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小者勿入)給大家講一下我祖父的真實靈異故事

我的祖父叫陳俊儒,是個瘸子。

那時候鬼子剛剛進了北平城,我們昌黎縣歸唐山地區管轄,是連線華北和東北的咽喉,所以鬼子在這裡有很多的軍營。

陳俊儒於是就趕著他的騾子車,給這些軍營的鬼子送酒。

陳俊儒二十來歲就很有經商頭腦,但是他錯誤地預判了小鬼子的智商,他覺得鬼子頭腦不一定比自己靈光,於是開始往酒裡面兌水,一開始少兌,然後逐漸加量。

終於有一天,他被鬼子請去喝茶了,被打了無數的大嘴巴,打得滿嘴丫子冒血,把一張臉打成了紫茄子。

鬼子把他放出來的時候天都黑了,這大冬天的又冷又餓,又捱了打,心裡憋屈把車停在了路邊嗚嗚哭了起來。

越哭越傷心,剛好想起來大衣口袋裡有一瓶好酒。

這瓶酒是想著回去孝敬村裡二老姑子(當地管沒出嫁的姑娘叫老姑子)的,這二老姑子是著名的媒婆,陳俊儒打算讓她給自己介紹個媳婦。

他開啟這瓶酒就開始灌,灌了兩口,這身體就暖了不少,心情也好了一些,他把車閘一鬆,就開始往回走。陳俊儒不勝酒力,很快迷迷糊糊就倒在大車上睡著了。

他醒來的時候,也不知道這大騾子把自己拉哪裡來了,只是看到一棟大門樓,門樓兩邊掛著兩個大燈籠。陳俊儒心說這家可是比當地最大的地主老郭家還要氣派。到底這是哪裡啊?

陳俊儒走南闖北,在整個唐山地區,他也沒見過這麼氣派的大門樓。他喃喃:“這廢物玩意,把我拉哪裡來了?”

騾子這牲口是驢和馬的混血,體型很大,但是有個缺點,沒有繁殖能力。所以陳俊儒一直管自己的這頭大騾子叫廢物玩意。

他拿出懷錶看看,剛好夜裡十二點,他這時候酒也醒的差不多了,心說我找個大車店先住下再說吧。也不知道這是哪裡,乾脆就下了車,一瘸一拐到了門前敲門。

很快來了一個老孃子,滿頭白髮,開門後就抓著陳俊儒的手說:“這孩子,手冰涼,快進來喝口熱水吧。”

老孃子拉著陳俊儒就往裡走。

這大院子才叫一個氣派,中間青磚鋪路,兩邊是兩排整齊的廂房。

奇怪的是,這些廂房只有門沒有窗戶。足足走了有二百米,才算是進了正房大廳。

陳俊儒一肚子委屈,進了屋子剛捧上熱水就又吧嗒吧嗒掉眼淚。

老孃子問他哭啥,他就把送酒捱了鬼子揍的事情說了一遍。

老孃子呵呵笑著說:“誰叫你給人摻水的?好了別哭了,瞧瞧這孩子委屈的。大奶給你做一碗疙瘩湯,喝完了你就回家去。”

老孃子去做疙瘩湯了,陳俊儒就在屋子裡走動,開始的時候看到牆上有很多字畫,字畫看完了,看到屋子裡擺了很多的瓷器和金銀器,就連面前的燈座都是金的。

陳俊儒這下徹底震撼了,心說我這是進了皇宮了吧。他摸摸這個是金的,摸摸那個是銀的。就連身下坐著的,也是一張軟軟乎乎大虎皮。

很快,老孃子出來,捧著一大碗疙瘩湯。就連裝著疙瘩湯的碗都是金的,吃疙瘩湯的勺子也是金的。陳俊儒這一碗疙瘩湯還沒喝完,就聽到裡屋有人喊了句:“家裡來人了?”

這是個老頭的聲音,很快,一個拄著柺棍的老頭子從後面出來了,看到陳俊儒後,說:“這孩子中。”

老孃子說:“這孩子中嗎?我看這孩子是個瘸子。”

老頭子說:“腿瘸不妨事,這孩子心不瘸。我說中就中。”

陳俊儒不知道這老頭子和老孃子在說啥,心說啥中不中的?他問老孃子這裡是啥地方,附近哪裡有大車店。

老孃子說:“你也別找大車店了,你就住我這裡吧。這是山裡,出山的路可不好走,天亮再回去。”

沒等陳俊儒答應,這老孃子就開始給陳俊儒收拾屋子去了。

片刻之後,老孃子出來,帶著陳俊儒去了房間裡。嶄新的炕蓆,嶄新的鋪蓋還有著香氣呢。不過這屋子的門、窗戶和炕沿都是紅色的,怎麼看怎麼彆扭。

陳俊儒當時就想,誰家門窗和炕沿塗成大紅色的啊,這有錢人家的老爺奶奶品味真的和我們不一樣。

屋子裡的大板櫃上擺著兩個大膽瓶,膽瓶裡插著雞毛撣子。雞毛撣子的握柄閃閃發光,像是金的。

在兩個大膽瓶之間,擺著一面銅鏡。

老孃子走後,陳俊儒上前用手一拿,才知道這哪裡是銅鏡啊,分明就是金的啊!陳俊儒站在金鏡子前面照自己,怎麼照就是照不到自己的臉。心說是不是我喝多了眼花了啊!

照不到自己的臉乾脆就不照了,放下鏡子回到了炕上倒下就睡。迷迷糊糊還沒睡著,老孃子又進來了,竟然脫鞋上了炕,把陳俊儒喚起來。

陳俊儒問老孃子還有啥囑咐的,老孃子說自己有個孫女叫郭志蘭,大臉盤,大胯骨,能生兒子。就是一臉麻子,想介紹給陳俊儒問他樂意不。

陳俊儒心說這是求之不得啊,本來自己是個瘸子,能娶上媳婦就不錯了,才不管麻子不麻子的,能生孩子就行。他就迫不及待想和姑娘見見面。

老孃子說還不是時候,然後給了陳俊儒一把梳子,說,到時候你就把梳子給姑娘,告訴她是她奶奶給她訂的姻緣,她一準能答應。

這梳子一看就是好東西,通體烏黑,正面雕刻著一對鴛鴦,後面是一隻嵌了金絲的鳳凰。

陳俊儒收好之後,問姑娘是不是沒在這裡,老孃子說姑娘在她爹媽那裡,因為一臉麻子,爹媽嫌她丟人,不讓見人。三天後五點矇矇亮,你就在東刁大衚衕等著姑娘,把梳子給姑娘。

陳俊儒說:“大奶,早起五點多冷啊,姑娘那時候能在大衚衕?”

“聽我的,去等著就是了。保準兒能等到。”

老孃子說完就下炕,陳俊儒看到那雙鞋只有四寸長,這老孃子是個小腳,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身的小姐。

老孃子走後,陳俊儒就拿著梳子睡著了。

陳俊儒是被陽光晃醒了的,他睜開眼看看周圍,竟然到了家門口。他坐起來撓撓頭,心說我這是做了個夢啊。

他把大車趕進了院子,然後卸車套,癱瘓在炕的老爹在屋子裡罵他一晚上不回來幹啥去了,是不是賭錢去了?還是去找哪個不正經的娘們兒了?

陳俊儒說:“我找啥娘們兒,我喝多了在車上睡了一宿。”

“小兔崽子,你還學會喝酒了。”

陳俊儒冷得厲害,進屋之後就往炕頭鑽,把大衣一脫就鑽進了被窩,緩過來之後就穿上大衣去喂牲口去了。

回來之後想起來給爹買的煙紙還在大衣口袋裡,伸手這麼一摸,就呆住了。

他把手慢慢拿出來,在手裡的是一把烏木梳子。

……

三天後陳俊儒準時在東刁坨大衚衕等著姑娘,到了五點鐘的時候,姑娘還沒來,陳俊儒就多等了半個鐘頭,但是姑娘還沒來。

陳俊儒心說扯淡,我這是喝多了酒,從哪裡順來的一把梳子吧。忍不住喃喃:“算了,還是去找二老姑子靠譜。”

話音剛落,就聽身後有女人說了句:“大哥,你有紙嗎?”

