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宮後只得宿在了興德殿,因為皇上得知我有喜後,噓寒問暖的一晚上都不肯鬆開我的手,直到第二日皇上早朝去我才回到長禧宮,鳳儀宮昨夜送來的信就安安靜靜地放在桌上。

我拿著那薄薄一封信,輕輕開啟信封抽出信紙,二嫂嫂娟秀清雅的字跡隔著七年的歲月映入眼簾。

我看著開頭兩個字是二哥的名字,如我所想,這的確是一封寫給二哥的絕筆信。

信中不過寥寥數語,我一行行讀下去,內容卻同我所料想的天差地別,我的心越讀越沉,以至於拿著信紙的手都微微抖了起來。

齊遠

,我乃韓家嫡女,如空中日月貴不可攀,因遵從父母之命,身不由己下嫁於你,五年來於

齊府

中活得謹小慎微,不得自在,更需時時同你故作繾綣,假做恩愛。昔日嫁作齊家婦本就無奈,現身懷六甲亦非真心,今我族蒙難,我心再無牽掛,身無負累,惟願追隨父母親族而去,以謝韓家血脈之恩。往日種種既非我本願,今斷此殘念,不覺心有釋然,樂有所幸,幸可與你陰陽兩隔永不相見,

恩怨兩清

再無瓜葛。”

我難以置信地又讀了一遍,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寒涼的刀深深刺向我的心口,怎麼會呢,溫柔聰慧的二嫂嫂,怎麼會寫出這樣的遺筆來,怎麼會說自己是被迫嫁給二哥呢?怎麼會不想要孩子呢?明明當時二嫂嫂得知

懷子

之時,偎在二哥懷裡喜極而泣,那是她同二哥盼了五年的孩子啊,怎麼會不是二嫂嫂真心所求呢!

可這信中的的確確是二嫂嫂的筆跡。

難道昔日情深全是假意?!我捏著信紙,看著暖盆中的炭火,慢慢邁近。

可猶豫之際,腦中突然閃過皇后昨夜在興德殿的言語,她說二嫂嫂是因為

楊司空

的一封信才白綾懸頸自盡的,如此看來,二嫂嫂並非情願追隨母族而去!我看著泛黃的紙頁上經年的墨跡,沉思良久,突然明瞭。

這封信每一個字都是謊言,不過是二嫂嫂最後對二哥的成全,她深知自己懷子而亡對二哥的打擊會有多大,唯有斷此痴念才能讓二哥從悲慟中清醒,一個不曾愛他的女子懷著本不該存在的胎兒而去,相比曾經擁有,不曾擁有或許更能令人釋懷,縱使心有所恨,也更容易隨著時間消弭而去。

二嫂嫂啊,你當初是懷著怎樣決絕和痛苦的心寫下這些文字,若不是皇后有言在先,我或許真的會相信信中的話,畢竟有韓江黎的紈絝和韓家謀逆之舉在前,韓家昔日想拿女兒籠絡齊家並非沒有可能,我鼻子酸澀,眼圈兒泛紅,二嫂嫂當時心中該何等矛盾悲涼,想必筆尖言辭有多鋒利無情,心中便有多留戀不捨。

我將信疊好放入信封交給了

蓮蕊

,讓她速速遣人送出宮,將遲了七年的二嫂嫂遺筆送到二哥手裡。二哥並不知道韓家與楊家之間的恩怨,也不知道二嫂嫂求死的隱情,他或許會如二嫂嫂所想的那般,了卻前緣,重新振作,他或許永遠不會知道二嫂嫂對他的那一腔深情,埋藏的有多麼深多麼百轉千回。

翠心

,我好想哭怎麼辦?”我抱著翠心心頭酸澀,“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二哥真相,我怕告訴了二哥,二哥的心就一直枯萎了永遠活不過來了,我想著就心疼不止,可我若不告訴二哥,我又很難過,為二嫂嫂感到難過,她明明那麼愛二哥啊。”

“娘娘,您懷著

龍子

呢。”翠心細細地將我的眼淚擦乾淨,溫言軟語道“奴婢雖沒見過二爺和二夫人,但入宮前也是聽說過二爺和二夫人是天作之合,神仙眷侶不過如此,實在令人豔羨,二夫人狠心寫了不中聽的話留給二爺,奴婢想,二爺會明白的。”

“會明白?”我接過翠心遞過來的紅棗糯米糕,嚼起來嘴中卻沒有滋味,“二哥會相信二嫂嫂信中的話嗎?”

