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看點:

小私心”講述一代人的心酸往事,

大格局 再現音樂人的廣博情懷。

題引:

往事如風,水遠山高。

人生百味,親情入藥。

(

這首歌對我個人的殺傷力太大,停停寫寫,寫寫停停。

文中夾帶了大量的私貨,歡迎品嚐,售出不退……

)

去年元旦之後,因為婆婆的身體,熊仔每個月都要飛回天津待上一個星期左右。

最開始,我總會囑咐他替父母多承擔一點兒,尤其希望他能幫著公公燒飯做菜做做家務。

他說,不用。我們男人之間的感情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就像是跟李健看過同一個劇本一樣,熊仔說,中國的父子之間不會有太多的肢體接觸,也不會有很多的言語上的表達。我爸表達感情的方式,就是給我做幾個好吃的菜,而我要做的,就是負責把菜全部吃光。

與李健一樣,我的父親也離開我們十多年了。許飛的《父親寫的散文詩》,在李健微博的安利之下聽過一次,可以算是痛哭失聲吧,卻真的不敢再聽第二遍。

紮在心裡的那根刺,雖然早已沒有了最初的疼痛,卻始終無法恢復到原來的自然。

父親的病逝也一直是李健心裡的一根刺。

每一次演唱會,他都會坐在舞臺中央的階梯上,為父親獻上一首歌,有時候是《想念你》,有時候是《父親》。間奏時分,他時而對著天花板喃喃自語,時而低頭愣愣地盯著臺上的某一個地方。

他身後巨大的幕布上,投映的是父親當年寫給他的信件,信紙已經發黃陳舊,字跡卻蒼勁依然。

在兩年前的《我是歌手》上,李健身著白衣,懷抱著一把吉他,輕輕淡淡地將一首簡潔卻不簡單的《今天是你的生日,媽媽》呈現在觀眾面前。

這次,他要將一首濃郁的《父親寫的散文詩》,不動聲色地昇華為一個時代的史詩,含而不露地將他對已故父親的深深懷念,燃燒成波瀾壯闊的鴻篇鉅製,力透紙背,如酒灼心。

除了那把熟悉的吉他,今天他穿了一件極具懷舊情懷的扭花大毛衣,像他的歌聲一樣,溫暖而質樸。

去了現場的聽友後來描述道,李健剛一走上舞臺,就點燃了現場的觀眾的熱情,掌聲和歡呼聲幾乎衝破了演播大廳的天花板,直衝夜空。

電視機裡的李健自自在在走了上來,瀟瀟灑灑的揮手致意,安安靜靜坐在小凳子上,掰了拜話筒,輕輕拿過手邊的吉他,在一片有節制的驚呼聲中,羞澀地笑了一笑,點了點頭。

劉卓的鋼琴輕柔得彷彿絲綢,彷彿落下去的不是手指,而是翩翩起舞的音樂的精靈。

李健微微用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節拍,溫暖的燈光從後面映射出來,一個溫暖的輪廓,一段酸楚的回憶。

一九八四年,莊稼還沒收割完

兒子躺在我懷裡,睡得那麼甜

李健一開口便掌聲雷動,那歌聲彷彿睡前故事一般輕柔舒緩,在恍惚之間,翻倒了昨天和今天的界限。

我不太懂升

key

或降

key

,單純地覺得這樣的聲音,正是李健最適合的聲音區域,似繚繞的青煙,像依稀的炊煙,如迷茫的雨煙,若飄渺的雲煙。

一般說來,用一首歌講述一個完整的故事,是有很大難度的。

《天亮了》是其中的一個經典,《春天的故事》是經典,曾經火遍大江南北的《小芳》算經典。

或許,《東北人都是活雷鋒》也應該算吧?哈哈,開玩笑的。

大多數的歌曲,其歌詞都是一些情緒的碎片,拼拼湊湊,零零碎碎,粘粘連連,或巧妙或生硬地套在每個人的理解和經歷上,形成每個人各自不同五彩繽紛的共鳴。

而這首歌,開頭一句,便有時間,有地點,有人物,有事件,有著“一夜北風緊”的精緻與絕妙。

睡得那麼甜~”,微微的升調,一種真實的幸福感,讓人聽著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揚。

今晚的露天電影沒時間去看

妻子提醒我修修縫紉機的踏板

迄今為止的記憶中,我應該是從未看過真正的露天電影。

而擅長編織和刺繡的母親,卻始終沒有學會使用縫紉機。

雖然出生在同樣的一個時代,可能我的童年比其他的孩子稍微富庶一點點。

1984

年,那一年我上初中一年級。

那一年最為深刻的記憶,就是街坊四鄰都圍坐在我家,看了一整晚被無數華人奉為開山經典的《

84

年春晚》。

第二年,父親出差從國外買回了一臺當時比較少見的彩電,可那一年的春晚,我卻遺憾地在睡夢中渡過了。

如今在我能夠記得住的少的可憐的童年往事中,基本除了幼稚就是懵懂,完全無法深入到當時我的父輩們是怎樣的節儉。

錢,在我大學畢業以前,似乎始終是一張不需要翻閱的考卷。

明天我要去鄰居家再借點錢

孩子哭了一整天吶鬧著要吃餅乾

藍色的滌卡上衣痛往心裡鑽

蹲在池塘邊上狠狠給了自己兩拳

即便如此,這樣扎心的歌詞,依然會讓我頭皮發麻,腦袋發緊。

臺上那個一頭毛絨絨

and

一身毛絨絨的少年,懷裡那不知道何時彈奏起的吉他

......

