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知他究竟為何這樣，可皇上的吩咐我又豈敢不從，頭一日，剛下了朝便差人過來請，翠玉急匆匆地給我梳妝打扮，坐著輦轎去了

太和殿

。

本就昏昏欲睡，他偏偏還要喝那荷葉水泡的雨前龍井，別說是荷葉水了，這再過幾日湖水都快結冰了。我去哪裡給他找荷葉水。

明知他是為難，卻也不得不想法子，好在翠玉從太醫院找來了入藥用的幹荷葉，我拿來煮了水，又將荷葉瀝去，才泡了茶。

大約是藥用的緣故，那茶嘗上去有些許苦味。他皺了皺眉頭，所幸沒有怪罪。

“你用過早膳了嗎？”他突然抬頭問我。

“沒有。”我如是說，一早便被喊來，哪有時間用膳。

於是，我理所當然地留在太和殿伺候他用膳。

太和殿的膳食大概是宮裡最好的了，我從未喝過味道如此鮮美的薏米蝦粥，一時忘形，竟在皇上面前喝了兩碗。

他瞅著我笑我才意識到不妥，馬上停了筷子。

“往日，朕只以為你像尋常女兒家，愛吃甜食，卻不想連鹹口也愛吃。”他也嚐了一口蝦粥。

“是太和殿的蝦粥太過鮮美。”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卻也知道他是含著笑的。

“若是喜歡，朕讓做蝦粥的廚子去德寧宮開個小廚房。”

心下一驚，慌忙推辭，“不用了，臣妾，人微言輕，怎能如此興師動眾。”

他又吃了幾口小菜，便接過綢布擦手漱口，“朕去前廳，小德子，好生伺候寧答應用膳。”

我與

小德子

也是投緣，往日裡來太和殿，我總看他最順眼，大約是他也是那樣卑微的緣故。

“小主可真是有福氣，奴才當差那麼久，除了皇后娘娘，可沒有哪個主子能和皇上一起用早膳。”小德子見皇上走了笑嘻嘻地同我說。

“你當差才多久啊？”，我瞧著他不大的樣子，估計還沒我入宮久。

“小主可別小瞧了奴才，雖然奴才年紀小，可是奴才三歲便入宮了。”

“三歲？”我很是驚奇，“那你今年多大？”

“奴才今年剛滿十五。”

十五歲，比我還小一歲，我是十二歲入宮，不過四年，卻覺得已經很久很久了，他已經在這宮裡待了十二年，不知是什麼滋味呢。

“你的家人呢？”

“奴才沒有家人，是小時候在城牆下走丟了，被公公撿到送進宮裡的。”

“那你為什麼不去找你的父母，就這麼乖乖入宮來。”如果是我，定是不肯的。

“小主真是天真，若是有心要我，又怎麼會任我被公公領走，當時我坐在草垛旁坐了一天，天黑了又亮，沒人來找。”他說得很平淡，彷彿被丟的不是他一樣。

是啊，都是如此，偏說得那樣好聽，不過是不想要，若是當初大伯父是心甘情願得撫養我，又怎會任由大伯母送我入宮，說什麼血濃於水也不過如此。

連親生父母尚且如此，更遑論其他了。

***

一連三日我都在太和殿，卻不留宿，也不侍寢，宮裡已經有些流言了。

有人說德寧宮的寧答應繼承了

鄭芝山

大人遺風，會吟詩作對逗皇上開心，所以日日召去為皇上作詩。

還有人說寧答應白日裡給皇上下蠱了，可晚上

巫術

不靈，皇上不願意見。

我只好苦笑，還不是我在太和殿睡覺被皇上責罰了，若是他們知道我每日是做宮女，給皇上奉茶，不知道該如何嘲諷我。

那日，我吃著炒杏仁，突然覺得這杏仁殼可以用來燒水，煮出來的茶或許好喝一些，便興沖沖地剝了一堆杏仁殼。

“寧答應回去吧。”一個清脆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

是毓貴人，我站起來向她行禮，她穿著粉色襖子白狐圍脖，手裡拿著個

湯婆子

，臉紅紅的，昂著頭。

我站著沒動，她又說了一遍，“寧答應回去吧，皇上不需要你待在這裡，今日，我來陪皇上。”

翠玉

瞧不過去，在一旁說，“恕奴婢說句話，皇上吩咐小主煮茶，若是小主沒有煮好便走掉，怕是，皇上要怪罪啊。”

翠玉說話一向謙卑，可誰知毓貴人突然怒了，“你算什麼東西，敢跟我說怪罪？”

她旁邊的大宮女走過來扇了翠玉一巴掌，“主子仁慈，今兒個賞你個見識，下次不該你說話的時候，別多嘴。”

我見翠玉被打，忙拉起她，

梁雅清

笑著說，“我竟忘了，寧答應是這宮中最膽小的，今日怕是被嚇著了，快回去找個道士收收魂吧。”

說著又湊近了我，“別在這待著了，否則皇上怪罪的就不知是誰了。”

她說完就進去了，我想著皇上很快便會傳我進去，便跟翠玉說，“你受委屈了，等會進去，我煮壺熱牛乳給你喝。”

“奴婢不委屈，倒是小主受此折辱，是奴婢無能。”

沒想到皇上沒有傳我，反倒是小德子過來，說皇上讓我先回去。

我回去的路上還納悶皇上怎麼沒有叫我。

卻忘了，毓貴人也是很受皇上寵愛的啊，進宮兩月便升為貴人，承寵有孕，這是多少妃嬪都求不來的福分，便是小產到不孕，皇上還能如此待她，更說明了皇上對她是真心裡的喜歡。

既然是真心的喜歡，又何須在意還有誰在外面等候呢。

“翠玉，今天好冷，我想吃甜杏仁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