噴子，在網際網路俗語中，特指用惡毒語言攻擊他人的網民。

其數量龐大、無孔不入，在現實中或許是與你擦身而過的陌路人，或許是隔壁彬彬有禮的鄰家小哥。而一旦身處光纖與電流交織的虛擬次元，他們又紛紛褪去人性的偽裝，露出獸性的兇狠，張開謾罵與仇視的獠牙。

這些人之所以有底氣兇相畢露，原因在於他們認為網路中發生的任何事情，都不會與現實生活有交集。自己再怎樣口無遮攔，也是“安全的”。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網際網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虛擬資料庫，容納了無窮無盡的資訊，從一個人的姓名、電話，到家庭住址、活動軌跡，包羅永珍、應有盡有。

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在網上，你的所有隱私，都儲存在一個並不起眼的資料箱中。想要獲取資料，需要穿過一條並不複雜的迷宮。而一旦走到迷宮的盡頭，就會驚訝地發現，這個資料箱，是不上鎖的。

拿最近王寶強與馬蓉事件來說，只要掌握正確的搜尋技巧，在完全不觸犯法律的前提下，僅憑公開資訊，稍微繞幾個彎走出迷宮，就能將一個人的資訊掌握到如此程度：

當然，還有更加勁爆的開房記錄，請自行搜尋。

“安全”，在虛擬世界，類似於山寨商家口中的“假一賠十”，只是玩笑話，萬萬不能當真。換言之：如果有需要，僅憑一個微博帳號，你就可以與世界上任何一個人，在現實中發生交集。

發生交集的渠道有很多，最著名的，莫過於所謂的“人肉搜尋”。

技術含量低一些的，如淘寶買家給某淘寶店打差評，店主近則登門威脅、遠則郵寄繩索與壽衣；技術含量高一些的，郵箱密碼、部落格圖片EXIF的隱藏資訊，都會使人無處遁形。

在資訊化的世界裡，一個人能不能找得到你，無關乎於技術難度，只關乎決心。

可能你會有疑問：

人肉搜尋，真的會引發嚴重後果嗎？

我並非聳人聽聞。

2013年12月20日，一位名叫Justine Sacco的普通人發了條Twitter，開了一個種族主義的玩笑。

“準備去非洲，但願我不會得艾滋。開玩笑啦，我是白人。”隨後登上了飛機。

在歐美國家，一個人公然發表種族歧視言論，類似於國內有人公然支援重男輕女，都是要被網民們吊起來打的。

果然，網友們紛紛表示無法容忍，隨即汙言穢語噴湧而出：“真希望哪個HIV陽性患者去強暴這個賤貨”、“祝你得艾滋”。

如果一切謾罵都發生在網上，也許Justine尚能逃過一劫，但被激怒的人們並不滿足。在這一點上，全世界的網民出奇地團結。

很快，主流媒體《紐約時報》和CNN也加入報道。造成的直接後果，是Justine被自己所在的公司迅速解僱，而其在非洲的一舉一動，也都處於“熱心網友”們自發的尾隨和監視下。

走到哪裡，都有幾雙不懷好意的眼睛緊盯著她。

災難並沒有結束。到達非洲後，旅店明確表示拒絕Justine入住，其現實生活中的好友，紛紛與她絕交。陰謀論層出不窮，甚至有小道訊息稱她是上億美金遺產的繼承者，而實際上她的父親只是一名普通的地毯銷售員。

事件熱度消散後，輿論終於迴歸理性。福布斯在一篇文章中談到了Justine事件：

“歷史上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簡單的幾句話，便能輕而易舉的摧毀一個人的生活。”

