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譚無稽

王陽明

的高品質原創。

一切圓滿究竟的學說，都有它的

萬物本體論

和宇宙生成論，這是因為要追溯本源，要從本源處說起和立基。

周易

和老子便是如此。

易為百家源頭，道家是易的天道派。怪的是，周易和老子的本體論和生成論看上去有著明顯的差異；妙的是，細究之原來卻是同歸。他們不僅共同告訴了我們天地萬物的本初和全體是怎樣的，還為我們建立起心、智、行的完整而貫通的究竟模型。

能見於此，便是見道。

周易與老子：萬物本體，宇宙生成

《老子》的萬物本體論和宇宙生成論，出自四十二章：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

《周易》的萬物本體論和宇宙生成論，出自《繫辭上》：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業。

簡單的兩段話，古往今來卻迷亂了無數人，解釋上可謂眾說紛紜。

可以看到，老子指出的模式是“道、一、二、三、萬物”，周易的模式則是“易、太極、兩儀、

四象

、八卦、大業”。

這其中，“道”和“易”可以對應，“一”和“太極”可以對應，“二”和“兩儀”可以對應，“萬物”和“大業”可以對應。

何為道、易和一、太極？《老子》首章就說“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四十章又說“天地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南宋

陸九淵

則說“太極之上有無極”。可見道就是無，易就是無極，兩者同義而不同名；一就是有，太極則是混沌未分，兩者也是同義。

迷惑了很多人的是，道應該就是一，《老子》中屢次以一表道，如三十九章的“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易應該就是太極，周易中從未出現無極的說法，而只有太極，《周易乾鑿度》也說“太易始著太極成”。那麼為什麼還有道生一、易有太極的生成關係呢？原因很簡單：道是一之性，一是道之狀；無極是太極之性，太極是無極之狀；性狀不分，內外貫通，一為本源一為總相，同為大本，老子所謂“此二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從這個角度說，也可以說道即一、易即太極。

二和兩儀自然就是陰陽，萬物和大業自然就是天地和人事的廣大生成，這沒什麼可說的。

最引人注目和值得注意的，是周易與老子不能對應的部分——陰陽之後和萬法之前，老子是“三”，周易則是“四、八”，這是什麼道理？周易好理解，四象就是陰陽兩爻共有四種組合關係，八卦就是兩爻再加一爻就變成八種組合關係，每加一爻則卦數翻倍，六十四卦就是

六爻

的組合關係。所以關鍵在於老子的“三”究竟指的什麼。

答案就在老子隨後那句話裡——“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衝就是中，中為衝的靜態，衝為中的動態。陰陽沖和而生萬物，這就是周易《繫辭下》的“天地氤氳，萬物化醇；男女構精，萬物化生”。所以老子的“三”，就是陰、陽、中。老子指出的，是萬事萬物三種最根本和基本的狀態，所以“

三生萬物

”。

反觀我們的生活，有什麼不是收攝在這三種狀態中呢？有正面意見，有反面意見，有中立意見；有好的結果，有壞的結果，有中間的結果；有這樣的人，有那樣的人，有不偏不倚的人……但要注意，世間沒有什麼純陰、純陽、純中，“孤陰不生，

孤陽

不長”，純中則無動孤存而不可能，所以只有偏陰、

偏陽

、偏中。陰陽是根本，中和是方向。

什麼又是周易與老子的會通處呢？《繫辭上》屬於“易傳”，是解說易經的，易經則是說六十四卦的，那麼為什麼說“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業”，而不是六十四卦定吉凶呢？玄機正在八卦是由

三爻

組成的，三爻的特別，則正是在陰陽之外又多了一箇中道的變化和安立，在陰意、陽意之外又多了一箇中意的尋求。從這個角度說，正是在這個中上的不同表現造成了八卦的不同形態，正是對中的尋求決定了八卦的變化方向。

