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藏不住》作者:竹已

文案:

十三歲那年,桑稚偷偷喜歡上一個男人。

男人的模樣冷淡慵懶,說起話來吊兒郎當的,經常來她家,一個下午窩在她哥哥房間裡打遊戲。

偶爾見她進來送水果零食,也只是漫不經心地掀起眼皮,笑得像個妖孽:“小孩,你怎麼回事啊?一見到哥哥就臉紅。”

*妖孽腹黑x乖戾少女

內容標籤: 情有獨鍾 勵志人生 甜文

搜尋關鍵字:主角:桑稚,段嘉許

作品簡評:

本文講述了青春期少女桑稚透過哥哥的關係,認識比她年長七歲的段嘉許,在相處的過程中對他暗生情愫,從年少到成長後的漫長暗戀心事。畢業後,段嘉許因為回家工作的關係,兩人減少了聯絡,又因桑稚到他所在的城市上大學,他們開始有了新的交集。在日漸親密的接觸下,桑稚漸漸發現了段嘉許一直以來的壓力來源,而在桑稚的陪伴下,段嘉許也慢慢解開心結,與她的關係有了個新的轉變。作品行文流暢,文風幽默有趣,用細膩的文筆描寫了暗戀時的酸澀甜蜜,引起讀者共鳴。

烈日炎炎,蟬鳴聲響破天際。

旭日中學二樓的某間教室。

陳明旭站在講臺上,拿著把教用三角尺講課。上衣被汗水打溼了大半。

空氣熱的像是要冒出泡。天花板上的風扇運作著,發出很大的聲響。在這高溫下,吹出來的風似乎都是滾燙的。

底下的學生也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他不免有些暴躁。

“看黑板。”注意到坐在第三排女生的狀態,陳明旭稍稍皺了眉,尺子拍打黑板的力道加重,“聽見沒有!看黑板!”

幾個即將睡著的學生猛地清醒,睜大迷濛的眼,逼迫自己看向黑板。

女生彷彿沒聽見,依然低著頭,拿著鉛筆在紙上塗塗畫畫。她長著張漂亮而無害的臉,因為年齡尚小,還有些稚嫩,更顯得可愛。

坐姿端正,氣質恬靜溫和,看上去就是那種老師最喜歡的聽話學生。

——排開此時她把講臺上的老師當成空氣的行為。

陳明旭的眉頭皺得更深,嘴裡繼續唸叨著:“角一等於角二,角三等於108度——”

見題目都快讀完了,她還沒有要抬起頭的徵兆。陳明旭忍了半天的怒火瞬間上了頭,重重地把三角尺拍在桌上。

塑膠尺和木桌撞擊,發出巨大的聲響。

這聲音嚇得全班同時瑟縮了下,接踵而來的一聲怒吼更是讓氣氛變得僵硬。

“桑稚!”

被點到名的桑稚抬起頭,看了陳明旭兩秒。而後把手中的筆放下,自覺站了起來。

陳明旭按捺著脾氣道:“我剛剛說什麼了?”

桑稚看了眼黑板上的圖,神情平靜:“角四等於72度。”

習慣了她任何時刻都這麼一副乖乖學生的模樣,陳明旭這次沒再被騙到,又拿尺子拍了拍桌面,冷笑道:“我還沒講到那!”

“……”

桑稚開始覺得有點棘手:“那您叫我起來是……”

陳明旭反問:“你說我叫你起來做什麼?”

桑稚思索了幾秒,猜測著:“您是不會嗎?”

陳明旭:“……”

桑稚:“那您叫我起來,是讓我教您嗎?”

陳明旭:“?”

“我知道了。”桑稚瞭然,看向黑板,“因為角一等於角二,所以AB平行於CD,兩直線平行,同旁內角互補——”

陳明旭忍無可忍:“你這麼厲害,我這老師的位置給你當成不?”

被他打斷了話,桑稚的神情多了幾絲茫然,嘴唇張了張,幾秒後才遲疑著說:“可我不能搶您的飯碗呀。”

“……”

場面安靜幾秒,全班鬨堂大笑。

陳明旭火冒三丈:“別吵!給我安靜點!”

半大的孩子們依然滿臉的笑,教室變得像菜市場一樣鬧騰,後排有幾個少年還笑嘻嘻地起鬨著——

“老師,我覺得可以啊!讓桑稚帶我們班吧!”

