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有一部眾星雲集的國產電影上映。

彙集了一眾大腕：趙麗蓉、葛優、李保田、梁天、六小齡童…

他們當中，不乏廣為人知、備受歡迎的喜劇演員。比如趙麗蓉，短短15分鐘的小品，就可以把全國觀眾，逗得捧腹大笑。

可是，這部看來喜慶的電影，卻讓人笑不出來：

《過年》

1990年，東北某農村，大年三十。

北方的春節，白雪茫茫。儘管天寒地凍，鎮上的市集卻熱鬧非凡。

大家都忙著置辦年貨，在外面打工的，都急著趕回家。

人們冒著大雪，頂著寒風，就為了共同的願望：

團圓。

這天，在外奔波了一年的老程，拎著大包小包，趕回農村老家。

老程是鎮工廠的電焊工，本來想幹完這幾年就退休，可家裡環境不好，正巧趕上了改革開放，聽人說到外面打工，錢來得容易，60多歲的程老漢，就跑到城裡，加入了打工者的行列…

這一年，老程掙了8000塊。

老兩口半年沒見，看著對方，想著彼此這一年吃的苦、受的累，既高興又心疼…

院子裡，堆滿了老伴置辦的年貨：餃子、雞鴨魚肉、春聯、炮仗…

但是程老漢的五個孩子，卻沒見身影。

老伴說：孩子們還沒回來呢。

老程哼了一聲：

媽了個巴子，不回來正好！就咱倆，也能過個熱鬧年！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老兩口這輩子，養了仨兒子，倆女兒，沒一個省心的。

