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無產階級?完全沒有財產的階級,他們為了獲得生存所必需的生活資料,不得不把自己的勞動出賣給資產者。無產階級是完全靠出賣自己的勞動而不是靠某一種資本的利潤來獲得生活資料的社會階級。

什麼是資產階級?在所有先進國家裡幾乎獨佔了生活資料和生產這些生活資料的手段(機器、工廠、工場等),這就是資產者階級或資產階級。

當今世界實際能符合“無產者”或“資產者”的都是少數的兩極群體。而大多數人還是處在其中的中間階層。這部分人不上不下,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屬於什麼身份。哪怕是一個流水線工人,他每天都做著無意義的重複勞動,但他也能幻想著自己有一天能夠成為一名小手工業者,變成小資產階級。那麼在他自己看來,自己作為流水線工人的身份會令他認為自己就是一名工人,還是認為這只是讓自己成為小資產階級的過渡手段?

國家的意識形態很大程度上就影響了中產階級的自我認同。在資產階級專政的國家(以下簡稱“資國”)中,有一點小資本的中產階級幻想自己成為真正的資產階級,所以將自我認同為掌握了政權的資產階級,幻想著自己的統治地位以及剝削的能力;而在無產階級專政的國家(以下簡稱“無國”)中,無產階級當家做主,“資本家”便成了“惡”的代名詞,中產階級自然不可能將自我認同為人人喊打的公敵,只能將自己認同為無產階級。

按照通常的說法,我們一定會有疑問——為什麼“資國”裡的無產者不能像我們一樣團結起來,推翻資產階級的專政,自己當家做主呢?為什麼他們的無產者會甘願給那些資本家們當奴隸呢?為什麼這樣的國家還能夠持續的存在下去呢?

難道是因為他們的無產者認為儘管自己在“涓滴”的底層,但仍然能維持生活麼?部分的,確實因為生產力的飛速進步能夠降低社會矛盾。但在我看來,其實更重要的原因還在於那部分中產階級——他們並不認為自己是純粹的被統治者,而更願意相信自己是統治者。這樣,他們便把自我認同放在了統治階級的一邊,也同樣認為自己是國家的主人。當代“資國”和“無國”的對立並不在於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利益上的對立,真正對立的是兩個國家的中產階級利益的對立。

在“無國”裡,中產階級是被納入無產階級範疇的;而在“資國”中,中產階級則屬於小資產階級。在兩個國家裡,中產階級都能將自我認同為國家的主人,自己有當家做主的權利。但是,當“資國”的中產階級把自己放進“無國”的語境中,自己資產階級的身份自然成為所有人的敵人,成了人人喊打的物件;而當“無國”的中產階級把自己放進“資國”的語境中去,自己無產階級的身份就成了所有人剝削的物件,成為所有人的奴隸。因此,“資國”的中產階級自然就無法接受“無國”,而“無國”的中產階級同樣也無法接受“資國”。兩個國家的對立因此而形成。而這種對立只不過是一種虛假的對立,僅僅是關於自我認同在不同語境下範疇劃分的區別。

人人都是自己的主人,人人也都是自己的奴隸。但究竟作為主人的你是真實的你,還是作為奴隸的你是真實的你?

我們該聽從自己作為主人的意志,還是該聽從自己作為奴隸的意志,這同樣決定了我們的道德與價值。

尼采反對那種認為有一個普遍的、絕對的,每個人都同樣要遵守的道德體系的觀念。

人是各種各樣的,把道德設想為普遍的就忽視了個體之間的基本差異。這種平等主義總是試圖不讓我們的基本生命能量得到充分表達。

在這方面,猶太教與基督教所犯的罪過是最嚴重的。他認為,猶太教與基督教倫理與我們的本性背道而馳,因此它們的反自然的道德讓人性變得衰弱,只能產生一些“等而下之的”生命。尼采把這歸咎於基督教的奴隸道德。尼采說,奴隸道德是“一種導致否定生命的意志,是一種導致解體與衰朽的原則”。

基督教要求我們去愛我們的敵人,這與我們的本性相矛盾,因為我們的本性命令我們去恨我們的敵人。

尼采承認,基督教的透過對受苦人提供安慰和鼓勵,對歐洲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但是達到基督教博愛的代價是什麼?尼采寫道,代價是“歐洲人種的退化”——摧毀強者,破壞偉大的希望,懷疑對美的喜好,瓦解一切自主的、陽剛的、征服性的和威嚴的東西。