陳俊儒身後就是個茅廁,突然一個女的說話,把陳俊儒嚇一跳,但是回過神之後趕忙拿了草紙扔了進去。

裡面女人出來的時候捂著肚子,彎著腰,圍巾擋著臉,看不到樣子,但是她笑嘻嘻說:“去我大姑家,走半路肚子疼,沒帶紙。怕是昨晚凍梨吃多了壞了肚子。”

這女的捂著肚子往前走,陳俊儒喊了句:“郭志蘭!”

果然這女的停下了,轉過身問:“你認得我?”

陳俊儒一瘸一拐上去,掏出梳子遞過去,然後把那晚的事情說了一遍。這女的拿著梳子看了又看,說是奶奶的梳子。然後解開了圍脖,露出了一張麻子臉。

陳俊儒就這麼白撿了一個十八歲的大姑娘,也就是我的祖母。

我祖母當即就上了陳俊儒的大騾子車,讓陳俊儒拉著她去了大姑家。大姑聽了陳俊儒的話嘖嘖稱奇。陳俊儒這才知道,昨晚上是遇上鬼了。

我祖母的爺爺奶奶已經死了八年了,墳地在東山的東大寺後身了。

這時候陳俊儒才知道,我祖母是老郭家的大小姐。

祖母是個旺夫的女人,自打陳俊儒成親之後,生意一天比一天好。第二年的秋天我祖母生了我爹。

不過我爹這人不喜歡做生意,他喜歡聽評戲。從小就追著戲班子看戲,鬼子住在這裡一點不影響他快樂的童年,

他十歲的時候,自己偷著家裡人走了三十里地去縣裡看戲,回來時候太晚遇到了鬼打牆,被一個過路的汽車裡的東洋女人看到了,東洋女人讓司機開車把他送回家,還給了他一把糖。

這輛車上有一個東洋小姑娘,倆人相見甚歡,在車上聊了一路。

後來鬼子走了,內戰又打完了,新中國都成立了,我爹還對那個女孩兒念念不忘,總想著去那邊找人家去,苦於不懂日語。氣得陳俊儒火冒三丈,掄起擀麵杖打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一腦袋疙瘩。

別人給我爹介紹媳婦,他總是不同意。

那時候,我家也是附近出名的大戶人家,良田有上千畝,大車三輛,家裡僱了三個長工。糧庫裡堆滿了糧食,十年絕收都不會餓肚子了。

好景不長,我祖母就是這時候得了肺癆,她就成了一個藥罐子,陳俊儒把家裡的金條,金首飾,甚至土地都一點點賣掉了,換成了中藥湯子灌進了我祖母的嘴裡。

但是祖母也只是熬了五年就吐血而亡了。

整理祖母遺物的時候,除了那把梳子,陳俊儒發現了一本《地理萬山圖》。

後來我拿這本書當小人書看的。

傳送了祖母之後,家裡也就只剩下三十畝地,一輛大車,和一些字畫了。

剛好也就是這時候,政府開始給劃成分,我家被劃成了富農。成了貧下中農可以團結的物件。

我家裡的財產拉了三大車,都拉到了公社充公了。

就算是這樣,由於陳俊儒勤快,頭腦靈活,日子還是過得比別家要好。

有一年臘月,下了一場沒膝蓋的大雪。陳俊儒從外面用大騾子車拉回來一個姑娘,直接就塞到我爹炕上了。這姑娘就是我母親。

我母親是被我姥姥從河南一路要飯帶到這裡的,眼看就要凍死餓死了,陳俊儒看到之後,就把我母親帶回來了。

隔年我母親就生了我,生我的那年剛好原子彈爆炸,舉國歡騰。所以陳俊儒給我起名字叫了個陳原。

後來我問為啥沒叫陳原子,他說聽我祖母說過,一個字的名字高貴,古代人名字都是一個字的,比如劉備,關羽,張飛啥的。

我爹是看不上我母親的,他一直嫌棄她沒有文化,叫花子出身,一個大字不識,不懂禮數。慢慢的我爹就開始對母親冷暴力。

我爹在家一天啥也不幹,除了賭錢喝酒就是聽戲,要麼就是找東刁老郭家一個不正經的女人亂搞。

按照輩分,那女人還是我爹的堂姨,也就是我祖母的一個堂妹。這事兒搞得風言風語不成體統。

有一次,我爹被陳俊儒從那女人的被窩裡抓回來狠狠打了一頓,他一賭氣偷了家裡私藏的一袋子大洋給了他的相好兒老姨,然後離家出走了。

後來我爹給家裡來了一封信,說是自己去參軍了。

再後來死在了老山前線成了烈士,軍隊派人送回來一個骨灰盒和一個軍功章。

那時候我都十幾歲了。

我母親生下我的時候才十六歲,守寡的時候也就是三十來歲。陳俊儒知道留也留不住。

現在我母親在我家養的又白又胖,水水靈靈小寡婦,惦記的人太多,整天來招來野男人串門子。一來二去搞得門風很不好。

陳俊儒管也管不了,經常和我母親吵架,陳俊儒一想,乾脆就把我母親送去了唐山市區的表舅爺那裡,舅爺給我母親找了個鐵路工人,就這麼嫁了。

那鐵路工人給了陳俊儒一筆彩禮,就再也沒聯絡了。

從我記事起,陳俊儒都會在天不亮的時候揹著糞箕子出去。

用他的話說就是:莊稼佬,往前奔,不拾柴火就揀糞。他總是會在太陽出來的時候回來,那時候糞箕子已經滿了。

在我十五歲的那年春天,陳俊儒揹著糞箕子出去了,是被人用停放死人的排子抬回來的。

他從那天開始就瘋瘋癲癲,過了幾天後終於清醒了過來。

他說那天出去之後,有個當兵的飛行員說帶他坐飛機去找他兒子。他就跟著這個飛行員上了飛機,這飛機起飛之後一直就那麼飛,越飛越高,後來看地面上的房子就像是火柴盒那麼大了。

總這麼飛也不到地方,他就問飛行員,啥時候能看到他兒子,飛行員不耐煩了,說耐心等著,很快就到了。

陳俊儒一直追問,這飛行員竟然打開了飛機的艙門,撇下飛機自己跳下去了。這時候陳俊儒慌了,他沒有開過飛機,但是他趕過騾子車,乾脆就上去把飛機當騾子車趕著走,想往前走就喊“駕”,左轉彎就是“咿”,右轉彎就是“喔”。

開始的時候這飛機還聽使喚,後來這飛機就驚了,開始亂飛,在空中把陳俊儒轉得頭暈,陳俊儒很快就暈過去了。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家裡的炕上。

實際上,村裡人發現他的時候,他坐在墳地裡的死人排子上,在胡言亂語。

這件事之後,陳俊儒的身體就不行了,我表舅找了一個東北看香的給看看,說陳俊儒是招了狐仙了,不過這狐仙不是來害陳俊儒的,沒有壞心。

接下來,陳俊儒就開始信佛,通道,信薩滿,家裡就沒有斷了來做法事的。後來陳俊儒總結出來一整套關於靈異方面的東西,乾脆就誰也不信了,開始信自己。

陳俊儒最後在這個世上的半年裡,一直活得渾渾噩噩,給我講了很多他的往事,尤其是反反覆覆講他和祖母的婚事,講那天晚上看到的兩個老鬼。

他甚至記得那間大院子的任何細節,尤其是說起那些金子的時候,兩眼會像金子一樣放光。我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到了晚上,陳俊儒就會在屋子裡和人談話,我在對屋不想聽都能聽到,從前到後總是他一個人在說話,但是有來有回,挺滲人的。村裡親戚告訴我,陳俊儒撞克我祖母了,他這是在和我祖母聊天。