也許有人會說，Justine是著名公司IAC集團的主管，在Twitter上並非純粹的普通人。明星效應導致她更容易成為眾矢之的。

這引出了另一個疑問：

是不是隻有名人，才會遭遇人肉搜尋？

很遺憾，並非如此。

2015年7月，一位普通人，離開了知乎。他是一名醫生，一位在知乎勤勤懇懇回答問題的普通人。他姓張，所有被他幫助過的人，都用“親切”、“隨和”來形容這位張醫生。

由於母親是基督徒，耳濡目染下，他對宗教有一些自己的見解。而就是在本該心平氣和的宗教探討中，一些極端狂熱分子，找了張醫生的麻煩。

在私信中，狂熱分子透過人肉搜尋，掌握了大量張醫生的私人資訊，並以其女兒做威脅。逼迫他閉嘴，否則有他好看。

當你接到一個陌生人的來電，他清楚你的工作單位、家庭住址、你父母姓甚名誰，甚至女兒在哪所學校就讀時，你會很長一段時間都生活在安全感缺失的巨大陰影下。

也許叫囂著殺你全家的歹人只是嘴上說說，並未付諸實踐，但即便如此，對當事人造成的心理影響，不用我贅言，各位也不難想象那是怎樣的一種心驚膽戰。

幾個月前，北京和頤酒店女生遇襲事件，讓全國都知道了這位來北京出差的杭州女子彎彎（化名）。網民們關注事件進展的同時，又順手把這位受害者的祖宗十八代翻了個底朝天。

再往前看，陳赫出軌時，一個在微博發洩情緒的使用者，也被網民們拾掇出來，群起而攻之，24小時內收穫幾十萬辱罵，當事人的隱私被扒得連底褲都不剩。

他們都是普通人。

以上的例子，都只不過是進入了大眾視野的冰山一角罷了。而在中國14億人口的基數下，那些隱藏在暗處，不為我們所知的事件，只多不少。

開啟百度，你會發現，人肉搜尋近乎已成了一條遊走在黑暗中的產業鏈。在此前我從未想過，惡意挖掘他人隱私的需求，居然會如此龐大。

喬治奧威爾《1984》中的經典臺詞“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老大哥在看著你）”，放到今天，可能要稍微更改一下了。不僅是老大哥，世界各地任何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都可能在隨時注視著你，並準備徹底毀掉你的生活。

有些人也許會說，我注意保護隱私，平常發發照片，從來不提自己姓甚名誰，這總可以高枕無憂了吧？

換言之，人肉搜尋真的那樣“無所不能”嗎？

在解答問題之前，我想先讓你看張圖片。

這是某姑娘在淘寶買的鞋架的照片，一激動，在論壇上曬了個單。如果此時我告訴你，透過這張照片，可以推斷出鞋架主人的所有資訊，你一定認為我在滿口胡謅。

然而它真的發生了，絕無半點誇張。

無聊的網民們根據照片中鞋的型號、大小，猜測出鞋主人的身高，隨後又將範圍縮小到體育學院的學生，根據房間佈局推測租房地點，照片EXIF資訊暴露了鞋主人的手機型號、拍攝時間，又順藤摸瓜到了當事人的live空間，最後鎖定這姑娘是CCTV某體育記者，順手曝光了手機號、住址等若干資訊。

（▲網民釋出的“通緝令”）

這可能是中國網際網路歷史上，關於人肉搜尋最早的記載。此事件在當時被稱作“無聊網民的勝利”，每個人都津津樂道，感慨網民們個個都是福爾摩斯，群眾的力量是無限的。

但沒有一個人認為這很可怕。

直到近幾年，“網路暴力”這個詞語才被髮明出來，用以指責那些所謂的噴子們。但對於“人肉搜尋”的警惕與風險，仍然無人重視。

很少有人意識到，在網上隨意與人結下樑子之後，對方也許真的會在現實生活中，捅上你一刀。

例如最近的王寶強事件，有人支援王寶強，也有人說馬蓉有自己的苦衷，但當事人忙著打官司，才沒工夫理會數以百萬計的吃瓜群眾，於是許多人開始自立標靶，將精力從痛罵馬蓉，轉移到痛罵所有支援馬蓉的人身上。

辱罵聲不絕於耳：

互噴的流程大抵相似：先互相亮明觀點站好隊，拉開架子人身攻擊，什麼難聽說什麼，爹孃二大爺們打著滾兒從嘴裡蹦出來往祖墳上砸。

絕大多數人，在發洩之後，都會合上電腦，繼續做他的守法公民。但誰能保證極少一部分變態，在被痛罵後，不會對網線另一端敲下惡毒言語的人，產生持久的積怨？

再進一步問：你知道自己每天以筆作弦、以字作箭，在網上噴過的那些人，現實生活中究竟是三好學生、市井大媽、無業遊民、精神病患者或是殺人犯？

你什麼都不知道。

而什麼都不知道，又哪來的底氣，敢把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侮辱得體無完膚？

不論何時，在點開網頁、揮動滑鼠、將汙言穢語傳送進虛擬世界之前，請務必要把下面這句話默唸幾遍：

只要一個人鐵了心，哪怕身處千里之外，他也一定能在現實中找得到你。

網路上的事情，請讓它留在光纖和Wifi中。一旦牽涉到自己的真實生活，誰也無法估量你將會付出的是時間、金錢、還是生命。

令人欣慰的是，許多人在為清除網路暴力而貢獻自己的力量。比如知乎使用者yolfilm曾經試圖將一個在私信中肆意辱罵他的人告上法庭，讓噴子們知道，自己的行為是要付出代價的。

但在目前階段，就個人而言，最切合實際的辦法，仍是謹言慎行。

普通人的一切隱私，在網際網路面前，都將無處遁形，正因如此，我們才不該在微博、論壇等虛擬社群裡口無遮攔。這是對別人的尊重，更是對自己的保護。

永遠不要給任何人，一個傷害你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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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摘自我的私人公眾號。

在公眾號中回覆“知乎”，為你講述一個我永遠也不會在知乎上講的故事。

微訊號：mengshuh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