，逼成精神病的悲劇人物。

韓國電影《德惠翁主》

她的父親李諱，機緣巧合之下繼承王位，但此人資質平庸。曾見過他的外國作家如此形容：雙手無措，沉穩不下來，毫無威嚴感。人挺好，但別人說啥是啥。性格軟弱，缺乏知性，意志薄弱是他的致命傷。

他有10名妻妾，生下16名子女，只存活了6個。存活下來的子女裡，唯一嫡子被立為太子，但天生智商障礙。其他兒子，後來留在朝鮮半島的，有捲入王位之爭，有被打死的，有被毒死的。

德惠翁主是他60歲才得的女兒，極為寵愛。她出生時，朝鮮已成為日本殖民地，因此，她在首爾上的貴族小學，實行日語授課。

▲李諱（中間）、德惠（右一）

1910年，德惠同父異母的哥哥李垠赴日留學，之後迎娶日本皇室女子方子為妻。

1919年，太上王李諱去世。

七歲喪父，對小女孩來說是很可憐。但在亂世裡，她其實過得相當不錯，甚至可以說挺幸運。

朝鮮成為日本殖民地之前，是中國清廷的屬國。歸順日本之際，日方承諾禮待李朝四人。德惠按其身份，並不在禮待物件之中，因備受李諱寵愛，而享受實質上的禮待。在宮裡，又因她與王位無關，可以安全避開政治性謀害。

1925年，德惠12歲，小學畢業後被送去日本就讀學習院中學。無論當時還是現代，這都是日本皇室貴族子女的定點校。

▲赴日留學前

臨出國前，德惠的“情緒不穩定”病發作。這個病就是現代常說的“精神分裂”。她從小就有病，時好時壞。結合外國女作家對她父親的形容，以及她嫡長兄的輕微先天智障，德惠的病更似家族遺傳。

德惠從小接受日語教育，來日本後，沒有語言障礙。

離開母親和故國，離開熟悉的環境，雖是孤獨可憐，但起碼在物質生活與安全保障上，她的日子好過了成千上萬的朝鮮老百姓，也好過了王室其他女子。

先她十多年來日本的異母哥哥李垠已經娶了日本皇室貴女方子。夫婦倆還沒孩子，小妹妹德惠一抵達東京，就被兄嫂接到家中同住。

現代版

德惠就這樣，以屬國公主的身份開始了長達38年的留日生活。她住在氣派豪宅裡，就讀的學習院中學裡全都是王公貴族子女。

應該說，儘管她不在日本人承諾的“禮待”名單裡，但享受到了嫡公主都未必能享受到的“體面”。

1926年，她那個天生輕微弱智的皇帝哥哥駕崩。1930年，生母梁貴人去世。兩次都返回朝鮮奔喪，接連變故令她的“老毛病”大發作，出現各種奇怪舉動，抗拒上學。

醫生診斷她患了“早期痴呆症”，也就是後來所說的精神分裂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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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惠去了日本，必然會像哥哥李垠那般，與日本皇室貴族聯姻。

1931年，她的婚事被提上議程。

日本人為她找的夫婿人選名叫宗武志。他是15歲那年過繼給大伯，之後才承繼了大伯的對馬府中藩藩主位子。可這個貴族，“貴”的成分不夠高，且早已家道中落。

朝鮮那邊很不滿意，認為翁主應當婚配給身份更高貴的皇族男子，放出了不少關於宗武志的負面訊息。不明真相的老百姓很多年來都以為德惠要嫁的是個樣貌醜陋，身份低微，薄情寡義的日本男子。

實際上的宗武志，卻是出了名的美男子。

拋開家族身份，宗武志這個人妥妥的儒雅學霸，社會精英，且知書達理。

他幼年喪父，日子過得並不輕鬆。過繼給大伯後，才有資格去就讀學習院高中，之後考入日本最高學府東京大學的英文專業。

▲新婚燕爾時期的宗武志與德惠

婚事談到中途，德惠的精神分裂症突然又發作了。偏偏還是她隨宗武志一起前往宗家根基所在地九州對馬時，在眾人面前發作。

家族遺傳的矮個子，加上精神疾病困擾下的面容。德惠的外形，哪怕說客套話也稱不上漂亮。

以宗武志的個人條件，完全可以找個更加般配的女子為妻。因為只要同意與德惠結婚，他所承繼的對馬府中藩就可獲得政府發放的高額補貼。

面對發病的未來妻子，宗武志最終沒有如外界猜測的那般退婚，而是履行承諾，按計劃結婚。

▲正式大婚

新婚燕爾時期的德惠，病情相對穩定。許是雙方都有著坎坷複雜的身世，受過相似的教育，婚後兩人關係融洽，感情好到超出預計。

可隨著次年產女，產後抑鬱導致德惠的精神分裂症又一次發作。那次，她沒能像從前每次發作那樣，休養一陣就好轉，而是越來越嚴重。

戰敗後的日本，皇室大改造。除嫡系以外的皇族統統被降為平民，只能自食其力，日子艱辛，有的過得還不如有一技之長的老百姓。宗武志靠著自己的學識掙錢養家，照顧患病的妻子德惠和年幼的女兒，在困苦中一家相依為命。

1946年，德惠的精神分裂症已嚴重到不得不住進精神病院接受治療的程度。

1950年，韓國記者金乙漢去東京採訪李垠（他是李朝最後一任太子），順便去精神病院探望德惠翁主。見到德惠憔悴的面容，空虛的眼神，哪裡還有半點李朝翁主的影子。他寫成文章發表在韓國報紙上，掀起軒然大波。

韓國民眾高呼解救翁主回國，但按照相關法律，德惠必須與丈夫宗武志離婚，才可回國。

▲德惠大婚時的李朝嫁妝

宗武志陷入兩難。一方面他不願意離婚，不願意妻子離開日本，自己的小家徹底散了；一方面貧窮讓他無力持續支付妻子的治療費用，韓國那邊承諾回去後繼續給德惠治病。

1955年，宗武志同意離婚。

民意支援她回國，可當時的李承晚政權卻視她為尷尬的存在。承認了她的李朝翁主身份，他自己不就成了非正統的李朝一脈。

結果，拖到李承晚下臺，1962年德惠才得以回韓國。

▲時隔38年，返回故國定居的德惠

發起德惠翁主回國運動的記者金乙漢，支援該運動的民眾們心滿意足，他們的願望實現了。

可憐德惠本人完全不知外面發生的這一切。她不知道自己離婚了，不知道與相依為命的丈夫、女兒分開。一如當年孤身赴日那般，孤身回國。她只在見到幼年乳孃的那一刻，才有了些反應。

日本那頭，宗武志寫詩寄託思念與心中的痛苦。與德惠的唯一女兒，也疑似患有精神疾病，自殺身亡。

德惠回國的同時，也失去了家。她不能被公開承認其王室身份，名字只能冠母姓，改叫梁德惠，住進首爾的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一住就七年，出院後搬去與嫂子方子同住。方子與丈夫李垠也回了韓國，丈夫去世後，寡居的方子與德惠成了相互依偎的至親。

與德惠離了婚的宗武志，後又再婚，育有三名子女。而德惠是他心裡始終過不去的坎兒，預感到自己時日不多，宗武志再三請求韓國當局，讓他與德惠見一面，沒被批准。

1985年，宗武志去世。

1989年，德惠去世。

日本一別，兩人再未重逢。

本文首發於微信公眾號“這裡是東京”（HEREISTOK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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