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梁將領東方白額偷偷來到宿預,鼓動邊境民眾殺死當地長官,致使淮、泗地區騷動不止,北齊國主高洋派冀州刺史段韶帶兵在宿預討伐東方白額。

夏季,高洋派步大汗薩帶兵四萬逼近涇州,王僧辯派侯瑱、張彪從石樑帶兵幫助嚴超達抵抗。侯瑱、張彪接到命令後,卻遲遲逗留不肯前進。將軍尹令思帶領一萬多人準備襲擊盱眙。

北齊廣陵、涇州兩地都來告急,將領們都很擔心。

段韶說:“梁朝連遭喪亂,國家沒有確定的主人,臣子們心裡都懷著或去或留的兩種心思,看誰勢強就歸附誰。陳霸先等人外表上表示與梁朝同心同德,其實內心早有了背離的念頭。你們不必擔心,我對這中間情況都揣摩透了。”

於是,他留下敬顯俊等人繼續圍攻宿預,自己帶兵以加倍的速度直攻涇州,路上經過盱眙。尹令思沒想到北齊軍隊會突然降臨,趕快望風逃跑。

段韶進攻嚴超達,打敗了他,奪取了所有的舟船器械。段韶對諸將說:“吳人浮躁,本無大謀,今天我們打敗了嚴超達,陳霸先肯定會逃走。”又回過頭來逼近廣陵,陳霸先果然解圍退走,杜僧明撤回丹徒,侯瑱、張彪回到秦郡。

梁將吳明徹圍困海西,守將朗基固守城池,削木頭做箭頭,剪紙片做箭尾羽飾,頑強抵抗。吳明徹圍攻了一百天也沒能打下來,也退回去了。

段韶回到宿預,派一個善於言辭的人去遊說東方白額,東方白額被說動了,開啟城門要求和段韶結盟,段韶趁機把他抓起來殺掉了,於是江淮平定。高洋嘉獎他的功勞,封段韶為平原郡王。

吳州刺史開建侯蕭蕃,依仗自己兵力強大,不向朝廷進貢。梁元帝秘密命令他的將領徐佛受算計他。徐佛受派他的黨徒假裝成打官司的人,去求見蕭蕃,趁機把蕭蕃抓起來。梁元帝便任命徐佛受為建安太守,侍中王質為吳州刺史。

王質到了鄱陽,徐佛受把他安置在內城,自己佔據外城,掌握城門鑰匙,致力於修繕船隻,訓練士兵,王質不敢和他爭權。屬於蕭蕃的部曲幾千人譁變,進攻徐佛受,徐佛受逃往南豫州,侯瑱把他殺了,這樣,王質才開始得以行使州政大權。

西魏尚書元烈密謀殺害宇文泰,事情洩露,宇文泰殺了他。國主元欽自從元烈被宇文泰殺死之後,頗有怨言,就密謀要殺死宇文泰,臨淮王元育、廣平王元贊哭著再三勸止,但元欽不聽。

宇文泰的兒子們都很年幼,侄子章武公宇文導、中山公宇文護都出任外鎮將領,都城中只有他的幾個女婿充當得力心腹。大都督清河公李基(李遠之子,娶義歸公主)、義城公李暉(李弼之子,娶義安公主)、常山公於翼(於謹之子,娶平原公主)都被任命為武衛將軍,分頭掌管宮廷宿衛部隊。

元欽的密謀很快就被宇文泰的諸位女婿察覺了,於是,宇文泰廢了元欽,把他發落到雍州去,不久,用毒藥毒死了廢帝元欽。另立他的弟弟齊王元廓為帝,取消了原來的年號,另立年號,稱元年,帝室重新恢復姓拓跋。原先被北魏孝文帝改為單姓的九十九種姓氏,現在也都恢復了他們原來的舊姓。

北魏當初建國時,統一了三十六個小國,共有九十九個大姓,後來大多滅絕了。宇文泰就把他手下各位將領中功勞大的人封為三十六姓,功勞低一點的封為九十九姓,他們部下的兵卒也都改姓了主將的姓。

西魏派侍中宇文仁恕出使梁朝,正好北齊的使者也到了江陵,梁元帝對宇文仁恕的接待不如對北齊使者那樣隆重,而且要求按過去的版圖來劃定邊境線,要求西魏歸還所佔領的梁、益、襄陽等地,使用的言辭頗為傲慢。宇文仁恕回國後,把這事告訴了宇文泰。

宇文泰說:“古人說得好:‘天之所棄,誰能興之。’這話說的就是蕭繹吧。”佔據襄陽的梁王蕭詧聽到宇文泰有奪取江陵的野心後,給西魏的貢品越發多了。

荊州刺史長孫儉過去曾多次陳述進攻梁朝的方略,宇文泰就把長孫儉徵召入朝,向他詢問向南進攻的計策,然後又命令他回到所鎮守的地方,秘密地進行南下攻梁的準備。降魏的梁朝舊臣馬伯符秘密派使者把這危險情況報告梁元帝,但梁元帝不相信。

梁元帝因為王琳手下兵勢強盛,又得到民眾擁護,所以一直想把他外放到遠處。恰逢廣州刺史曲江侯蕭勃,因為覺得自己的官職不是梁元帝所授予的,內心很不安穩,梁元帝也不相信他。蕭勃上表請求朝見梁元帝,梁元帝便任命王琳為廣州刺史,蕭勃為晉州刺史。