大兒子是老師，說話細聲軟氣，做事畏畏縮縮，性格比柿子還軟，偏娶了個能說會道、潑辣囂張的老婆，動輒被老婆家暴，卻一聲也不敢吭；

二兒子在北京讀研究生，交了個高幹家庭的女朋友；

小兒子是典型的啃老族，整天遊手好閒；

大女兒結婚四年，一直想要孩子，卻總是流產…

女婿是鎮上的幹部，頂著個禿頭，到處拈花惹草；

女婿總是揹著人數落媳婦：

結婚四年，她性冷淡，還不許我出去吃快餐？

前些年，最貼心的小女兒，不顧老程反對，偷了戶口本和男友結婚，這幾年再沒回過家…

老程總是說：

要是早興計劃生育，把他們一個個沒良心的都“計劃”了，也不至於今天這麼鬧心！

去年大年初一，年夜飯。一言不合，大兒媳就把家砸了個稀巴爛…

這一年來，各家都沒再往來…

原以為今年要過個清淨年，誰知道，年初一大清早，兒女們就陸續回家了。

大兒媳不知道從哪兒打聽到，老程今年掙了錢，想來分一杯羹；

從北京趕回家的二兒子，想讓父母贊助一千塊錢，和女朋友旅遊；

無業遊民的小兒子，鬧著讓父母給錢結婚；

大女婿悄悄和丈母孃借錢炒股，可是大女兒卻臉色蒼白、愁眉苦臉；

當初和男友私奔的小女兒，如今懷了孕。兩口子日子過得挺紅火，這次帶著給全家的禮物，忐忑地回了家…

除了小女兒，家裡每個人，表面上一團和氣，其實各懷鬼胎…

又是一年團圓飯，一大家子坐一起，吃著吃著，又吵起來，又動起手來…

這時，老程端來一碟鈔票，大吼一聲：

都愣著幹什麼？不都等著這道菜嘛？

這部《過年》於1991年上映，豆瓣得分8。6。

獲得第4屆東京國際電影節評委會特別獎、第15屆大眾電影百花獎最佳故事片獎等國內外獎項，是中國第一部同期立體聲故事片。

1990年大年初一，電影在吉林農村開機拍攝，當地一些村民，也湊熱鬧當了群眾演員。

有意思的是，電影中，“奶奶”比“爺爺”年長8歲，實際上，趙麗蓉比李保田年長18歲，片中有唱快板的調侃暗示：

說句玩笑您別惱，聽說大娘比老頭大十八…

但是，演員們的年齡，並沒有對拍攝造成任何阻礙。兩位老戲骨駕輕就熟地，把一對農村老夫妻相濡以沫的日常，表現得活靈活現、細膩傳神。

片中有一場戲，需要奶奶露後背拔火罐，導演本想找個替身出演，可是趙麗蓉不同意，堅決自己出演。

電影拍完後，趙麗蓉因為著涼，大病了一場，落下了肺氣腫的毛病。

而趙麗蓉更是憑藉此片，獲得東京國際電影節、中國百花獎雙料影后。

有網友評論：

演員的表演精準、動人，眼角眉梢都是戲！春節簡直就是中國家庭的照妖鏡，悲苦酸甜全都原形畢露。一家人，各懷心事，種種個性，百般掩飾的矛盾、衝突，終在團圓飯集中爆發…

在電影中，我們都能看到，過年時的熟悉場景：

比如，為了迎接兒女們歸來，奶奶包了幾大盤餃子，餃子裡放上硬幣，誰吃到硬幣，新的一年就會好運伴隨；

比如，平時不苟言笑的老人，看到禮物時笑得跟個孩子一樣；

比如，七大姑八大姨、二大爺三大舅圍坐在一起嗑瓜子兒、聊天，又吵又鬧，但是看著又特別暖和。

更有趣的，是我們的身邊，似乎總能碰到，像電影中的那幾個同款親戚：

善良純樸、忙裡忙外的奶奶；不苟言笑，大男人主義的爺爺；多嘴勢利，愛貪小便宜的大姑；好吃懶做，不學無術的二叔；看似淡泊名利，其實是弱雞的舅舅；讀了很多年書，特別清高的三叔；漂亮時髦又能幹的小姨…

這些或奇葩、或潑辣、或懦弱、或土豪的親戚，有說不盡的八卦，有嗑不完的瓜子兒，有用不完的精氣神…

這是一部反傳統的電影，雖然主題和春節有關，拍攝在春節，上映也在春節，可它並不是一部普通的賀歲喜劇片。

相反，它充滿了中國式的糟心、膈應…就像《皇帝的新衣》裡的小男孩，道破了過年的真相。

它揭示了中國人羞於承認的事實：

家，不僅有幸福和喜悅，也有算計和煩惱。

一年未見的兒女們趕回家，真正的目的，是向老人要錢…

人模人樣的幹部大女婿，居然是逼妻子墮胎、佔弟媳便宜的禽獸；小兒子嫉妒大哥考上大學，大哥看不慣弟弟好吃懶做…

電影中有一幕：大女兒對母親哭訴，自己在家如何被丈夫欺負，想懷孕又被迫墮胎，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趙麗蓉飾演的母親，看著女兒，眼神複雜，那一刻，她似乎回想起了自己那漫長、困苦的一生…

良久，她勸女兒：

你爹以前也火爆，孩子大了，就好了…

母親勸女兒的話，當然很有問題。。。

但是，我們似乎可以從她複雜眼神中，窺見這個看似堅強的女性，有著難以訴說的委屈和煎熬…

電影中有一個角色，是老程5歲的小孫子鬧鬧。在鬧鬧眼裡，春節就是放鞭炮、放煙火、拿紅包、吃火鍋、收禮物…

鬧鬧哪裡知道，當他在炕上睡著時，大人們正鬧得不可開交，爸爸媽媽差點搞出人命…

風平浪靜的表面下暗流湧動，其樂融融的喜慶圖景下，包裹著的，永遠是一地雞毛…

有人評論：

當我長大後才知道，有一個孩子的春節，有一個成人的春節，而成人的春節就是這樣的。

這就是成年人過的年：虛情假意、雞飛狗跳、心事重重，卻要裝作歡天喜地、樂在其中的模樣…

這很無奈，卻很真實。

轉眼間，農曆新年已近在眼前。可以預見在不久的將來，那些一年見一次的親戚們，又要開始新的一輪攀比、催婚、催生…

我們厭惡這一切，卻又割捨不下，每到年關，就鬼使神差的坐上回家的列車，回到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這就是，一言難盡的中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