“那是不是就可以不寫作業了啊。”

“我能不能直接不來上學!”

陳明旭大吼:“閉嘴!”

“桑稚。”陳明旭重新看向桑稚,呼吸聲加重,想讓自己不要太失態,最終還是被她氣得直咆哮,“明天把你家長叫過來!!!”

-

下課鈴響。

陳明旭板著臉,頭也不回地出了教室。

恰好是最後一節課,大多數同學提前收拾好東西,扎堆離開。

“你怎麼又惹陳禿頭了啊?”朋友殷真如一打鈴便往她的位置湊,“你不知道他有事沒事就喜歡請家長嗎?這個月才過半,你媽媽都來了兩次了。”

桑稚把桌上的本子塞進書包裡,用力拉上拉鍊:“我都不知道我哪惹他了。”

殷真如瞪大眼:“你不知道?”

桑稚的模樣煩躁,嘀咕著:“我不是回答上了嗎?”

“你那回答不是故意找揍嗎?”殷真如笑出聲,“還什麼那我不能搶您的飯碗。別說他了,是我也想揍你。”

桑稚低哼一聲:“那你跟他一樣,都不可理喻。”

“誒,講真的。”殷真如說,“你怎麼不聽課啊?而且還老被抓到。”

“你不覺得禿頭說話像在催眠嗎?”桑稚背上書包,打了個哈欠,“我要是認真聽,不找點事做,那我肯定就睡著了啊。”

“……”

有點道理。

殷真如還想些什麼,餘光注意到校門口站著的幾個男生,她話鋒一轉,提起另一件事情:“對了,你去不去書店?”

桑稚瞥她:“去幹嘛。”

殷真如解釋:“傅正初約你呀,還有六班的幾個男的,咱們一起去。”

桑稚又問了一遍:“去幹嘛。”

“說是,”殷真如想了想,“買皇后雄?”

“……”

皇后雄是什麼玩意兒?

桑稚沉默幾秒:“王后雄?”

殷真如:“對對對,去不去啊?”

桑稚:“不去。”

“為什麼呀?”殷真如輕輕撞了下她的肩膀,曖昧道,“傅正初還挺帥的呀。”

兩人並肩出了教室。

聽到這話,桑稚神色有些難以形容:“你去醫院看看眼睛吧。”

殷真如不服氣:“我眼睛怎麼了?又不是就我一個人覺得他長得帥!很多人都覺得的啊。”

桑稚點頭,再度建議:“那你們可以組團一起去。”

“……”

說完,桑稚從書包裡拿出手機。開啟簡訊編輯視窗,她猶豫著,給桑延發了條簡訊:【哥哥,你好久沒回家了。你什麼時候回家?你明天能回來一趟嗎?我好想你哦TAT】

殷真如沒注意她的舉動,失望道:“你真不去啊?”

“不去。”

“他們可都在校門口等著……”

“你想去就去吧。”桑稚心不在焉地說,“我今天沒心情。”

殷真如:“啊,因為叫家長的事情嗎?所以你打算怎麼辦?要不這次改成叫你爸來?”

桑稚搖頭:“他們都不來。”

“啊?為什麼?”

桑稚還盯著手機,等著桑延的答覆:“我不告訴他們。”

殷真如提醒她:“可你爸媽不來的話,陳禿頭也會給他們打電話的。”

“沒事兒。”

後面的一句“我喊我哥來”還沒說出口。

簡訊恰好進來。

桑延:【?】

桑延:【不能哦。】

“……”

-

到校門口。

殷真如跟她道了別,而後走到傅正初那批人的面前。

傅正初的表情淡了下來,盯著桑稚的背影,明知故問:“桑稚不去?”

殷真如點頭:“她被老師罵了,心情不好。”

桑稚徹底死了心,坐上回家的公交車,開始斟酌著到家之後應該怎麼跟父母交代這個月的第三次請家長。

那怎麼說好?

說是因為太過優秀遭到了老師的嫉妒,所以被請家長了;

又或者是,自己在課上的話引起了老師的誤會,讓他有了事業上的危機感;

再或者是,天太熱了,老師太閒了,無聊就想請家長來喝喝茶……

桑稚煩躁地抓了抓腦袋。

好像都不太行。

一抬頭髮現已經到站了。

桑稚下了車,磨蹭地往家裡的方向走。

進了家門,看到熟悉的環境後,桑稚頭皮發麻,更覺得說不出口。

恰在此時,廚房傳來母親黎萍的聲音:“只只回來了?”