後來,陳俊儒砍了後院的一棵花椒樹,弄了個樹杈,自己在這樹杈上糊了個紙人,還買了假髮戴在紙人頭上。

每天就用那把烏木梳子給紙人梳頭。晚上總是不睡覺,一說就能說一晚上。

接下來的一個月不吃東西,脖子裡腫了一個疙瘩,喝水都費勁了,在炕上熬了一個月,沒拉也沒尿,乾乾淨淨死在了我家的熱炕上。

我整理遺物的時候,也就沒啥值錢的東西了。留下來的兩件東西就是那把梳子和那本《地理萬山圖》。

這《地理萬山圖》我從不認字的時候就開始翻著看裡面的圖畫。認識字了就開始看裡面晦澀難懂的一些古文。

說心裡話,那時候我是看得迷迷糊糊,一直到了後來我才知道,那是一本風水書。

我一般大的小夥伴兒有的去當兵了,有的去上學了。我必須養活自己,勉強上完了初中,然後跟著生產隊去修河去了。

我和王虎就是在修河的時候認識的。

王虎是北京人,小名虎子。他成分不好,是個資本家的家庭。家裡人為了讓王虎有個好前程,就把王虎過繼給了灤縣的貧農舅舅家,戶口這麼遷過來,這王虎就也成了光榮的貧農了。

王虎那時候還小,後來逐漸長大了才發現,貧農又有些不吃香了,現在大家又開始追捧萬元戶了。

修河的時候,我和虎子是一個擔子,我倆一前一後抬大筐,從河底往河岸上抬河沙,肩膀都壓得紅·腫出血,就為了掙那一天塊八毛的工資。

一來二去,我和王虎就熟了,中午吃飯的時候,王虎就抱怨說:“你說我冤不冤,當年要是不把我過繼到農村,現在我在京城也分房子了。

我家平反了,按照戶口分了房子,哥哥姐姐也都找到了工作,有的當了教師,有的成了工人。就剩我一個在這裡修河,我比竇娥都冤。”

我說:“我是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你這覺悟就有問題了。”

王虎說:“我覺得我適合當兵保衛祖國,站在祖國的邊疆,為人民站好每一班崗。或者我可以當個火車司機,憑什麼我就在這裡修河啊!修河的人這麼多,不差我一個,我更適合有挑戰性的崗位。我這顆滾燙的紅心在燃燒,你懂麼?我急切地想為國家和人民做更大的貢獻,你懂麼?!”

我笑著說:“你就再把戶口調回去唄。”

“調動戶口哪裡那麼容易,當初過繼給舅舅,可是透過革委會辦理的正規手續。城市戶口轉農村戶口容易,農村戶口轉城市戶口想都別想。我從資本家到了貧農,這才高興幾年啊,現在風向又變了,資本家又吃香了。我想變回去怎麼就不行了?誰能給我主持公道!”

說著,王虎憤怒地把鐵鍬往河底一戳,這一下沒戳進去,就聽到噹的一聲響。

我和王虎都愣了一下,王虎用鐵鍬扒拉了兩下,在這河底竟然出現了一塊紫黑色的木板。

王虎和我都好奇,開始用鐵鍬鏟去上面的河沙,想不到這木板越清理越大,最後竟然清理出來一個箱子一樣的東西。

王虎左右看看,小聲說:“老陳,別吱聲。”

說著就開始埋,我也不知道這是在幹啥,不過看王虎的樣子似乎有什麼秘密。埋完了之後,王虎一摟我的肩膀,趴在我耳邊小聲說:“老陳,別聲張。”

“這箱子裡有啥啊?挖出來開啟看看呀!”我好奇地說。

王虎小聲說:“這是一口棺材。”

我想了一下,心說不對啊。我說:“不會,棺材不會這麼小。”

“豎著呢,這是發水從山上衝下來的。”王虎小聲說,“我看了,這棺材是上好的烏木打造,上了九層漆,上面還有花鳥的紋路,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或者奶奶,搞不好是個清朝格格的棺材。裡面肯定有貨。”

我半信半疑地說:“不能吧。”

剛好這時候隊長過來了,問我倆不幹活嘀嘀咕咕幹啥呢。

王虎頓時捂著說肚子疼,實在憋不住了,讓我拎著棉大衣給他擋著,他這時候解開了褲子,蹲在這裡拉了一泡屎。

不遠處的大姑娘都躲得遠遠的,有已婚婦女開始罵他,用土坷垃砸他。

不過這個辦法奏效,一直到天黑,也沒有人來我和王虎的分段,安全地守護住了這口棺材的秘密。

我們的住宿地點在三里外的大龍溝,幹一天活我倒下就睡著了。

我睡得正香,就夢到有一雙爪子伸過來抓住了我的腦袋,我嚇得一激靈,猛地睜開眼。這時候一隻手捂住了我的嘴說:“老陳,是我,虎子。”

我坐起來,圍著棉被小聲罵道:“你有病吧,大晚上的不睡覺,你幹啥啊!”

“起來,跟我走。”虎子用手電筒給我照著炕上的衣服,順手把毛衣扔給了我說:“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老陳,今晚過後,也許我倆就發了。快穿上毛衣,哎呦,你毛衣穿反了……”

這天晚上風特別大,春天的西北風裹著內蒙古的沙子形成了沙塵暴。

我倆都扛著鐵鍬,虎子另外揹著一個綠帆布的挎包。

我倆打著手電筒都照不出三米,這一路深一腳淺一腳的,我倆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跟頭,但憑著記憶我倆還是摸到了地方。

地方是找到了,但是具體位置在哪裡在這烏漆嘛黑的夜裡可就有點難找了。

幸好還有虎子的那泡屎做標記,我倆低著頭,一尺一尺地往前摸索。終於在摸索了十幾分鍾之後,我們找到了那泡屎。

虎子將身上的挎包卸下來扔在了地上,挎包裡是撬扛和斧子。他噗地一口往手心裡啐了一口唾沫之後,拿起鐵鍬就挖了起來。

我把手電筒放在一旁架好,和虎子一起挖。

我倆修河的時候,幹活磨磨蹭蹭,但是這時候,我倆就像是在身上安裝了電動小馬達,瘋了一樣。

清理出來的是棺材的頭部,長大概有兩米,寬一米半左右。這是一口很大的棺材。虎子一邊挖一邊說:“老陳,這就叫天公作美,這大風,誰也不會來巡夜了。”

我說:“還有多深啊!”

虎子說:“老陳,我們從旁邊挖一個槽子,把棺材放倒,這棺材一倒,我倆就能打開了。”

接下來,我倆從棺材旁邊開始挖,挖出來一個剛好能放下棺材的槽子,這個槽子我倆只挖了一個小時。在這大風天裡,熱汗不斷,把背壺裡的水都喝光了。

挖出來之後,我和虎子到了棺材的另外一面,虎子喊著一二三,我倆用力一推,這棺材慢慢悠悠就倒了下去。落地的時候砰地一聲。

風越刮越大,沙子打在臉上生疼。不過此刻我覺得我的血都沸騰了起來,渾身都顫抖了起來。我倆趴在棺材上面,互相用手電筒照著對方看著對方。

我看到,虎子的眼睛激動地已經溼潤了,他說:“老陳,今晚過後我們就發了。有錢了之後,我要回北京,你呢?”

我說:“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想發財。”

虎子這時候把挎包拽了過來,把撬槓拿出來。我用手電筒照著,他掄起撬槓就插到了棺蓋下面。用力一撬,嘎吱一聲,這棺蓋就開了一條縫。

接著,他轉著圈,順著這個縫隙就撬了出去,圍著棺蓋撬了三圈,棺蓋才算是撬了下來。

這棺蓋有十公分厚,這烏木死沉死沉的,我和虎子也算是身大力不虧,用盡力氣,喊著一二三才把這棺蓋給抬了下來。

扔到了一旁後,我倆舉著手電筒往裡一照,本來以為裡面應該是有屍體的,但是我們看到的,是裡面還有一具棺材。

這具棺材和普通的棺材大小一樣,就擺在這大棺材的正中央了。我喃喃說:“是不是從蘇聯衝過來的啊,蘇聯流行套娃。”

虎子說:“老陳,這你就不懂了,大戶人家的棺材都是雙層的,外面的這一層叫槨,裡面這一層才叫棺。棺槨,這是一套。這就更說明裡面有貨了。”

我倆這時候把手電筒照向了這棺槨之間的空間裡,在這裡面,有一些碎了的瓷器,虎子跳進去撿了個瓶子底,照著說:“老陳,全是碎瓷片了,要是沒碎,隨便一件就值個兩三千的。”

我說:“你好好翻翻。”

“沒有,都是破瓷片了。”虎子說,“指不定從多遠的山上衝下來的,打了無數個滾兒,不可能有好的了。這家人也是,怎麼不弄點金子放裡面呢。”

