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疫》,是一部象徵小說,哲理小說,不過加繆在文中界定得更為具體:“這部紀事體小說”,他還強調指出,採用“歷史學家的筆法”。生怕被誤解似的,敘述者(最後裡厄承認是他本人,作者的替身)特意說明這一點。

本書兩大關目——“歸還英雄主義其應有的次要地位” 和 “賦予真理其原本的面目”,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去偽存真,去其神聖性 去其偶像色彩,存留本真,將這種高不可攀的大詞宏旨,拉低到常人理解的水平,“順理成章”,也就是常情常理。

原話引用1:“不錯,如果人真的非要為自己樹立起榜樣和楷模,既所謂的英雄,如果在這個故事中非得有個英雄不可,那麼敘述者恰恰要推薦這個微不足道、不顯山露水的英雄:他只有那麼一點善良之心,還有一種看似可笑的理想。這就將賦予真理其原本的面目,確認二加二就是等於四,並且歸還英雄主義其應有的次要地位,緊隨幸福的豪放欲求之後,從來就沒有超越過。同樣,這也將賦予這部紀事體小說應有的特點,既敘述過程懷著真情實感,也就是說,不以一場演出的那種惡劣手法,既不惡意地大張撻伐 也不極盡誇飾之能事”

原話引用2:“必須以這種或那種方式進行鬥爭,決不能跪下求饒。問題全在於控制局面,儘量少死人,少造成親人永別。為此也只有一種方法,就是同鼠疫搏鬥。這個真理並不值得讚揚,這只是順理成章的事”

作者宣告小說的宗旨和原則,提出了自己的標準。首先,小說,就不該是約定俗成的英雄讚歌。這部小說的所有人物,包括表現突出的裡厄大夫和塔魯等,無不是群體中的普通一份子,哪個也沒有被塑造成為高大上的英雄形象,這就顛覆了亂世出英雄的傳統,也就顛覆了所謂“英雄”的概念。《鼠疫》,當然就是所有的普通人物佔主要地位,英雄主義“從來沒有超越”尋求“幸福的豪放欲求”,其次,面對肆虐的鼠疫,決不能跪地求饒,任其擺佈,不管以什麼方式,必須與之搏鬥,這就是《鼠疫》彰顯的真理,而這個真理,在加繆看來“只是順理成章”,也就是合乎常情常理。

“歸還英雄主義其應有的次要地位”和“賦予真理其原本的面目”,兩大關目關聯著人與世界的方方面面:以鼠疫為象徵的命運、苦難、上帝、信仰、生與死、愛情、親情、社會、道德、善惡、憐憫、良心、責任、抗爭等等,這一切,不再是抽象的思想概念,而與書中人物息息相關,需要天天面對,時刻處理。

加繆的“三部荒誕之作”,既中篇小說《局外人》,劇本《卡利古拉》和哲學隨筆《西緒弗斯神話》。第一個系列以“荒誕”為主題,還缺少一個鮮明生動的、震懾人心的荒誕象徵。荒誕的象徵,在《西緒弗斯神話》中流於抽象、在《局外人》中流於模糊,在《卡利古拉》中流於單弱,因而需要一個振聾發聵、能引起孟醒的荒誕象徵,需要一個人物眾多、情節起伏的長篇複雜故事,需要創造一種刺激人神經,強迫人思考的特殊氛圍,所以《鼠疫》誕生。圍城中的一切都聽瘟疫的調遣,都圍著瘟疫運轉,這便是典型的荒誕世界了。人一旦意識到世界荒誕,即使沒有感染上疫症,也平添了心病,這就是身陷圍城,心陷絕境的徵兆。人什麼都不能自主了,完全喪失了自我,那麼人還剩下什麼,還能做什麼呢?

原話引用:再次之前,他們絕不肯將自己的痛苦跟不幸混為一談,可是現在,他們卻接受了這種混淆。他們沒了記憶,也沒了希望,就立足於當下了。其實,在他們眼裡,一切都變為當下了。實話實話,鼠疫剝奪了所有人愛的能力,甚至剝奪了友愛的能力。因為,愛要求一點兒未來,而我們只剩下當下的瞬間了。

抗擊鼠疫的兩個靈魂人物裡厄,因鼠疫而走到了一起,也是殊途同歸,各有各的反抗史。兩個人幾次的談話,越談越深入,由裡厄的敘述和塔魯的記事鋪衍綴補,無一不切中荒誕這個主題意旨。同樣,帕納盧的兩場佈道,則從側面乃至反面襯托了荒誕主題。這些變現荒誕——反抗主題的大脈絡貫穿全書,串起眾多人物的命運:殊途同歸,順其自然,最終都投入了這場鬥爭。

以上的大致內容其實出自李玉民老師翻譯《鼠疫》的譯序,很想推薦這本書給大家看的,無奈我只能寫出“臥槽,這本書牛逼,快去看”這樣的話,哈哈哈,講真,“歸還英雄主義其應有的次要地位”“賦予真理其原本面目”這兩點就已經對我個人本身固有的關於英雄主義和真理的印象產生了很直接的撼動,仔細一品,原來這才是真實生活裡應有的顯現,而不是充滿偶像色彩、高不可攀的大詞宏旨。

額外的收穫也跟大家分享一下:關於“象徵”。加繆本意希望鼠疫能被讀出多重含義,另一方面又堅持這部作品的歷史背景和抵抗納粹的鬥爭。而這並不矛盾,具體所指(命運、苦難、上帝、信仰、生與死、愛情、親情等等),反倒是讀出多重含義,而強調歷史背景也是當時顯而易見的抵抗,作者在創作《鼠疫》是有意模糊了象徵的確指和泛指的界限,預留出非常大的想象空間給讀者,那麼多年過去了,那段歷史雖然沒有被忘記,但這種多重意義的象徵,卻由時間和紛擾的世界增添了很多新的內容,成為一部佳作。

“象徵如果過分貼近時代背景,隨著時間的推移,象徵的意義就萎縮褪色了”

,這樣的觀點給了我耳目一新的感覺,在欣賞一部好的作品時,或許我可以更客觀的看待不一樣的評價。

以下是摘抄的一些我個人有感觸的語句;

在奧蘭如同在別處一樣,大家都沒有時間,缺少時間,不得不相愛而又渾然不覺。

大多數人對打破自己的習慣,或者損害自己的利益的事尤為敏感。

當憐憫成為無用之物時,大家就都鄙棄了。

過分抬高義舉,最終會間接地大力頌揚罪惡。

人無知只有程度之分,這就是所謂的美德與惡行了。

人不是一種理念。

在同鼠疫博弈,同生活博弈中,人所能贏的,無非是見識和記憶。

贏局,果真如此的話,那麼被剝奪了希望,僅僅帶著自己的見識和記憶去生活,日子該有多麼艱難啊。

還有少數人,也許像塔魯那樣,曾經渴望同某種東西聚合,而這種東西,他們又無法界定,但似乎是他們唯一渴望的福運。既然沒有別的名稱,他們有時也就稱之為安寧。

但凡有人追求超越人的,連他們本人都想象不出來的什麼東西,那就根本沒有答案。

以上是我在這本書裡得到的收穫,更希望得到大家精彩的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