只只是桑稚的小名。

桑稚應了一聲,慢吞吞地脫著鞋子。因為這滿腹心情,也沒注意到鞋架上多了一雙從沒見過的運動鞋。

黎萍再度喊她:“只只,過來一下。幫媽媽個忙。”

桑稚還在思考該怎麼坦白,含糊道:“什麼。”

“幫媽媽把這盤水果拿你哥房間去。”黎萍從廚房出來,說著,“你哥哥回來了——”

“嗯……嗯?”桑稚一下子恢復了精神,音調都提高了幾分,“哥哥回來了?”

“對呀。”

這意外的發展讓桑稚不敢相信。

鋪天蓋地的驚喜情緒在一瞬間冒出頭來。冷酷無情的煩人精桑延,在這一刻,在桑稚的心中變成了外冷內熱口不對心的完美哥哥形象。

黎萍還在說話:“你進去的時候注意點,你哥哥帶了個——”

“好好好!”沒耐心再聽,桑稚接過水果就往桑延的房間跑,“我知道了!我馬上給他送!”

黎萍的手一空,看著桑稚今天格外熱情的背影,納悶道:“這孩子今天怎麼回事……”

想到不用被父母訓斥,桑稚情不自禁地彎起唇,用力推開桑延房間的門。

房間寬敞明亮,大片的陽光灑進來。

鼻息裡瞬間充斥著溫暖的氣味。又在頃刻間,濃郁的菸草味撲面而來,有點嗆鼻,桑稚忍不住咳嗽了下。

她皺著張臉,往房間內掃了一圈。

光弱之處,清瘦的男人窩在電腦桌旁的沙發,低眼看手機。他背對著光,模樣隱晦暗沉。單手搭在沙發側,修長的手指夾著根菸,還燃著猩紅的光。

體型和桑延有點相似。

卻出乎意料的陌生。

桑稚的腳步停住,猶疑地眨了眨眼,口中的“哥哥”兩個字還沒喊出來。

男人抬起了頭。

她也在這一刻看清了他的模樣,莫名屏住了呼吸。

男人的神情寡淡,五官輪廓利落分明,臉上帶著不達眼底的笑意,看起來溫和卻難以靠近。

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淺棕色的瞳仁。眉眼斂起,帶著點勾人的意味。

跟她哥哥那雙深黑色的眼睛完全不同。

本以為會見到她哥哥,可卻見到一個不認識的人,她哥哥還不見蹤影。

一時間,桑稚的腦子短路,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

場面彷彿定格住。

兩人都停在原地,沒有多餘的動作。

沒過多久。

男人重新垂下眼,慢條斯理地把煙摁滅,神情懶散。他似乎並沒有說話的慾望,沉默著起身開窗通風。

看著他的舉動,桑稚不知所措地喊。

“……哥哥?”

聽到這稱呼,男人動作一頓,挑了挑眉。他盯著桑稚,直勾勾地,桃花眼帶著溫柔的色澤,還多了幾分玩味。而後,他彎起唇角,拖腔帶調地應了聲。

“嗯?”

“……”

這個迴應像是一道雷劈到了桑稚的頭上。

那些不明朗的事情,在這一瞬被她腦補的想法描繪出一道道清晰的痕跡。

幾個月沒見的哥哥。

再見到的時候,就變成眼前的這個樣子。

她完全不敢相信,彷彿石化了,憋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個字:“你、你……”

停頓幾秒。

桑稚艱難地嚥著口水,小心翼翼地把話說完:“你整容了嗎?”

“……”

第二章

盯著她看了半晌,男人似是想到了什麼,眼裡劃過一絲荒唐。隨後,他的興致莫名上來了,斂了斂眉眼,刻意壓低聲線:“嗯。”

“……”桑稚無法冷靜了,接近崩潰,“爸爸媽媽同意?”

又安靜了幾秒。

男人舔了舔唇角,話裡含著笑:“整得好看不就得了?”

話音落下,桑稚又是一愣。

跟桑延的聲音相比,這個聲音顯得清潤了些,說話的時候,尾音會拖長,聽起來曖昧又繾綣。

跟她哥哥那總是冷冰冰欠揍的聲線和語氣。

完全,一點,都不同。

“小孩。”他低笑著,繼續說,“過來看看哥哥整得好不好看?”