所以周易與老子的這個不能對應處，恰恰是妙處，老子說的是內裡之道，周易說的是外顯之象，一表一里，圓滿通成。

總結起來，周易與老子所共同告訴我們的天地存在和萬物生成的根本模式，便是：

最內是虛無之性，其上是混一之形，分而為陰、陽、中，合而成八卦之象，萬事萬物皆本之於此、由此化生。

這就是那個完整而究竟的至高之道所在。

心、智、行的終極模型：太一性，陰陽智，八卦行

《

華嚴經

》雲：“一塵中有塵數剎，一一剎有難思佛。”天地大宇宙，萬物則皆是小宇宙，本性與原形具足。所以天地萬物的至高之道，對於人正是心、智、行上的究竟模型。

最內的虛無之性和其上的混一之狀，便是人之心性的至深之境、至廣之覺；陰、陽、中的根本三分與和合，便是智力的最高運作程式；八卦的組合變化，便是人之行為的最高執行模式。三大方面，既道明瞭我們的最終歸處，也指明瞭我們的最終方向。

這樣的心性是種什麼性？太一性。莊子縱論百家學術的《天下》篇說老子主旨：“建之以常無有，主之以太一，以濡弱謙下為表，以空虛不毀萬物為實。”何謂太一？便是常無與常有之和合，其上是太極和一，其下是虛空無極。空虛所以能容，能容所以不毀，不毀所以濡弱謙下，看待和對待萬物齊同一體、一以貫之。

這樣的智力有著怎樣的力？運轉陰陽的天道之力。陰、陽、中，陰陽是核心，和合之中是本態。所謂中正，中所以正，中道所以是正道。萬事萬物皆有陰陽正反的兩面，整體看到並綜合貫通便是在運轉陰陽，所成之中道便是那能開萬迷能破萬邪、無所不通無往不利的天道之力。

這樣的行為模式有著怎樣的效用？變通之效用。三爻而成八卦，三既是陰、陽、中，也是天、地、人，人處天地間當行中道，這是最基本的。此外，八卦為天、地、風、雷、水、火、山、澤，這是把天地萬物歸納為八種類型，以八種意象代表之，然後“聖人設卦觀象而明吉凶，剛柔相推而生變化”。人所面對的一切境況，也都能概括為八種類型，知道處於哪種型別，明瞭其中陰陽在

中道

上的偏失，就能知道路往哪個方向走，最終因變而通，而成變通之天吉。

先天八卦圖

這個路往哪個方向走，需要透過時、位之變來完成。時是時機，位是位置，卦之時位對應人之時位。從偏時位到正時位，一般需要漸進實現，才合水到渠成的天道自然之意，強求強力只可用於非常之時境。

如上面的先天八卦圖所示，卦序排列就頗有意味：上為純陽之乾天，下為純陰之坤地，左為兩陽夾一陰之離火，右為兩陰夾一陽之坎水。這是四個標誌卦，乾坤是本原終始的象徵，位居乾坤間中間位置的坎離則是中道的象徵。這四卦之間所夾的另四卦，則是抵達中道的中間過渡。比如無論順時針還是逆時針，純陽之乾其後都是一陰生，純陰之坤其後都是一陽生。這就是那個天道自然意，就是循八卦之道而行的理路。

還需要注意，可以看到八卦中就算坎離，也並非完全的中道，或者兩陽一陰或者兩陰一陽。這又告訴我們，中道是一股內在的意，是永恆之循卻無終了時，唯有變通本身才更貼閤中道，這大概就是易之名為易的根本原因所在。正如天道在運轉不止周流不息中而成混沌道意，人亦應如是。佛家所謂不住即空。

概括起來，

那個究竟模型就是：太一性、陰陽智、八卦行。正如天地之道的內外一體、體用一貫，人要想使這個模型充分運轉、無礙執行，也要每一部分都不可偏失，不僅要平衡發展，還要使其形成相輔相成之勢。

說到明道得道，說到天人合一，這個模型大概就是最明確完善的表達了。

結語

太一性、陰陽智、八卦行，陰陽智處在中間，表明它是中轉和連通處。

沒有這個中轉和連通，太一性就玄虛難體，八卦行就變化莫測，陰陽智則最為直接明確，是最好也最根本的入手處。

這又是一個重大啟示。

所以務必珍之重之。

陰陽中道

，實是大道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