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劇改編自《大地之子》作者山崎豐子的另一著名以二戰為背景的同名小說,原著描寫了日裔美籍二代在那個特殊時期的種種沉重遭遇,更涉及到東京審判和廣島原子彈等內容。

本劇共兩集,前半以天羽一家人為中心講述了二戰時日裔美籍人群在美國的遭遇,以及戰爭時期國籍血緣之間的撕扯,不同人的選擇;後半部以作為監聽員的賢治的視角著重描述東京審判與廣島原子彈。

四個多小時看完,百感交集。寫下此文是建議(不是推薦)大家有時間都去看一下這部2019年的作品,看一下這部作為東京電視臺55週年特別企劃的作品講述了什麼,更重要的是看到他們想表達什麼。

原作小說沒有看過,所以以本劇為討論物件。

首先,單就一部電視劇的質量而言,此劇可謂製作精良,大牌雲集,小栗旬、室毅、高良健吾、新田真劍佑(千葉真一之子)、松重豐、麻生祐未、多部未華子、仲裡依紗、橋本愛等等,集合了日本老中青三代戲骨,並且主配角都演技精彩。此外,本劇的配色也頗為出色,恰到好處的配合了劇情的表述。唯一配樂不知所謂,如果說在天羽一家陷入日美夾縫時的美國輕快音樂是為了代表曾經的美國美夢與現實作對比的話,那也應該用那個時代的美國音樂才對,而本劇的配樂又似乎並不符合其時代背景,令人費解。

相對於質量上的精緻,本劇的內容以及主角就頗引人思量了。

用二戰時日裔美籍,特別是第二代這一批生在美國,母語英語,接受著美國文化長大的日裔,以這群人的視角探討那段歷史真是個特別的角度。

天羽一家六口,父親為了追夢來到美國打拼,和妻子經營洗衣店,有三子一女,平日全家其樂融融,然而一切美好在日本挑起戰爭,特別偷襲珍珠港之後瞬間打破,華麗的幕布一片片碎裂跌落,顯露殘酷的舞臺。一心不忘自己是日本人的父親,因為體會到白人的歧視而憤然回日本的二子忠,完全認為自己是美國人的三子勇,以及本劇主角,有著日本生活經歷,陷於日本血統與美國國籍無法選擇的大哥賢治。還有三位同樣是二代的重要角色,賢治的友人,恨不能是白人的查理,賢治的妻子任性的艾米,賢治的摯愛,同時也是查理妻子的梛子。

電視劇的上部都圍繞著他們,美日開戰後在美日裔的艱難處境,面臨著血與國的掙扎,不同派別的衝突,天羽三兄弟選擇了三條路,導致了生離死別,戰場舉槍相對的悲劇。

而下部則透過成為美軍東京審判監聽員的天羽賢治為主視角,描寫了東京審判。以被核爆輻射死於白血病的梛子為例來展現廣島原子彈的悲劇。

全部看完之後,心緒難平,為了儘可能的客觀,去閱讀了些許原作小說的解讀。然而,即便真如小說解讀所言原作是超脫意識形態的描述戰爭下的個人和人性,仍舊無法消除作品的偏頗。

不錯,戰爭是全人類的悲劇,一旦開始戰爭,從大的角度而言沒有贏家,再上升可謂眾生皆苦,一點不錯。只是,具體到這部劇,只描述一小撮最無辜的人的苦難,是否有失全面?具體到戰爭的史實,避重就輕,不談因只哀果的展現悲劇的區域性是否公允?受害者的血痂斑斑仍未脫落,疼痛尚在時以加害者的身份如此發聲就算是超脫意識形態的表達是否也不顧身份不合時宜至極?

就算小說的基調真的存在痛恨戰爭和政治,悲憫戰爭中的個人這一點,那麼在不全面不公允不顧身份不合時宜面前這份悲憫有多麼純粹呢?況且進而濃縮到這部劇裡面,悲憫是否已被哭訴替代?

整部電視看下來,不知道為什麼想起賢治在作為語言兵教官時明明聽懂情報卻說不願意背叛日本鄉親不肯翻譯時他美國上司說他的話,“你真是太狡猾了”。

你無法否認二戰時的確有日裔美籍這一群人,二戰中他們的確是留著日本血的人裡面最無辜的一群人,他們從法律意義上說甚至不是日本人卻被美國歧視虐待也是事實,你不能不允許有人描寫他們的苦難,可是,在看完之後作為觀眾也不得不說,選取這樣一個族群,用這樣的角度描寫二戰,真是太狡猾了。

特別是具體到四個小時的電視劇裡面,全篇的重點就是日裔美籍受不公正待遇,被虐待,面對艱難選擇,生離死別,質疑東京審判參雜太多政治因素,以及廣島原子彈下日本平民的慘況,抗議美國扔原子彈的行為,這裡還重點展現了日裔美籍二代死於核爆後遺症。

再說說裡面的人物,單就角色設計上是非常成功的,角色飽滿,充滿了人性的掙扎,不同的角色性格迥異,之間的互動自然而精彩。

詳細到具體角色,主角的天羽賢治是立體的,也是令人厭煩的。作為天羽家的老大,生長於美國,卻在年幼時有日本的生活經歷,於是情感上對於日本和美國都難以割捨,夾在其中左右徘徊,最終崩潰走上絕路。