桑稚瞬間察覺到不對勁的點。

在這個時候,她的身後有了別的動靜。傳來門開啟的聲響,而後是鞋子拍打地面發出的撞擊聲。

桑稚下意識回了頭。

瞬間看到了桑延的臉。

男人肩寬窄腰,比幾個月前瘦了一些。頭髮溼漉漉的,肩上搭著條毛巾,似乎是剛洗了澡。看到桑稚,他的嘴角一扯,拿起她手裡的水果盤上的叉子,戳了塊西瓜便往裡走。

像是見了鬼似的,桑稚顫抖地喊著:“哥、哥哥。”

“怎麼?”桑延瞥她一眼,咬了口西瓜,“又被我帥到了?”

“我……”

還沒說完,身後男人忽地笑出聲,打斷了桑稚的話。

桑稚難得有種手忙腳亂的感覺,不由自主地往他的方向看。

映入眼中的,是比窗外的陽光,還要亮眼的一個存在。

男人的眉眼舒展開來,模樣少了幾分不近人情。眼尾上挑,淺色的眸子裡泛著細碎的光,含著春色,活脫脫一個勾人魂的男妖精。

桑稚的心跳在頃刻間停了半拍。

彷彿就這麼中了招,輕易地被攝了心魂。

以為他是在嘲諷自己的話,桑延看向他:“段嘉許你笑個——”

因為桑稚的存在,桑延沒把後面的幾個髒字說出來。他換了個話題,拿起一旁的手機,開啟簡訊介面,朝著桑稚晃了晃。

“小鬼,又闖什麼禍了?”

上面顯示的是他們剛剛的對話。

那短暫的心空般的情緒,因為被桑延打斷,在一瞬間消失的無隱無蹤。桑稚立刻反駁:“我哪有闖禍。”

桑延盯著她,眉毛揚起:“沒有最好。”

“……”桑稚有求於他,只能硬著頭皮說,“但是,哥哥,我有點事……”

在場還有個從沒見過的陌生人,桑稚往他的方向瞅了瞅,又看向桑延,眼神裡帶了暗示的意味,欲言又止。

桑延只當沒看見。

隨後,這個陌生人開了口,語氣饒有興致:“桑延,這你妹?”

桑延走到床邊坐下:“難不成還能是我女兒?”

“……”

桑稚禮尚往來般的也問了一句:“哥哥,這人是誰。”

桑延言簡意賅:“舍友,段嘉許。”

“不認得我了?”段嘉許說,“剛剛不還叫我哥哥?”

這話讓桑稚回想起她剛剛傻乎乎的想法,強繃著的臉瞬間垮掉,看起來有些懊惱。

桑延輕嗤一聲:“倒是親熱。”

說話的期間,段嘉許已經走到桑稚的面前,半蹲下來。他認真與她對視,淺色的瞳仁似溫柔又似蠱惑:“我叫段嘉許,是你哥哥的朋友。”

桑稚別開眼,表情有些不自在:“哦。”

一本正經地對一個半大的小朋友做完自我介紹,段嘉許側頭,又恢復了往常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桑延。”

桑延眼也沒抬,繼續玩著手機。

段嘉許問:“看來我跟你長得還挺像?”

這什麼話?

桑延動作停住,抬頭:“你照照鏡子。”

“那。”段嘉許接過桑稚手裡的水果盤,“這小孩兒剛剛怎麼問我——”

“……”

頓了兩秒。

段嘉許又笑了一聲:“是不是整容了?”

“……”

短暫的沉寂後。

桑延涼涼道:“什麼意思?”

“哥哥!”怕惹桑延不高興,他就不幫自己去見老師了。桑稚連忙扯開話題,“你不是說不回來嗎?”

“小鬼。”聯想起桑稚剛剛的表情,桑延面無表情地說,“你覺得他是我?”

“……沒、沒。”

“還覺得是整容過後的我?”

“……”

“你這想法怎麼來的?”桑延向來自信心爆棚,語氣騷包又惡劣,“我整容?而且還整成他這樣——”

見他似乎沒完沒了,桑稚的脾氣也上來了:“你想整成他那樣的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

“媽媽又沒跟我說你帶朋友回來了。”憤怒將桑稚打回原形,露出原本無法無天的模樣,“而且房間裡就只有這個人在,我有這個想法不是很正常嗎!”

