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的夥伴心心念念要去匈牙利和維也納,剛開始我以為她只是愛好古典音樂,後來才得知,她只是為了追憶茜茜公主的足跡。

對於茜茜公主,我唯一的映像就是小時候在中央六套看過《茜茜公主》的預告片。羅密施耐德綻放著她迷人的微笑,時而雀躍在巴伐利亞的湖光山色間,時而跨越駿馬疾馳在林蔭山道上。靈秀得如同一隻小鹿。她就這樣活活潑潑地闖進了莊嚴的哈布斯堡,吸引了皇帝弗朗茨的注意……典型的帝王將相,才子佳人般的愛情故事,所以我從來沒有關注過。

我問同伴為什麼會被這麼一箇中規中矩的故事觸動。她說因為憂鬱。

茜茜公主和弗朗茨的愛情並不像電影中那麼美好。茜茜公主出生於巴伐利亞,遠離權力中心,家庭教育不似一般傳統貴族那麼嚴苛,而是更加註重身心的自由發展。深宮大院的繁文瑣節與她志趣相異,和婆婆的關係也一直緊張,隨後長女逝世,與丈夫關係轉淡,身體狀況惡化,精神也出現問題……她只能透過漫無目的的長途旅行排遣憂悶,最終在日內瓦湖畔被一個無政府主義者刺死。而弗蘭茨,奧匈帝國的締造者,雖無驚濤偉略之才,但也可算一個勤勉精進的皇帝。然而時運不濟,親眷接連死亡,最後其侄費爾迪南大公在薩拉熱窩被刺,他不得不將自己的帝國拖入了戰爭的漩渦。

在維也納市郊的居民區,非常典型的德國式裝飾風格的公寓裡,我聽她絮叨這樣一段“帝國斜陽”式的悲劇,並沒有什麼觸動。說不上來為什麼,這個世界上無法觸動我的和輕易就觸動我的一樣多。

比如席勒。

美景宮並不是收藏他畫作最多的地方,我也是跟著看克里姆的大流才順便發現了他的幾幅作品。藏品不多,但幾乎都是藝術家技藝成熟時期的作品。

疏離,是我從他畫作中看到的第一個元素。即使是相擁的情侶,懷抱嬰孩的母親,環繞的一家三口……他們的身體是擠挨的,但是一點親密也沒有。其次是死亡。黑,黃,綠的大色塊,塗得人臉和死人一般。扭曲而嶙峋線條,將人變成了一團沒有實體的恐懼漩渦,或是切割成了古怪的金屬尖塊,沒有絲毫活氣。還有苦難,這是不消說的。那些布娃娃般的小孩子,身上披著的波西米亞的百衲衣,像是剛從垃圾堆裡撿來的……

我可能不喜歡茜茜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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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喜歡的,還是這副 — 《死亡與一個女孩》,畫面是非常表現主義的:怪誕,瘋狂又陰鬱。死亡坐在崎嶇嶙峋的亂石堆上,一塊泛黃的白布鋪展在他身下。他那樣晦暗,畸零,但是卻懷抱著一個面帶薔薇的鮮活少女。少女纖細的手臂環抱住死亡,無助又脆弱的模樣,讓死亡的眼裡似乎也蒙上了一絲憐惜。這荒原裡的一點溫柔,特別打動我。

我可能不喜歡茜茜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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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觀那天恰巧是平安夜,博物館提前關閉。剛看完席勒和克里姆就被催促著出了門。第二日去看霍夫堡宮,因為攜帶者行李箱被攔在門外,索性在一個義大利館子呆了一下午,就著幾篇陀思妥耶夫斯基消耗了大半光陰。其間眼淚拭去又漫溢,漫溢又拭去,來回好幾趟。心想,人世間到底還是有這麼純真的感情呀!

人都說維也納就是風花雪月,這一點我壓根沒有領略到。只有窗外蕭索的雨雪天,弗洛伊德晦暗的小公寓,席勒的暗沉畫作,觸碰著我的心,讓我又激盪又沉醉,卻不能再走近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