虎子在周圍用腳來回踢,始終沒有找到一件完整的東西。

他顯得有些失望,不過緊接著,他就把撬槓伸向了裡面的棺蓋。棺蓋比槨蓋要輕薄很多,棺釘也要短上三分。

虎子幾下就把棺蓋也撬開了,我倆用雙腳踩著槨板,一彎腰,直接就把棺蓋給抬了起來。

然後我倆喊著一二三,將棺蓋扔了出去,噗地一聲就砸在了河床上。

接著,我倆迫不及待地舉著手電筒朝著棺材裡照了過去。

這一照之下,首先看到的是一頭烏髮下面一張慘白的臉。這張臉可是比雪花粉蒸出來的饅頭還要白,身上穿著褐色長裙,長裙上有白色的梅花圖案。她看起來雍容華貴,躺在這裡非常的安詳。

她的頭髮挽了一個很高的髮髻,一根金簪子在頭髮上閃閃發光。

但是看到這情況,我和虎子都有些怕了。那女人看起來哪裡像是一個死人呀?分明就是一個在睡覺的人一樣。虎子我倆連滾帶爬出了這棺槨,出來之後,我倆一前一後跑出去有三十幾米之後,虎子突然停下了。他喊了句:“老陳,別跑了。”

我倆停下腳步之後,轉過身,用手電筒照著那棺槨的位子。

我罵罵咧咧給自己壯膽說:“怕個屁,死人有啥好怕的?這人死了,和一條狗死了沒啥區別。”

虎子說:“可是那女的看起來就像是活的,不會是殭屍吧。我可是聽老輩人說過,遇上殭屍千萬別對著它的鼻子喘氣,一旦被它吸走了人氣,就會跳起來咬人了。誰被殭屍咬了,就會也變成殭屍。不過即便是這殭屍活過來也不要慌,你不要跑直線,要拐著彎跑。殭屍跑得快,但是拐彎不靈活。尤其是遇上溝,人是可以跨過去的,但是殭屍不會,它不會過溝的。”

我說:“這麼說,我們先挖一條溝,要是這殭屍活了,我倆就跨溝跑。”

虎子點點頭,我倆接下來一步步小心翼翼走回去,在棺槨邊上挖了一條一米寬的溝,深有一米。

按照虎子說的,只要是這女屍活過來,我倆立即跨過這條溝,這殭屍追到這裡,身體就會直接栽進去,我倆就地把它埋了。

溝挖好了之後,我倆慢慢地爬到了棺槨旁邊,舉著手電筒照進去,那女屍還是靜靜地躺在棺材裡。

我倆爬到了槨板上,然後慢慢下去。虎子說:“我下去拿東西,老陳,你給我照著。”

我說:“小心點。別對著這女屍出氣。”

虎子用左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然後開始用右手摸索,先是拔下來這女人頭上的金簪,頓時這頭髮嘩啦一下就散開了。

這頭髮散開之後,被風一吹,突然都豎了起來,在頭上飄著。

這個變化令我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嚇得我身體就像是過電一樣,腦袋嗡地一聲。虎子也是嚇壞了,那頭髮飄起來的時候,剛好刷到他的臉。他嚇得往後一閃,一屁股就坐在了棺材裡面。

這一下,不偏不倚,坐在了女屍的肚子上,這一坐,女屍竟然直接張開了嘴巴,從嘴裡吐出來一個金光閃閃的長方形的金牌。

手電筒的光,照在牌子上,閃閃發光。

虎子這時候慢慢地探出去身體,然後把手伸出去,抓住了這塊金牌子,慢慢往後拽,根本拽不動。

於是他逐漸加力,這一用力,愣是把女屍給拉了起來。

虎子說:“老陳,咬得緊。你下來拿斧子砸斷它的牙。”

拿斧子砸屍體的牙這種事我有點幹不出來。

我下去之後,把手電筒夾在胳肢窩裡,然後伸出去雙手,捏住了女屍的腮幫子,用力一捏,這牙關就打開了。

虎子直接就把牌子給拿了出來。

他把牌子在身上蹭了蹭,然後扔進了挎包裡,他說:“是金子,老陳,我們發了。”

我嗯了一聲,鬆開了捏著屍體腮幫子的手。本來以為這女屍的頭會倒在棺材裡,但是我鬆開之後,這女屍並沒有躺下,而是坐得直直的,而且眼睛這時候也睜開了。

它眼睛裡一片灰白,給我的感覺非常不舒服。

我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很怕注視它的眼睛。

虎子還在繼續摸索,而我這時候再也不想在裡面呆一秒鐘了,開始往外爬。

我好像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當我爬上了棺材,抓住槨板往上爬的時候,突然有一隻手抓住了我的腳。我本來以為是虎子呢,我說:“虎子,你拽我幹啥!我上去給你打手電。”

我回過頭去,用手電筒一照,發現虎子正打著手電筒在裡面尋找寶貝呢。

而我的腳脖子上,有一隻慘白的手。

我順著那隻手照了下去,這隻手後面是小臂,此時小臂從衣服裡露出來一截,在光照下顏色如同白紙一般。

我再往後照,這條胳膊連著的就是那具女人的屍體,此時她披頭散髮,就坐在棺材裡,抬著頭用那灰濛濛的眼睛看著我。

我頓時嚇得大叫一聲,一雙胳膊用力抓住槨板往外爬。

我這麼一喊,虎子似乎反應了過來,我還沒爬上來,這虎子先跳了出來。跳出來之後到了外面,抓住我的一隻胳膊用力往外拉我。

他半蹲在地上,用腳蹬著槨板,這麼一用力,竟然把我和那裡面的屍體都拉出來了。

虎子大聲說:“老陳,堅持住,我們這是遇上血葫蘆了。”

我那時候還不知道什麼是血葫蘆,我只是覺得我遇上鬼了。

這時候我腦袋裡除了害怕,什麼念頭都沒有了。我一隻手抓著外面的槨板,另外一隻手拿著手電筒,手腕子被虎子抓著。

我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趕快把我的身體拉出來。

但是那血葫蘆力氣實在是太大了,虎子剛把我拉出一點來,這血葫蘆突然一用力,直接就把我拽進了棺材裡。我的身體直接就壓在了這血葫蘆上。

手電筒落在了一旁,剛好就照在了血葫蘆的臉上。

這血葫蘆這時候眼睛不再是灰白色了,而是變成了純黑。

她的頭髮散亂,它晃了晃頭髮,露出了那張慘白的臉來。

而我這時候,不偏不倚,就摔在她的身上。

它也是用力過猛,平躺著重重地摔在了棺材裡面。

我轉身就要跑,這血葫蘆一把就從後面抓住了我的褲腰帶,我用力過猛,這血葫蘆竟然把我的褲子給拽下去了。這下麻煩了,這褲子要是全脫了也還算有利於逃脫,無非就是冷一些。

偏偏這褲子褪到了腳脖子那裡,我可就邁不開步子了,腳下一絆,直接就倒在了棺材裡,我轉過身的時候,這血葫蘆已經撲上來,張開嘴就朝著我的脖子來了。

我一雙手猛地就推了出去,死死地抓住了它的脖子。她張著嘴,對準了我的脖子就要咬下來。

我大喊:“虎子,救我。”

我扭頭看看上面,哪裡還有虎子的影子啊!我這時候也顧不上罵虎子不夠義氣了,心裡全是絕望。很明顯,這血葫蘆力氣非常大,我堅持不了多久的。

就這樣僵持了有十幾秒,我的胳膊發酸,眼看堅持不住的時候,突然就覺得下雨了。

這雨這麼下來之後,這血葫蘆突然慘叫起來,然後身體竟然一軟,就像是觸電了一樣趴在我身體上顫抖了起來。

我這還沒回過神來,突然手電筒在上面亮了,照著我的臉。就聽虎子喊道:“老陳,還楞啥呢?快出來啊!”

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掀開這血葫蘆就往上爬,虎子一伸手抓住我的手,把我拉了上去。我到了上面就開始提褲子。

就聽虎子說:“多虧虎爺還是童子身,老陳,要不是我守身如玉,今天你就交代這裡了。”

我這時候總算是明白過來那場雨是什麼了,我說:“我說這雨怎麼一股子尿騷味呢。”

“最近水喝得不多。你就將就點吧。”

虎子說著,用手電筒照了照棺材裡面,那血葫蘆這時候臉朝下,趴在了棺材裡。她竟然一動不動了。虎子說:“老陳,封棺。”

我被嚇傻了,經過這麼一折騰哪裡還有力氣,但是又不能不幹。

只能咬牙把棺蓋推回來蓋上,虎子用斧子將棺蓋上的棺釘一個個砸下去。然後我倆把槨蓋又拽回來,推進去之後,封好。之後用河沙將坑填平了。

這一套幹下來,東方見白。

大風還在吹著,很快就把我倆弄出來的痕跡給吹平了。看起來,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再看虎子的臉上,出了汗之後粘上灰土,已經不像樣子了。從他就看得出來,我自己也是這個德行。

虎子和我坐在了河床上,背靠著背,他說:“老陳,你跟我去北京吧。我估摸了一下,一個金簪子,還有那塊牌子,怎麼也能值個萬八千的。我倆有本錢了,可以做點小買賣。”

我說:“沒戶口能行嗎?那不成了盲流子了嗎?”