“娘娘,二爺信或不信,都會好起來的,娘娘安心。”翠心拭去我嘴角的米渣,聲音又輕又柔,“二爺信了,便如二夫人想的那般痛心失望,而後漸漸振作罷了,但奴婢想,二爺雖痴情,但也是才高通透之人,即使不相信二夫人信中所言,也必會明白二夫人另有苦衷的,二夫人唯一的遺願,二爺會實現的。”

我猛然站起身來就要衝出長禧宮,翠心連忙跟上來扶著我,“娘娘小心身子,外頭風大,娘娘要去哪裡?”

“我要去鳳儀宮,我要問皇后,當年楊司空到底給我二嫂嫂送了什麼信,逼得二嫂嫂非死不可!”我剛一出門就被風吹的打了個寒顫,卻撞見了小太監來報鳳儀宮宮女司梅奉命而來,賀我懷有龍子之喜。

翠心小心地扶著我入屋,看著司梅流水似的送來了各色補品布匹和無數金銀器物。

我和翠心互相對看著,眼中皆是莫名其妙。

我已經是第三次懷胎,皇后作為六宮之主自是會恭賀妃嬪有喜,但是頭兩次皆是依照宮規不鹹不淡的賞賜些例禮,如今這架勢,倒像是想把她鳳儀宮搬空了一般。

司梅唸完長長的禮單,看著我也不等我謝恩就呈上禮單,聲音清淡道“皇后娘娘特意賞賜,既賀喜娘娘再懷龍子,也是謝娘娘昨夜不辭辛苦,往來奔波,

愉妃

娘娘身子不便就不必謝恩了。”

翠心告了謝,接過了禮單。

我看著滿屋的賞賜心下了然,原來是謝我去看了

楊軒

啊,皇后冷情冷性,但對她這個二哥真是真心實意的好。

司梅是皇后身邊的大宮女,從楊府入宮一直伺候皇后,同皇后一樣都是神情冷淡不喜多言的性子,此次說完了恩賞原委竟然依舊立在堂中,清退了鳳儀宮送賞的下人,對著我繼續緩緩而道“皇后娘娘說,愉妃娘娘看完齊二夫人的信必有諸多疑惑,天冷風高,愉妃娘娘身懷龍子不便前往鳳儀宮,命奴婢為娘娘解答疑惑,娘娘放心,奴婢必定知無不言。”

聽到二嫂嫂的事,我的心頓時沉了下去,無論如何二嫂嫂終究是被楊父生生逼死的,楊昭兒既然肯特意遣人帶話給我,我為何不問?我深吸一口氣,“楊司空當年到底信中怎麼威脅我二嫂嫂的?”

“不過就是以齊家老小為要挾,齊二夫人死,齊家老小可保,齊二夫人活,齊家必遭災殃。”司梅垂著眉,表情絲毫不為所動。

我“騰”地站起來,“楊司空有何能力決定我齊家老小死活!”

“虎落平陽,韓家剛剛滅族,齊家又遭流放,齊二夫人身為韓家嫡女怎會不明白?”司梅語氣平平,“愉妃娘娘深宮多年,也應當有所體會。”

我怎會沒有體會,我初初入宮時簡直是虎落糞坑!人人都翻著白眼對我敬而遠之。

所以二嫂嫂是為了救我齊家而死!

“當然,皇后娘娘說皇上看重愉妃娘娘已久,想來不會放任齊家死活不管。”司梅淡淡道,“如若齊二夫人不死,齊家也是無礙的。”

皇后娘娘

倒是坦誠,不怕本宮將這筆賬算在她頭上嗎?”我心中絞痛,何人能知以後呢,彼時莫說是二嫂嫂,連父親都覺得齊家兵敗山倒再無來日了啊。

“皇后娘娘說,愉妃娘娘想如何報復她儘管放手做便是,皇后娘娘絕無二話,更不會有所反擊,昔日之事她本就有愧齊家。”司梅倒像是等著我說這句話似的,突然抬眼看著我,眼神隱隱似藏有風霜,“只是愉妃娘娘,皇后娘娘身為人女有許多不得已,只要愉妃娘娘記得,一命換一命,不要放過真正的始作俑者就好!”

真正的始作俑者不就是她父親楊司空嗎,我震驚地盯著司梅,皇后的意思,是讓我不要放過她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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