桑延不耐煩地掏了掏耳朵:“聲音小點。”

桑稚板著臉:“我為什麼得小聲點,我又沒有影響到別人。”

兩兄妹對峙著。

桑延絲毫沒有要退讓妹妹的自覺,繼續火上澆油:“影響到我了。”

見這爭吵似乎要越演越烈。

段嘉許主動緩和氣氛,朝桑稚招了招手:“小孩,過來吃水果。”

有朋友在,桑延也沒興致再欺負這個總處處跟他對著幹的妹妹。他看了眼手機,對段嘉許說:“你要不要洗個澡?洗完回學校了。”

“不了。”段嘉許戳了塊西瓜,遞到桑稚的面前,“把水果吃完再走吧。”

桑稚抿了抿唇,下意識看了眼段嘉許。

這一刻,剛剛與桑延那幼稚而又難看的爭吵浮現在眼前。再加上,這個看起來和藹可親的大哥哥,剛剛還那麼無所謂地把她丟臉的事情抖出來。

委屈又難言的情緒浮上心頭。

有了被全世界拋棄的感覺。

她的臉頰不受控地開始發燙,熱辣辣的,眼周也有了酸澀的感覺。

開始覺得很難堪。

桑稚沉默接過,鼻尖彷彿被什麼東西堵著了,熱氣往上湧。用盡全力憋了好半天,喉嚨裡還是不受控地冒出了一聲哽咽。

段嘉許的動作停住。

桑延也聽到了,抬起眼:“……不是吧。”

這話就像是魔法一樣。

一落下,桑稚的淚珠子就被解除了封印,瘋狂的往外掉。壓抑著的哭聲也在一瞬間放大,在房間裡迴盪著,順著牆壁傳到客廳。

“……”

兩個大男人同時僵在原地。

聽到聲音,黎萍立刻從客廳走了進來:“怎麼回事兒?”

桑延的反應很快,厚顏無恥道:“段嘉許,你怎麼能欺負我妹呢。”

段嘉許的神色生硬。

他從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

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到底是不是自己把這小孩弄哭了。

沒等他說出解釋的話。

下一刻,桑稚扯住他的衣服下襬,躲到他身後,看起來格外害怕。她看向黎萍,還抽抽噎噎著,另一隻手指著桑延:“媽媽……嗚嗚嗚…哥、哥哥……”

黎萍看向桑延,眼神涼颼颼的。

桑稚的哭聲更加悲切:“哥哥打我……”

桑延:“……”

-

小朋友哭起來委屈巴巴的,豆大的眼淚直往下掉,像是要砸到人的心上。很少見桑稚這麼哭,黎萍瞬間沒了立場,溫柔地哄了她幾句,而後變了臉,把桑延拉到客廳教訓了一通。

門隨著他們的動靜開啟,又合上。

氣氛因少了一個人而冷下來。桑稚鬆開段嘉許的衣服,哭聲漸收。

段嘉許回過頭看她。

小姑娘的年齡還小,發育的也不如同齡人好。身高還不到一米五,才到他的胸前。眼睛很大,此時紅通通的,還抽著鼻子,看上去就像是隻兔子。

隨後,她可憐兮兮地咬了口西瓜。

哭聲徹底止住。

段嘉許笑了,也沒問她為什麼哭,在桌上抽了兩張紙巾:“不哭了?”

情緒隨著哭泣散去,桑稚的心情好了大半,卻仍有絲絲羞恥殘留。

她垂著頭沒說話。

兩人身高差距大,段嘉許乾脆彎下腰來,用紙巾給她擦眼淚:“一會兒自己去洗把臉。”

桑稚習慣被人這樣照顧,也沒躲開。

沉默中。

桑稚腦海裡突然浮起一個想法。

一個對於陌生人來說,肯定很突兀的想法。

想了好一會兒,桑稚磨蹭地開了口。她還沒開始變聲,因為剛哭過,說話時帶了點小奶音,格外可愛:“哥哥,你要走了嗎?”

段嘉許眼睫一抬,嗯了聲:“怎麼?”

“你明天有空嗎?”

“明天?”

“對。”桑稚小聲說,“明天。”

段嘉許輕笑:“怎麼就問起我的時間了?”

他不明確說有時間,桑稚也說不出口:“就、就是……”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最後又扯回了原來的問題,這次還討好性的加了個稱呼:“哥哥,你明天有空嗎?”

段嘉許垂下眼,懶散道:“如果哥哥明天沒空呢?”