虎子說:“你不和我回去的話,這兩件東西我倆就分了。乾脆我倆就抓鬮,抓到啥就是啥。”

說著,隨手虎子就拿起了兩個石子,一大一小,他把手背過去,然後把兩隻手伸出來說:“老陳,抓到啥是啥,大的是牌子,小的是簪子。”

我伸手點了點左手,他兩隻手同時鬆開,我選的是大的。

他從挎包裡把牌子拿出來遞給了我。這金牌大概四公分寬,七公分長,上面有看不懂的文字。虎子說:“好像是契丹文,這東西八成是遼代的。千萬別當金子就這麼賣了,這是文物。”

我點點頭,把牌子在袖子上蹭了蹭之後,塞到了大衣裡面的口袋裡。

我倆回去大龍溝之後,天已經大亮。虎子去找隊長請假,說自己肚子轉著筋的疼,擰著勁的疼,讓我護送他回灤縣。

其實上學時候就是這把戲,倆人商量好之後,一個假裝肚子疼,一個假裝護送回家。之後倆人就去河套下河摸魚去了。

我和虎子離開大龍溝揹著行李往回走,先回了我家。

我家冷鍋冷灶,除了我會喘氣,連耗子都沒有。

何等輝煌的一個富貴人家,這才幾十年,到了我這一代就這樣了,難免令人唏噓。

虎子看了我家的情況之後,語重心長說:“老陳,你還是跟我去北京吧。你看看你,在家就一個人,有啥意思?在這裡一輩子你能有啥出息?”

我說:“我去北京能幹啥?”

虎子說:“有本錢了想幹點啥都行。我們可以租個房,開個書店。現在金庸、古龍、臥龍生武俠小說多火啊,我們連租帶賣,在北京一個月也能混個兩三百的不成問題。”

“那畢竟不是我的家。”我說。

虎子嘆口氣,他說人各有志吧。隨後給我寫了個地址,說:“老陳,你這樣,你在家裡要是呆膩了,你就去北京找我。我肯定安排你。”

我嗯了一聲,然後去東刁找我三姨奶借了一瓢白麵,扒拉了一鍋疙瘩湯,我和虎子就在我家的炕桌上給扒拉了。

第二天一早,我送虎子到了國道旁,等到了去灤縣的公共汽車,送走了虎子。

我回來之後,在家裡撿了半月糞,拾了一剁柴火。靠著東家借西家挪點糧食度日,時間久了,也就沒有人借給我了。怎麼辦呢?

我現在也算是被逼上梁山了,拿著那塊金牌就去了縣裡。在縣裡餓著肚子走了一天,也沒有能找到買家。

有那種擺地攤的老頭,看了東西之後,直搖頭,給我三十塊錢問我賣不賣。

我實在是氣氛,心說這小地方就是不行,不識貨啊,這東西別說是金的,就算是鐵的也不止這個價吧。

到了種地的時候,別家都是一家一國的,有人拉牲口,有人掌犁杖,有人下種,有人施肥。我孤身一人,根本就種不成地。想種地,連種子化肥都沒有,這可怎麼辦啊!

這時候我才意識到,我在這裡,根本就沒有辦法生存下去。

我給虎子寫了一封信,問他混的咋樣,和他說了下我的情況。

半月後我收到了虎子的回信,他讓我立即坐火車去北京,還給了我一個電話號碼,讓我買好車票之後給他打個電話,他去火車站接我。

說心裡話,現在家裡已經沒有一粒糧食,餓得耗子都跑了。

我問了下村支書,出遠門是不是需要村裡給開一封介紹信,支書倒是大方,當場就給我開了一封介紹信,證明我叫陳原,去北/京是去訪友的,然後加蓋了村委會的公章。

我拿到介紹信之後心裡頓時就踏實了很多,我沒怎麼出過遠門,心裡還是挺忐忑的。

我去火車站買票,這也是我第一次知道火車票是這樣的一個寬兩公分長四公分左右的小紙板兒。我是第二天八點零五的車票,中午十二點二十八分到北/京站。

村裡有一部手搖電話,我給村支書送了一盒官廳煙,村支書才打開了電話室的門。

他幫我搖電話,然後透過那邊的話務員轉接過去,那邊接電話的是個女人,我說找虎子,她問我找虎子什麼事。

我說我是虎子的朋友,我坐明天的火車去北/京,到時候需要他去接我一下。那邊女人說知道了,會轉告虎子的。

結束通話了電話之後,村支書問我去北/京幹啥,我說去找朋友謀個出路。

村支書說,現在改革開放了,很多人都去了南方打工,陳原,你將來要是發財了,別忘了大叔啊。我笑著說那不能。

我也沒有什麼好帶的,幾件衣服,從大板櫃裡找出來一套還算新的被褥,這被褥還是我祖母的嫁妝帶過來的,都是好棉花的。

最貴重的東西就是那把梳子和那本看起來有些雲裡霧裡的《地理萬山圖》。

雖然看不太懂,但這是祖母留下來的東西,也算是個念想。

我把那塊金牌縫到了自己的褲衩子上,都說火車上有很多小偷,別的東西偷了就偷了,這東西不能丟。

從這天下午我就斷了頓兒,我也不好意思再找人借糧食了,就這樣忍著,心說忍到明天中午見到虎子就有吃的了。

也是從這天我才知道,這世上最難以忍受的事情就是飢餓。我尋思著睡著了就不餓了,但是偏偏就餓得睡不著。我只能去水缸裡喝涼水充飢。

在炕上躺到了後半夜又覺得冷,乾脆就下炕去抱柴火燒炕,把炕燒熱乎了我就蜷縮在炕上忍著。到了早上的時候,我餓得實在是受不了了,心生一計,去敲響了隔壁的大門。

經過商量,他們給了我幾塊烤紅/薯,我把門口那一堆糞送給隔壁了。

也就是這幾塊烤紅/薯,支撐著我走到了火車站,準時上了火車。

不然我雙腿沒有一點力氣,一動就冒虛汗,根本是走不到火車站的。

上了火車之後,我就急切地盼著火車快點開出去。火車在昌黎站停靠三分鐘,這三分鐘,就像是等了三個世紀那麼長。

火車開出去的時候,我看著窗外,心總算是踏實了下來。

我窮怕了,也餓怕了。

沒出過門,更沒坐過火車,不知道火車什麼時候能到北/京,還好我旁邊坐著的一個戴眼鏡的女老師也是去北/京,她說要我跟著她,她下車的時候會帶上我。

一路四個多小時總算是到了北/京站,那個女人把我帶到了出站口之後,她就被一輛天津大發麵包車接走了。

我在這人山人海中四處張望,就是沒看到虎子的身影。

我心說這小子不會找不到我吧。

也就是這時候,一個穿著喇叭褲,白襯衣,戴著蛤/蟆鏡的人站在了我的面前,我仔細一看,這不是虎子那孫子嗎?

他摘下來眼睛看著我說:“老陳同志,這才幾天沒見啊,你胖了啊!看來伙食不錯啊!”

我低頭看看自己說:“我胖了嗎?”

“胖了,眼睛胖了。”他說,“這眼睛胖了,但是眼神可不怎麼樣了,怎麼的,認不出虎子同志了嗎?”

我這時候用手一捂腦袋說:“我已經餓得渾身沒力氣,老眼昏花了。不過虎子,你這身行頭哪裡弄來的?不少錢吧。”

虎子哈哈一笑,接過來我的行李,一摟我的肩膀說:“走吧,哥們兒帶你去下館子去,是吃烤鴨還是吃涮羊肉!”