常來我家借醬油雞蛋的鄰居張姨,因為時常停電而裝滿了長長短短各色蠟燭的抽屜

......

滌卡的上衣的確良的褲子,光夫的大毛衣幸子的蝙蝠衫

......

院子裡結出的稀稀落落的草莓,冬天結冰的門檻凍裂的玻璃

......

一時間混成了一大鍋東北亂燉,各自烹煮著往事的味道,酸了眼眶,澀了鼻翼,皺了眉頭,苦了唇角。

我握住母親的手,母親的眼裡已含滿了淚。

李健回到我是歌手後,母親說:“每週我最高興的事兒,就是跟我女兒一起看《我是歌手》。”

一聲久違的呼喚忽然間鑽進混沌不堪的腦海,那是年輕的母親帶著年幼的我一起烙油餅時,母親常喊的一句話:

孩兒,給媽拿餅來~~”

那時的我剛剛學會自己擀餅,而如今的母親已無法自行起身

.....

這是我父親日記裡的文字

這是他的青春留下留下來的散文詩

多年以後我看著淚流不止

可我的父親已經老得像一個影子

回憶已經慢慢淡薄成了一個影子,連父親的聲音都已模糊不清。

上海的家裡幾乎沒有父親留下來的痕跡。

母親沒能寫完的字跡凌亂的回憶錄,停在了父親離世的那一章。

無數或沉悶與平凡的日子,在高科技的今天,在不知不覺之間,不再藉由筆和紙完成記錄。

曾經流水帳一般的日記中祭奠著漸行漸遠的悲歡,像吱嘎作響的搖椅,滿是塵灰的窗臺,在江南潮溼的四季中,“矯情”的往事從不開啟。

耳邊持續迴盪著李健好聽到哭泣的“淚流不~止”。

歌聲帶著恰到好處的形狀,恰如其分的角度,平平靜靜地,自自然然地侵蝕瞭如鐵般堅硬的時光,悲傷的味道轟然而至。

一九九四年,莊稼早已收割完

我的老母親去年離開了人間

兒子穿著白襯衫跑進了校園

可他最近有些心事瘦了一大圈

1994

年,發生了很多不平凡的大事。

那一年,三峽工程正式開啟,三峽移民開始陸續背井離鄉。

後來賈樟柯據此拍攝了《三峽好人》,在無數艱難的小製作之後,他的影片終於得以首次在國內公映。

那一年,《

Friends

》在美國正式播出。這部播出長達十年的美劇,不僅僅在美國,在中國觀眾心裡也有著相當高的知名度,和極其重要的影響力。

那一年,美國發生了一樁官司打得曠日持久且結果完全超出常人想象的人命案。透過辛普森殺妻案,我們第一次知道有一個法律名詞叫“證據不足”。

那一年的聖誕節,中國搖滾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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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唯,何勇,張楚,唐朝樂隊,在香港紅磡舉辦了一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搖滾盛會。

And,

那一年,李健與繆傑在《清華大學第一屆校園歌曲大賽》上獲得了第一名。

1994

年,在我的身上也發生了很多平凡的小事,有些事情的後續是當時的我絕對無法預料的。

在學校安排下第一次到陌生的南方實習。

母親疑似患了帕金森氏綜合症。

父親正式出國任美國常駐代表。

寒假過後與熊仔結束了短暫的校園戀愛……

想一想未來我老成了一堆舊紙錢

那時的兒子已是真正的男子漢

有個可愛的姑娘和他成了家

但願他們吶不要活得如此艱難

在李健溫暖的歌聲裡,村長李銳和著節奏一道哼唱,國產小哥哥張傑的眼裡閃爍著淚花,仙蒂娘娘林憶蓮用手指輕撫鼻尖

......

熊仔說,我們對父母所謂的愛,永遠也無法超越父母對我們的愛。

再幼稚的人, 一旦直面了生死,體驗了離殤, 都能在一夜之間成長

;

那些留不盡的淚水沖刷掉的,是徒勞的強行挽留和任性的自我欺騙。

曾經在天涯上看到一個超長的貼子,名字很無厘頭:《我要回到

1997

年了,真捨不得你們

......

》,然而只看了半頁,就已經從最初的嘲笑到哭得不能自已。

這原本只是一個司空見慣的跟貼遊戲,卻引發了圍觀者強烈的心理共鳴。那一條條包含著遺憾和期盼的回覆,一半以上都在最親的人的身邊兜兜轉轉。本該上的學校,本該賺的錢,本該考的證,本該牽的手,本該善待的同學朋友,本該和睦的兄弟姐妹,本該好好孝敬的爸爸媽媽

......