這種扭曲的平等主義所基於的想法並非“我得到的,別人也應當得到”,而是“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不應當得到”。

奴隸報復的方式是把貴族的美德說成是惡。主人道德對生命的積極肯定被弄得似乎是“惡的”,是人們應該對之有“負罪”感的東西。

為了不讓自然的衝動施展其攻擊力,羸弱種族精心建立了一道道心理防線。和平與平等之類的新的價值和新的理想,被偽裝成“社會基本原則”而提了出來。尼采說,不難看出,這其實是表現了弱者想要削弱強者權力的願望。弱者建立了一種消極性的心理態度來對付人類最自然的生活動力。

認為資本主義是罪惡的,這部分的是因為資本主義具有十分的破壞力。而這種破壞力,也就是出於市場的自發性。對資本無止境增長的慾望可以看作是純粹的狄俄尼索斯精神,是人的生命所必然包含黑暗的洶湧的情慾力量。這種原始的生命力量如果不加以理性,即阿波羅精神的約束,最終是毀滅生命的——資本主義的顛覆。部分的也因為生產資料的剝奪使得無產階級的生命能量受到了殘酷的壓制。這方面又表現了資產階級對生命力量的否定。

就原先來看,確實如此。但就現在而言,資本主義的罪惡更多的是來源於平等主義的否定。

對資本主義的定義自然不止於“生產資料私有制”,因為就西歐各國二戰後應對緊急狀況來說,資本主義仍然可以實行生產資料公有制。當下資社的區別更多的是在於:資本主義更強調生產的不斷增長,而社會主義則更強調平等和縮小社會差距。生產的增長和財富差距的縮小實際上是可以同步的,比如資本主義國家也可以實行福利制。兩者的不同僅在於何者處於優先地位。

但就資本主義的分配製度來說,理想圖景是你的獲得應當和你的回報成正比的,只有這樣才能更好的激發生產的積極性,這在當下仍然受到許多阻力的影響。而社會主義的理想分配則是,大家一起努力,我們勞動的成果一起共享。這在當下也是受到相當多的制約的,所以當下的平均只能依託再分配來相對完成。

資本主義並非沒有公平,資本主義的公平更在於過程的公平,強調公平競爭;而社會主義的公平更在於結果的公平。但就資本主義而言,前提的不公平,使過程的公平必然導致了結果的不公平;而社會主義同理也必然會導致過程的不公平。

不難看出,就當下的資本主義來說,獲利的總是那少數不勞而獲的吸血鬼;而在當下的社會主義,也會有部分不合理的再分配流向不勞而獲者。

而社會主義如今早已不像原初那般強調要求釋放無產階級的生命力量,更像自我麻痺般的用“奴隸道德”抑制中產階級的生命力量。不平等是罪,所以,儘管說你的財富是“勤勞致富”,誰又會在乎這過程呢?終究還是架不住猜疑和嫉妒。

“要給基督教禁慾主義塗上一層社會主義的色彩,是再容易不過了。基督教不是也激烈反對私有財產,反對婚姻,反對國家嗎?它不是提倡用行善和求乞、獨身和禁慾、修道和禮拜來代替這一切嗎?基督教的社會主義,只不過是僧侶用來使貴族的怨憤神聖化的聖水罷了。”

資、社,兩者各有千秋,孰優孰劣,還尚待商榷。但在我看來,兩者都應當致力於釋放人的生命力量。什麼算釋放?勞動。怎樣實現釋放?生產資料和勞動者相結合。但這只是形式,更重要的是,要讓自身的狄俄尼索斯因素和阿波羅因素和諧統一。那時,當人們褪去心中奴隸的枷鎖,找回高貴的道德,找回積極向上的意志——人人都是純粹的無產者,同樣也都是資本家。實現共產主義靠的是打完資本家麼?黃四郎是殺不完的。只要有嫉妒在,只要有慾望在,即使是阿卡迪亞,亦有黃四郎。

無產者要消滅的不是他的對立面,而是他本身。只有當世界沒有了嫉妒,沒有了慾望,沒有了“窮”,剝削才會消失,階級才會消失,矛盾才會消失。只有當無產者完成了這樣的“自我否定”,他們才能在歷史的終結處找到真正的肯定——共產主義。

打破枷鎖的,那將是屬於超人的世界,也將是屬於我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