我說:“啥肉多我就吃啥。哥們兒現在恨不得把你給吃了。”

虎子有一輛三輪車,我把行李都扔在了三輪車上,然後我坐在了後面。

虎子拉著我到了東來順,虎子說今天要帶我開葷。

這一頓我和虎子吃了五斤羊肉,就這才剛剛打住了底子,要是敞開吃,指不定吃多少呢。

飯館服務員都被我倆的飯量給嚇壞了。讓我倆悠著點,說肚子裡沒油水兒時間久了,冷不丁吃多了不消化,這要是一泡稀竄出去,這錢就白花了。

這樣,我和虎子才算是打住了。不過又補充了一大碗麵條,我的肚子這才有了一點滿足感。

我出來躺在虎子的三輪車上就在想,能吃飽真的太好了。

虎子車技很好,拉著我在路上跑得飛快,一邊飛奔一邊按鈴鐺,很多人都在路邊罵他,但是他毫不在乎,反而哈哈大笑。

虎子家離著潘家園舊貨市場只有兩條街,住在一個大衚衕的四合院裡,這院子裡住著五戶人家,虎子的親爹媽在這裡有三間房。這兩口子住兩間,給虎子騰出來一間。

這屋子也就十平米,放下一張木板床之後就沒有什麼富餘地方了,不過虎子有辦法,他從舊貨市場弄來一個破床墊子,白天掀起來,晚上鋪在地上,我倆還是能睡得下。

虎子說:“老陳,地方小了點,不過這北/京城裡,對於我們外地人來說,能有個落腳的地方就不錯了。湊合湊合,這幾天我倆就找個門面房,把我們的書店開起來。到時候我就吃住都在書店裡,不和我爸媽在這裡擠著了。”

我說:“那得不少錢吧。”

虎子這時候左右看看,然後去關了房門,回來後小聲說:“老陳同志,你也許還不知道吧。我那簪子出手了,你猜猜什麼數?”

我這時候想了想說:“怎麼也得個兩三千的吧。”

虎子這時候伸出五個手指頭,說:“五千塊。被一個二道販子給弄走了,據說他轉手賣給外國人就能翻倍。媽/的我被那孫子忽悠了,你那牌子不能給他了,這孫子不實在。我們自己去找外國人去。”

我說:“你知道外國人在什麼地方嗎你就去找。”

“外國人都住在北/京飯店,明天我倆先去找店面,找到合適的就盤下來。到了傍晚,我們就去北/京飯店裡蹲著,這外國人上午不出來,到了傍晚,都會出來走走的。”虎子說,“老陳同志,北/京飯店裡住著很多美/國富婆,很多小白臉都在那邊拍婆子,拍到洋富婆,人家手指頭縫裡隨便拉拉一點,就夠我們過個年的。很多小白臉子都在那邊發了。我看你有這潛力,我們一邊談買賣,捎帶手你再拍個洋婆子,兩不耽誤。要是洋婆子圖惜你,把你帶去大美利堅,你可就飛黃騰達了。”

我說:“談買賣還行,這洋婆子還是算了。據說洋婆子身上味兒大,我怕燻死我。”

我和虎子這時候哈哈大笑了起來。我倆笑得前仰後合,笑得肚子疼,然後躺在了床上笑得沒了力氣,起不來了。

虎子的父母還是很和善的,吃飯的時候一直讓我多吃點。做的是白菜燉豬血,放了不少葷油,吃在嘴裡噴香。

按照我的飯量,這一盆大米飯我自己都能吃了,但是哪裡好意思啊,吃了兩碗就放下了筷子。

晚上的時候,虎子說他爸媽讓他回灤縣舅舅那裡,給舅舅養老送終,說這是當初說好的。

虎子說回灤縣種地,家裡窮得對不起耗子。上次賣簪子的錢,已經給舅舅郵寄回去一千塊錢,舅舅和舅媽現在有了錢,腰桿挺起來了,舅舅喝酒也能喝上不上頭的純糧食酒了。

這不是挺好的麼,回去幹啥?

我現在非常認同虎子的話,我也拿定主意了,不回去了。一個窮家,沒啥好留戀的。

折騰一天,又累又困,倒在床上我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我倆九點鐘才起來的,虎子說路口的豆漿油條不錯,到了的時候,人家都收攤兒了,我倆去了旁邊的飯館,吃了紫菜餛飩,裡面放了不少香菜末和辣椒油,越吃越香。

吃完結賬的時候,我們就問老闆附近哪裡有鋪子要兌出去,老闆一聽,說自己這鋪子就想兌出去呢。

老闆是本地人,但是老婆是廣州人,他說老婆先去了廣州打工,自己也打算跟著過去,在那邊做點小買賣。

這鋪子就是老闆的,後面還帶著個小院兒。鋪子一共是三間,一間廚房,一間住人,一間是飯堂。我倆跟著老闆前後看看,相中了這個地方。這周圍居民很多,就是缺個書店。

老闆也是個痛快人,租金一年五百塊錢,不過要一下交五年的才行。

我們看了老闆的房契之後,確定房子就是老闆的。

虎子和我也是比較著急,沒怎麼講價就把這鋪子給租下來了,一租就是五年。老闆拿到了錢之後,立即就把鋪子關了板兒,開始收拾東西搬家了,說給他兩天時間,兩天後過來拿鑰匙交房。

房子有著落了,接下來就是想辦法把我手裡的那塊牌子弄出去。虎子騎著三輪車拉著我直奔北京飯店。

虎子在前面撅著屁股猛蹬,我坐在車上,看著這宏偉的京城,心一下都敞亮了起來。天色不早,我倆從天安門前面一晃之後,就去了北京飯店。

虎子把車停在了衚衕裡,用鐵鏈子鎖在了電線杆子上,然後我倆晃晃悠悠就進了飯店大廳,進去之後,看到很多年輕人西裝革履地在大廳裡走來走去,見到外國人就上去和人用鳥語搭訕。

虎子說:“老陳,現在英語角特別流行,很多公園裡都有個英語角,一群人就在那邊學英語。很多人也去那邊拍婆子,只要你會幾句英語,婆子隨便拍。”

我說:“你沒學幾句鳥語?”

胖子笑著說:“學來學去就學會了句罵人的話!”

我說:“啥意思啊!聽起來和三克油差不多,一字之差就是罵人的話嗎?”

虎子這時候一挑頭說:“看那女的,好像是美籍華人。老陳,把東西給我,我上去和人聊聊。”

我看過去,看到了一個高挑的女人,中國面孔。我把東西拿出來遞給了虎子。

虎子拿過去之後,直接就朝著這個穿著風衣的長髮女人走了過去,離著很遠,虎子就對人家揮手,喊著哈嘍啊!那女的看看他,然後和身邊的老外說了幾句鳥語,隨後問了虎子一句:“你認識我?”

虎子嬉皮笑臉說:“十年修得同船渡,京城這麼大,你我能擦肩而過也是一種緣分。”

“你這人還油嘴滑舌的。你要是沒有事,我還有朋友等我呢。”

虎子這時候說:“有事,大事。我這有樣東西,你看看收不收。”

說著就把東西拿出來,遞給這女的。這女的拿到之後前後看看,然後扭頭看看我,隨後說:“那是你朋友?”

虎子說:“那是我兄弟,這東西就是他的。”

這女的把東西交給了虎子,然後對一旁的幾個外國人說了幾句之後,對虎子說:“走吧,去我房間裡談。”

我一看就知道有戲,和虎子對視一笑。然後我倆跟著這女的上了樓,進了一套很豪華的房間。

進去之後,我低頭看看自己,覺得自己配不上這房間,坐也不敢坐,站著都怕踩壞了地毯。搞得我很侷促。

這女的倒是大方,說:“你們坐一下,我給你們倒杯水。”

虎子說:“喝水就算了,我家自來水都喝不過來了。”

這女的一笑,先拿出一張名片遞了過來,她說:“我叫屍影。我是在美國出生的,但是我祖籍在河南屍鄉。你們的東西不錯,我想要。”

虎子把東西拿出來,屍影接過去,然後從抽屜裡拿出一個皮包來,開啟皮包,從裡面拿出一個放大鏡,在牌子上反覆觀察,看了又看,說:“開個價吧。”

虎子直接就伸出來一根手指頭,說:“一萬。”

我心說你真敢要價啊,張嘴就一萬,瞬間就變萬元戶。

屍影聽了之後,點點頭說:“成交。”

我心說就這麼痛快?這美利堅的同志就是有錢啊!