看起來最感性,最重感情的他卻帶給別人最多的傷害,他的感性更像是一種自我滿足,他的優柔寡斷難道不是因為他太貪心?當血緣和國籍出現衝突時矛盾掙扎是人之常情,除了心如鐵石之人誰不會為此煎熬?即便是野心家不顧一切向上爬的查理還是為前妻梛子的死而傷心,會為毀容的妹妹而動搖。只是,作為一個人,一個成年人,難道不該同樣有理智和抉擇,忠選了日本,勇選擇美國,他們皆為自己的選擇而戰。只有“感性”的賢治至死都選擇不了,難道不是因為他什麼都不肯放棄?於是他也什麼都無法守護。對於美國和日本是,對於艾米和梛子也是。

他為了家人更好的生活加入美軍卻不能盡到一個軍人的職責,不想背叛日本鄉親所以不願意為美國翻譯情報,為了日本屢屢反抗上司的命令。他看似有記者魂有正義感,指責日裔被無辜虐待(這個倒是有一部分是事實),指責美軍上司政治干涉東京審判,同情戰爭發動者被判處極刑,抗議美國不顧後果的投放原子彈造成平民死傷。

他真的是守護正義嗎?撇除他有沒有大局觀,只說善良,他真的善良嗎?來看看開篇他和查理的對話。

2019東京電視臺週年慶企劃《兩個祖國》(小栗旬主役),去因存果,片面的哀泣何談悲憫

“因為資源匱乏所以只能向外掠奪”說得多麼理所當然,而說出這句話的人在劇中被披上了感性與正義感的外皮。這句話是一個不能被忽視的重點,短短一句話道盡了日本人的思維,這是發動戰爭的主要動機,也是他們的思維,是他們認可的,而且是至今不認為有錯的思維。太多日本人回憶起那段歷史,哀痛的不是不該發動戰爭,而是居然輸了。沒有對罪的懺悔,只有對輸的不甘心。

2019年的大劇,一個看似感性兼具正義感的主角自然而然地輕飄飄地說出這劇臺詞,這邏輯真是前有野人後無追兵啊。

沒有博愛,沒有人道主義,沒有對不同種族膚色國籍的全人類一視同仁的尊敬,何談超脫意識形態的探討戰爭悲劇?

而在感情生活上賢治再次重現了他的貪心,娶了任性但是愛他的艾米,有一對兒女,卻割捨不了對梛子的愛意,無論婚前婚後心裡裝著梛子,在日本重逢後更藉著心靈痛苦的理由無視在美國的妻兒和梛子成雙成對。最後的自殺雖然匯聚了多個因素,可不得不說梛子的死是主因之一。“梛子,我想見你。”於是,妻子艾米,兒子女兒,爸爸媽媽弟弟是誰?

全劇賢治唯一一次有一秒鐘讓人覺得他還有一點果敢,那是和忠在戰場相遇對峙,賢治用槍打斷忠的腿俘虜了他也保住了他的命,結果開槍之後畫面一轉賢治跟忠說他是想打忠的上司結果打錯了。

和感性的賢治相愛的梛子,同樣被編劇賦予了善良、溫柔、聰慧、善解人意等諸多美好於一身,作為日裔美籍她在美國找不到好工作於是回日本,不願意做背叛美國的工作於是只能和媽媽務農,結果因為廣島原子彈母親被炸死,自己死於核輻射導致的白血病,為了進一步凸顯她的善良,她的遺體還捐獻給了醫院。她的確是個悲劇人物,然而她給賢治遺書中的話看似動人實則邏輯蒼白。

2019東京電視臺週年慶企劃《兩個祖國》(小栗旬主役),去因存果,片面的哀泣何談悲憫

編劇藉著善良梛子的口問為什麼要扔原子彈在廣島,那裡都是婦女兒童。這種老調聽了太多次了,善良的梛子在賢治說資源匱乏只能對外掠奪時沒有問那些土地上的婦女兒童怎麼辦,善良的梛子也忘記問珍珠港被偷襲時死傷的美國人的父母妻子兒女怎麼辦。這些問題不是一碼歸一碼,而是因與果。所以善良聰慧的梛子至死也不明白她一個對星條旗宣誓效忠的美國人在美日交戰時回敵國日本為什麼就會被美國的原子彈輻射到了呢?於是她至死還在疑問難道自己是美國的敵人。

善良聰慧的梛子,一如她一邊勸說賢治艾米是愛他的好好待她,一邊和賢治在日本相親相愛。

相對於這一對男女主角(非指主役),不顧一切要在白人世界出人頭地的查理都被映襯的有其可愛之處,任性如艾米也有可憐之處,著墨了了的忠與勇撇除立場也有可敬之處。

這就是2019年時東京電視臺55週年特別企劃呈現給觀眾的精緻“鉅作”,最有意思的是收視3點多。對於寬鬆世代,或許正忙著去網紅店鋪排隊沒時間沒心情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