桑稚急了:“不行!”

剛剛惹了桑延,他肯定不會幫她了,現在眼前唯一的希望就是這個人。

她捏了捏拳頭,乾巴巴地威脅著:“你一定得有空,你沒空我就…我就告訴我媽媽你倆一起打我,男男混合雙打……”

“……”

還男男混合雙打呢?

段嘉許輕扯了下嘴角:“小孩,你怎麼不講道理啊?”

桑稚看他一眼,沒什麼底氣地說:“我還小。”

“嗯?”

“還不懂怎麼講道理。”

“……”

行吧。

段嘉許似笑非笑地:“你先告訴我,你明天要做什麼。”

桑稚猶豫了下,溫吞地說:“你能不能假裝是我哥哥,親的。”

段嘉許挑眉。

“然後明天。”她覺得有點難以啟齒,聲音隨之低下來,“去見一下我的老師……”

段嘉許明白過來:“被叫家長了?”

桑稚沉默下來,像是在預設。

“原因是什麼。”

想起自己在車上想的理由,桑稚不知道說了他會不會相信。她撓了撓頭,遲疑道:“我可以不說嗎?”

“可以。”

沒等桑稚鬆口氣,段嘉許又不甚在意地補充了句:“那哥哥明天沒空。”

第三章

如果此時站在她面前的人是桑延,桑稚不想告訴他的事情,他估計半個字都問不出來。甚至,在不告訴他的前提下,她還敢死皮賴臉地纏著他很長的時間。

可現在,眼前的這個人,桑稚是第一次見。

從說第一句話開始,段嘉許就格外溫和,像是聽到什麼話都不會發脾氣。她看不透他,也因為這疏遠不熟悉的關係,不敢過於放肆。

他的語氣只要稍稍有了一絲的變化,桑稚就完全沒了繼續隱瞞的膽量。

桑稚沉默幾秒,很不情願地坦白:“我上課沒聽講。”

段嘉許:“嗯。”

“老師叫我起來回答問題,我回答上了。”桑稚頓了下,慢吞吞地組織措詞,“後來他問我,要不要取代他的位置,當我們班的班主任。我覺得這肯定不行的,我就拒絕了。”

“……”

段嘉許:?

桑稚小心翼翼地瞅了他一眼,像是想看他的反應,很快就收回視線。她乖乖站在原地,看起來老實巴交的:“然後他就說要請家長。”

說完最後一個字。

桑稚覺得整個世界好像都安靜了。

隱瞞了一些內容,桑稚的心情其實就挺心虛的。見他遲遲不說話,她忍不住說:“你別不信。”

聞言,段嘉許總算開了口,話裡含著笑:“我是真有點不信。”

他似乎是真的覺得好笑。肩膀微顫,胸膛隨之起伏,喉嚨裡發出細碎的笑聲,摻雜著淺淺的氣息。他本就生得好看,笑起來更是奪目耀眼,唇色豔得發亮。

兩人的距離靠的近。

桑稚能聞到他身上還未散去的煙味,更覺得不自在。

她勉強憋出了句:“我說的是真的。”

段嘉許:“嗯?沒騙我?”

桑稚用力點頭,模樣極其真誠:“沒有,是真的。不信的話你明天去就知道了。我現在騙你,老師明天也會跟你說實話的。”

“這樣啊……”

話音剛落,門再度被開啟。

桑延沒看他們,往衣櫃的方向走,直截了當道:“小鬼,出去。”

雖然因為誣陷他的事情,桑稚有點理虧,但她還是不太情願就這麼走了,囁嚅道:“我在這待著不行嗎?”

桑延回頭,皮笑肉不笑地:“我要換衣服。”

“那這個哥哥……”說到這,桑稚扯住段嘉許的衣服下襬,“這個哥哥應該也要出去吧,我覺得他也不是很想看你換衣服。”

桑延只當沒聽見:“出去的時候把門關上。”

桑稚當他預設,扯著段嘉許往外走:“好,我們會關的。”

“……”

桑延盯著他倆看了一會兒,而後擺了擺手,懶得再管。

因為這個話題不能讓第三個人聽見。

出了房間之後,桑稚立刻把段嘉許扯回自己的房間,警惕地把門關上,急切地問:“哥哥,那你明天來不來呀?我都跟你說實話了的……”

段嘉許垂下眼瞼,懶洋洋道:“你怎麼不找你哥去?”