想不到虎子這時候一笑說:“你聽我說完,我說的是美金。”

我一聽就懵了,我可是聽說過,一美金就是十塊錢人民幣啊,這虎子一張嘴就是一萬美刀,那就是十萬人民幣。這都夠買一輛夏利了。

屍影這時候皺皺眉,隨後把牌子放下了,她說:“可以,但是我有個條件。你們要告訴我,這東西是從哪裡來的。同意的話我們就成交,不同意,你們就去問問別人吧。”

虎子這時候皺皺眉,他說:“你留個電話吧,我們回去商量商量。”

屍影點點頭,她在名片上寫了個飯店的電話,她說:“我在這裡就住三天,三天後我去上海。你們最好快點商量。”

說心裡話,我現在心都快飛出來了。一萬美刀,那就是十萬人民幣,我一下就是十個萬元戶了啊!我巴不得現在就成交。

但是虎子看起來並不著急,他拉著我出來一直拽著我上了三輪車。

我上了三輪車,抱怨說:“虎子,一萬美刀,你還繃什麼勁啊,小心繃斷了。”

虎子笑著說:“老陳同志,你別急,我也看出來了,咱們這東西,值錢。這到底是什麼啊,你不好奇嗎?我們先找個明白人去問問再說。”

虎子我倆往回走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我倆先找了個麵館,吃了兩碗炸醬麵。

吃完之後,虎子戴上大墨鏡騎上三輪車拉著我往家的方向走去。

到了衚衕口沒有騎進去,而是直接過去了。

他帶著我去了潘家園兒旁邊的一個老胡同裡,進去之後,把車停在了一棟大門樓子外面,沒有下車,而是騎在車上朝著院子裡喊:“李闖,你大爺的,在家了嗎?家裡有喘氣的嗎?”

門很快就開了,是一個姑娘開的門。這門一開,這大姑娘像是烏龜一樣把頭伸出來,看著我們說:“我說怎麼這麼臭呢,虎子,你能不能好好說話?怎麼張嘴就噴糞啊,信不信我抽你大嘴巴,抽得你滿地找牙。”

“甭廢話,李闖在家嗎?”

姑娘回過頭喊了句:“闖,虎子找你。”

“好嘞!”裡面有人喊了句。“我拉屎呢,等我一下。”

姑娘這時候從院子裡出來了,穿著一身睡衣,一雙拖鞋,出來之後上下打量我,說:“虎子,這是你朋友?我怎麼沒見過呀?”

“我介紹一下,這是我兄弟陳原,這是大娟子,李闖他姐。”虎子很不上心地介紹了一下。

大娟子這時候對著我伸出手來,說:“你好。”

這是我第一次碰大姑娘的手,握上大娟子手的時候,我第一感覺就是這手好軟啊。我的臉頓時就紅透了,呼呼冒火一般。

大娟子似乎是看出來了,看著我一笑,把手抽回去,捂著嘴轉身就嘎嘎笑著跑進了院子。

虎子不可思議地看著我說:“老陳同志,這樣婆子你也拍?我看你是飢不擇食了吧。要拍你也拍那美籍華人那樣的啊。這大娟子就是個女漢子,小時候沒少劫道收拾我。多虧我爸把我送我舅舅家去了,不然我覺得自己會被她欺負死。”

“虎子你怎麼說我姐呢?”一個小寸頭,尖嘴猴腮的小夥子從院子裡跑了出來,一邊跑還一邊提褲腰帶呢。

出來後看到虎子就樂了,說:“虎子,這幾天忙啥呢?沒見你出來溜達啊!”

虎子說:“有正事兒,聽說你在潘家園三爺的鋪子裡幹學徒呢,尋思著你怎麼也比我們強。有樣東西你給瞜瞜。”

“啥東西啊,破瓷片還是前清年間的尿壺啊,我對那些玩意可沒興趣。你能有啥好東西?你家好東西都被抄走了,就給你家留下一副大胖小子的年畫。就這還是因為貼的時候漿糊刷多了,實在是扣不下來。”

虎子說:“你還別瞧不起人,這次是金的。”

聽說是金的,這李闖頓時眼睛就亮了,說:“金的?走,去我屋,讓我開開眼。”

我們下了車,把車鎖好。然後進了這大院子,進去之後,李闖帶著我們進了廂房,坐好之後,虎子對我一挑頭,我把東西拿出來放到了桌子上。

李闖拿過去前後看看,然後看著上面的文字說:“這是契丹文啊,我看不懂,不過我可以印下來,給三爺看看。怎麼的,這東西要出手?”

虎子說:“是啊,要出手。”

李闖說:“這麼著,先印下來,然後我給三爺看看,看看三爺收不收。我看這是好東西,就看三爺看得上看不上了。”

虎子說:“闖,主要問問這是個什麼東西,我對這是個什麼玩意挺感興趣的。”

李闖一拍胸脯說:“得嘞,包我身上。”

虎子說:“還沒吃飯呢吧,走吧,哥們兒請你下館子去,想吃啥,隨便你點。”

“隨便點?虎子,我發現你小子挺闊啊!今天就宰你了。”李闖一笑,露出來一顆虎牙。

我們三個從屋子裡出來,李闖對著正房那邊喊了句不在家吃了,和朋友出去吃。沒等正屋答應,我們就快速到了外面。找了個館子,要了幾盤餃子,幾個菜,弄了一瓶二鍋頭,我們三個就喝了起來。

吃飯的時候,虎子把我介紹給了李闖,我倆握了手,就算是朋友了。

接著,虎子開始吹捧李闖,把李闖捧得挺開心的。其實我知道,虎子就是為了想知道這東西到底是啥。

李闖拍著胸脯保證,明天給我們訊息。

我和虎子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了。虎子媽很擔心我們,見到我們回來了,也就放心了。

虎子說租了個鋪子,過兩天就搬出去了,虎子媽問虎子哪裡來的錢,虎子說你別管了,反正不是偷的。

這虎子從小在灤縣長大的,和他媽也不是太親。虎子媽也就不怎麼敢管他,聽他這麼說,也就不多問了。讓我們早就睡覺,別熬夜。

第二天中午,我們過去督促房東搬家,房東正一車一車往外拉呢,我和虎子幫了半天的忙,到了下午的時候就搬完了。隨即鑰匙就交給了我倆,這房子就是我倆的了。

房東還給我們留了傢俱,缺點別的,我和胖子去了舊貨市場,拉了幾三輪車回來。

天黑之後,我倆還就有了家了。

虎子和我去找了李闖,還是在大門口喊他。

李闖出來後說:“你們怎麼才來啊?你們再不來,我就要去找你們了。三爺說了,讓你們明天帶東西過去一趟。這東西他想要,過去談談價錢。”

我和虎子回到了家裡之後,連夜搬家。虎子爹媽幫著我倆搬家。到了我們的新家,幫我們忙到了半夜才走。

我看得出來,虎子的爹媽挺照顧虎子的,應該是覺得把他送給了舅舅,有些虧欠吧。

我和虎子總算是都能睡在床上了。我倆的床離著不遠,中間擺著一個茶几,就像是酒店標間的樣子。虎子倒在床上,說:“老陳,明天見到三爺,你別說話,聽我的。這傢伙黑著呢,潘家園兒開鋪子的,沒有什麼好人。”

我說:“無奸不商,做買賣的都一個德行。實在人做買賣賺不到錢。”

這時候無聊,我就把那本《地理萬山圖》拿出來了,開啟之後無聊地看著,這序是這麼寫的:

地理之說,繁雜不一。今與古殊,甲與乙異。同師之學,或彼此各名其長;一人之身,或前後頓易其義。善於立論者,辭達而理未舉;妙有心得者,語晦而筆不靈。理氣明晰,未必貫穿形勢;龍脈審辨,甚切錯謬陰陽。擅其長者,瞭然於心目,燦爛於口舌矣。又復吝惜珍秘,移易顛倒,失所依據,不能分別而抉擇之也。

這開頭我大概還是能理解的,雖然是古文,還算勉強看得懂。但是後面的那些古文可就一點都理解不了了。能看懂的,也就是裡面的那些山水插圖。

虎子在那邊捧著武俠小說在看呢,看到激動的地方,他還會激動地跳起來,渾身顫抖。看到傷心處,他會熱淚盈眶。

我看困了,就把書塞到了枕頭下面,翻身就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闖就騎著腳踏車在鋪子外面喊我倆了,我倆起來之後和李闖一起去吃的早餐,在衚衕口吃的豆漿油條,吃飽之後去了潘家園兒。這三爺的鋪子後面有個院子,李闖帶著我們去了後院。

三爺穿著傳統的漢族服裝,手裡捏著個紫砂壺。他小平頭,大方臉,這臉蛋子上有顆痣,這黑痣上長了一撮毛。我昨晚就聽虎子說了三爺這形象,外號一撮毛。

三爺一伸手說:“兩位,請坐。”

虎子說:“三爺,開門見山吧。這東西您瞜瞜。”

虎子一擺頭,我就把東西拿出來了,遞給了三爺。三爺接過去,捧在手裡仔細端詳,沒開價,先問:“這東西哪裡來的?”