就像兒時書包裡的彩色蠟筆,最喜歡的顏色總是最早消失。

人生永遠沒有辦法

Ctrl+Z

,一冊冊充滿了遺憾和悔恨的人生故事,總是要在下一代的身上,看到一星半點的希冀。

所有的時代都是最好的,也是最壞的,即是智慧的,也是愚蠢的,即是光明的,也是黑暗的,即需要信仰,也免不了猜忌,即充滿了希望,也藏匿著失落。

我們擁有著萬千世界,我們卻窮得一無所有。

一件厚厚的手織大毛衣,算得上是那個年代的奢侈品。

一首歌者節制著情感卻讓聽者淚流不止的歌,則是當今社會難能可貴的奢侈品。

這是我父親日記裡的文字

這是他的生命留下留下來的散文詩

多年以後我看著淚流不止

可我的父親已經老得像一個影子

我記得蔣雯麗曾經講過,她當年報考北影的時候,老師要求應試的考生們進行無實物表演,題目是《地震之後》。

當時那些還不是很懂得表演的考生們,或嚎啕大哭,或捶胸頓足,或以頭搶地,或痛不欲生。

只有蔣雯麗,呆呆地坐在地上,迷茫而失神地望著周圍的一切。

有些痛,其實並不可能,也不需要用眼淚去衡量。

電影《天下無賊》的最後,懷孕的奶茶得知華仔已不在人世,她並沒有停下手裡的動作,依然熟練而機械地夾鴨子抹甜醬,卷好的餅一塊塊塞進嘴巴。

恰到好處的歌聲輕輕飄來:“山清水秀太陽高,好呀麼好風飄

~~”

她吃了好多烤鴨捲餅。

她沒有掉一滴眼淚。

文藝作品需要濃墨重彩的誇張和渲染,更需要戛然而止的留白。

李健版的《父親的散文詩》便是如此。

激昂的小號聲響起,將聽者觀者帶入到一幅壯麗的畫卷,黃昏,夕陽,戰火,硝煙,不朽的旗幟,光滑如大理石般寂靜的海,漣漪融化了即將消逝的太陽,遠處連綿的群山,在薄霧中若隱若現,小提琴依然悠揚,鋼琴聲依然流暢,國際大片背景音樂一般的震撼。

這是我父親日記裡的文字

這是他的生命留下留下來的散文詩

多年以後我看著淚流不止

可我的父親在風中像一張舊報紙

李健輕輕放下吉他,緩緩站起身,挺拔地站在舞臺中央,雙手畫著圈兒打著節拍。

散文詩

......”

聲音中帶著難以覺察的一絲哽咽。

配樂聲慢慢淡去,李健用他那清澈而高亢的嗓音,輕輕撫去聽者心底的傷與痛。溫暖的黃色燈光撒在他的肩頭,擼起的袖口下露出有力的雙臂。

舊報紙~~~”

拉長的聲線如淬火的鋼鐵般堅韌,荼蘼花開,忘卻了一路辛酸的汗水和灑落路邊的淚花。

那些偶爾的難過,只是一時的無能為力。

狂風中舒展開的羽翼,才能在暴雨中展翅翱翔。

琴聲山呼海嘯,鼓聲雷動震天,敲擊得人熱血沸騰。

這是那一輩人留下的足跡

幾場風雨後就要抹去了痕跡

這片土地曾讓我淚流不止

它埋藏了多少人心酸的往事

李健放慢了歌唱的速度,提高了歌唱的音量,在巨大高亢的配樂聲中,他的聲音毫不遜色,傲然獨立,雄偉莊嚴。

歲月的颶風捲起狂沙,在人潮紛紛散退的路上,李健頂著風,淋著雨,一步步,堅毅地走來。

那些足跡將被下幾代人牢牢銘記,那些散落的音符也將被路人拾起,珍藏。

風雨中也許無法永恆的痕跡,無比悲壯,無比堅定,寬腳闊步,踩著滿地收穫的金光。

喔……嗚……嗚……嗚……

嚕……嗚……嗚……嗚……

李健像在課堂上回答問題一樣舉起裸露的右臂,堅實而有力地控制著心跳的節奏。

臨近尾聲,他微閉雙目,清晰的淚光一閃而過。

舞臺上聲消琴落,只剩下肅穆的小號,用來自異國的悲愴,悄然掩蓋了一個時代悲苦的印記。

李健繼續舉起手大幅度地打著節拍,他的胸脯一起一伏,他的呼吸一頓一挫,他定了定神,垂了垂頭,唯一的動作,便是不停地搓著垂在身體一側沒有拿麥克風的手指。

謝謝!”

這一聲感謝中,已經帶了些許濃重的鼻音

......

在我看來,這一場競演,無論是歌手內投還是大眾評審,李健都是當之無愧的冠軍。並不是因著我的聽友身份,而是因著他寬廣的人文情懷,和高超的音樂水準。

有人說,年少時不能遇到太驚豔的人。

幸好,我是在不惑之年才遇到了他。

而我的家裡,也已經有了我自己的“健哥”。

也許有一天我不再是現在這個腦殘的追星族,那並不是因為我不再喜歡李健,而是因為,我在思想的某一些區域上,已經成為了“李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