“怎麼可以!”桑稚瞪大眼,“我剛剛那樣冤枉他……我要是告訴他了,他會立刻告訴我媽媽的。”

段嘉許仍在笑:“你哥哥不是那樣的人。”

“……”

這語氣聽不出是認真還是在開玩笑。

桑稚剛剛雖然威脅了他,但也只是說大話,此時完全沒轍。

毫無退路之際,她又想起先前的事情,很記仇地提醒:“哥哥,剛剛要不是你跟我哥說那樣的話,我跟他才不會吵架。”

段嘉許挑眉:“嗯?”

在這個時候,房門被開啟。

桑延站在外頭,看向段嘉許:“走了。”

像是沒聽清桑稚剛剛的話,段嘉許點頭:“小孩,下次見。”

桑稚不敢相信。

這怎麼就下次見了!

還沒談妥呢!

察覺到段嘉許是真的要走了,桑稚立刻拽住他的胳膊:“你們這麼快就要走了嗎?都這麼晚了,吃完晚飯再走吧?”

段嘉許婉拒道:“下次吧。”

桑稚盯著他,完全沒有要放手的意思。

什麼下次啊!

剛剛的話題你就這麼忘了嗎!你是年齡大有健忘症嗎!

但她也不敢把這些話說出口,只能可憐兮兮地問:“下次是什麼時候……”

段嘉許彎著唇,沒有說話。

看著兩人這生離死別般的互動,桑延揚眉:“你倆幹什麼呢,第一次見就看對眼了?段嘉許,你可悠著點,我妹才十二歲。”

桑稚下意識反駁:“十三了。”

聽到這個數字,段嘉許有些詫異,目光又放到了桑稚的身上。

“十三了?”

語氣聽起來,似乎極其不敢相信。

彷彿她已經十三歲了,是一件多麼天方夜譚的事情。

這個反應,非常直接地踩到了桑稚的痛腳。她瞬間忘記了自己還有求於人,很不高興地說:“你是不是想說我很矮,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十三歲。”

桑延抱著臂倚在門邊,煽風點火道:“他就是這個意思。”

段嘉許撓了撓眼下的面板,搖頭:“不是。”

話裡卻不帶幾分真切。

桑稚盯著他們兩個看了幾秒,發脾氣了:“算了,我不跟你們說。”她沒再像剛剛那樣跟桑延對吵,彷彿真的受到了傷害,低聲說著:“反正我還會長的。”

見狀,桑延的內心少見地浮起了一絲愧疚,出聲安慰:“長得矮不挺好的嗎?等你三十歲了,說不定還有人以為你才十八呢。”

這更像是在往她痛處裡扎針。

桑稚板著臉:“所以是因為你長得高,別人才會以為你是我爸嗎?”

“……”

桑延的那點愧疚瞬間蕩然無存。

小姑娘眼圈還發著紅,一副被欺負慘了的樣子,卻依然不甘示弱。

兩次把她惹不高興的源頭好像都是他。段嘉許嘆息了聲,態度開始鬆動,問道:“十三歲,讀初二?”

桑稚不看他,硬邦邦道:“初一。”

“哪個學校?”

“旭日中學。”桑稚頓了頓,不知道自己這突然浮起來的想法是不是對的,但還是很沒骨氣地補了句,“初一一班。”

段嘉許拖著腔重複:“旭日中學初一一班——”

而後,他彎下腰,對上她的眼。

“小孩,你叫什麼名字?”

桑稚淡抿了下唇,小聲道:“我叫桑稚。”

“桑稚?”

“對。”桑稚不由自主地避開了他的視線,“稚氣的稚。”

段嘉許親暱地捏了捏她的臉:“那,小桑稚。”

“……”

他壓低了聲音,像是在跟她說悄悄話,不讓任何人聽見。

“知道下次是什麼時候了嗎?”

-

跟黎萍道別之後,兩人出了桑家。

太陽已經完全落下,晚霞暈染整個天空,氣溫也多了幾分涼意。

段嘉許突然問:“你妹妹應該還挺聽話吧?”

“聽話?”桑延嗤了聲,他不知從哪翻到了根棒棒糖,此刻正咬在嘴裡,“那小鬼叛逆期呢,難管的很。”

叛逆期。

難管。

倒也還好。

段嘉許考慮了一番。畢竟是個心智還沒成熟的小孩,而且也不清楚有沒有發生什麼嚴重的事情。他還是跟桑延提了這個事情:“你妹妹被叫家長了,剛剛問我能不能幫她去見老師,你自己看看怎麼處理?”