王琳與李膺關係很深,一向親善,他私下裡對李膺說:“我王琳出身平民百姓,承蒙皇上提拔到這個份上。現在天下還沒有安定,就把我遠遠遷徙到嶺南去,萬一國家有難,我王琳就是想出力也夠不著了!我私下裡揣度皇上的意思不就是對我不放心嗎?其實我的志向和欲求也很有限,難道還能和皇上爭帝位嗎?何不任命我為雍州刺史,鎮守武寧。我自會帶兵屯墾,為國禦敵,捍衛梁國。”李膺覺得他的話很對,但卻不敢啟奏給梁元帝,王琳只得率領他的部眾鎮守嶺南。

散騎郎庾季才對梁元帝說:“根據天象顯示,今年的十一月會有大兵來犯江陵,陛下應該留下重臣鎮守江陵,自己整頓旌旗儀仗回建康以避開兵患。假如魏國的敵虜入侵,我方失去的土地也止限於荊州、湘州,整個國家還能處於安全之境。”

梁元帝也懂得天文,心知楚地會有兵災,長嘆一聲,說:“禍福都在天意,避災躲禍也徒勞無益!”

西魏派柱國常山公於謹、中山公宇文護、大將軍楊忠帶兵五萬人進犯梁朝,於十月初九從長安出發。

長孫儉問於謹:“假如咱們替蕭繹謀劃一下,他該怎麼抵抗我軍才好呢?”

於謹回答說:“如果他能陳兵於漢江、沔水一帶,從江陵收拾家當率領臣下全部渡江而下,據守丹楊,這是上策;如果他能把江陵外城內的居民全部移往內城,退保固守,把城牆加高,等待援軍,這是中策;如果他感到搬動起來很困難,就原地不動防守外城,這可是下策。”

長孫儉追問道:“那您估計蕭繹會採取哪一種計策?”

於謹說:“他只會採用下策。”

長孫儉問:“那是為什麼?”

於謹回答說:“蕭氏據守江南以自保,已經綿延經歷了三、四十年。正好這段時間中原地區處於多事之秋,不能夠向外擴張。蕭氏因為我國東邊有齊國為患,認為我國不可能分散兵力去進攻他們。而且蕭繹這個人懦弱而沒有謀略,多疑而少決,而那些普通平民又很難深遠地去考慮問題,都留戀自己的家園,所以我知道蕭繹一定會採用下策。”

初十,武寧太守宗均稟告說西魏大軍將要入侵,梁元帝召集公卿大臣商議對策。領軍胡僧祐、太府卿黃羅漢說:“魏國和我們一向友好往來,也沒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情,我想他們不會向我們進攻吧。”

侍中王琛也附和說:“我曾與去年出使魏國,揣摩宇文泰的神色,很是友好,決不可能發兵來打我們。”於是梁元帝又派王琛到西魏去訪問。

十三日,於謹的隊伍抵達樊城、鄧城,梁王蕭詧率部屬去和他會合。梁元帝停止講述《老子》,朝廷內外宣佈戒嚴。

王琛抵達石梵,沒有見到西魏的軍隊,派人送急信給黃羅漢,說:“我已來到石梵,邊境上很安寧,以前說魏要對我們發動進攻,這簡直是兒戲之言。”

梁元帝聽到後感到很疑惑,十七日,又恢復講《老子》,百官都穿著軍裝聽講。

十八日,梁元帝派主書李膺去建康,徵召王僧辯為大都督、荊州刺史,命令陳霸先移兵鎮守揚州。王僧辯派侯瑱率領程靈洗為先頭部隊,杜僧明率領吳明徹等人為後衛部隊。

二十一日,梁元帝夜裡登上鳳皇閣,來回踱步,憑欄嘆息說:“客星衝犯翼宿、軫宿,看來這回一定失敗了!”嬪妃和侍從聽了都哭泣起來。

陸法和聽說西魏大兵壓境,從郢州出發到漢口,準備趕赴江陵抗敵,梁元帝派人去攔住他,說:“我這兒自能打敗敵兵,你只管鎮守郢州,不用動。”

陸法和知道大勢已去,他回到郢州,讓人用白土塗東門,自己則身穿喪服,坐在葦蓆上,靜坐了一天,才把喪服脫下來。

十一月,梁元帝在津陽門外舉行大閱兵,遇到北風挾著暴雨而來,趕快乘坐輕車便輦回宮。當天,西魏軍隊渡過漢水,於謹命令宇文護、楊忠率精銳騎兵先佔領了江津,切斷梁元帝東逃的道路。

初二,宇文護攻克武寧,捉住了太守宗均。這一天,梁元帝騎馬出城巡察修築柵欄,柵欄用木頭插在地上組成,周圍共六十多里長。他又派胡僧祐都督城東諸軍事,張綰當他的副將,王褒都督城西諸軍事,元景亮當他的副將,王公以下大臣各有守責。

初四,梁元帝派太子在城樓上巡視督察,命令居民幫助軍隊搬運城防用的木頭石頭。夜裡,西魏軍隊抵達黃華,這裡離江陵才四十里路。

初五,魏兵到了梁軍的柵欄下。初六,裴之高的兒子裴畿、裴畿的弟弟裴機、朱買臣、謝答仁開啟枇杷門出戰,裴機殺死了西魏的儀同三司胡文伐。

梁元帝徵召廣州刺史王琳為湘東刺史,讓他立即帶兵入江陵救援。

十五日,軍營的柵欄內失火,燒燬了幾千家民房和二十五座城樓。梁元帝親臨燒燬的城樓檢視,遠望魏軍渡江湧來,四顧孤危,不禁長嘆。當天晚上,他就住在宮外老百姓家裡。十七日,移居到祗洹寺內。

於謹下令修築長圍牆,從此,梁朝信使、詔令無法外傳,內外聯絡被切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