虎子說:“怎麼都問這個啊!三爺,您先告訴我,這是什麼東西吧。”

三爺呵呵一笑,把東西還給了我們,說:“開個價吧!”

虎子說:“三爺,先說說這是什麼東西吧。”

我看得出來,三爺不想說。

但是恰好這時候,外面有個女人說了句:“我告訴你們這是什麼東西吧。”

接著,門突然打開了,從外面進來一個女的,我一看不是別人,正是我們在北京飯店接觸的那個屍影。

屍影進來之後,三爺過去點頭哈腰。當時我就感覺到了這個屍影的身份不一般。按照虎子說的,這三爺在潘家園兒這一代也算是德高望重了,給這麼一個小丫頭點頭哈腰,這裡面就有點意思了。

三爺說:“您怎麼親自來了?這東西您只要看上了,我就能給您收過來。”

我心說他們合著都是一條線上的啊,兜兜轉轉,還是沒繞開這女的。這女的到底什麼來路啊。

屍影看著我們說:“你們想知道這是什麼嗎?我來告訴你們。”

這時候,李闖拎著的暖水瓶進來了,給我們倒了水,然後站到了旁邊聽著。

屍影說:“這牌子是遼代中期的老物件,這是鎮魂牌,民間叫壓舌錢。人死後,會往嘴裡放一枚錢,民間有放銅錢的,有放銀幣的,現在國內應該是放五分的硬幣吧。再有錢的人家會放金幣。放了這壓舌錢,死人就不會去陰間告陽間的狀,壓了舌之後,也就不會吸了陽氣詐屍了。而這金牌就是遼代皇家的東西,按照上面的契丹文寫的,這死的是一位遼代的出了嫁的公主,叫耶律阿朵。漢名叫耶律賢。”

虎子說:“然後呢?”

屍影這時候一笑,說:“暫時就知道這麼多,想知道更多,還需要我們好好合作才行。首先第一步,就是告訴我這牌子從哪裡得到的。”

李闖在旁邊大聲說:“一萬美子,虎子,你們發了啊!”

三爺在一旁狠狠瞪了他一眼,斥責說:“喊什麼喊,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滾出去。”

李闖嚇得吐了下舌頭,灰溜溜出去了。

虎子這時候一笑說:“我要是不說,是不是這牌子您就不收了啊!”

屍影這時候皺皺眉,然後把包拎起來了,放在了桌子上,從裡面拿出來一沓子美金放在了桌子上,她說:“你數數。”

虎子拿起來,在手指上噴了唾沫數了一遍,不多不少就是一萬美金。

我們也沒見過美金啊,不知道真假。虎子說:“不會是假的吧。”

三爺用手捏著自己的一撮毛,站到了虎子的面前,說:“小子,說話注意點,屍老闆是有身份的人。我用我的人格擔保,還可以給你寫擔保書。”

虎子看看三爺,說:“三爺,您做擔保,我自然就信了。”

他把美金扔給了我,然後把牌子往前一推,然後看著我說:“老陳,我們撤。”

我們拿著一萬美金到了家裡,開始算計著怎麼把美金換成人民幣。結果還沒到中午,李闖就帶人來了,來的是個大學教授,戴著金絲眼鏡,斯斯文文的。這傢伙拎著一袋子大團結,就是來換美刀的。

國內外匯緊張,去銀行根本換不到多少美金,所以黑市上美金特別吃香。黑市上都是一比十換的,李闖帶來的這位,張嘴就說全要了。虎子我倆一商量,就都給他了,換了一袋子大團結回來。

這麼一大筆錢放在家裡真的太危險了,我倆立即去了銀行,弄了個存摺,把錢存了起來。不過銀行的告訴我們,取錢超過一萬,必須提前一天預約。

我們拿著存摺出來之後,在三輪車上,虎子親存摺,親完了給我,我親。我做夢也沒想到,這麼一塊牌子就換了整整一袋子大團結回來。一捆一百張,一千塊錢,整整一百捆大團結,存錢的時候,銀行的人數都數了很久才算是數清楚了。

雖然潘家園這地方做買賣的多,但是一下能存十萬的人也不多了。我看得出來,銀行的大姐看我倆的眼神都是放光的。

回到家之後,我和胖子來不及想別的。首先,我倆去書局弄了很多書回來,進書的時候,我看到了一本《中國古文翻譯詞典》,這本書非常厚,我捎帶手就進了一本。

我們進了很多武俠小說和言情小說,武俠小說給男的看,言情小說給女的看。書店就這樣開起來了。

書店開起來之後,我們才去工商局辦的手續,辦手續不算麻煩,我們也不著急,反正你不給我辦手續,我照樣開店。咱不偷不搶,合法經營。

書店開起來之後,生意還算是不錯,每天都有個二十塊錢左右的收入。我們最希望的就是有人把書借走就不還了,我們一套書五塊錢進的,押金都是十塊錢。你要是不還了,我們就賺大發了。

有一天,虎子和我商量,弄一輛長江750大挎斗子開開。男人有不喜歡車的嗎?我當即就同意了。

當天下午虎子就把挎斗子開回來了。我倆鎖了店門,戴上大墨鏡,他開著挎斗子在四九城帶著我兜了一圈,回來的時候加滿了油,90號汽油六毛錢一升,加滿油花了三十塊錢。

到家的時候,門口停了一輛桑塔納轎車,我們的車剛停下,轎車的燈朝著我們閃了兩下大燈。

我倆下車之後,過去伸著脖子一看,竟然是屍影。

她下了車,看著我倆說:“你們的書店挺不錯的,我可以進去借本書嗎?”

現在天氣挺熱的了,屍影穿了一件白色連衣裙,戴著遮陽帽,扎著一條紅色腰帶,顯得特別有氣質。這美利堅的女同志就是和國內的不一樣,洋氣!

我說:“我們開書店,自然希望有顧客關顧。”

進來之後,屍影在屋子裡走了兩圈,選了兩本書拿著過來,交了押金之後,她坐在了椅子裡,拿著書看了起來,一直看到了天黑之後,她才扭了扭脖子,說:“虎子,老陳,你倆都餓了吧。我請你們吃飯吧。”

虎子說:“吃飯就免了吧,你來幹嘛來了,有話直說。”

屍影把書放下,隨後站起來一笑說:“我是來請你們參加我的生日宴會的,我在郊區託人買了個院子。三天後是我的生日,到時候你們一定要去捧場啊。我在國內沒有什麼朋友,我可是當你們是朋友了。這是地址。”

說著,拿筆寫了個紙條,遞給了我們。

虎子接過去之後,一笑說:“既然你當我們是朋友,我們一定去給你捧場。”

“那就說定了,老陳,到時候你也一定要過去。到時候會有很多朋友過去,我介紹一些朋友給你們認識。”

我點點頭說:“好,我一定過去。”

屍影出去,開上那輛桑塔納走了。

虎子說:“這輛上海桑塔納二十多萬啊,這婆子是真有錢啊。”

我說:“她真當我們是朋友了?”

虎子看著我笑笑說:“還不是為了知道哪牌子的秘密。看著吧,指不定搞什麼么蛾子呢。”

這天晚上,我拿著那本《古文翻譯詞典》對照著我祖母留下來的那本《地理萬山圖》看了起來,我一句一句的查,做註解,總算是讓我看懂了這本書。

我這才發現,這是一本關於陰宅大墓的風水書。越看越上癮,不知不覺就看到了天亮。

未完待續...喜歡請幫忙點個贊,有空繼續更新~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商業轉載請聯絡作者獲得授權,非商業轉載請註明出處。

作者:一部故事

作品:《地下墓》

轉載自:【一部故事】微信公眾號(已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