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基本上已經度過了最大的風波,我終於可以來從另一個角度聊聊。

沒錯,我說的就是崔永元和盧大儒在復旦那事兒。

論戰當然是不愉快的,結果也並沒有對雙方產生什麼說服力。 一句來自盧教授金口:“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談轉基因。”另一句則是小崔自認為的實話實說:“我們新聞界共同體,覺得你的科學共同體,不靠譜!”

事件的發酵在次日。

包括娛樂新聞在內的傳媒共同體,抓起倫理廢科學。而包括復旦本校的理科生在內的科學共同體,也開始聲討傳媒的手伸太長,摸進了一個非專業人士沒有發言權的領域。

當然有人在就事論事地討論問題,可也不乏渾水摸魚的攪屎棍。所有的討論中,我最聽不慣的就是夾雜著優越感和鄙視的論調——“他們學新聞的不配談科學”,“他們搞科學的完全沒底線”,它越過了對事實的討論,不客氣的話往往噴了雙方和看客一身的血。

這讓我想起了我的一段中學時光。我的同桌偏科嚴重,只要是涉及公式的學科他都能融會貫通,而面對語言類學科就不甚擅長了。語文好歹學的是母語,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只是英語,成了他怎麼也爬不過去的山。於是他經常有這樣的論調:“你說我堂堂一箇中國人,學什麼英語!”或者“我物理都能學這麼好,我實在是不屑於花時間在這種二等學科上。”於是他投入在理科上的時間越來越多,數理化越來越好,英語越來越差。他對英語也越來越鄙視,以至於這種鄙視有時靠敵視的形式表現了出來。

他學的英語課本和我學的英語課本一樣,他的英語老師和我的英語老師是一個人,他爸媽和我爸媽一樣都不懂英語——英語並沒有做錯什麼。這莫名奇妙的優越感和敵意從何而來呢?

我還有個朋友,是他們公司的金牌銷售。跟他吃飯,一個小時能聽他把公司上下罵個遍——支撐部門木訥,財務部門教條,行政部門粗心,管理層沒眼光,保潔大媽太懶散。就他們銷售部,是公司真正的頂樑柱,累死累活撐起公司上下百十口。優越感下,一條由鄙視構成的網路若隱若現。

對一件事持續的投入,會讓人們容易萌生一種弔詭的優越感。有的人幹一件事時間長了,對其他原本平行的人,也就不那麼尊重起來。

孩子是自家的好,老婆是別人的好。孩子是一個需要持續投入的物件,自然就是自己的好。而老婆之所以能成為老婆,那就已經說明完成了針對這個人的階段性投資,當然容易這山望著那山高。倘若是正在辛苦追求的女友,斷然不會出現“女友是別人的好”的情況和論調,倘若真是如此,一拍兩散指日可待。

手機這種消費品就是一次投資的產品,它能帶來的優越感與充實感是很容易隨著時間消退的。因為你再喜歡它,再培養它,再呵護它,它也不能從iPhone4變成iPhone6。

自己奉獻多年的學科、崗位、著作,都可能是孩子一般的存在,能誘發一種值得警惕的優越感,對當事人有著更獨特的意義。可我們不能忘了,別人家也有孩子。很多能類比孩子的擁有,也許比孩子還難完成相互間的比較。

深愛自己的孩子無可厚非,但是因為這種深愛而惡意中傷別人家孩子,那就是家長的不對了。更可怕的是,當事人還因為那弔詭的優越感,誤把傷害當作理所應當的糾正。

熊孩子不可怕,長歪了可以教育。可怕的是,在培養孩子的過程中,我們因為對自我投入的過譽,變成了熊家長,熊專家,熊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