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辰和

時宜

大婚的訊息傳到中州後,四娘已經帶著漼氏族人離開三四日了。

聽說漼氏要南遷的時候,太后連忙派了四五撥人去阻止,可奈何漼氏身邊有南辰王軍的人,她的兵,竟連漼四孃的影子都見不到。

小南辰王?家臣上千,手握七十萬大軍的小南辰王,如果他想反,真的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嗎?此時的太后,比任何時候都確定,如果周生辰想要這江山,他們,就只能拱手相讓。可是,太后、陛下、包括

劉子行

在內的所有人,雖然都忌憚他,卻也明白,他,不會反。那麼,他派王軍護著漼氏南遷究竟是何用意?

“什麼?!你說周生辰娶妻了,還是漼氏之女?”

“回太后,正是。”答話的人聲音都顫顫巍巍的,不難看出他的恐懼。

此番對話,一字不落的進了劉子行的耳朵裡,剛剛抬起的腿頓了一下,又落了回去。他是來向太后求賜婚的旨意的,幾年前,他和時宜的婚約作廢,他是不甘心的,漼廣死後,漼氏塢水房已大不如前,就算他和漼氏

結親

,對太后也構不成威脅,因此他覺得,總還是有機會的。聽說漼氏南遷,他思考了幾日,雖不清楚漼氏南遷的理由,卻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機會,可以趁此求娶時宜,或許,還能阻止漼氏南遷。

劉子行返回寢殿,對著時宜的畫像哭的像個無助的孩子。

為什麼啊?為什麼啊?從小到大,只要是我喜歡的,太后都不允許我得到,只有時宜,只有時宜是太后賜給我的禮物,她本該是屬於我的!可是時宜,你為什麼要嫁給周生辰呢?你怎麼能嫁給周生辰呢?你就那麼不在乎世俗倫理嗎?這才是漼四娘帶著漼氏南遷的原因嗎?你竟是連所有的後路都想好了,卻一點兒也不曾想過為我留一條退路,是嗎?

周生辰,你為何,為何連唯一屬於我的也要拿走?

“去趟

西州

吧。”

“可是,殿下的身體。。。”

“無妨,明天一早出發就行。”

說話的間隙,劉子行的視線也從未在時宜的畫像上移開。

“我去找你,如果我肯為你放棄中州的一切,你會跟我走嗎?”他心裡默默想著。

周生辰和時宜此時還在軍營,並不知曉王府裡已經來了位不速之客,下人來通報的時候,周生辰並不意外,阿孃已經去了南蕭,府裡沒有什麼擔心的,那就讓劉子行多等一會兒吧。倒是時宜有些慌了神,緊緊抓住周生辰的手不放。小南辰王看著時宜驚慌的模樣,將她攬入懷中,輕撫她的背,示意她別怕。是啊,如今已經成婚了,我的夫君是征戰沙場的小南辰王,我有什麼好怕的。

夜晚,周生辰和時宜回到王府,遠遠就看到劉子行在門口張望著,很顯然,劉子行也看到了他們,一個箭步衝過去,抓住時宜的手就問:“時宜,我跟你說過的,我可以為了你放棄中州的一切,你怎麼能與旁人成婚,絲毫不顧及我的感受。”他的手勁和剛剛衝過來的樣子,一點兒也不像命不久矣的

病秧子

“殿下這話從何說起,我與殿下的婚約在幾年前已經作廢,那些話,我也從未當真過,自然都不做數。如今我成婚,殿下是以什麼身份來質問我?廣陵王?太子?還是。。。皇侄?!”劉子行抓的太緊,時宜怎麼也掙脫不開,“還望殿下,自重!”時宜加重了語氣,這樣的態度,竟讓劉子行楞了一下。

隨後,劉子行就覺得自己的手臂重了幾分,“怎麼,廣陵王當街這麼抓著我新婚妻子的手,質問本王的妻子,是當我南辰王府沒人了嗎?”周生辰的話,威脅的意思盡滿,劉子行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鬆開了抓住時宜的手。

“皇叔,侄兒不是這個意思,侄兒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說不出來了?只是覺得從小便指腹給你的時宜不該嫁給別人?只是覺得就算婚約已經作廢,你依然可以用世俗的枷鎖束縛時宜?只是覺得時宜是屬於你的禮物,不該和旁人有牽連?還是廣陵王覺得你可以在南辰王府裡,隨意兇本王的人?!”