桑延嘖了聲:“怪不得一直留你吃飯,我就知道這小鬼沒打什麼好主意。”

段嘉許笑著沒說話。

“估計也不是什麼大事,叫好幾次了,次次都那幾個原因。”桑延低頭給人回訊息,心不在焉地問,“你明天有空不?有空就幫我去一趟吧,我明天有點事。”

“明天啊……”

“嗯。沒有就算了,我一會兒跟我媽說一聲。”

剛答應了她,轉眼就告家長。

那小孩估計又得哭。

“沒有也得有啊。”段嘉許眉眼低垂,散漫地說,“總不能騙小孩。”

-

聽到玄關處的門被關上的聲音。桑稚偷偷看了眼,而後光著腳丫子跑到黎萍的面前:“媽媽,哥哥怎麼回來了?”

黎萍:“他說在附近打球,就順路過來洗個澡。”

“那都這麼晚了,你怎麼不留他們吃晚飯呀?”

“你哥那朋友有事。”黎萍並不把這個事兒放在心上,悠悠地問,“只只,你哥真打你了?”

“……”桑稚立刻心虛起來,不敢再問,轉身往房間跑,“我寫作業去了!”

回到房間,上了鎖。

桑稚踢飛拖鞋,跳到床上,扯過一旁的布偶抱到懷裡。她的情緒仍舊不好,思緒卻不知不覺放了空,腦海裡反覆迴盪著段嘉許最後說的那句話。

——“知道下次是什麼時候了嗎?”

迴應的應該是她的那句“下次是什麼時候”。

這代表這他會來吧?

桑稚總算鬆了口氣,翻了個身,雙腿交替晃悠著,愉快地哼起了歌。她看著外頭暗下來的天,繼續想著剛剛的事情。

再往前——

段嘉許抬起手,捏了捏她的臉。

“……”

“?”

桑稚立刻坐了起來。

她剛剛是被那個男人捏臉了吧?

沒錯吧?

他怎麼能捏她的臉?

才第一次見面!!!他!怎麼!能!捏她的臉!

捏就算了。

為!什!麼!要湊那麼近!

還……還!喊她小桑稚……

算了。

桑稚平復著情緒,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強調著:“算了。”

就當是他幫自己的忙,勉強給他佔的便宜。

她的目光一掃,恰好看到書桌上的鏡子。

跟鏡子裡的自己撞上了視線,注意到了自己紅透了的臉。

桑稚的冷靜瞬間垮掉。

你!為什麼!要!露出一副!是你!佔了便宜!的!樣子啊!!!!

活了十三年,第一次擁有這樣的情緒。

桑稚倒回床上,無所適從地把自己捲進被子裡,感受著裡面的空氣越來越稀的感覺。

然後,聽著心跳不斷放大的聲音。

第二天清早。

桑稚洗漱完,走出客廳的時候,桑榮和黎萍都已經坐在餐桌上吃早餐了。既然已經找到了幫手,她也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沒跟他們說家長的事情。

她到餐桌前坐下。

黎萍替桑稚裝了碗瘦肉粥。

剛醒來,都沒有想說話的慾望。

房子裡安安靜靜。

桑稚慢吞吞地喝著粥,忽地想起了段嘉許昨天的反應。她吐了口氣,小聲問:“爸爸,我是不是有點矮。”

桑榮看向她,問:“誰說你了嗎?”

桑稚點頭,什麼事情都第一時間往桑延身上推:“哥哥說我。”

黎萍:“別聽你哥的。”

桑稚用勺子戳了戳碗底:“可我同學都才十二歲,都比我高。殷真如都一米六了。”

桑榮安慰她:“你才多大,還會長高的。”

“你們都長得高,我怎麼就長不高了。我坐公交車的時候,還有人給我讓座,以為我是小學生。”桑稚的情緒格外低落,悶悶地問,“哥哥十三歲的時候有一米五嗎?”

黎萍猶豫著說:“你哥是男孩子,所以……”

桑榮突然打斷她,回答桑稚的話:“沒有。”

“……”

“哪有那麼高。”桑榮平靜地說,“爸爸不太記得了,但是爸爸勉強有個印象。你哥那個時候,應該還不到一米四。”

“……”