“可是

皇叔

,當初是你自己在朝堂說,一生不娶妻妾,不留子嗣,君子當言而有信,何況是皇叔這樣威名遠揚的人。”

“劉子行,本王什麼時候說過我要當君子了?”劉子行被問的一怔,抬頭看向周生辰,他的眼睛,分明已經覆上了一層殺意。

此刻的周生辰,是徒弟們也不曾見過的周生辰。在戰場上,他嚴肅、認真,

軍規

嚴明;可離開戰場,他分明是個與人為善,溫柔到極致的人,哪裡見過他如此威脅一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因此,從周生辰的態度中,徒弟們也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他們本來就不喜歡劉子行這個人,小師妹第一次見到他就被他燙傷了,每次遇到他都沒有好事兒,這次見了師父的態度,對劉子行就只剩下冷漠了。

來了一趟西州,終究是自討沒趣罷了,還要被人奚落一番。回中州的路上,劉子行的病情急劇惡化,這兩年,太后加大了毒的用量,無論如何,他都活不過三年,只是眼下,怕是一年也撐不過去了。

“太子哥哥,你再堅持一下,就快到了。”幸華公主安慰到。

三娘

去往南蕭之前,漼風找到了三娘,想要與

幸華公主

和離,三娘是心軟的,她不忍心看著孩子們和心愛的人相見卻不能相守,漼氏已經南遷,再無那麼多的顧慮,因此,她答應了漼風的請求。

“太子哥哥,把藥喝了。”幸華陪在劉子行的身邊,無微不至的照顧著他,看著一天比一天虛弱的劉子行,幸華總是忍不住掉眼淚,現下,劉子行連藥都喝不下去了。

“世人都說,美人骨,世間罕見,有骨者,而未有皮,有皮者,而未有骨,小南辰王是這世上唯一一個骨相兼備的人,比帝王的骨相還要罕見。既然他的美人骨被天下人傳頌,那本王,偏要在天下人面前剔了他的骨!”

劉子行躺在床上,突然看見了血淋淋的周生辰,一雙眼冷冷的看著他,“你用情義威脅我,就該知道,我不會逃!”他說的斬釘截鐵。

“阿孃,師父呢。”

“周生辰意欲起兵謀反,陛下賜了他剔骨之刑,行刑三個時辰,王無一聲哀嚎,拒死不悔。。。”

畫面一轉,是劉子行向城樓上的時宜狂奔而去,匆忙伸出的手抓了個空,時宜,終歸是落入雪中。

“原來,如此。。。”劉子行緩緩閉上了眼睛。

最後陪在他身邊的,依然是那個從小就愛粘著他的幸華公主。

劉子行歿了的訊息傳到中州時,周生辰也剛剛接到了

金榮

謀反的訊息,正要帶兵前往

平陰

“不要,不要去。”時宜匆忙的抓住他的衣袖,含淚求他。

“不怕,我答應你,我會平安回來的,不會再有第二次。”周生辰哪裡捨得時宜這樣哭泣,只好柔聲哄著她,並且給她平安的承諾。

時宜知道,周生辰一定會去的,哪怕他這一世違背了誓言,與自己成婚,他的心裡,始終都將北陳的百姓放在第一位,這才是她心裡愛的周生辰。

“願我北陳百姓安居樂業,人間炊煙不斷,千里綿延。”她想起了周生辰和南辰王軍的願望,沒有什麼比護國安穩更重要。

和每一次周生辰出征一樣,時宜站在閣樓上,依依不捨的送別他們,而這一次,周生辰、大師姐、二師兄、四師姐,隨周生辰出征的所有人,他們,全都回頭看向了時宜。

“小師妹,在家等著師姐師兄們!”周生辰為了不讓徒弟們覺得彆扭,並沒有限制他們對時宜的稱呼,時宜不僅是他的徒弟,他的妻,也是這些人的小妹妹。

“時宜,等我回來。”周生辰對著時宜做了個口型。

家裡有人等著盼著,一定不能把命交代了!

大師姐摸了摸懷裡的金絲軟甲,這是她走之前時宜還給她的,要她務必穿著這衣服,為了讓時宜安心,她一刻都沒有讓金絲軟甲離身。

時宜站在閣樓上好久好久,久到已經看不見

王軍

的影子,久到飛起的塵土已經落地,久到夕陽的餘暉逐漸消散,才慢慢收回了視線。

求佛祖,佑我王軍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